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草草写了个字条,沈美是彻底没有呆下去的欲望了。
那有如木头一般的弟媳,依旧这个浑身酒气没有半点脊梁骨的侄儿,压根就视自己若无物。真不知道老六这些年是怎么教养儿子的。
心中不屑地想着,沈美收起字条,朝沈夕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呆了,回去正好找村里那些个青皮后生们商量商量,看看有谁接这个差使。”
如此的工程,自然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完成的。
在沈美想来,采集石料,采集土方,然后逐一修补。这些事情少说也得五六个人花好几天时间。算起来这个价钱还真是不算高。
只是他却浑然不知道,就在他找村里那些后生的时候,沈耘父子两个,正在卖力地朝他们六家每一块田地的地头都堆下不少的卵石。
沈耘的肩头,此时早已磨出了血来。
沈山也并不轻松,推搡骡车的时候,好几次顶上的石头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手指上。虽未骨折,但到底还是砸肿了。十指连心,怎的可能没有疼痛。
只是因为手头捡石头的活生尚未完成,就算是哀嚎几声的功夫,都不曾有。
眼看着夕阳西下,两日来的辛苦,父子二人已经足足拉了十四车石头,视沟渠的破坏情况,六家田地边的沟渠,堆积的石头都足够了。
如今差着的,也不过就是主干渠上需要修补所用的材料。
从肩上卸下骡车,沈耘一屁股坐在地上。浓重的喘息,让他满头的汗水不断滴落在院子里。
第二十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牛鞍堡的村头。
沈美草草自老四沈景家出来。
任老四家媳妇如何强势,当老三说出其他几家都已经同意的话之后,也只能无奈地屈服。
她终究是个妇人,两个女儿各自外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甚至还不如沈耘一家。饶是她内心好强,心里也终究是指望着一大家子相互帮扶让自己养老。
至于沈川一家,沈美去直接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沈川精于算计,自己算上自己三个壮劳力,到时候定然要全数派上去。与其耽搁这么多天,还要比别人多出些力气,还不如就此平摊了工钱。
反正自家地多,这么来反倒是占了便宜。
终于说服了几家的沈美志得意满,似是觉得这种事情,也就自己能够办得成,以是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哼起几句秦腔小调。
反观沈耘家中,一家三口,沈耘强撑着吃了些晚饭。到底还是因为剧烈的劳作失了胃口,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吃了饭,便匆匆回到自己房中倒头睡下。
沈山很焦急。
虽然浑身酸痛,却依旧想着早点将石头全都拉回来。以是这一夜的睡眠就像是拧了发条的闹钟一般,五更时分村里不知谁家的公鸡刚开始打鸣,便立马自炕上翻起来。
到底上了岁数,沈母经沈山这么以搅动,也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两双眼睛对视一番,沈山便吱吱呀呀催促沈母赶紧起来做早饭。
俗常家里为了节省粮食,早晨都是喝口热茶,实在饿的受不了,才会吃一个掺了麸糠的馒头。
只是这两天连续的劳作,即便沈山有股子心劲儿,也支撑不住了。沈母自是无奈地起来忙乎,沈山便走到沈耘这屋里,开始催促沈耘起来。
困,这是沈耘揉着眼睛的第一感觉,然后,便是酸于痛一道袭来。周身就像是被灌了成年老粗一样,动都动不了。
沈山见沈耘还在炕上磨磨蹭蹭,登时有些不乐意。站在门口不停叫骂着,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想来必然是指责沈耘懒惰。
沈耘原本是想争辩两句的,奈何终究还是想起沈母的嘱咐,不愿大清早的便吵吵嚷嚷,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搞不好还要将沈山气出病来。
强忍着疼痛穿好了衣裳下来,沈母已经做好了早饭。
说是早饭,其实也就是比较浓稠的疙瘩汤。
在沈山不停的催促下,沈耘连喝了两大碗,这才重新套起骡车,在微曦的晨光中,缓缓向河滩走去。
沈美却是自在。
一觉睡到大天亮,自家媳妇做了顿可口的面条,很是悠闲地吃过,这才出了门。
昨日与村里那几个精壮的汉子也商量过了,五百文的工钱,将沈家所有的沟渠都修好。材料伙食自备,算起来还省了好一笔。
美美地走出家门,到这个时候,自是要找老大家摊牌。
一路哼着小调,走到沈耘家门前的时候,忽然看到院中堆着不少石头。沈美暗自嘲笑:“这老大真是个急性子,这东西拉来有什么用,真是白使力气。”
踏进院子,沈母此时正收拾着屋里。
“大嫂,大哥人呢?”
沈母抬头看一眼,倒也没有多冷淡:“你大哥他带着沈耘去河滩捡石头了,说等你们都来,材料备好了,就是个镶嵌,不用花费太多力气。”
“啊?”沈美没来由地错愕一声。
只是心里却并没有一丝的负担,就是连沈母都没有告诉,一路往河滩走来。他心里清楚,若是雇人的事情告诉沈母,那绝对会迎来一阵叫骂。
唯有先告知沈山,只要他听到是其他几个老哥们都同意了的,便自会去安抚沈母。
沈美想的很周全。
只是没想到半路就碰上了沈山父子,沈耘正脖子上崩起青筋拖着骡车,沈山在后头不停推搡。车上满满的石头,有若小山一般。
沈美啧啧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直到骡车缓缓挪动到沈美跟前,沈山才看到他的身影,示意沈耘停下来。
招牌式的打招呼,却依旧是啊的单音重叠词。
沈美讪讪地笑着。虽然不知道父子俩到底是何起来的,但就看这一车石头,就决计不会太晚。
“大哥,你先歇着吧。沈耘,把车放下来。拉石头这事儿,咱们先暂且缓缓。”很是麻利地帮沈耘将车放下来,也不顾石头滚落一地,沈美将沈山拉到路边的树荫下。
搓搓手,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大哥,昨日我去了注鹿原,也去了城里,老五和老六他们都说,要将这修渠的事情,找些人来做。”
沈山摇摇头,不同意的意思溢于言表。
沈山当然是不同意的,石头都已经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拉土镶嵌石头。这种事情一大家子的劳力都过来,差不多两天时间就能够完成。
何必非要花那个冤枉钱,雇些人来捡现成的便宜。
沈山手里不停在河滩和田地之间比划着,只是他到底还是说不清楚,沈耘只能接着话头解释:“三叔,这田间地头的石头都已经拉过去了,就剩下主干渠的,石头也都拉到了我家院子里。”
“啊?你们已经把石头拉好了?”沈美还以为只是在院子里堆的那些,怎知居然还有地里。
想想先前跟那些个青壮商讨价钱的时候,那些家伙笑眯眯地从四百文提到五百文,还提出不要自己备石料和伙食。合着,他们早就知道沈山父子已经将那些备了个差不多。
沈美此时心里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只是,雇人这个事情终究还要是做的。
“可是,我已经跟人家谈好了,价格什么的都说妥了。咱们沈家在牛鞍堡也算是大户人家,总不能跟那些个闲汉们一样,出尔反尔吧。”
沈美自从儿子考中了州学,便俨然将自家当成了书香门第。读书人的聪明没学到多少,书呆子的习气倒是重了许多。
或许也是为了将来沈俨科考的评议好一些,言行举止都一副读书人的做派,此时居然拿这个来堵沈山父子的嘴。
只是,沈山到底就是一个庄稼汉,饶是沈耘读书,也并未真将他当作读书人。不然也不会一大早便催促着干这等苦力活。
在沈山这里,沈美的言论压根就没有说服力。
先前挥舞的手指更加地有力,脸红脖子粗地朝沈美不停地叫嚷,奈何到底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等着沈耘,期望他能够解释一二。
只是沈耘也不过相处几天,如何能明白沈山的意思,只能重复地对沈美诉说着父子二人的辛苦。
可,这些,真的能被沈美放在心里么?
他还是想着失信于人对他家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想着会不会因此就对自己儿子的科考造成什么影响,更想着村里将来会有什么样的议论。
因此面对沈耘喋喋不休的解释,以及沈山那近乎要怒吼的争辩,沈美却徐徐反驳:“到底是跟人家已经说好的,再说定钱我都付了一半,这会儿反悔,岂不是要将那些钱白搭。”
仅知一句话,瞬间让沈山一个年逾四十的庄稼汉,眼角流出泪来。
说到这个份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白白辛苦两天不算,还要搭上不少冤枉钱,对于一文钱舍不得折成两半花的沈山来说,简直就是活生生在自己身上剜肉啊。
一双蒲扇般的粗糙大手狠狠拍着骡车上的石头,最后居然强行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来:“那只要两天就能修好的渠啊,我们爷俩辛苦了两天,两天啊,肩膀手腿都恨不得断了才备好的石料啊。”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千挑万选从河滩里捡来的石头上,最终,还是渗进了石头。
说完这句话,沈山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扶在骡车上的手缓缓松开,而后,重重摔在了落满黄叶的路上。
只是那眼睛,兀自怒睁着,似乎是要将他一腔的委屈和愤怒发泄出来。
“爹,爹……”
沈耘从沈山开口说话的诧异中惊醒。
慌忙跪倒在沈山身边,扶起那早已软绵绵的身子,轻轻叫几声。到底,还是没有叫醒,再探一探鼻息和心跳,却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沈耘懵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沈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虽说这短短一个多月以来,对于沈山的执拗他并不是很喜欢,可到底,沈山还是用他粗糙的父爱一再刷新着他对沈耘的好感。
到底,沈耘还是食言了。心里想着要为沈山买个西瓜,还没见影子,人却已经离去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短短七个字不停在沈耘脑海中萦绕,而他的双眼,早已被泪水弥漫。随后,滴落在沈山那满是沟壑的脸上,冲出一道道尘土堆积的河流。
至于沈美,此时再也说不出他那些君子守信的大道理来。
愣了半晌,拔腿便往村里跑去。他不敢,也不愿面对沈耘那难明的目光,只有早早地逃开,或许心里还能短暂地获得一些安定。
第二十四章 我自要另立门墙()
南山桦杨充棺木,北地松柏作灵堂。
生死之事,在随时有可能陷入战乱的西北来说,乃是人一生最为重要的两件事情。
所以西北的庄稼汉们,孩子出生会过周岁,老人死后要过周年。一个,是对生者的喜悦,一个,是对亡者的缅怀。
沈家并不富裕。但沈母却依旧拒绝了村里人送过来的草席,决意花五百文钱,自城中买了木料,找木匠来为沈山做一具薄皮棺材。
寸半厚的棺木,在村里倒也是罕见的。
更让人惊叹的是沈母居然能够拿出这许多钱来,加上操办丧事,少说也要一贯钱。沈家难道真的如三叔所说,那小子给人抄书赚了不少?
议论自然是有的。
但更多的确实心有戚戚。谁都不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而到头后,能不能如沈山这个哑巴一样,睡一具棺木。
至于沈山的死因,其实村里都传的沸沸扬扬。
无非就是看在沈家剩下的兄弟几个,一个个似乎都不太好惹,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
包打听的三叔被沈耘请来做傧相。
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沈耘对沈家其他几房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不再考虑沈山的感受,那么将来与他们做陌路人又如何。
沈美到底还是从内心的煎熬中挣扎出来。
无视了沈耘家中进进出出的人们意味难明的目光,径直走到准备画棺材的画匠面前,拦下了画匠的动作。
“你要画什么?”沈美似是高高在上,俯视着画匠,言语中颇有腔调。
画匠自是被请来在棺木上作画。西北的人们不同其他地方,要将棺材刷上皂色。他们觉得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值得人开心快乐。
以是底色都是大红,上边依着人生前的作为,画上不同的图案。
画匠谙熟此道,自然不会被沈美的质问弄得有多紧张,反而很是轻快地说道:“大圆的寿字写两头,周遭自然是五福图案。两边仙家引魂,底沿尺弧衬边。”
听来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沈美却拉来沈夕,一道阻拦:“不行不行,横死之人,哪里来的五福。再说了,他儿子连个功名也没有,如何当得起尺弧。改了改了,五福不要,尺弧不要,都换成金花算了。”
画匠愣住了。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但往常前来阻拦的,那都是同村的村民,相反宗族内会比较支持。毕竟对于自家人,哪怕亡故,也希望到阴世间过的好一些。
如今却遇到同宗族的出来阻拦。
到底还是要看主家的意思,画匠停下手中笔,使个眼色,身边跟随着的学徒便匆匆跑过去叫跪在灵堂前的沈耘。
泪水早已经在当日流干,此时的沈耘浑浑噩噩地跪倒在地,缓缓烧着纸钱,脑海中却是沈山的影子。
有些人,哪怕相处时间很短,依旧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沈山便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平素性格执拗,还不容易听进去别人的话,但就这样一个人,留给沈耘的却是他的好。
当画匠学徒前来找他的时候,沈耘听到的第一时间,心中就燃起了无尽的怒火。
还真是将自己当成了人物,沈美这般厚着脸前来闹事,沈耘越发觉得,越是同宗同族,相互间倾轧越是严重。无他,有着亲情的维系,做什么都会觉得自家能够忍让。
起身的沈耘,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
在一群人不解的目光中,沈耘拎着哭丧棒,缓缓走到画匠面前。
“先前该画什么,你便画什么,谁敢阻拦,你就告诉我。”
“大侄子,你这么做可不对。要知道你爹可是横死……”沈夕阻拦着,想要拿着风俗说事。
实则这等风俗,早在多少年前便已经松开了口子,沈山的父母亡故后,兄弟几个还不是照样没有功名,依旧画了尺弧安葬了。
这几人过来,还不是想要借此显示一番威严,想要让沈耘明白什么是尊长。
然而看透了这些人丑恶嘴脸的沈耘,如何还会屈服在这种无耻之徒的威风下。
“滚。”沈耘冷冷地瞥了沈夕一眼,毫不留情地骂道。只是这一声,却让周遭的乡邻大惊失色。
其实各家各户,这不敬尊长的小辈很多。但是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辱骂长辈的,沈耘还是第一个。说不好,还要将村老请来,好生处置一番。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对叔伯的么?”沈美拿出了他书香门第的架子,厉声呵斥着,想要用高亢的声音将沈耘慑服。
然而,他想错了。如果沈耘还是先前那个书呆子,那么还真是可能被沈美这一番声嘶力竭的呵斥吓住。可是,沈耘不是。
早已经准备撕破脸的沈耘可不会轻易被吓退。
冷冷地笑一声,沈耘看着二人,很是不屑地问道:“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你们还有脸说是累死的。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自己的脸面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累死?对啊,累死的,是不是觉得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人给糊弄了?”
“我父子二人辛辛苦苦将石头拉到了地上,你们却要告诉我花钱雇了人修渠。呵呵,为什么同在一个村里,我父子二人却要在你已经给人家付了定钱之后才被告知。”
“怎的,当我爹爹说不出话来,你便要如此轻视?你一个一个自诩高门大户,有没有想过什么叫长兄如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如今如此,还不是你等给逼出来的。”
“还有你,小叔,这是我最后这么叫你。我一家三口,辛辛苦苦帮你将庄稼收了,你将粮食卖了钱,连谢都不说一声,便交给自己那个酒囊饭袋去喝花酒。你如今还有脸拦着?”
说到激动处,沈耘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二人还想干什么?来,说说,是不是还要将我大房仅有的两人喝干了血,吃干了肉,才能将你们那猪狗一般的黑心肠填满?”
沈美和沈夕两人,此时面如土色。
不是被沈耘这无礼的叫骂给气的,而是看着周遭一群村民那蔑视的目光,心里如若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们极力营造的沈家子孝孙贤的声名,到底还是被沈耘这一番叫骂给破坏殆尽。往后指不定人家就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沈美更怕。
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当上了州学的上舍生,将来那是要蟾宫折桂出将入相的。可是经沈耘这么一闹腾,便要遭受牵累,说不得往后能有参加科举的资格就不错了。
沈家的气氛无比诡异。
明明是该哀戚的时候,许多人心中却怀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沈朝身后跟着沈川与沈景二人,还有一干沈家小辈,此时都围了上来。
想来是觉得沈耘的质问让两个叔叔很没脸面,沈朝的口吻也不是很和善:“沈耘,在这个时候你闹什么,赶紧让大哥入土为安才是正策,一个小辈,哪里来的胆子跟长辈顶嘴。”
沈俨的眼神中更是露出熊熊怒火。
沈夕这么一闹,往后科考真要核验身份,若被人捅上去,少不得一个德行有亏的骂名。一个不好连科举都参加不了。阻人前路,如杀人父母,怒火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看着沈朝,沈耘冷笑一声。他镇寨官的威严或许在别人身上有用,但后世经过人格平等思想的洗礼,沈耘对他可没有多少敬畏。
“五叔倒是好大的威严,既然如此,那沈耘也就不得不冒犯了。这五福尺弧,我还真是就画定了。你们谁要不服,尽管请便。”
其实沈耘的反抗,早就让一干村民暗地里称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