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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讲道理!你答应过我的事做到了几件?我就这一个弟弟,我就求过你这么一件事。好,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帮我做任何事。钱我自己去筹!”
尽管说得决绝,佳丽还是把晚饭做好了,一个人先吃了点饭就出门了。回来时已经十点半了,康博斯想过去跟她说句话,佳丽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康博斯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就回去写作了。本来明天佳丽休息,说好了陪他写论文的。
第二天早上,康博斯起床时佳丽就已经出门了,早饭放在厨房里。吃过早饭康博斯又坐在电脑前发呆,及时交稿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每进展一点,他就觉得离结束越远。坚持不过是不甘心。九点钟多一点,有人敲院门。是他的一个大款同学,昨天晚上佳丽生气之后,康博斯给他打了电话,现在送钱来了。送走大款,继续坐电脑前,继续写。
十点钟左右,小号回来了。他透过窗户看小号,小号也向他的房间看几眼,终于没进来,也没打招呼,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关上了门。康博斯想,这个小号。十点半,他看到佳丽带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进了院子。凭直觉,康博斯觉得佳丽的表情有问题,那男人的表情问题更大,衣服倒是穿得人模狗样,却是一副不知廉耻的嘴脸。笑得淫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只手搭在佳丽的屁股上。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口袋里揣着三千块钱。佳丽故意不看他,把开门的声音弄得很响,说话的声音也大,“进来呀,愣站着干吗?”那男人立马把另一只手也放到她屁股上,推着她要往屋里走。
康博斯喊她:“佳丽。”
佳丽没理他,砰地关上门。康博斯看到那个男人拉上了佳丽的窗帘,很快又被佳丽拉开了,就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脱掉了上衣。佳丽站在窗户前,侧身对着他,通过玻璃他能看清楚佳丽是怎样一件件脱掉衣服的。已经脱到只剩下内衣了,康博斯终于沉不住气了。
“佳丽!”他站在门前喊。“佳丽!”
佳丽转脸看了他一眼,迅速脱掉了内衣,主动抱着赤裸的男人倒在了床上。
“佳丽!”康博斯跑到她的门前,用力地敲门,“你不能乱来!”
佳丽说:“你喊什么喊?别耽误我做生意!” “钱我已经借到了,快开门!”
“不稀罕,我自己能挣!”
康博斯已经听到男人的喘息。他急了,开始踹门,踹了五六下才踹开,插销掉到了地上。他看到那个男人正在穿内裤,嘴里骂骂咧咧,说:“这是什么事?钱还给我!还给我!”康博斯抓着他的细胳膊一把扔到门外,把他丢在地上的衣服也扔了出去。佳丽披头散发地叫:“康博斯,康博斯,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两只乳房跳动着露在被子外面。
那个男人说:“好啊,合伙骗钱,我要告你们!”
康博斯抽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扔到他脸上:“你他妈的给我快滚!”
康博斯像头狂暴的狮子,那男人也被他吓坏了,从地上捡起钱,拎着裤子赶紧跑掉了。康博斯回佳丽房间的时候,觉得身后有个人影,小号站在他的门前,手里拿着揉成一团的床单,面无表情,眼睛里空荡荡的,不知他在看哪里。康博斯进了佳丽房间,关上门。佳丽在哭。他抱住她,“佳丽,”他说,“气我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啊。”
“我有什么资格气你?我气我自己还不行?”
“你别气了,我的错。我决定放弃那部书稿了。”
“为什么放弃?”佳丽说。过了一会儿,又说,“放不放弃关我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就是以后你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了。”
“我以后再也不了,”佳丽又哭。
他们长久地抱着,四只胳膊都很用力,颇有点劫后余生的味道,身体的欲望也因此升腾起来。康博斯刚脱光衣服,佳丽阻止了他。康博斯看着她,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佳丽说:“不行,我要去洗澡。”
康博斯说:“就这样。”
佳丽推开他,光着身子穿上了睡衣。她不能忍受身上留着其他男人的味道和康博斯在一起。她坚持要洗澡。
只有一瓶开水,佳丽就拎着那瓶水去了浴室。大约二十分钟后回来了,身上冰凉,她用一瓶开水和一大桶冷水洗了澡,头发都洗了,钻进被窝的时候就开始打喷嚏。佳丽在床上让康博斯几乎招架不住,她简直是复仇,又哭又笑又叫。安静下来时,康博斯注意到身上有很多抓痕,佳丽抓他,也抓自己。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要人命。他的手从上到下滑过她,说:
“这么好的身子。”
佳丽说:“再好的身子有什么用?又没人要。”
康博斯说:“我要。”
佳丽说:“我不傻了,你也别傻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康博斯说:“瞎说,什么配不配的。要说该是我不配。”
佳丽说:“你比我清楚,我们俩不是一路人。算了,不说这个了。过一天算一天。”
康博斯不再出声,把脸埋在佳丽的胸前。风吹动门吱嘎嘎响,康博斯抬起头去看,刚才被他踹坏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开了,现在开得更大了。他在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小号,小号也看见了他,推着自行车赶紧走开了,车上背着一堆东西。康博斯凭感觉,觉得小号之前一直是站在院子里的,看见了他和佳丽在一起的过程。
11
小号搬走了。康博斯透过窗户看见小号的床上空了,桌子上的两排书也没了。他想大概就是他转脸的那会儿小号把行李带走了,小号不想看见他和佳丽在一起。小号什么都知道,就像他不善表达一样,他只是没有说出来。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过了几天,康博斯就得到了关于小号被食堂开除的消息。康博斯和同门的师兄弟一起吃饭,一个来过西苑的师弟说,班小号不是你的邻居么?他在食堂门口的海报栏里,好像看到开除他的通告。康博斯当时就愣了,筷子上的一块肉怎么也送不进嘴里去。
“确信没看错?”他问。
“应该不会错,什么原因我记不清楚了。”
吃过饭康博斯开始打小号手机,拨号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无端的紧张。小号搬走之后他们就没联系过。还是关机。康博斯不放心,亲自到食堂门前的海报栏里找,他把最新的海报揭开,揭了很多层还是没找到。后来干脆到小号的宿舍找,见到了小号的同事青皮。青皮指着一张空床说:
“喏,昨天刚搬走。”
“犯了事?”
“出去说,”青皮让康博斯跟他到外面。在宿舍前的大柳树底下,康博斯递给青皮一根烟。青皮说,“小号的厨师证是假的。他自己说出来的。”
按照青皮的说法,小号是在从西苑搬走的那天晚上说出了自己的秘密。那天晚上小号心血来潮,请宿舍的一帮同事去喝酒。他很少请客,所以那天晚上大家喝得都很尽兴,小号的酒量也让他们刮目相看。喝得差不多了,他们以为小号有什么高兴的事要说,小号却突然放声大哭。他们就愣了,没见过男人哭得这么伤心的。小号说,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呢?到底有他妈的什么意思呢?
他们问:“什么有什么意思?”
“混着。活着。”小号说,舌头拐弯明显不利索了。“你说我们待在北京这个鸟地方干吗?辛辛苦苦地跑过来,整天忙来忙去,干出了什么名堂?还不是像条狗似的,气喘吁吁只挣到根剔净的骨头?就说我,大老远从江西跑来,为了进食堂当个厨子,还花了四百块钱办了个假证。现在除了两手空空还有什么?没钱,没房子,连个老婆都混不上,喜欢人家人家不理你,觉得是兄弟的,却抢了你喜欢的女孩。你们说,到底有他妈的什么意思啊?”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小号是失恋了,还没开始就失恋了。这是其一。其二,大家都听明白了,小号进这个食堂用的是一张假厨师文凭。这东西更刺激。听完了也就完了,没当回事。可是第三天就出事了,不知道谁给班长打了小报告,班长又往上递,经理亲自下来查了。活该小号倒霉,他偷鸡胗的事就让领导很恼火,加上没事写写诗,搞得很有文化的样子,也让领导和同事们不舒服,所以决定很快就下来了:卷铺盖走人。
康博斯明白小号的痛苦,心里很是不安,就问青皮小号现在去哪里了,还有那个打小报告的家伙是谁?青皮也不清楚小号搬去了哪里,至于告密者,知道显然也不会告诉康博斯的。只是说,其实小号的手艺并不需要一张烹饪学校的花纸来证明,况且,小号没拿到厨师证不是因为厨艺不精,而是因为考试的那天他错过了,前一天夜里写诗,早上睡过了头。
两天以后才联系上小号,打第三次电话才接。
康博斯问:“在哪?”
“路上。在找工作。”
“住哪?”
“住朋友那儿,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贫民窟。”
“不方便还是回西苑吧。有空过来看看。”
“再说吧。”
康博斯和佳丽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号了,一周后小号竟然到西苑来了。他们俩正在商量佳丽什么时候回老家的事。前一天佳丽打电话回家,得知父亲身体开始恶化,据母亲说,医生检查过了,要住院疗治,现在她整天从家跑到医院,再从医院跑回家,两头忙。佳丽听了就紧张,父母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也是她一直放不下家里的原因。她想和弟弟一起回老家一趟,看看父亲的病到底怎样。小号来到的时候,她正和康博斯商量回老家的日期。
小号是敲门后才进来的,照他的说法,已经搬走了,就是外人了,当然要敲门才能进。康博斯想问他为什么不辞而别,话到嘴边又放弃了。大家静静地坐着,佳丽像女主人一样给小号倒了杯水,小号就抱着杯子一点一点地喝。因为心照不宣,也就都坦然地窘迫。最后还是佳丽开了口,佳丽说:
“现在的地方住得还习惯吗?”
“还行,凑合着挤一挤,省点儿。”
“哦,”康博斯说,杯子在手里转来转去。这种隔膜还是让他悲哀,过去是称兄道弟的好哥们,一转眼几乎成了陌路,见了面都要为寒暄搜肠刮肚。“工作的事还顺利么?”
“还没什么头绪,”小号说。他一点一点地也把那杯水喝光了。“好找当初就不用办个假证了。”佳丽给他添水,房间里的水瓶空了,只好到厨房去拎另一个水瓶。小号看了一圈康博斯的房间,到处都是两人同居的痕迹,床上摆着两床被子、两个枕头,散发着只有女人才会有的香气。小号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说,“那两章是我删的。”
“哦,我知道,”康博斯说。
小号也没多解释,道歉也没有,站起来摸摸屁股,说:“我走了,在找工作,顺路过来的。”
佳丽提着水瓶进门,“小号,马上中午了,吃过午饭再走吧。”
“不了,还有点事,”小号已经出了房门。康博斯和佳丽也不想勉强,送他出院门,他还骑着那辆破自行车。临上车,小号从包里拿出两本杂志递给康博斯,“有我几首诗,有空翻翻。跟生活相比,我越来越觉得写诗是件奢侈的事。”
那时候天已经比较冷了,小号在上车之前打了个寒战。落叶满地,此时北京的天高远,巷子显得格外的深长,两个车轮碾过无数落叶,细碎的骨折声一路响过去,一条巷子都是枯旧的黄。康博斯觉得小号坐在自行车上的身子一直是歪斜着,像麻花一样拧着,拐弯的时候拧得最厉害,然后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时间过得缓慢清凉,康博斯每天收到一两条佳丽发来的短消息,说一说父亲的病和家里的情况。好像一切都不是很妙,父亲疾病的恶化不说,母亲的身体也堪忧,白头发多了,人也瘦出了一脸的病相。佳丽说得更多的好像不是父亲,而是母亲。似乎母亲更让她担心。又过一两天,康博斯给她打了个电话,佳丽说,弟弟已经回北京,她要再等几天才能回来。过了一会儿又说:
“我妈问到你了。问你是不是我的男朋友?”
“这还要问吗?”
“我说不是。我不想骗他们。”
“那我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妈说的男朋友,是指能结婚的那种。你不是。”
“我怎么不能结婚?”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算了,回去再说好吗?”
电话打了大半个小时,多数时间是两个人一起沉默。康博斯搞不清楚怎么变成了这样。好像从那次书稿事件以后,他们就丧失了很多过去那样的和谐,隔着,如同两个人的拥抱,隔着相互的衣服。他们中间隔着相同的一件衣服。
康博斯的毕业论文开题通过了,就是那部书稿,也就是说,他不必再为毕业论文发愁了。那个书稿的两章也陆续修补齐了,导师的一个朋友在主编一套学术丛书,导师帮他推荐了这本。对方是否感兴趣,能否出版,康博斯已经不太关心了。现在他的感觉是,把它写完已经是最大的成功了。除此之外,他又分担了导师承担的一个国家级科研课题的一部分,将和导师共同完成一部学术著作。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个,构思,查资料,做笔记,还有平静的生活。对于他和佳丽的事,康博斯考虑得越来越少了,他希望能够简单平和地过下去,就这样,也挺好的。
佳丽又给他发了短信,突然说,她回来了,让他去车站接她。康博斯翻翻日历,佳丽不在身边已经十二天了。他在出站口看到佳丽,瘦了一圈,三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让她疲倦不堪,见到康博斯就抱住了他。
晚饭是康博斯做的,买了一大堆的菜,包括佳丽最喜欢的五香鸡胗。佳丽吃完了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起床,脸色好了一些。随后的几天佳丽的状态都不错,照常上班,偶尔和弟弟通通电话。尤其在床上,康博斯明显觉得她的热情胜过从前,即使不干坏事也要抱着他才肯睡。此外就是平常,佳丽喜欢腻在他身边,腻在他身上,晚饭后就拉着他出去散步。康博斯以为是佳丽受了父亲疾病的刺激,开始珍惜生命和爱情,就没当回事,反而觉得好玩,乐得和佳丽腻歪在一块儿。所以佳丽作出离开北京的决定,对康博斯就显得相当的突然了。
那天佳丽下班回来,放下包从背后抱住正在查资料的康博斯,说:“我得离开北京了。”
康博斯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你不是刚回来吗?”
“我是说,要长期离开北京。工作下午已经辞掉了。”
康博斯终于有所觉悟,“你要回家照看父母?”
“是,他们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我不放心。”
康博斯听到佳丽在他后背上哭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你弟弟呢?”
“商量有什么用?”佳丽说。“我不能把父母丢下不管,迟早要回去的。原以为能把他们接到北京来过几天好日子,可这是不可能的,拿什么养活他们?弟弟好容易在北京安了家,女孩也不会同意和他回去的。我不回去谁回去?”
“你爸妈的病会拖延很久吗?”
“即使不是现在的病,我迟早还是要回去的,他们总有不能自理的那一天。”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也许时间不是很长,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康博斯感到巨大的悲伤席卷了自己,是那种生离死别的悲伤。佳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对孝顺的穷人来说,没钱让老人得到护理,只能是父母在,不远游。他真切地感到了一个人将要离开自己的疼痛,就像被分割,身体的一半被抛到了另一个远处。
“你别难过,”佳丽替他擦掉眼泪。“没必要难过,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我难过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我本来还想,一直到你吃腻了荷包蛋面我再离开,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呀?”
那两天他们待在家里,除了收拾行李就是抱在一起。佳丽的东西,能留给康博斯的就留给了康博斯,不能留的都给了她弟弟。原来的房间重新变得空空荡荡。都收拾好了,他们去车站买了第二天下午的车票和一堆食物。回到西苑就上了床,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康博斯给小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佳丽要走了,下午的车,如果有时间就来送一下,又把有关情况简要地跟他说了一下。但是到他们出门去车站的时候,小号还是没有来。
佳丽说:“算了,不等了,小号对我们伤透心了。”
送佳丽的还有她的弟弟,刚到车站又回去了,他的北京丈母娘有事,让他赶快回去。康博斯买了站台票,拎着两只大行李箱一直把她送到站台前。康博斯要先把行李送上车,佳丽不让,她想先在车下说说话。本来她已经比较平静了,康博斯问了她一句话又让她哭起来。
康博斯说:“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佳丽说:“可能一两个月,可能一两年,也可能一辈子。”然后就哭了。这个问题康博斯已经问了很多次了,她也回答了很多次。
快上车的时候,康博斯发现前头跑过来一个人,是小号。小号气喘吁吁地跑到站台下,满头都是汗,嘴里说:“赶上了。赶上了。”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满满的一袋五香鸡胗,康博斯接过时还滚热的烫手。“我自己做的,刚弄好。真的走?”小号涨红了脸。
佳丽说:“谢谢你小号。我和小康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小号笑笑说:“有什么对不住的?在北京,你们对我是最好的。”
佳丽说:“工作有眉目了没有?”
“没有,我觉得像个孤魂野鬼。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康博斯想到了沈从文先生《边城》里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小号也黯然。广播说,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小号终于又开了口:“佳丽,小康也在,我想说句话。在北京我并没有什么机会可言,现在不说,连这个机会也没了。小康你别生气,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喜欢佳丽,这你知道。我的意思是,可能有点天真,也可能是非分之想,佳丽,如果你愿意,我和你一起回老家。”
这句话完全出乎佳丽和康博斯的意料。“什么?你说,”佳丽看看康博斯,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