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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给你送花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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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身,那女孩已经离去。

他不禁有点惆怅,可是,他已受过家长严重警告,叫他用心读书。

中年女同事却安慰他:“不怕,还有明天。”

芝子走到门口,司机说:“来,我教你驾驶,由你把车子驶回家去。”

芝子骇笑,“不不不。”

司机用微笑鼓励她。

“我害怕。”

可是什么都有第一次,她坐上去,司机立刻挂上学字牌,指导她发动引擎。

芝子没想到她会那么快上手,虽然手心背脊都爬满冷汗,车子却顺利驶出街。

“每天来回,你很快学会。”司机说。

那申元东却比他们早返,吉甫车身都是泥泞,像是到野外打猎回来。

司机笑,“他抄近路经过溪涧。”

芝子不出声。

  第4章

她到厨房去看他吃什么。果然,只得公立医院三等病房式饭菜,菜都煮得又黄又烂,一股霉味,水果碟子里永远只有香蕉及苹果。芝子恻然。

她回房去找资料。网络上什么消息都有,她问心脏科专家:“如此这般的一位病人,可吃什么食物?”

“他现在吃些什么?”

芝子把餐单告诉他。

“太可怕了,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家长可能误会小心饮食的意思,以下是我们推介的菜单,不过,实施之前,宜先请教他的主诊医生。”

芝子手上有医生的号码,她立刻与他商量。

半晌,主诊罗拔臣医生批准新菜单。

“但是,”他提醒芝子,“保母小姐,你需征求陆管家意见。”

芝子呆住,一层层的架构,牢不可破,难怪申元东只得吃狗猫都怕怕的清淡餐。芝子同情他。

下午,司机在洗刷车子,芝子经过,看到他在行李箱拣出垃圾。

芝子看到空的葡萄酒瓶、汽水罐、意大利薄饼及蛋糕盒子,刹那间她明白了,掩住嘴笑。

司机阿路嘘一声,“千万别说出去,叫申先生太太知道,我们全体要开除。”

芝子连忙点头。

阿路低声说:“其实,还怕什么呢,他用的是机械心脏,还戒什么口。”

芝子认为他说得对。

他把一个冰柜抬进车尾箱,打开盖子给芝子看。

芝子又笑。

冰柜里什么都有,海鲜汤、烤牛肉、水果冰淇淋、啤酒。

“这是他的晚餐。”

那还差不多。

“他从侧门出来,拿了进地库,热了就可吃。”

“管家知道了会怎样?”

司机又微笑。

呵,陆管家也什么都知道。

奇怪,这个人那么讨厌,大家都喜欢他。

“还忌讳什么?最要紧是活着的时候开心,你说是不是。”

芝子点点头。

“进出医院那么多次,每次都剖腹开胸,吃足苦头,真亏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芝子垂着头回房。

什么都有,除了健康,上帝也许是公平的。

芝子则只有健康,其余什么也没有,她苦笑起来。

那天晚上,芝子睡到一半,警报器忽然响起,她整个人弹跳起来。

连忙飞奔到地库,用力敲门,“申元东!申元东!”

厉声呼叫,把管家与佣人都吵醒,纷纷赶到。

大家刚想破门而入,冷冷声音自门内传出来,“我还活着,是否警报器缺电?”

管家连忙接过机器看,果然,有液晶字样表示电池即将用罄。

芝子立刻涨红了脸。

房里的声音很讽刺地说:“拜托,闹钟女士,镇静一点,大家去睡觉吧。”

管家莫名其妙,“闹钟?”

接着,她拍着芝子肩膀安慰她几句。

“明天我回大宅,这里交给你了。”

芝子苦笑。

交给她?这样的责任她恐怕吃不消,况且,住地库里的人又不同她合作。

她疲乏地点点头。

管家对她说:“慢慢来,给多点耐心。”

芝子问:“从前,有无人做过我这个职位?”

管家先笑一笑,接着回答:“有,现在不怕老实同你说,每人做上几个星期便辞工不干。所以我想,也许替你报读一项课程,可以解闷。”

“他生活可以独立,可能不需要我。”

“有人照应到底好些,这是东家的意思。”

“我一直没见过他们。”

管家笑答:“这个时候,他们贤伉俪在斯德哥尔摩接受瑞典国王授勋。”

“他们很少来看申元东?”

管家迟疑一下,“各有各忙,东家已尽了能力。”

回到房内,天色已微微发亮,天边露出鱼肚白,中国人叫这做曙光。芝子想,如果能够自己命名的话,曙光是个好名字。

等到太阳下山,那光景叫暮色,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住在郊外,才可充分领会,以前的小公寓可看不到这些风景。

那一天,芝子遇到第二个打击,作业卷子发下来,她读错了题目,答非所问,只得到一个丙级。

功课比她想像中艰涩,又天天遭申氏白眼,芝子用手撑着头,怀念做接待员时无忧无虑的生活,大把男同事围住,做事也得心应手。

她嘲笑自己:真没出息,一遇挫折,立刻退缩。

芝子深深吸一口气,走进图书馆,重新再做习题,并且参考同学的佳作,忙到下午,功课完成,站起来的时候,有种胜利的感觉。

她交上卷子回家。

那一日,饭菜特别香。

走过地库门口,看到女佣正在清理瓷器碎片。

摔破了什么?谁这样不小心?

芝子脸上有个问号。

女佣看见,嘴巴向地库房门努一努。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已经交换了消息。

摔东西出气于事无补,这样坏脾气是为什么?

但是,芝子很快知道她误会了,搞破坏的另有其人。

只听得地库里传出尖锐的女声:“钱不够用,你给我开支票。”

没有回应。

照说,芝子应该立刻走开才是,但是,她驻足不动,陆管家说,这家交给她了,她想知道谁在这里呼喝放肆。

“你别装聋,你耳朵还在,佯装听不见?”

他终于开口了:“你的支票在周律师处。”

“不够用。”

“我不能再支付你更多。”

那把声音又提高一度:“你要钱来还有什么用?不如慷慨一点。”

芝子不禁心中有气。

这女人是谁,上门来要钱,态度却这样不恭敬。

能够如此放肆,可想一定身分特殊,是申氏奇書網从前的女朋友吧?

芝子满以为他会发怒,他却没有,他像是写了一张支票并且说:“我俩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我不会再开门给你。”

那女子哼一声,像是满意了,下次?下次再说。

门打开了,芝子不想避开,也来不及回避。

只见鸏边走出一个年轻貌美打扮入时的女子来,年龄身段都与芝子相仿,但是眼睛瞪大大,嘴巴紧闭,有股狠劲。

她当然也看到了芝子。

她上下打量芝子,忽然噗哧一声冷笑出来:“看着我干什么,想知道前身长相如何?告诉你,他是个科学怪人,哈哈哈,你想做科学怪人的新娘?”

她笑了一阵子离去。

芝子见她语无伦次,不与她计较。

只要她不再生事,乖乖离去,已经够好。

芝子看一看地库,正想回自己房间,忽然听见一声咳嗽。

“请留步。”

芝子问:“我?”

“是,对不起,那人太过无礼。”

“呵,”芝子很豁达,“不关你事,你不必道歉,我并没有接受她的侮辱。”

申元东不出声。

“你好好休息,我在楼上。”

本来,芝子可以进地库去与他打个招呼,藉这个机会正式见面,但是她不想勉强他。

她低着头回自己房间去。

真没想到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与申元东第一次对话。

她躺在床上,想到童年时,一直等好心人来收养她,过正常家庭生活。

不知怎地,都没挑上她。

一年又一年,每次穿上好衣服,应召去候选,待六、七岁时,已经明白,愈大愈没有机会,有人从美国来呢,华小芬被选中了,立刻有个新名字叫芬妮史蒂文生,喜孜孜跟着养父母去过新生活,跟着,华玉燕被一对华裔夫妇领到澳洲去,芝子更觉孤单。

然后,过了十岁,她知道不再有希望,都那么大了,不好领养,她留在孤儿院做了大姐,在院里读书,成绩不错。

院方每次都想她得到归宿,极力推介,但是总没有被挑上。一次,芝子听见一个太太惋惜地说:“太好看了,恐怕不安份。”

是说她吗?相貌太好,怕她不听话,这叫芝子十分灰心。

终于,在院内读到中学毕业,找到工作,出来独立生活,这时,已经忘却被收养的梦。但是,那种失望却刻骨铭心。

今晚,芝子也感觉到同样的失意。

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出门上学。

司机阿路告诉她:“元东的车子还没走。”

芝子看一看记事簿,“他八点半有课。”

“会不会是等你?”

芝子笑笑,“不会,我们管我们走。”

申家佣人那么多,他怎么会等她。

到了课室,重做的卷子发下来,分数是乙减。

芝子又像挨了一记闷棍,要怎样才可得到甲等?她与同学讨论起来。

他们邀她到饭堂去喝一杯咖啡。

在那里,有人向她打招呼。

“好几天没看到你。”

芝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年轻人。

她不想多事,不见得来到外国,所有华裔都是知己,听说华人圈子最多是非,少说少错。

她立刻面向同伴,不去注意那个人。

那个年轻人识趣走开。芝子松口气。

同学却问:“你认识申君?”

芝子一怔,世上姓申的人不是太多,这是谁?

另一个同学说,“芝子好像不大理睬他。”

“可怜的富家子,也有碰钉子的时候。”

芝子清一清喉咙,“你们说的是谁?”

“申经天,他祖父几乎拥有这间大学,你不知道吗?”

“别夸张,申氏不过捐了一间图书馆及电脑室东翼,李氏比他捐得更多,啊,富有的东方人完全令我迷惑。”

芝子怔住,这么说来,这个年轻人与申元东有亲戚关系,都是她东家的子孙。

一位女同学问:“栀子花,即是嘉汀妮亚吧,你有英文名字吗,不如大家叫你嘉汀妮亚?”

“不,维持叫芝子好。”

大家为她的名字争论了一会儿,终于散会。

同学间也不是没有私心,功课方面,即使有精见,也不会轻易提出来,多数留待己用。

芝子转出饭堂,迎面碰到一个赶时间的冒失鬼,一头撞上来,把她手中的课本碰得一地都是,奔着离去,道歉都没一声。

芝子一看右手,中指被屈,立刻肿起,她怕伤及筋骨,马上拗动关节,幸亏不碍事。

这时,有人替她拾起课本,并且告诉她:“急救室在那边。”

  第5章

芝子忙不迭道谢。

他领她进护理室,取出去瘀药,芝子才发觉他正是申经天。

这时,她的手指已经肿得像香肠,痛不可言,她也没有表示什么,急救后急急回家。

芝子在厨房找到冰桶,把整只手浸下去,舒服不少。

女佣担心:“没有骨折吧。”

“不,只是扭伤。”

“这种膏布很有效,一会你黏上。”

芝子忽然问:“你一共知道几位申先生?”

女佣一怔:“就只得申元东呀?”

即是说,申经天从来不到这鸏。

“你们,都叫他元东?”

“是,你做久了,就会知道他这人很随和,没有架子,从不挑剔衣食,他不喜欢人家叫他先生。”

可是,他孤僻,拒人千里。

“昨天那个女子,是他前任未婚妻,自动要求解除婚约,可是,又上门来找麻烦,不让她进来,她在大门外吵闹,摔东西,惹邻居报警,真的可怕。”

芝子心里很想知道更多。

但是,她也知道,不便向女佣打听更多,否则,就是一个好事之徒。

女佣切出一碟子水果交给她。

她敷上膏布离去。

芝子感慨,享福了:放学回来吃水果温习功课,真是奇遇,不知迟些,会否有人建议她交出灵魂来交换这一切享受。

她回寝室去,噫,有电邮找她。

芝子去查看,“闹钟小姐,昨天的事,你没有介意,可见你宽宏大量。”

芝子坐下来回答:“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提,闹钟”。

片刻,回覆来了。

“请问你什么年纪身分?”

芝子很幽默:“一只闹钟,只需功能准确,出厂年份有何重要?”

“对不起,我冒昧了。”

芝子与申元东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又天天上同一间大学,可是却避不见面,用电邮对答。

芝子想,也许,明天,可以悄悄到他系里的演讲厅去看看他的真面目。

那天,睡到半夜,芝子忽然惊醒,她清晰听到警报器尖声鸣叫。

可是一跳起来,却发觉屋内静寂无声。

她抓起示警器查看,一切无事,芝子放心不下,到楼下去看个究竟。

地库门缝仍有灯光,有人在里边走动。

芝子放下心来,抹去额上冷汗。

她刚想转身离开,室内人听到脚步声,低声问:“谁?”

“是我。”芝子补一句:“闹钟。”

“还没睡?”

“我又似听到警钟。”

“你太紧张。”

他没有出来,她没有进去,宾主之间,彬彬有礼。

“早点休息。”

“你该吃药了。”

芝子回卧室去。

第二天一早,罗拔臣医生来替申元东检查。

芝子在电邮上问他:“情况可好?”

“一切正常。”

芝子下楼去碰到罗拔臣医生。

她自我介绍。

“呵,你就是保母小姐,放心,他精神很好。”他朝芝子眨眨眼,“漂亮的保母有功劳。”

芝子微笑。

“仍然在等待一颗合适的心脏。”罗拔臣医生神情有点惋惜,“那么有为的年轻人─呵,今日是个晴天,最适合到公园走走。”他很快又扯开话题。

他告辞。

太阳很厉害,芝子已经晒黑,手臂朝外的皮肤呈金棕色。

她送罗拔臣医生到门口。

芝子忽然问:“申元东有无特权?”申家富有,为什么还同平常人一般长期轮候。

罗拔臣医生听懂了,他轻轻回答:“若不获特殊照料,申元东早已不在人世,可是,这是一个公平的社会,他已经得到过一次捐赠的机会,第二次轮候时间较长。”

芝子点头,“我明白了。”

“你这样关心他,很是难得。”

她看医生上车。

那天,申元东没有外出,芝子也耽在家中。

她在电邮上问他:“坏心脏是否已经完全切除,抑或,仍然留在胸膛内,只是不再运作?”

回答:“从来无人问过我这样赤裸裸的问题。”

“与其旁敲侧击,不如直接问你。”

“你的年纪想必还轻,所以有这样大的好奇心。”

“你猜中了。”

他忽然问:“离家后有无想念家人?”

“我是一名孤儿,我没有家。”

他沉默一会儿,“真没想到。”

通讯中断。

傍晚,整间申宅骚动起来。

罗拔臣医生来电:“心脏来源已经证实,请申元东准备入院。”

芝子又惊又喜,她希望申元东获得新生,握紧拳头,十分紧张。

“我可以帮你什么?”

“我有特别看护,不用劳驾你。”

“总有一个地方用得着闹钟吧。”芝子说。

“手术后你可以来看我。”元东说。

“一言为定。”

一时整个家忙起来,每个人都有固定的职责,像消防演习似奔到自己的岗位,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全体站在门口等申元东出发。

芝子站在楼梯口,终于可以看到他了。

可是,一切又静了下来。

芝子立刻问:“发生什么事?”

大家垂下头,不出声。

芝子追问:“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司机阿路低声说:“有家人反对捐赠器官,一场空欢喜,医生通知取消入院。”

芝子一听,完全泄气。

她索性坐在楼梯上。

众人慢慢散去,只剩芝子一个人。

芝子想一想,奔上楼去,开启电邮。

她这样说:“我会立刻填写捐赠器官卡,”她停一停,“灵魂已经脱离躯体,物与草木同腐,如果可以遗爱人间,何乐而不为,我没有家人,无人反对。”

半晌,回覆来了:“多谢安慰,我已习惯失望,将来你也会知道,虚报甚多。”他这样豁达,倒是难得。

“吃了药没有?”

“我想静一会儿。”

芝子不放松,“今天不打算回学校?”

“已近暑假,同学们渴望歇暑。”

“我有报读暑期班争取分数。”

“祝你成功。”

“功课上有阻滞,盼望你指教。”

“给我看看,互相切磋。”

自从遭到那艳女歧视之后,申元东对她已经撤掉防线,芝子因祸得福。

芝子把功课传真到楼下。

一会儿,指示来了,他把她的卷子详尽改过,次序、分段,以致标点文法都有改良,并且说:“亚洲人用英文习惯先有母语腹稿,文法难免拗撬,试用英语思想”。

芝子把功课重新打一遍印出来,觉得完全改观,感激不尽。

“这类题目我早年也做过不少,可以借你参考,曾经让同学抄袭,全获甲级。”

芝子笑出来。

“习题排山倒海,偶然借用师兄笔记,不算过分。”

“你真开明,学生一定喜欢你。”

“还算过得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说:“罗拔臣医生找我。”

芝子只得站起来。

第二天,大家都似忘记失望,申元东一早回学校去。

芝子跟着出门,车子被一辆跑车拦路。

司机立刻下车调停:“新小姐,早,有什么事?”

芝子看到来人正是那个时时来拿钱的前任未婚妻。

新小姐叉着柳腰,“叫申元东下车来说话。”

司机答:“他不在车上。”

那女子走近,只见芝子,哼一声,“女佣去买菜,也坐大车?”

司机心想,又不是你的车子,你管谁坐在上面。

“新小姐,请让路。”

“申元东在什么地方?”

“他在大学。”

“我这就去找他。”

芝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司机轻轻说:“学校有守卫。”

跑车并没有后退。

那女子一早穿鲜黄色短裤,配红黑大圆点上衣,打扮夺目,露着腰肢,她不放过芝子。

“现在是你得宠?”

这时,司机阿路果断地开动车子,绕过跑车,迅速驶走。

从头到尾,芝子不发一言。

阿路称赞:“不爱说话的人最难得。”

芝子笑笑,“我不擅言辞。”闲言闲语,当做耳边风。

她看着窗外。

在孤儿院里,初时还收到被收养同伴来信,绘形绘声地形容鸏精彩正常的新生活:“在美国,上学不用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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