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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第7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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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市之事,便如韩卿所奏,朕准了。等回去之后,你将具体的条陈呈上来。”

    如果三千五千是战马的话,赵顼会兴奋得跳起来,不过从韩冈对滇马的叙述上看,都是些只能用来运送货物的驮马,能选为战马的寥寥无几。虽然军中也需要,但毕竟不如吐蕃马、河西马多矣。如今熙河路的茶马贸易,可是一年有两三万之多,可以上阵的战马占了其中十中二三。

    等着韩冈行礼谢过,赵顼又问道,“朕听闻交趾土地肥沃,从不缺粮秣,不能因粮于敌吗?”

    “交趾人也不算富庶,而且如今三十六峒蛮部都杀进了交趾国中,已经是因粮于敌,官军再杀过去,粮食早就没了。”

    接下来的几天,韩冈几乎是隔日就被招入宫中一次,而广西的消息也一个接一个的传回京城来,让韩冈也能把握住广西局势的变化。

    他在上京前安排的一切,已经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

    三十六峒在交趾国中的战绩,韩冈不去计算他们的斩首功,但如果他们将被拘禁的汉人解救出来,就依人数给予丰厚的回报。敌军首级会作假,但能说话的汉人,则完全做不了假,每一个都是真实的。而想要从交趾人手中抢回做工种田的摇钱树,也只有与交趾人拼命一条路。

    不知不觉之间,被解救出来的汉人在飞快的达到两千人之后,用了稍多的时间超过了四千,现在容易救出的目标越来越少,所以人数增长也越来越慢,不过已经渐渐达到了五千之数。

    三十六峒蛮部打得都是趁虚而入的主意,绝不与交趾军的主力硬拼。一碰到来援的交趾大军,就立刻会回撤。交趾军一开始还紧追不舍,希图一劳永逸,可当追得最是起劲的一部人马,落入了事先安排好的陷阱中,被守候已久的李信一口给吞掉了之后。交趾军对三十六他们也不再紧咬不放,而只是赶走了事。

    为了抵御三十六峒蛮部对交趾国中的渗透,交趾派了大批的军队北上,想要将缺口给堵上,这样的动作,对其国力的消耗是致命的,但他们也不得不防。

    不过传回来的也并不都是好消息,生病的还是有许多,已经造成了一成以上的病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多少病死的士兵,大部分都在康复中——良好的卫生习惯和严格的卫生条例,让南来的大军,不至于因为莫名其妙的疾病不战而败——只是药材不够了,需要紧急调运。

    随着时间的过去,两府关于设立安南招讨宣抚司的议案,也终于有了定论。G~

    :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20)() 
安南道经略招讨司。

    只看经略和招讨两个词就知道,对交趾的战争,目的是讨伐、是吞并,要将之前多少年所受到的侮辱和伤害,用最狠辣的手段彻底报复回去,并不是打到交趾献降表就了事的。

    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兼经略招讨使,理所当然的是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章惇。而广西转运使韩冈则顺理成章的成为副招讨使。

    “……并兼任随军转运使一职。”

    “终于还是要攻打交趾。”张载喉间带着嘶声,“眷惟安南,世受王爵。抚纳之厚,实自先朝,函容厥愆,以至今日。”

    “这篇檄文就是在昨天家岳亲笔写就。虽然是刚刚出门视事,不过全篇早就打好了草稿。本来就是为了等到正式的招讨司成立,才留到今日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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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谁都在后悔”张载吃力的说着,“如果太宗之时就能一举将丁氏平灭,便无今日的李氏之患。”

    冈点着头,“所以这一次,要一举解决后患,为广西一开太平。”

    “说的好”苏暋⒎队迸陌附械馈9匮У茏用敲挥幸桓鍪乔诱健⑽氛街玻热怀錾碓诠匚鳎缇拖肮呓鸸恼V缓薏荒芷舅纸崾秸换嵛肪逭秸

    “听说兵马副总管是燕达。”吕大临道。

    “就是燕逢辰。将从关西诸路调集四十七个马步指挥,总计一万七千人。”出战一切都是军事机密,除了已经暴露出来的信息以外,韩冈不能说得再细了。

    吕大临疑惑着:“是不是少了点?”

    “会号称二十万的。”韩冈轻笑着,然后正色道:“两万大军用来决战已经绰绰有余而且还有诸多曾经受过交趾欺压的蛮部都会投奔而来,齐攻升龙府。”

    “‘比闻编户,极困诛求,暴征横赋,到即蠲除’?”

    “正是。”韩冈点头道,“第一批的五千兵马将会从秦凤、泾原调集,由燕达亲领,将会用最快的速度南下。”实际是十四个指挥,五千三百人,“同时西向关中的河北军也已经发文调动,等他们到了之后,剩下的兵力就会立刻出发。”

    张载点着头,正要说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捂着嘴,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咳出来一般。

    “先生”韩冈等几个弟子都立刻从座位站起,围了去。

    张载咳嗽了一阵,换过气来,然后就立刻斥开他的弟子们:“没事,我没事,你们都坐回去,快坐回去”只是掌心、唇还带着鲜红色的血。

    韩冈、范育、吕大临几人都犹豫着,但在张载凌厉的眼神下,却不得不后退。彼此望望,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忧色。

    张载的病如果是在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地方静养,不要劳累过度。虽然最终还是治不好,但可以一直养着,不至于快速恶化下去,至少可以多撑几年。

    但张载拒绝了韩冈的提议,他选择了继续在京城中传道授业。尽管在最终确诊之后,甚至不能与学生们坐得太近,但张载还是想要尽可能将自己该做的事给完成。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就是绝症。韩冈依稀记得大概有什么药能治张载的病,也曾想过去发明。可究竟如何去发明,他根本就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没有运气的情况下,根本不是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只有有了足够的权力,给出大略的方案,让人去试验,用几年十几年,实验百次千次,才有可能成功。但这样,时间根本来不及。

    喝了几口水,将唇和掌心的血迹擦干净,“玉昆,你今天来是不是也有想找几个同门入你的幕中参赞军务?”

    韩冈点点头,“还得先生准许。”

    ……………………

    这一天,韩千六抽空去了审官东院,中间一点波折也没有。本来他历年的考绩都在等,加还有韩冈这个儿子,又是王安石的亲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敢跟他过不去。就是新的差遣还没有给定下。

    韩冈从张载那里回来时,韩千六早一步回来了。

    在父母的房中坐下,韩阿李对儿子道:“娘和你爹商量过了,如果还是在陇西做农官,那就继续做下去。如果是调到其他地方,或是其他职位,就直接回陇西养老。”

    韩千六也道:“为父也就会种地,除此以外都没有别的本事。做个恳田的农官倒也罢了,其他的差事可都做不来。”

    “三哥你也别失望。”韩阿李指着韩千六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叫你爹审案,不知会判出多少糊涂案。让你爹做账,也只会是一笔糊涂账。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其他就勉强不得。”

    父母的这个想法,韩冈当然不会反对,笑道:“爹这两年也辛苦了,歇一歇也是好事,正好可以多看看家里的庄子。”

    见儿子不反对,夫妻两人也笑了。韩千六道:“其实前些日子听说要京的时候,俺本来就是准备辞官告老,顺便回乡走一遭。”

    “回乡走一遭?”韩千六的话有些奇怪,韩冈略略一想,也明白了说得是哪里,“是胶西?”

    “是啊。本来准备是让你爹衣锦还乡的。”韩阿李叹了一声,“不回胶西乡里走一遭,谁知道三哥儿是哪个地方的人?”

    韩冈点头笑笑,还记得他真实籍贯的的确不多。,

    标注在韩冈身的标签,是关西、关学、秦州、天水、熙河,与潼关以东拉不关系。这样的情况,谁人能想得到韩冈的祖籍与潼关以西没有半点牵扯,都道他韩冈出身关西。

    到现在为止,除了审官院中会特意翻看他档案的官员,还有王安石这样的亲戚,没什么人知道他的老家是在靠着海边的京东——甚至当初进士揭榜时,他所登记的籍贯也是入贡时填写的地点秦州。

    如果韩冈老老实实的去考举人、考进士、然后再去做官,基本第一道关口就会暴露了籍贯。为了不在福建、江西这样两百选一、三百选一的路份中挤独木桥,移籍到北方易于中举的路份参加贡举的现象,在这个时代十分常见。

    只是冒籍就贡的做法,跟后世的高考移民如出一辙,当然也会受到同样严厉的打击,朝廷不会容忍这等作弊的行为。但韩冈是通过秦凤路中的锁厅试,得到了参考进士的资格。官员们的籍贯问题,并不会干扰他们在哪里参加贡举考试,根本就没有人会去仔细检查官员们的祖籍。

    以至于近年来,韩冈碰到过的攀亲之人,都是说自己的祖籍是秦州。

    “本来你祖父几十年前从胶西乡中,一直到关西来讨生活,是为人所迫。折了本钱是真的,没法回乡也是真的。不过就是没折本钱,也是回不去了。”韩千六语调沉重。

    “是么。想不到还有这回事”这话还是韩冈第一次听说。

    他张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看看父母的神色,决定还是不问了。子不言父过,不好让父亲说祖父的不是。

    不过从父母此前对此讳莫如深的情况来看,也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坏了名声,才不得不离乡远走。而自己做了官之后,韩千六也没有想着与族人联系,炫耀一下儿子的本事,肯定也是这个原因。只是自己现在官越做越大,才又动了心思。以他韩冈现在的地位,祖父就算犯了论死的重罪,也照样能洗得干干净净。何况人都死了多少年,怎么也不可能再翻出来。

    儿子没细问,韩千六倒也没在意,继续道:“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祖父在秦州过得也还算快活。过世的时候,提都没有提胶西乡中的事。本来的确是想着衣锦还乡,可前两天去你岳父的府,看了你岳父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觉得还是算了。”

    “……全凭爹爹的意思好了。”韩冈对于密州胶西的老家倒没有什么在意的,本来就从没有去联系过,有没有那些亲戚,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韩阿李听着儿子的语气,以为他不认同,解释道:“亲朋好当然都要照顾,但有些人不值得照顾。你二姨家的两个,也就是这两年才老实下来。”

    这个世道,不照顾亲,是会被人指脊梁骨。韩冈对母方的亲戚都很照顾,李信、冯从义不说,就算二姨家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如今也被教训过后,都在老家中老老实实的做着土财主。李信曾经拉了一个去军中,但还是吃不了苦,另一个韩冈见都不想见。只是世间的规矩要遵守,所以花钱让他们老实做人。

    “孩儿知道的,爹娘的顾虑没有错。”

    :

第19章 萧萧马鸣乱真伪(一)() 
呼啸在在无定河谷中的风,这些天来渐渐的已失去了夏天时的燥热。 不过山头上的颜色依然还是郁郁葱葱的深绿,并没有随着季节的转移,而一下改变了颜色。

    身处直面敌锋的前沿城寨中已有一载,童贯也逐渐习惯了陕北的春夏秋冬。自从到了罗兀城之后,时不时的被王舜臣叫上一起骑马出猎也是成了惯例。

    “秦凤路、泾原路要南下的兵据说已经到宝鸡了。”

    穿行在谷道中,两侧山林森森,骑在马上,童贯与身边罗兀守将说着闲话。

    王舜臣打了个哈欠,“走得倒挺快,过两天就能进汉中吧……是邸报上的消息?”他没精打采的问着。山间的空气清新无比,但没有猎物出现在眼前,他就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不是。上个月的邸报要到月中才能送来,这个月的更要到下个月的十五六,没那么快。”只从邸报中,就能看出罗兀城的偏院,童贯道,“是今天早上绥德那边来的信。”

    舜臣点点头,监军的宦官之间都有消息往来这事他是知道的。

    童贯接下去说着:“鄜延路的兵力据说也要动,不知道会是哪个指挥能被选上。”

    王舜臣咂着嘴,眼睛扫着山林中。随行的骑兵前后护持,林中也有士卒拿着棍子乱扫,试图惊动草木深处的鸟兽。只是已经好半天了,也不见有什么值得他拉弓的猎物。

    “罗兀城肯定不会动,种太尉也不可能答应将罗兀城的关西汉子换成河北军。”

    童贯偏头看了看王舜臣,虽然看不清藏在刺猬般虬髯中的一张脸上的表情,可罗兀城主的话声中,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火气。

    得知河北军要配属到关西来,王舜臣当即就大骂了一通。又不是本乡本贯,哪里能相信河北军会帮他们关西拼命守城?只是当他跟着又听说是韩冈的提议后,立刻就不言语了。

    “听说李都知也要跟着南下,这下终于可以有机会立功了。”

    童贯脸上多了一份笑容:“是啊,总算有机会上阵了。”

    安南经略招讨司成立,主帅和两名副帅都是朝臣,统领数万兵马,在天子的想法中,肯定需要有人盯着。作为监军,随军南下的是童贯的师傅李宪。

    他们这些宦官,在宫中也照样要学,有的时候还能旁听一干大儒的讲课,也能接受三衙之中的军事训练,许多人都是文武皆备,绝不下于寻常的士大夫。而在熙宁年间的这一批宦官中,李宪也是号称兵事第一。童贯作为李宪的弟子,也是一直都想在军事上有所成就。

    不过李宪的运气一直不佳,横山、河湟的功劳都被王中正给拣去了,现在又一战定茂州,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内侍中的大将。要不是王中正现在在蜀中的群山间脱不开身,安南道经略招讨司中,肯定少不了他的位置。

    王舜臣认识王中正,王中正的能力他也了解。名气老大,已经有人将他与旧时宦官中的名将秦翰相比的王都知,天上总是将功劳掉到他的头上,运气当真不错。

    不知何时,王舜臣已经是长弓在握。信手拉弦,嗡的一声,夹在指间的箭矢化为一道流光。随即在二十多步外,一只刚刚从树梢上被惊起的山雀从空中掉了下来,扑的一声摔在了道路上。

    “好箭法”童贯拍手叫绝。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一箭就射中天上的活物,而且还是骑在马背上,这份准头,在军中也是极难得的。

    “哈……”王舜臣叹了一声,“可惜不能党项人来试一试箭。”

    在军中赫赫有名的连珠神箭,一年过来就只能用来射鸟,王舜臣也只能叹息自己的时运不济。

    前面的士兵捡了王舜臣射中的猎物回来,双手呈上。

    手指粗细的箭矢射穿了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山雀,附在箭上的力道一下几乎将这只小小的猎物给扯碎。如果是在纵马奔驰的时候,王舜臣的准头就会大打折扣。不过现在是信步由缰,慢悠悠的在山道间行走,拿着马弓,便也是一射一个准。

    王舜臣拿过来看了两眼,甩甩手,将箭杆上的一滩黏。腻的血肉甩掉,将精制的长箭收回箭囊。

    他对童贯笑着:“好歹要弄只兔子回去做汤。要不然山鸡也行,总不能空手回去。”

    忽然间,就在山林中帮着驱赶猎物的士兵忽然大喊了起来。王舜臣一下剔起了双眼,没精打采的慵懒一扫而空,如同长刀出鞘一般变得锋锐犀利,而前后左右的骑兵,也都是一下换了副模样,手挽长弓变得警惕起来。

    “怎么了?”童贯觉得周围的气氛一下就改变了。

    王舜臣没回答,翻身下马。‘有奸细’的吼声这时才从山林中响起。

    手中换了张力道更大、适合步射的战弓,王舜臣一声吼叫拉弦如满月,瞬间便是两支长箭向着山林深处中飞了进去。

    一声惨叫在箭矢落处响起。过了片刻,一个人就被两名士兵拽着胳膊拖了下来,两条腿的腿弯处都被利箭扎了个对穿,不能走动,只能被拖着。

    “都巡好箭术。”童贯由衷地说着。

    人就藏在树林中,就算是在跑动时,绝大部分身子还是会被草木遮住,但王舜臣射出的两支箭矢依然准确的扎穿了贼人的两条腿。

    拖到近前,贼人被扯着头发拉了起来。三十四十的样子,装束是汉人的打扮,看着像名樵夫。不过当他呻吟着向王舜臣说自己是良民的时候,王舜臣阴狠的笑着:“罗兀城出城砍柴的人,不会有往北走的,本将几次为此下了严令,如果有人违反,视同通敌,射死勿论。”

    “果然是西贼的哨探。”童贯低头亲自看过了贼人的双手,上面的茧痕完全是常年拉弓留下来的,抬起头,他厉声喝问,“今天城外巡检的是谁当值?”

    “……是罗都头。”一个士兵犹犹豫豫的回答着。

    “都巡?”童贯转头问着王舜臣的意见。

    “一个两个哨探,就是要摸到城头下都容易,更别说藏在山林里面了,只要不是大队人马就不用在意。”王舜臣将哨探踢起来,“绑起来拖回去细细审问。”

    “要回去了?”童贯问着。

    舜臣点头应着,跳上马,提缰调转马头,“贼人都摸到罗兀城边上了,要早点回去做个应对。”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无定河谷分出来的一条岔道,虽然周围山上草木茂盛,但离罗兀城实际只有三四里。

    尽管外貌粗豪,王舜臣行事其实向来小心。出来射猎,从来不会走得太远。放出去的耳目都占着制高点,监视着周围,不虞被大股敌军包围还懵然不知。如果只是小队人马,他手上的长弓也就能难得的开一次荤。

    “哨探都跑到了罗兀城边上,银州的兵马肯定又多了。”走在回程的路上,王舜臣回头看了看被绑成粽子的哨探,“丰州是郭太尉亲自领军上阵,西夏人硬打是打不过,只能从旁边来找补了”

    “不知道是不是准备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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