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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笑道：“烂摊子？不错，是个烂摊子。不过为父是没力气收拾喽。这次大战，显奕你从白马津杀入阳翟侧翼，又掩护了大部队的撤退，到了前些日子，又击退了曹操围困邺城的大军……”
袁熙道：“那是大哥击退的……”
袁绍道：“我眼睛没有瞎。”
他说着说着，便脸色潮红起来，努力站起身来，站到了地上，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爽，袁绍着一身白色的布袍，尾端拖曳在地上。他拖着布袍，走了两步道：“曹操虽然有两个出色儿子，可是我袁绍的儿子也不差……”
“爹……”
袁熙的眼眶一酸。长久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视角看待袁绍曹操这些历史人物，乃至于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可这时候听一直看轻自己的袁绍这么说，突然却有种融入这个家庭的感觉。
袁绍继续道：“你大哥和三弟都是不成器的小人物，唯有你……唉”他叹气道：“可惜现在是个烂摊子，若是官渡之前……”
袁熙道：“现在也不晚，将它恢复到官渡之前的样子不就行了？”
“哈哈，好，好……”
袁绍畅快笑起来，随后笑声突然消止。袁熙连忙扶住了他，袁绍单膝跪地，支在了地上。
“记得……将剑挂在许都的城门之上。”
说完这句话，袁绍的头彻底耷拉了下来。刚才，竟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
第256章 袁尚求救（）
袁熙将袁绍的身体平放到床上，随后对着这身体叩首拜了拜。【。m】
“虽然你不是我灵魂的父亲，但却是我这具身体的父亲。拜你一拜，算是对你的尊敬。”
生前的袁绍，并没有很多的相处时间。有限的几次说话，也大多是讨论天下局势，并没有什么私事。甚至于袁绍的喜好，说话的口头禅，袁熙也所知不多。对于这位“父亲”，他的印象就是以为严厉的，而又醉心于工作的父亲。每次见他，总是看到他端坐在案前，要么和谋士讨论，要么自己埋头写字。从来没有见他放松过自己。从事业的角度看，也值得自己尊重。
如今既然人走了，袁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袁绍在历史上占据的篇幅不多，大多以刚愎自用为标签，算来也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对于一个情感复杂的人来说，这个标签过于简单了。
“什么时候还能见面，大家可以不聊公事。”
袁熙最后磕了一个头。只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急切地响起。
“二公子快走，有人过来了。”
赵云的话语刚结束，周围便被一群人围绕了。
袁尚带着一众府卫接近，巨大的灯笼将房内照亮，也照亮了床上的老人。
袁尚嘴唇动了动，本来想说话，突然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兄弟俩默默并肩跪了一会儿，赵云守在袁熙身边，而周围的家丁府卫则无声地盯着他。
等了好久，袁尚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多了两行清泪，牙齿也龇了起来，努力地控制着抽动的脸部肌肉。
袁熙淡淡道：“三弟，你来晚了。父亲刚刚走……”
他这时候又恢复了历史穿越者的心境，古井不波。
袁尚努力控制住情绪，这才道：“二哥，现在只有你救我了。”
袁熙道：“什么事？”
“去其他地方说。”
虽然父亲刚刚去世，然而事情紧急，能拖后发丧，就拖后发丧，袁府中有冰室，可以取冰封存遗体。一切后事，还得择机bàn li。
两人来到了外面的议事厅中，赵云得到了袁熙的示意，默默来到门口，一众府卫也纷纷退了出来。只留下两兄弟相向而坐。
“大哥要投降曹操了。”
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这也是袁尚提前回城的理由。
袁尚道：“他派人勾搭曹操，随后曹操要求和亲，大哥便将他女儿，我们的大侄女嫁去了许都。”
“等等……”袁熙道：“大哥的家眷不是在邺城么？”
袁尚道：“去年走的时候，他四位妻妾差点打起来，于是他就带走了其中两位，还有最大的女儿。这件事确实疏忽了。”
袁熙道：“继续……”
袁尚道：“没有了！父亲就是因为曹操而死，他怎么能投靠仇敌？他们下一步，必定是合力发兵攻打邺城。二哥，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袁熙道：“我？我怎么救你！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你能开城门，当初你们两个也不会打起来。争争争，你不是要争继承人么？现在父亲去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现在高兴了？”
袁尚低下头，却突然睁大眼睛，惊声道：“你怀里的……是思召剑？”
袁熙低头看了看，刚刚袁绍将这把宝剑塞到了自己手上，然后自己顺手也将剑带了出来。
“是思召剑。怎么了？”
袁尚指着宝剑，大声道：“二哥，你真不知道这剑是什么意思么？”
袁熙道：“什么意思？”
“哈哈哈……”
袁尚突然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袁熙皱起了眉头，看着他。
“见思召剑如见父亲啊……这比兵符还好用啊……父亲这是挑了你当接班人……”
袁熙身子一震，回想起刚刚袁绍的话，点了点头，老头子确实是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只是他没有想到，思召剑还能当兵符用。不过那兵符，其实也还是在自己手里。
袁尚笑了一阵，突然又嚎啕哭了起来，道：“父亲啊父亲，你到死也看不上儿子我吗？我这些年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能看上一眼。”哭到最后，声音居然尖锐起来。
袁熙嫌恶地看了看这个死人妖，默默不动。
袁尚哭了一会儿，回过气来，道：“我盯着大哥这么多年，想不到最后，父亲属意的却是二哥你啊。我真是不甘心……”
“废物！”袁熙道。
袁尚激动起来，道：“你知道个屁！我一出生，就要跟已经大我七岁的大哥比，只要我最后输了，等待我的是什么下场，你知道么？输不起！你那时候只知道读书，一点也不懂，什么都不懂。我赢了，至少不会拿二哥你怎么样，但是大哥赢了，你一样要死。我们都要死。”
袁熙沉默下来，他知道袁尚说得不一定错，这就是生长在王侯之家的痛苦，就算是兄弟之间，也不得不争锋相对，优胜劣汰吗？
袁尚道：“这次二哥你要救救我，你要是不救我，你就别想走了，我们死在一起也好。”
袁熙默默计算了一下，他和赵云两人身陷众人围困之中，是不可能逃脱的，不知道甄姬那边怎么样。
袁尚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而且嫂子也逃不了，你的人都被我打倒了。”
袁熙吸了口气，镇定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袁尚道：“从幽州调兵，帮我一起守邺城。”
袁熙摇摇头道：“一来一去，时间太长了，我的部队都分散在各地，召集起来有困难。”
袁尚吼道：“那怎么办？曹操已经在调兵了，马上就会渡河北上，黎守不住，他们轻易就能渡河，三天内就会围住邺城，我顶多撑一个月。”
袁尚，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也是压力巨大。
袁熙道：“为今之计，只好劝说大哥来救你了。”
袁尚瞪大眼睛道：“大哥？别说笑了，他和曹操都是亲家了，还来救我？”
袁熙道：“之前他可能是听从了郭图那种小人的建议，才会行此昏招，可是如今，父亲也去了，曹操就是死敌。只要派一个使者东去平原，应该能说得他幡然醒悟。至于亲家的事情，此一时彼一时也。不过三弟，你也要答应一件事情。”
袁尚问道：“什么事情？”
袁熙道：“将父亲的位置让给大哥，让他做河北之主。只要你让他当这个位置，我才能说服他来救你。”
袁尚道：“这怎么行？”
袁熙道：“你身家性命都没了，还要这虚名做什么？”
袁尚道：“以前或许是虚名，但现在则是实打实的责任。大哥不适合当这个位置，要是二哥你来做，或许我能同意。”
袁熙叹了口气，心想要是你早这么想，不就好了？但是这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往平原搬救兵是唯一的办法。
袁尚也叹了口气，道：“若是这样能行，那就按二哥的意思办吧。以后我就托身于幽州好了。”
袁熙打起精神来，道：“那就好，再加上这把思召剑，必然能够成事。”
袁尚道：“这可是父亲交给你的剑……”
袁熙道：“剑是死物。”
第257章 平原说客（）
邺城往东，一辆马车奔驰而出。【。m】马车的轮子套着一层铁皮，在地上摩擦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车轴转动时还发出咕咕的响声。车行飞快，将灰尘都扬在身后。
马车的两个轮子之上，车幔被揭开，迎面的狂风吹来，车上的人头发都向侧后飘动。袁熙坐在马车上铺设的坐席，抱着怀中的宝剑，闭目养神。赵云坐在他身旁，睁大了双眼。而相对而坐的，则是袁尚派来的心腹，名叫高意。
高意长得就是一个笑脸，对谁都能笑得起来，脸上颧骨附近两块肌肉高高隆起，将嘴角拉得很开，而一双眼睛则眯缝着，看着袁熙。
“二公子，你说咱们这趟，能说服大公子吗？”
袁熙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人，道：“不能。”
高意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连忙问道：“那二公子怎么还答应了过去？”
能不能说服，自然是和高意这种人没有关系的事情。不过既然他也来了，自然要过问一下。
高意道：“大公子乃是主公嫡子，怎么说”
袁熙道：“这是一个囚徒困境，人总是会往利益更高的地方而去，而且无法逆转。”
“呵呵……”高意笑了笑，朝赵云看了一眼，只见赵云表情淡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感觉，愈加觉得这位二公子手下人深不可测，只好讪讪笑道：“二公子读书多，恕小人见识浅薄，这个囚什么境……”
袁熙道：“哦，就是一个博弈论里面的东西。共有两个囚徒，被官差抓到了，分开审讯。如果都坦白，那么各自做八年牢，如果一个坦白，一个撒谎，那么坦白的那个就无罪释放，撒谎的那个坐十年牢。如果都不坦白，官差无法定罪，只好让他们都关上几天。如果你是其中一个囚徒，你打算怎么做？”
高意想了半天，道：“那当然是不坦白，只要都不坦白，关上几天就几天。”
“漂亮！”袁熙道：“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做同伙，你不坦白，那我就坦白，我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等等！”高意低头又想了想，连忙道：“这么说来，好像怎么都不好选。”
袁熙道：“所以这是囚徒困境，因为都不知道对方怎么选，才会愈加引起人性中恐惧的一面。就像我大哥和三弟这个时候一样。如果都不投降曹操，精诚合作，那么还能撑上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将曹操拖死也不是不可能。但如果有一方投降，一方不投降，那就会像之前囚徒困境一样，投降的一方会保全，连同曹操一起去攻打不投降的那一方，获取的利益是最大的。所以，现在我大哥做出了选择。”
高意脑袋终究不算差，一点小聪明还是有的，迅速想明白以后，这次真的大惊失色，道：“那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大公子拿小的祭旗，可怎么办啊？”
袁熙道：“放心，他不会针对你这样的小人物。我现在反倒是头疼。我三弟拿我的妻子甄氏和几个亲卫当人质，逼我去当说客，我怎么才能解救出他们来。”
高意撇了撇嘴。之前出发前，卑鄙的袁尚将甄姬已经软禁到了刘夫人身边，而几个一起爬墙进来的特战队队员，则被关进了邺城的大牢。否则，就算杀了袁熙，袁熙也不会去平原的。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救出甄姬就好了，鬼使神差一般见了袁绍最后一面，虽然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心中还是有一些振奋。但甄姬被软禁起来，这架势发展下去，感觉甄姬真有可能奔着曹魏皇后的宝座去了。
袁熙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先不去想这件事。之前已经给城内的高勉留下了xin hào，只要自己这边出事，百姓军将先由高顺统领，迅速分出一部南下。计划已经定了，只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去平原。
平原城只是一个小城，昔日刘备也曾在此做过平原相，类似于刘姓王侯封国属地中的治理主官。平原虽然更加靠近冀州边界，但确实是属于青州。自从被曹操赶到黄河北岸，袁谭身上还挂着青州刺史的官职，这说起来就有些讽刺了。
袁谭在自己的府衙内不断来回踱步，神情烦躁不安。
周围的人也不安静，別驾孔顺，心腹谋士辛评辛毗，还有郭图，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毕竟，投降世仇曹操，对他们阵营来说，其实是一个压力很大的抉择。绝非袁熙所说只有利益驱使，还会有道德名誉上的鞭笞。
“荆州的刘表今天也来信了，劝我和邺城方面和好，不要倒向曹操。雄文一千八百字，字字笔透纸背，令我出了一身冷汗。”
袁谭走了一会儿，停下来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郭图。
郭图道：“主公，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世人终会明白你的苦衷。”
袁谭道：“他不明白。今早已经有七十二个文职来向我辞行，其中有三十一人是告病，二十四人是奔丧，还有几个实在没理由，干脆直截了当说了，是鄙夷我的为人。你说说，还没等我们缓过曹操的兵来，我们自己就垮了。”
另外一边，辛评和辛毗试了一个眼色，辛毗道：“主公，如今大xiǎo jiě也送出去了，想要毁约，也来不及了。”
袁谭听了，吐出一口气来，道：“是来不及了，但如今我二弟要来了，人还在半路中，报信的已经到了。你们想想，他要来说什么？要是我二弟站在那一边，他一发兵，须臾便到了平原，到时候我们首尾两不相顾，危在旦夕矣。我最怕就是背负着骂名，却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郭图道：“二公子，必是来当说客。主公，不必理会就成。跟他拖着，好言好语接待，等他一走，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
辛毗道：“不妥，二公子也不是傻子。我可听说了，他在北地雷厉风行，好几个大家族在他手下被整得鸡飞狗跳，我们这些小伎俩，他根本不怕。照我说，干脆埋伏下刀斧手，只要二公子一到，乱刀杀出，直接结果了他。到时候幽州群龙无首，马上就乱作一团，我们还能趁火打劫，趁机占了幽州。”
袁谭骂道：“你傻了？我现在投靠曹操，已经背着莫大的骂名，要是再杀害自己的兄弟，历史上会怎么评价我？商纣夏桀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候下人来报：“二公子已经进入平原城驿馆，要主公前去相见。”
孔顺道：“好大的架子！”
“二公子还送来了一件事物。”
“什么东西？”
“一把宝剑？”
第258章 袁谭的抉择（）
袁谭看到了思召剑，一颗心滚烫起来，连忙便让人引路去驿馆。这一路上他脉搏不住跳动，心情激荡。
到了驿馆，他推门而入，首先却是见到黑白分明。袁熙竟然披麻戴孝，两眼哭得通红。
袁熙看到袁谭到来，让赵云和高意退下，然后对袁谭招了招手道：“父亲……去了。”
袁谭当场怔住了，刚刚喜悦的心被顿时浇上了一盆凉水。
“什么？父亲……”
袁谭对这个父亲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感情，自从记事起，父母对三弟的偏爱便显而易见，以至于自己甚至隐隐恨着自己父母。不过，当听到河北的顶梁柱轰然坍塌，他还是不禁手足无措起来：“啊，父亲死了，这往后的路，该怎么办啊？”
袁熙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马上就说道：“兄弟这趟过来，是来找大哥说说话，而后便要急着赶往幽州。父亲的死讯，你知我知，不要扩散，不然曹操必将有所行动。”
“明白……不过，”袁谭问道：“你什么事情这么急，要赶着回幽州？”
袁熙道：“三弟要投降，举冀州之地投降曹操。”
“啊？”
一个接着一个浪潮朝着袁谭袭来，弄得他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大哥还不知道么？听说你已经和曹操结成亲家了，三弟听说就急了，要将邺城献出来。你们两个都赶在前面了，我也得赶紧过去收拾收拾，早些投靠曹操，否则你们俩都投降了，只剩下我了，曹操还不集中兵力对付我？我一个人哪里抵挡得住？”
“这……”袁谭顿时听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小心问道：“显甫……真的要投降？”
袁熙道：“是啊，现在你们就在比拼速度。邺城离曹操近，虽然大哥你提前行动了，但说不定三弟还能赶在前头。你也知道，曹操征服河北，不会连一个人都不杀。先投降，后投降，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糊涂啊——”袁谭叫道：“老二你真是糊涂。哪有先后之分，要是都投靠了曹操，曹操哪里还会将我们当回事，肯定全部都杀掉，一了百了啊。”
袁熙道：“不会啊，我侄女已经嫁到了许都，曹操不会连自己亲家都杀的。放心，大哥你至少是安全的。”
袁谭道：“胡说八道。诸侯之间的联姻，哪一个作数了？要杀就杀，难道还会考虑到这层关系？”
袁熙道：“嗯？这……照大哥这么说，我更要赶紧回去了。不说了，既然连投降这条路都不通了，我还是及早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幽州拱手送人算了。”
袁谭心头一动，道：“你是说真的？不过，这思召剑是怎么回事？父亲就算人去了，这剑，是要给他的继承人的。”
袁熙道：“大哥，你是长子嫡孙，自然是由你来继承父亲的衣钵。只是我出来的时候，并不知晓你已经投靠了曹操，到了这里以后才得知的消息，既然这样，你不如将这把宝剑归还于我吧。”
他手抓向袁谭手中拿着的宝剑，被袁谭躲开。
“老二，既然父亲将剑交给我了，岂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