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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招待了参战双方的将校。因为演习胜利结束,被特许饮宴一日,王舜臣也趁机喝了一点酒,不过心中有事,便节制着没有多饮。
他整个人依然精神抖擞,只是身上带着酒气,进门就拱手行礼,舌头都微微有些大,咬刺含混不清,“三哥。”
“张枢密安顿下了?”韩冈早让人准备了醒酒的物品,正好给王舜臣用上了。
“已经安顿了。”王舜臣点头,韩冈交代下来的差事,在他心中一直都是第一位的。
“好好款待着,你能不能去北方,就看他的态度了”
“知道了。”王舜臣应诺,但他的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调动军队,难道就难在政出多门,枢密使的权位还被宰相侵占,韩冈卸任之后,即使想调动这些人马,都不容易,张璪就更不用说了。
王舜臣的反应。韩冈只是一笑。
有了张璪,最后一块拼图算是给拼上了。
到了韩冈这个地位,个人需求的重点是在自我实现上,那些低层次的需求,早就被彻底满足了。
所以韩冈希望这个国家能变好,在这个国家里,他投入了太多的心力,他希望看见人民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一支百战雄师南征北讨,打下大大的疆域。
但韩冈更明白,即使皇位上换一个姓氏,都要死掉成千上万的人,何况旧阶级的沦丧和新阶级的崛起呢?
内战的火苗已经在中原和江南显现,内地的小自耕农已经或即将破产,烈火烹油的国家下一刻可能就是遍地烽火。
鼎革之际,又怎么会有太平。
韩冈甚至可以确信,内战已经在酝酿中了,即便让他来掌权,最多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要靠战争来说话。
即使打下了辽国,即使有着丰厚到难以想象的战争红利,但旧势力是不甘心离开历史舞台的。
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
这句老话,自然有其道理。
韩冈本来只想着顺水推舟的辞位归乡,接下来的动荡就跟他无缘了。
章惇是要背锅的,所以韩冈能够暂且容忍章家二子的小动作。而章惇,尽管与他的矛盾渐渐暴露出来,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信赖的对象。
可是章惇,或者说任何一位权臣,都不会甘愿与其他人分享权力,一切的妥协都是来自与实力的相互制衡。
旧势力和新势力的矛盾也将会趁机爆发出来。
终究还是不想这个国家陷入动荡和乱局中,这是韩冈心思矛盾的地方。
理智告诉韩冈,宣告旧阶层开始衰亡的战争无可避免,可在他的本心中,还是希望太平日子能够更加长久一点。
如果能借助张璪之力,震慑住蠢蠢欲动的敌人,维持住门下鹰犬的信心,使得局势不至于走向破裂的那一步,至少是能够稍稍延缓一点,那么韩冈还是愿意多下一些功夫的。当然,这也只是自我满足,让韩冈去阻挡历史的车轮,那是不用去想了。
韩冈也不打算再强求了,只是今天有一件事让他很纳闷,“景圣,我怎么感觉张邃明在怕我,你有没有这个感觉?”
第184章 变迁(11)()
怕?
怕他的这位兄长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位跟皇帝也只差一线了。一喜一怒,就能决定千万人的命运,哪位重臣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
张璪即使是枢密,可手中没兵,身家性命照样在章惇、韩冈手里攥着。今天韩冈拉着张璪过来,还不是为了耀武炫兵?
只是韩冈的说话又有些让人觉得奇怪。
王舜臣回想着方才离开的张璪,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再看看韩冈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王舜臣半开玩笑的说,“是不是担心这里是鸿门宴?”
“哦?读书了,连鸿门宴都知道了。”韩冈抬眼笑道。
“俺早就开始读汉书了!”王舜臣扮傻装楞的叫了一声屈,正容问道,“是不是张枢密有什么不妥?”
“倒是没什么,”韩冈站起身,举袖一拂衣袍,“就是太顺利了。”
韩冈说着走出亭外,王舜臣跟在后面,纳闷着:“三哥,难道你跟张枢密事前没有谈好?”
王舜臣已经知道韩冈和张璪两位今天过来视察演习,是韩冈的主意。张璪过来了,就代表着他这位中立派已经准备投效韩冈。可是看韩冈的态度,却又像没有默契的样子。
“大事何须谈?小事不必问。”韩冈拾级而下,“大半是做给人看的。”
韩冈邀请张璪过来是逼他表明立场,又不是收买张璪,怎么会事先许诺权力分配、利益分配之类的问题?也就是现在,张璪站队了,才要去考虑给予什么报酬,给予多少报酬。
也只有韩冈,掌握了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才能不去担心无法付给张璪足以让他满意的酬劳。章惇的福建商会,只掌握了海外拓殖,看着财力不输雍秦商会多少,但要是分给张璪好处,就是要从自己身上割肉了。
王舜臣点了点头,韩冈的意思他大概是明白了。张璪只是面幌子,因利益媾和而来,即使这位枢密使算是自己人了,也是不可信任的。
韩冈望了一眼犹然喧嚣的营舍,叮嘱道,“今天的演习虽然快了点,还是很有些意思。双方的表现都不算差。”他笑了一下,带着些嘲讽,“……都挺会变通的。接下来的几场演习都要像今天这般好好做。”
“三哥放心,俺会盯着他们的!”
“嗯。训练的时候不能怕辛苦,你们一班将校,还有下面的卒伍,都是一样要牢记,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辽人不是木头桩子,不认真准备,遇上了说不准就要输。”韩冈在前面走着,絮絮叨叨,“训练时可以苛刻一点,但休息下来时,则要厚待,免得军生怨心。”
王舜臣更加郑重的点头,一支军队的地位,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战绩。越是在强大的敌人身上刷到的战绩,就越是有说服力。
比如神机营,这一支新军的战斗力在对辽战场上得到了最好的验证。大大小小多次战斗,都表明全列装火器的军队,只有同样全列装火器的军队才能与之抗衡。
即使是在河东的那一场惨败,参战的神机营也只是付了很小的代价,就撤离了战场。无人能说他们胆怯畏敌所以才损失轻微,因为他们几乎是最后一批离开战场。
而神机营的日常,就是由训练、休息两部分组成。一日一操,一日两操的高频率,甚至都要超过宫中的班直。神机营的战斗力便来自于此,而神机营的士气,也来自于远超寻常禁军的口俸,以及各种各样的优厚待遇。
平直的石板路,向前延伸到灯火下,再有几步就要走进摇晃的光晕内,韩冈在阴影处站定脚,回头对王舜臣道,“神机营,最近你也要看好了。不要只想着领兵攻辽,给人钻了空子。”
王舜臣狞笑道,“三哥放心,有谁敢吃里扒外,俺决不饶他。”
寻常时候,王舜臣若如此说话,韩冈肯定要教导他做事得软硬兼施,不能只用强硬手段。但是现在,王舜臣的强硬则是恰到好处。
军队掌握在谁的手中?这才是决定手中权力多寡的关键。
只要能够切实掌握军队,即使是退休后的名义上的普通人,也能让整个国家按照他的意志来运转。
韩冈可以辞去相位,区区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无损他的权柄,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对军队的控制。
对神机营的掌握,对西军的掌握,这是韩冈决定辞位的底气。
上层若有人想要插手西军和神机营,那韩冈会来解决。神机营里面有谁敢向外,那就要靠王舜臣等一众韩冈所信任的将校来处置。
“还有关西那边,训练的教官不能缺。你看着营里,再仔细挑些人,尽早将名单呈上来。”
王舜臣点头,压低声,“等过几日,俺将人选好,就把名单送过来。”
“好好挑选,十几二十个人才,比几百个庸碌之辈都管用。”
王舜臣拍着胸脯,“三哥你放心,俺的眼光一向不差。”
韩冈嗯了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
神机营是模范军,经常有各部精锐调入神机营,也经常有各级军官从神机营调任至其他军额。在这一双向交流中,军中的旧势力不断瓦解,而神机营势力则不断扩张。
这是明面上的调动,让都堂对天下的控制更加稳定。
而暗地里,还有一部分调动,是只属于关西和神机营之间的。
这些被调动的军人,不能算是军官,只能算是小校,最高也只是都副,都没有都头。连流外官都不算的他们,调动时不用走三班院,直接改易军籍就可以了,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但他们的作用却是无可估量,关西有充裕的财力,有充裕的物资,有充裕的兵源,但要把新兵打磨成技艺娴熟的精锐,还需要一道工序。
神机营如今有一个不断成熟的新兵训练基地,任何新近纳入神机营的士兵,都要在这里接受长达四个月的训练,达到神机营的基本要求,才会被分配到神机营中。
虽然一开始还不习惯这一模式,在试行的过程中也曝出了不少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不断解决,而作用也不断显现,这一的新兵训练体系,已经成了神机营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韩冈设法调出神机营的这一批队正、十将一级的小校,足以以他们为核心,创立一个新军训练基地,随时可以在关西复制神机营的体系。
韩冈控制着西军上下,种、折、曲、妖、刘等将门世家,都以他马首是瞻。不论从人情交往,还是家族利益,他们都已经无法与韩冈分割。甚至韩冈要带着他们起事,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会如何犹豫,
韩冈信任他们,但从人事的角度上,韩冈不可能把训练新军一重任也交给西军的军头们。
所以他需要神机营中的底层军校,他们被调入关西后,就被分派到不同去处。没有人能够凭借这些看似漫无头绪的调动探知到韩冈的计划。但只要有所需要,立刻就能通过军籍簿上的名录,将他们调集起来。
韩冈望了眼夜空,向前走入光晕中。
今天的顺利,并不意味着明天还会顺利,只有更加多的准备,才能保证最后的成功。
演习比预定的流程要更早一步结束,因而第二天的演习科目,就变成了都一级的战斗对抗,另外还增加了一项骑兵对抗演练。
新式的骑兵战法,需要大量的演练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战术。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时日里,骑兵对抗演练的次数,将会远多过以往。
第二天上午,看过一次骑兵新战法的对抗之后,韩冈和张璪就不再继续逗留,乘车离开演习场,返回京师。
前呼后拥的车马队列从新修的官道上轰轰驶过,路边的行人中,一人驻足盯着车队,直至车马远去,方低下头,拿宽边的范阳帽遮住了脸,转身沿着身后的小巷走进去,左拐右绕之后,走进一座偏僻的小院。
院中的厢房内,一人拥被坐在炕上,瘦得脱了形,脸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只有一对眼睛精亮。
“郎君。”来人取下了范阳帽,露出了一张满是皱褶的老脸,五六十岁的年纪,说话带着恨声,“果然是韩贼和张枢密的车子!”
炕上人喘着笑了起来,“看起来章相公做得还不够啊。”
他笑了两声,猛地又弯下腰,嘶声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老者忙上前,轻拍着背,“郎君。还是早点走吧,这里连个郎中都不能请。”
炕上人轻推开老者的手,低声笑道,“宝叔你不说我也要走了。章相虽然向韩相低头,却也没跟韩相坦白我的那些提议。这一回,两边的交恶再也遮掩不住,既然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了。”
他冷笑着,自己的那些提议,没有哪一件是能够说给针对的对象听的。章惇与韩冈两派,示和于外,争斗于内,早就有裂痕在,现在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宝叔,”他对老者道,“你先去安排,过两日我们就去应天。”
“那就好,那就好。”老者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连点头。
炕上人笑着,干瘦的脸上,笑容越发狰狞,“如果更始复生,可会让光武入河北?如若霸王复生,鸿门宴上,又如何会优柔寡断。韩相若归关西,则如高祖脱鸿门,光武入河北,天下大势从此定矣。”
老者忧愁的看着他,扶着他在炕上躺好,匆匆又出了门去。
他犹在炕上笑着,章惇不论想没想到,自己是提醒过他了,韩冈如今把张璪都拢在他一方,章惇如何会坐视?真要有所动作,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第185章 变迁(12)()
王宝向后缓缓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当身子完全隐入巷中的阴影,他轻轻呼了口憋在胸中的闷气,立刻回头,沿着小半个时辰前刚走过的路线,再一次飞快的走了回去。
大步跨过土铺的巷道里一个个肮脏的水坑,一对警惕的眼睛藏在阔边范阳帽下,提防着每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几分钟前的轻松心情不复存在。
王宝的这种形象其实没有半点遮掩的效果,反而更加惹眼,但这里是外乡人扎堆的地方,京师中最偏僻的角落,即使是都堂的光辉也无法照耀到这里的阴暗处,根本没人有多余精力关注一个不相关的人,即使他如此可疑。
但都堂的走狗终于追查到这里了,当王宝准备上街去为郎君安排前往应天府的车子的时候,就在巷口处,两个刚刚从旁边的店铺中出来的黑衣衙役嘴里,听到了包永年这三个字。
王宝的心脏当时就咯噔一声,情知事情不妙,竭力保持着镇定,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在这巷口驻足的短短几秒钟里,他就在大街上看见了十来名黑衣人。
王宝心中雪亮,这不是例行的海捕查问,而是已经抓到了线索。而能这么快就一路追索上来,开封府中就只能是一个人。能让郎君不得不躲到他这个提前安排下来的隐秘。处,除了权势赫赫的宰相,也只有那一个人。
用力推开熟悉的房门,王宝急切的叫道,“郎君,黑皮狗来了!街上有几十条,沿着铺子一家家问,肯定是丁小狗带队。”
包永年仍拥被坐在床上,正翻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听到王宝如此说,他缓缓放下书,将书签夹进刚刚翻看到的页数上。
“狗鼻子还真灵。”他淡淡定定说着,仿佛只是邻居来串门一般的小事一桩。
“郎君,怎么办?!”
王宝没有包永年的淡然,他已经急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自掩护包永年逃离前一个住处后,王宝就想带着包永年离开开封。最近的风声越来越紧,就像一只身边总有狸猫转悠的老鼠,连呼吸都要提心吊胆。
但包永年不肯走,他这个作仆人的当然也不可能走——他一辈子以包家忠仆自傲,这时候怎么可能抛弃主家?如今终于等到了包永年松口,但追查的捕快也已经到了。
“宝叔,不要慌。”
包永年手掌向下轻压了一下,示意王宝不要急。几月来历尽磨难,镇定的姿态已经不是装模作样,而是源自内心的坚韧。
跟他比起来,反倒显得年纪大的王宝更沉不住气。
“丁兆兰大张旗鼓而来,就是要打草惊蛇,要是贸然而动,想岂不是让他如愿了?”
“可是……”王宝欲言又止,作为仆人,他还是不习惯跟主人争辩。
包永年笑了一笑,转成了一口纯正的陕西腔,“三叔,你看侄儿的话说得还利落?”
离乡几十年来,秦腔依然难改的王宝一愣,反应过来后忙点头,“郎君说得当然是好的。”
“嗯——?”包永年瞥了一眼过去,事前说好的计划,这老货事到临头就又忘了。
被包永年一瞟,王宝讪讪点头,“说得好,说得好。”
“三叔你先去忙吧。”包永年用陕西话打发着王宝,“等捕快查过来还不知要多久,照常作息便是。”
王宝又是一阵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了这间陋室中。光柱中,无数细小的灰尘颗粒正随着气流沉浮着。
窗棱上没有最时兴的玻璃窗,房间内没有琳琅满目的陈设,除了一套桌椅,甚至连书架都没有,只能将十几、二十本书叠放在炕头上。
包永年随手拿起一本,封皮上写着《张子语类》,明诚先生的言行集这是可以留的,但剩下的书中,能留下来的不到一半。
包永年明白,为了维持自己的假身份——一个只上过几年学,连秀才都不是的所谓‘读书人’,只能看得懂最粗浅的书——一些过于深奥的书册,就只到丢到灶下下面去引火了。
现如今,开封府追索甚严,就算拿出开封的户籍,照样会被翻三代,而江南方面的,可就更会被查个底儿掉。但换作是陕西人,多半只会被查到三代,不会被当做重点嫌疑对象来看待。
口音、户籍、再加上容貌——包永年摸了摸自己瘦脱了形的脸,即使是亲友旁擦身而过,多也认不出来了。
只要不跟丁兆兰打照面,丁兆兰手底下的人,包永年觉得自己自己还是能够蒙混过去。
……………………
“小乙哥,这片地可不好查,人太多太乱,天天都有人来,也天天都有人走,没个定数。数来东京城二十七厢,最乱的就是俺这外城第十三厢。”
街头上,丁兆兰一边看着手下人在街头铺面中的打问,一边听着本厢军巡使的抱怨,或者说找后路。
“俺分到这里的时候,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乱。只是把籍簿整理了一番,就用了七天。好不容易办好这一茬,三个月后再来看,人都换了一半,全都对不上号了。东京城内外二十几个军巡,就数俺最瘦,累的。小乙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初若是知道会是这样,俺宁可去府衙抗牌子,也不在这里做军巡。”
“军巡劳苦。”
丁兆兰敷衍的回了一句,眼珠子转过来了一点。这位军巡的确是瘦。不过这应该是刚刚抬进门的第五房小妾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