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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完成新旧禁军的替换。赵祯不懂没关系,有王凯和李璋这两个人在,除了徐平,陇右诸军是怎么回事,就他们两个最明白了。
此次挑起与契丹的紧张状态,消耗契丹国力是一,最重要的,是为了新旧禁军的平稳过渡。徐平没有说出来,吕夷简同样没提,赵祯也没问,三人心照不宣,最后把事情推到了这么一个局面。其他的宰执,有猜到的,也有没向这方面想的,都当没有这回事。
沙州即汉所置敦煌郡,安史之乱后陷于吐蕃,后张议潮起兵,建归义军。一直到景祐年间被元昊攻破,这个孤悬于大漠之中的汉人政权才灭亡。自汉武帝起,历朝历代向这里不断移民,以瓜沙两州为主的归义军实以汉人为主。由于唐朝不断把胡族内迁,其东部的河西直到银夏,反而汉人势力没有这里强盛,造成其孤悬于中原数千里之外的局面。
韩琦带兵带兵占据肃州后,依中书敕令,没有再对瓜沙两州大规模用兵,以原归义军政权的人员为主,重建了秩序。不久,以赵滋为甘肃路西都巡检使,驻沙州。实行了短暂的军事管制之后,以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孙祖德为知州,正式治理。
自汉朝传入中国,其风渐盛,沙州正当要冲,是佛教东来的孔道,尤为盛行。后来各朝崇佛之风对这里影响深远,与中原文化隔绝数百年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风俗。
大约来讲,当中原王朝强盛,沙州及周围的各势力,慕中原教化,上层崇儒学,而下层则尊佛。当中原王朝衰落,则不管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事佛,形成佛国。
此时沙州西有西州回鹘,南有黄头回纥和吐蕃,面临的形势非常复杂。因为距中原过于遥远,河西数郡还没有完成开发,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事,主要以抚绥为主。
包拯跋涉数千里,到达沙州,遵朝廷诏命,与孙祖德一起查访张家后人。
张承奉在唐朝灭亡之后,建西汉金山国,自立为白衣天子。金山国亡,张承奉据说绝嗣,后人已渺不可寻。查访张家后人,其实是找张议潮或者其同族的后人。
州衙揭榜,并没有说要找张家人立西平王,而是连曹家、索家等等这些曾经做过归义军节度使及重要职务的一起,查找后人抚恤。一时之间,这事情在沙州闹得沸沸扬扬。
张佛奴已经记不清自己家世了,只是周围都说他是张议潮一支传下来,真真假假,没有人说得清楚。他自幼穷困,父母早亡,由僧人收养长大,是以名为佛奴。这是沙州一带非常常见的名字,用与佛相关的字词起名,是一种风俗,就如从前用忠、孝起名一样常见。
十年前张佛奴生了一场大病,不得不典身于本地大户曹法律为奴,勉强存活。
这一天夕阳西下,张佛奴从外面为主家放羊归来,就见到家主曹法律等在村头,伸着脖子一直看。见到张佛奴的身影,曹法律出了一口气,急忙迎上来道:“佛祖保佑,你可算是回来了!今天到哪里去放羊?我去寻了几次都没有看见。”
张佛奴行个礼:“家主,小的见一片水草极是丰美,前所未见,到那里耽搁一天。”
曹法律急忙摇手:“自今以后,切不可再以主仆相称。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张公的后人。张公盛德,数州百姓均记得他好名字,怎么让你为奴!”
张佛奴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这张家后人只是个传言,也没有确信。以前没人当作一回事,怎么今天主家就说出这番话来。
曹法律也不细说,取了一张纸出来,道:“今日放你良,立书为证。我家里列子已经通签过了,官司面前,可以作证。你若没有去处,可依先前替我家放羊,我算钱与你。”
知道张佛奴不识字,曹法律念给他听:“窃以天高地厚,人在其中,南阎众生,人人受业不等……今放之为良。从良之后,如鱼得水,任意沉浮,如鸟出笼,高飞云外。宽行南北,大步东西。今对四王设誓,八部灯盟,地陷天倾不移,故勒此契。”
后面是曹法律和其诸子的签名画押,依唐律传下来的规矩,张佛奴从此除贱为良。
听着曹法律抑扬顿挫念着,张佛奴一片茫然,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念罢放良书,曹法律对张佛奴道:“今日你除贱为良,是难得好事。与我一起,到韩社长那里凑到酒席,庆贺一番。”
张佛奴喃喃道:“我身无长物,哪里有钱饮酒?”
“我自与社会凑钱请你,不必忧心。你在我家多年,多有辛劳,再宰一口羊,痛痛快快吃喝一场,以全我俩曾经的主仆之义。”
韩社长名僧正,也是当地的一个富户。张佛奴被收养的那个寺,就是这些人立社建起来的,近百年来这些人家一直奉佛,社也一直没散。是以,曹社长对张佛奴是有恩的。
张佛奴懵懵懂懂,随着曹法律到了韩社长的家里,韩社长却出门去了。曹法律让张佛奴等在这里,自己回家招呼儿子准备酒和羊。
沙州一带会社非常普遍,这里是佛国,最常见的就是因为佛事立社。其余的穷人互助和因为农事、经济原因的社也非常多,是政权松散时期,民间的自组织形式。社分公社和私社,传承久远,最少从春秋时代就很常见了。一直沿续到宋朝,都是百姓最为常见的组织形式,反而因宗族结在一起的情况很少见。
一般的社都有三个人管事,为社长、社官和社老,社老有的也称录事。这三个人是由社人推举出来,以牒状的形式立下社条、社规,专门处理某一件事情。建庙,或者是修渠,有的就是单纯的互助。
徐平不敢把中原的治理方式直接移植到这里,很大的原因就是这种复杂情况。要么就是皇权不下县,政权除了收税,对其他的事情不管不问。要想直接治理,必然会出现无穷无尽的矛盾冲突。因为百姓有社集结,一闹事就是声势浩大,牵连甚广。
内地的会社,多是因为经济原因而集结在一起的,无非是稍富裕的地方还有学社。这一带却是以佛事最多,带有很强的宗教性质,只能慢慢教化改变。
韩社长大步流星回到家里,远远看见张佛奴坐在门外,高声道:“佛奴原来在这里!”
张佛奴起身行礼:“见过社长。我家主说是今日要为我放良,要社长作个见证,请你饮杯酒。家主回去准备酒肉,看看就来。”
韩社长一拍大腿:“曹法律倒是个人精,看出了你身份不凡,提前放良。佛奴,我说与你听,你是菩萨下凡,非普通人。我自州衙来,太守知道你是我社里佛寺养大,让我回来说与你听。朝廷已经定了,立你为西平王!稍后便有诏旨来,与你封号,从此你就是这一带百姓的佛主!此是朝廷的事,等诏旨到了,与你法衣,我自拜你!”
(备注:法律是指佛教的法条戒律,与僧正都是当地常用的人名。)
第51章 菩萨转世()
孙祖德、包拯和新任沙州通判兼监社使蔡挺立于檐下,看着赵滋带着一班兵士,族拥着都僧录契嵩,吹吹打打,出了州衙。
按说,这个西平王虽然只是郡王,一样也要有中使,有宣诏使臣上门。只是因为这个王主要注重于佛教方面,便由契嵩代替了中使,与都巡检使赵滋一起去宣诏。
孙祖德脸面不好看,他觉得徐平这一次有些过于胡闹了。西平王是正规郡王,一切待遇、礼仪皆比照郡王。但又说是这一带的佛主,标志就是在郡王公服之外,格外披上一块红缎,来自御赐。其余既无袈裟,也无僧帽,还没有紫衣法号。
徐平的原话是,官法即规矩。朝廷这样定了,从此以后这一带的佛事便如此处理。西平王享受着世俗郡王的待遇,作为佛主,代表佛祖菩萨在这里的象征。不需要懂经,不需要念佛,只需要言行谨慎即可。真正解经、传法的,由沙州僧录司负责。
宋朝的佛教管理机构,国家级的称僧统、僧录,州郡称僧正,县级称僧首。在沙州设置僧录司,表示这里是国家一级,规格极高。现今天下,只有在东京开封府和西京河南府设有僧录司,这里是第三家。沙州僧录司在规格上要高于西京河南府,略低于开封府,是以设僧官七员。都僧录一人,僧录、首座、副首座,左右街各一人,比西京多一都僧录。
契嵩是被紧急召入京城,亲捧敕令,来这里做都僧录,管理佛事的。封的西平王实际只是一个象征,真正掌管这一带佛教大权的,是契嵩,和他管下的僧录司。
宋朝佛教在社会上层比唐朝时大大衰落了,但在民间又大大发展了,后世除了元和清尊崇的喇嘛教,其本维持了宋朝的格局。
此时佛教已经深入到民间,不但是佛寺众多,出家为僧者众,而且对社会风俗影响极深。民间丧葬法事,基本使用佛教礼仪,哪怕是宗室亲王和宰相也无法与民俗抗衡。这个年代社会火葬率高达三成,与徐平前世相差不大,可想而知影响有多深远。
在前世的时候,徐平经常听别人说,自己也说,中国传统文化如何如何。如喜欢红红火火,人要入土为安,社会比较散漫,讲究宗族家庭,其实大多来自于明清两朝。从周朝到宋朝,漫长的历史时期,社会文化和风俗并不是那样。中国文化一般比较开明,民间并不强调长幼尊卑,人和人容易团结,纪律性强,家庭宗族观念并没有那么浓厚,对土葬根本不执着。合股做生意,结社立契在民间非常普遍,注重契约精神,书契是社会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民间的自我管理,经济活动,大多是用结社立契的形式进行。
正是因为佛教深刻影响了社会文化和风俗,政权必须管理掌控,不允许脱离社会自我管理。立西平王,设沙州僧录司,便就是徐平尝试整理佛教管理制度和政策。
一个僧录司,一个监社使,用这两个手段,尽快让朝廷掌控社会的基层管理。
民间管理方法大多是从政权那里学来的,就是一个从法到礼的过程。僧事的管理,僧人的学习升迁,会比照官僚制度。年深日久,习惯了,也就融合到一起了。
一时间沙州城里锣鼓喧天,一群公吏批红挂彩,在都巡检司军人前带路。而在队伍前面,是从民间招来的舞者,打扮得五花八门,有神有鬼,有男有女,涂脂抹粉,手中拿着彩缎摇摇摆摆开路。满城百姓都出来看,好似年节一般热闹。
有人问:“如此热闹,那里捧着缎匹无数,可是哪一家大户娶亲么?”
身边抱孩子的妇人笑道:“哪个大户能有如此排场?这是大官家封了西平王,这些人捧着诏书,去宣诏的。沙州有一个郡王坐镇,毕竟与其他州军不同!”
“西平王?党项番贼未来之时,太师令公不是敦煌王么?”
妇人笑道:“现在立的西平王是张太保后人,如何肯再称敦煌王?是以称西平王。”
太师是检校官之极,令公是对中书令的尊称,官的最高一级。这是最后得到宋朝承认的归义军首领曹延禄的官称。太师令公,已是升无可升。曹延禄在境内冒称大王,指的是敦煌王。实际在他临被杀之前,宋朝已封他为谯郡王,也可称大王。依此时的习惯,只要封王皆可称大王,如果有排行,如皇子,则依大大王、二大王排下去。
张议潮最高的加官是检校太保,他的子孙只有他是太保,故称张太保就是指张议潮。
曹延禄被族人所杀夺权,此后掌权的曹家向契丹靠拢,最终亡于党项。现在到沙州来建立统治的是宋朝,治下百姓都知道,曹家最后投靠契丹,宋朝不会立他为王。一说立的是张太保的后人,大家纷纷明白。中原王朝实际没有封过归义军西平王,这王来自前朝。
前面的舞者一摇一扭,引得百姓观看。走不了半条街,都已经知道,城西为曹法律家放羊的张佛奴,因为是张太保后人,被朝廷封为西平王。为什么封个放羊的家奴呢?也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来,不多时就满城皆知,因为张佛奴是菩萨转世。不大一会,是哪个菩萨转世,怎么样白日一道金光,都传得有板有眼。
张家的后人,在张承奉之后实际已经没有确切的说法,查访也没有真正实据。包拯和孙祖德把张佛奴奏上去,是因为这个人忠厚老实,一生如同白纸一般,没有丝毫污点。他自小清苦,稍微长大便卖身为奴,近三十年都是挣扎渡日。自小又是在佛寺养大,可以说是佛子,在这个佛国特别容易让人信任。
跟张佛奴一起奏到朝廷的,还有七八个人,都是有传闻为张家之后。包拯实际不看好张佛奴,这人老实是老实,但身份太低微,而且与人接触不多。如果立为西平王,不善待人接物的他,只怕不能很好胜任。没想到奏章到了京城,徐平直接就把这个人圈了出来。
这就是徐平想象中完美的佛主,身份低微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清白。自小养于佛寺,与世无争,他的一生没有任何黑点。不善待人接物就更加没有关系,他只要在百姓面前秉持佛戒,神容庄严即可。不管是管理僧众,还是传法论道,都不需要他做。真找个大德高僧来做西平王,事情就难办了。张家后人只是借一个光环,以应民心,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张议潮之后,并不重要。即使不是,就当过继过来,继子也是子。
半天时间,张佛奴的身世便就被百姓自己编了出来,说明这个人已经被认可了。
第52章 一指点出佛主()
张佛奴站在养大自己的佛寺门外,旁边站着韩社长,还有社官史清法,社老王思楚都陪在他的身边。主家曹法律,则带着儿子曹善德等人,及一众乡亲围在外面。
众人知道封王是了不得的事情,以前的归义军之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称大王。但是到底如何了不得,却都说不上来,只是跟别人一起激动兴奋。人互相感染,哪怕一句话不说站在这里,大家也是越来越激动。血流加速,浑身发热,精神高度亢奋。
张佛奴有些茫然,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好似不认得,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他的人生真如一张白纸,小时候父母双亡,不怎么记事便被养在佛寺里。每日里跟着寺里的僧人们跑来跑去,有时候学着念两句经文,不知不觉长大了。社长和僧人本来想让这个孤儿留在寺里,以后有机会剃度,做个和尚侍奉佛祖一辈子。可张佛奴没有佛性,成年之后在寺里怎么也住不下去,便离了寺院,在周围为人佣工赚些衣食。直到十年之前,因为大病卖身于曹法律家,浑浑噩噩放了十年羊。
封王这件了不得的大事,张佛奴并不能想得清楚,他一直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兴奋激动的情绪,让他惶恐,精神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传来锣鼓唢呐声,曹法律兴奋地道:“来了!来了!必然是宣诏天官来了!”
人群一众骚动,都伸着脖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人人都觉得口干舌燥。
花花绿绿的舞者出现在视线里,打扮得神神鬼鬼,依着弦律扭动着奇怪的舞蹈。站在佛寺前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真地有菩萨降临,这些舞者的面目模糊,全都成了菩萨身边的护法神人。舞者身后的公吏捧着各种彩缎,经幡飘扬。
这些人离得近了,后面显出一身紫衣,法相庄严的契嵩大和尚来。契嵩一直过着苦修的生活,人干枯清瘦。但今天紫衣在身,契嵩有如佛光罩体,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有道高僧,最近几年一直在吐蕃活动,沙州这里人人闻名。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契嵩,但所有的人看到的第一眼,都知道自己见到了高僧大德。
宗教之所以是文明的一种,就是因为已经摆脱了对自然崇拜的盲目,进而形成了一种信仰。世俗文化中,虽然竭力把这种信仰描绘为欺骗,认为是愚昧,但只是那样认为而已。
文明是一种超越了血缘和地域的高度认同感,欺骗是实现不了的。确实有类似宗教的信仰能够欺骗人心于一时,但能够形成数百甚至数千年的认同,则就远远超越了欺骗。
大多数的宗教,都会经历一个从人到神的过程。而后一次一次写经解经,一次一次宗教改革之中,形成一套独特的道理贯穿于精神世界,进而影响现实世界。在最初,宗教出现的时候,或许与一般的信仰传播没有什么不同,跟信周围哪个山上黄大仙相差不大。但随着时间发展,一套包罗万象的道理贯穿其中,就完全不同了。传道者自己信,进而影响到信众信,滚雪球般越滚大,其中的道理与现实结合得越来越深。
汉朝的昭昭天命,形成的过程其实也相差不多。统治者信,而后贯穿于整个天下,通过政权的行为一步一步加深,最终取信于天下之民。当统治者不信了,天命也就迅速消解了,再也不能复起。统治者假装信,是骗不来人心的。
契嵩的法相庄严,绝对不可能装出来。常年苦修,加上对佛教经义的理解,才能够在浑身每一个细节,甚至与天地相合,最终出来这么一番气象。
这里的百姓对佛教越虔诚,就越是被契嵩的气势震慑,所有人的心神都聚到他的心上。
清清白白的身世,天下有数的大德高僧,契嵩慢慢走到张佛奴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契嵩的脚步,移到了张佛奴的身上。在这一刻,张佛奴确定了自己佛主的身份。
张佛奴看着契嵩到了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想行礼。
契嵩微笑:“大王朝廷钦立,万民所宗,是为佛主,岂可向一和尚行礼。”
张佛奴喃喃道:“我自小在这寺里长大,并无一点佛性,如何做得佛主”
“佛性自在心中,便如灵台蒙尘,一时灵光未现而已。贫僧不才,为佛主拂去前日蒙尘,点化灵性。”说着,契嵩一指点在张佛奴额头,微笑看他。
张佛奴看着契嵩,看周围的人群,仿佛慢慢离开了这个世界,到了另一片天地。周围一片混沌,如同云里雾里,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周围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到了天外,俯视众生。回望过去,只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契嵩收回手指,让赵滋派人替张佛奴沐浴更衣,换上郡王公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