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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七书之却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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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镜自照,三十岁的人,一半头发都白了。

    击败渭桥敌军,不等于国家转危为安,但至少可以翦除南军一翼,集中兵力对付刘裕主力,也能振奋一下萎靡已久的士气。

    传令兵出去不久,一名红旗骑士飞驰进来,直抵台下。他刚要下马。姚泓迎上去大喊一声:

    “不必下马,就在马上说,说完就回去。”

    传令兵举手平胸行了个礼:

    “禀陛下,姚丕将军已经和晋军遭遇。敌人登岸后,战船随即被水冲走,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晋人没有马匹,弓弩也不多,以短兵为主。”

    姚泓心头掠过一丝遗憾。要是早点派兵出去,在晋军登岸的时候打击他们。一定稳操胜券。

    “很好,你去告诉姚丕,南蛮背水一战,困兽难敌。让他加大纵深,结成厚镇,不要和晋人短兵格杀。靠弓箭和长槊,把他们压到渭河里去!”

    传令兵再施一礼貌。转马驰去。

    姚泓在案前坐下,想拿起笔写几个字静静神。在砚池里蘸好笔。抬手要写,不自觉地陷入沉思,须臾,恍惚听到太监小声说:

    “陛下,输了!”

    姚泓蓦地站起来:

    “谁输了?你说谁输了?”

    太监吓了一跳:

    “陛下,我没说谁输了,我说的是污了。”

    然后用手指了指铺在桌子上的纸。

    一大滴墨汁,落在纸上,已经洇成一团。

    姚泓败兴之至,把毛笔一扔,正要数落太监几句,听到台下马蹄声。扑到栏杆边一看,又一名传令兵到了。

    “禀陛下,战场狭窄,我军弓箭手只发射一次,南蛮就已冲到阵前。晋军前排士兵凶悍暴戾,以身扑槊,伤者不退,死者往往不倒,后排士兵两人捧一人,把短兵死士掷进我军阵内。姚丕将军已下令刀牌手上前搏杀,令骑兵蹙踏敌两翼。”

    姚泓眼前浮现出峣关之战时晋军嗷嗷叫着边砍边冲的景象,想起那柄破空而来集中宝车的长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你在阵前宣我旨意,此次作战,不按首级论功,只要能打败晋军,全体将士,每人赏金千两,升爵三级,阵亡者抚恤三倍!”

    当他听说姚丕打算让骑兵蹙踏晋军两翼时,内心稍感宽慰,假如此招得手,晋军必败。想到败退的晋军被挤进渭河的景象,甚至开始兴奋。但是转念又一想,既然“战场狭窄”,弓箭手施展不开,那么骑兵显然也冲撞无地。如果两军已经混战臣一团,骑兵基本就是废物。姚秦骑兵主力集中在安定一线,主要用来对阵柔然,姚丕军中骑兵并不多,假如晋军击败了中军步兵,那么剩余的骑兵人力不足,根本无力回天。想到这,心急如焚,大声召唤传令兵。

    “你速去告诉姚丕,要他让骑兵全部下马步战,加厚步兵方阵。让弓箭手各自为战,瞅准机会放冷箭射杀敌将!”

    这个传令兵在出园门时几乎撞上迎头冲进来的传令兵。后者冲到台下,仰面禀报,说姚丕为了给骑兵腾地方,下令步兵军阵后撤,但晋兵趁势大呼猛进,步兵已有崩溃迹象。

    姚泓怒火上冲,回身一脚踹翻桌案,装西瓜的磁盘碎裂满地,鲜红的西瓜如人之残躯,血肉模糊。墨汁混迹期其间,黝黑不祥。

    他领教过战场上那种瞬息万变、夺人魂魄的气象。

    只是没有料到姚丕这么无能。

    不能再安坐逍遥园了。城北目前看来没有南军来袭迹象,他必须带领羽林骑马上前去增援姚丕。就算姚丕打光了,只要羽林骑能顶上去,以逸待劳,以骑压步,不信挽不回战局。

    迅速披甲上马,挎上鹰头宝剑。羽林骑不必皇帝下令,早已列阵等候。新任羽林骑皇宫卫队长官姚谌全身甲胄,背着弓箭带着长槊,铁塔般立在阵前。姚泓正要扬鞭骤马。几个太监在后面跪下,大太监问:

    “请陛下明示。臣等在逍遥园候旨还是回宫?”

    姚泓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胜了我自当回宫颁诏犒军,败了我还哪有闲心逍遥。

    “你等全部回宫!”

    他带领羽林骑一路向北。直奔渭桥方向。半路遇上一名传令兵,神情慌迫地告诉皇帝,步兵方阵已经崩溃了。

    “姚丕呢?”

    “我离开时他正带着亲兵卫队在督阵,已经斩杀了几个先退的官佐,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止住众人。”

    姚泓一听姚丕已经开始斩杀败兵,知道渭桥秦军大势已去,唯有赶紧赶到战场,以收卞庄刺虎之功。怒马而奔,长驱北进。很快就进入一个狭窄通道,左边是渭河,右边是莽莽丛林,羽林骑无法结阵前进,只能两马并肩。

    姚谌从后面加鞭追上来:

    “陛下,此地路窄,要是在这里遇上溃兵,我们就麻烦了。”

    姚泓也有同感,乃下令全军以冲杀速度通过这一段。

    军令正在往下传。前头已经尘土飞扬。须臾,先是零星的散兵,接着是七七八八的游勇,最后是成队的败兵。乌央乌央,迎着羽林骑跑过来。

    姚谌带着几个骑兵冲出去,挥舞着鞭子。一边抽打败兵,一边大喊:

    “皇帝陛下在此。回去!都给我回去!”

    前面的几个兵正在本命,突然被兜头拦住。一看来人的装束,知道是皇宫禁卫,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后面的士兵跑得天昏地暗,不知道前面发生了,还在往前涌,姚谌面前,很快就立起一条人坝,在源源不断的后续推力下,眼看就要溃决。

    姚谌怒喝一声,长槊前送,一下刺穿了最前面一个人的前胸,那名可怜的士兵其实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孩子,他嘴里喷出血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姚谌,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要杀自己人。

    姚谌抽出长槊,看着那个兵扑倒在地。他把带血的长槊指向前方:

    “所有人听令,立刻转身重回战场,违令者斩!”

    前方的人群瞬间陷入沉寂,后退是晋军虎狼之师,前进是羽林骑督战之刃,所有人都在踌躇。

    后方的人还在源源不断赶来,不明形势的败兵一片声喊着:

    “走啊,赶紧走啊,前面干什么呢?”

    “快啊,南蛮追上来啦,不想死的让路啊!”

    姚谌回头看了一眼姚泓,见姚泓竟然面有难色,内心不仅大失所望。情况紧急,顾不得忌讳,乃越过姚泓,直接给羽林骑下令:

    “全军听令,长槊手结阵前推,弓箭手开路!”

    豁然一声,羽林骑长槊直指败兵,后队的弓箭手张弓搭箭。

    姚谌猛抽一鞭,坐骑长嘶一声向前蹿,将一名败兵踏翻在地,长槊在余众头顶挥舞。败兵们惊叫一声,纷纷向两边散开,路左的人被挤到渭河浅滩里,路右的人则连滚带爬地钻进林子。羽林骑开始向前推进。

    但败兵越来越厚,羽林骑单靠震慑已经推不动。向后看,绕过去的败兵已经堵塞了道路。

    姚泓在马上心急如焚,知道时间耽误的越久,挽回败局的希望就越渺茫。要是晋军赶到这里,地形不利于秦军,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好像就是要证明他的正确,渭桥来人方向,败兵阵后突然响起惊呼声:

    “晋军来啦,快跑啊,晋军来啦!”

    姚谌请命:

    “请陛下速做定夺,羽林骑是进是退?”

    姚泓看了一眼身后被堵塞的道路,瞬间想起昙云和尚那句“陛下不要怕砍头”,心一横,拔剑前指:

    “冲上去,迎头杀敌!”

    此言一出,羽林骑不再反顾,众人拔出刀剑,左右砍杀,在败兵中踏开一条路,杀向晋军来向。

    姚泓裹在将士中间,眼看着自己的步兵被自己的骑兵砍杀,惨叫声四起,血肉飞溅,由不得心如刀绞。闭上眼睛宽慰自己:千钧一发之际,顾不得这等小仁小义,如果列祖列宗保佑,能够击灭当前强敌,那么这些被砍杀的败兵。一体享受抚恤。

    但惨叫声很快就变成了怒骂声。

    败兵们一看进退都是死,皇家羽林骑如此不爱惜人命。胆大的兵油子率先发难,他们先是用盾牌挡住羽林骑的刀剑。怒问你们为何要杀自己人,继而开始还手。有些人本来还想屈服于羽林骑,转身去杀晋军,一看有人带头,大家随大流一哄而上,遂成喧嚣内讧之势。假如在平地,步兵占不了骑兵便宜,但现在马蹄子困在人脚中,骑兵优势荡然无存。杀人最起劲的几个官佐,已经被步兵拖下马来乱刀砍死。

    姚泓推开身边人,打马走到最前面,摘下头盔,想冲着这一团乱麻喊话,请他们让开通道,好让羽林骑去杀敌,再要是拖延下去,战局就烂透了。大秦就烂透了。还没有开口,前方突然传来潮水般的喊杀声,抬头远看,晋军旗幡已经在望。

    姚泓眼前这些穿着盔甲的惊弓之鸟迸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他们疯狂地向前冲,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竟然把好几个骑兵连人带马挤进渭河。

    姚泓长叹一声。知道已经没有反击的机会,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调转马头,裹挟在败兵传流中。回身向长安。

    他一路低头,泪水不断地凋落在金灿灿的胸甲上。

    那柄传了三代的宝剑,随着马儿的奔走,铿锵地磕碰在腿甲上。

    汗血马的铃铛浑然不知战事利钝,兀自一路吟唱。

    他不打马不扬鞭。汗血马识途,它自会冲着皇宫去。

    马前马后全是败兵。他们知道皇帝和他们同行,但没有一个人在意,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到了开阔地,败兵开始四散,他们当着皇帝的面脱掉甲胄,扔掉兵器,恢复老百姓身份,各自回到自己的妻儿父母身边去。

    撇下皇帝孤身一人凄惶返蕖

    灭顶之灾,玉石俱焚,覆巢之卵,将倾大厦,生杀予夺在敌手,王朝最高权力算个屁!

    他闭上眼睛,一路默念佛经,任由汗血马拖着他进入长安,进入宫城。宫里还有留守的500多名羽林骑,左将军姚裕远远望见姚泓单骑返回,大吃一惊,赶上去要把他扶下来。姚泓睁眼看了周遭一圈,摇摇手:

    “不用进宫啦。渭桥一败,晋军转眼就会打进长安,宫里留不得。你赶快把皇后和太子找来,我们一起去石桥,在那里固守待援。”

    大秦国皇帝姚泓,带着皇后高氏和太子姚佛念,在五百羽林骑护卫下,狼狈离开宫城,一路狂奔到石桥。石桥跨渭河,过了桥,以渭河为护城河,有一座建在矮山边的小城,小城三面悬崖,一面临渭河,缓急难以攻取,城里打了三口水井,人马无饥渴之忧;有屯粮,足够千人食用三月。只要姚泓能坚持一阵,姚祝缶又3抢丛ぐ不褂谢指吹目赡堋

    一行人即将抵达石桥,背后一骑骤马追上。

    这是一名忠于职守的红旗传令兵。

    姚泓用嘉许的目光看着这个满脸是汗的孩子,突然想起那盘西瓜,此刻要是能亲手给他递过一片西瓜该多好:

    “你是最后一名红旗传令兵吧?”

    传令兵神情黯然,声音虚弱:

    “是!他们死的死,跑得跑,我本想回老家,但还有军情要报,就过来了。”

    包括姚泓在内,在场所有人都肃然。

    姚泓向高皇后要了一块手帕,亲手给他擦了汗:

    “事已至此,什么军情都不重要了,不过冲你这份心,我用黄金百两买你的军情,等奏报完了,你就拿着黄金回家孝敬父母去吧。”

    传令兵居然面无喜色,也许是太累,他的声音有点飘。:

    “禀陛下,渭桥败军一部分将士和羽林骑在渭河边拼死抵御晋军,至我离开时,羽林骑骁骑将军姚谌、前军将军姚烈、左卫将军姚宝安、散骑常侍王帛、建武将军姚进、扬威将军姚蚝、尚书右丞孙玄阵亡。羽林骑官兵无一投降,全部战死!”

    羽林骑精华,至此毁于一旦。

    死一般的岑寂。

    无人不堕泪。

    姚泓颤抖着哀叹一声,惨然一笑:

    “孩子,你是好样的。要换在平日,我一定留你在身边,给你一个好前程。可今日大势如此,就不必了。你跟我进城,好好吃点东西,带着赏金回家去吧。”

    传令兵在马上吃力地挺直身子,行了一个平胸军礼,用越发虚弱的声音挤出一句:

    “多谢陛下,可是,我不需要了。”

    说完身子一颓,栽下马来,面朝下倒在地上。

    姚裕扑下马去,把他抱在怀里,看到他已经合上了眼睛。忽然觉得手上黏糊糊的。

    一手血。

    翻过传令兵的身子,发现在皮甲腰带下方,插着一支箭,箭插得很深,只露出后面小半截,血从那里渗出来。连忙脱下披甲,这才发现战袍后背早已被血染透。

    姚泓念了一声佛号。

    数万大军,烟消云散,依然有人至死不辱使命。

    苍天啊,朕该到何处去觅这如铁之坚贞?(未完待续。。)u

中卷三十章 双骑叩皇城() 
ps:

    战争最荒唐之处,就是一个母亲的儿子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杀死了素昧平生的另一位母亲的儿子;一位妻子的丈夫在一个遥远的荒野上,击毙了另一位妻子的丈夫。趣*讀/屋 大家这样彼此砍杀,就是因为被冠以军人的称号,而一个人一旦成为军人,就不再是人,而是提线木偶,只能唯命是从。一个叫将军的人,驱赶千军万马去卖脑袋,哪怕卖得非常贱,大家也就卖了。卖完之后,如果胜利,死者下葬,将军数钱。脱下甲胄,大家都一样七情六欲吃喝拉撒;穿上甲胄,你我就是不共戴天只能活一个的死敌。可是仔细想想,要不是帝王将相胃口大,想彼此吞噬,老百姓和老百姓之间,能有多少深仇大恨呢?士兵们拿命换来的东西,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能分到多少呢?到头来,还不是贵胄照旧是贵胄,贱民依然是贱民。

    郭旭坐在一块石头上,全身酥软。

    刀和铁槌撂在脚下,沾满血污、油脂和头发。

    不远处横着一具秦军尸体,脸朝下,后脑壳不见了。这具尸体三步之遥,一秦一晋两个兵相拥着僵卧在血泊中,恍如一对共眠花丛的情侣。彼此留在对方体内的定情信物,一个是刀,一个是半截箭杆。

    战场上,你会看到稀奇古怪的死法。刚刚消停的这场厮杀,在渭河之滨,留下无数残缺的,因此也是丑陋的躯壳。没有头颅的,有头没脸的,剖开胸腹的。斩断双腿的,从肩膀到腰斜着劈开的。身体完整脑袋被砸成一张饼的,被刺穿心肺的。被钉在地上的,腰以上部分爬出老远留下一条血路的,后半截在岸上前半截在渭河里的,脚下全是血泥,渭河水中有红殷殷的细流。。。。。。

    杀红了眼的士兵不是人,是魔是煞是猛兽,除了刀枪剑戟,头盔、菜刀、石头、木棍、拳脚、牙齿,都可以用来杀人。郭旭曾经见过一名士兵和敌人缠斗在一起。两具尸体分都分不开,因为一人肋下扎入一刀,而另一人的喉管被生生咬开。陈嵩曾经讲过他见过的一幕,一名燕国弓箭手用弓弦勒死了一名北府兵,但死者捏碎了他的睾丸,另一名北府兵从背后刺中了弓箭手的腰,自己的头被敌人砍掉。三人一个躺着,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恍如一母三胎的雕塑,生死不离。

    激烈搏杀时,死者往往瞬间丧命,没有多少痛苦。而伤者却要忍受长时间的折磨。此刻,就在战场边上,敌我两边的伤者各躺一片。哀号声让人头皮发麻。眼睛里插着箭的,下巴被打碎的。胳膊腿被砍掉的,肠子流出来的。身上带着匕首不能立刻拨出来的,整块头皮被削掉的,半拉屁股不见的,喉头被击碎说不出话的,不知道伤在哪里但一直嘴里流血的。。。。。和他们相比,被削掉耳朵,被躲掉手指,被弓箭射中躯干而要害部位幸免的人,已经算不得伤员了。

    此地离长安不远,伤者赶紧进城,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假如此处是荒郊野外,没有医生,没有药剂,甚至没有冲洗伤口的干净水,中等伤势即可送命,更不要说重伤号。老兵们都知道,宁可一刀断头,不愿断腿破腹,那种在痛苦煎熬中等死的滋味,足以打垮军中最强悍的汉子。从军久的人,谁都经历过最摧人肺腑的一幕:死者已经掩埋,生者必须尽快撤走,伤者一边伸手去攀战友的脚,一边无助地喊:帮帮我,给我一刀!

    郭旭已经不是战场上的菜鸟了,不会因为死伤惨烈而呕吐、发抖、内脏抽筋,但每次他都会难受。当战斗结束,死去的是他人而不是自己时,他就会问自己:我跟他们有仇吗?

    显然没有。

    战争最荒唐之处,就是一个母亲的儿子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杀死了素昧平生的另一位母亲的儿子;一位妻子的丈夫在一个遥远的荒野上,击毙了另一位妻子的丈夫。大家这样彼此砍杀,就是因为被冠以军人的称号,而一个人一旦成为军人,就不再是人,而是提线木偶,只能唯命是从。一个叫将军的人,驱赶千军万马去卖脑袋,哪怕卖得非常贱,大家也就卖了。卖完之后,如果胜利,死者下葬,将军数钱。脱下甲胄,大家都一样七情六欲吃喝拉撒;穿上甲胄,你我就是不共戴天只能活一个的死敌。可是仔细想想,要不是帝王将相胃口大,想彼此吞噬,老百姓和老百姓之间,能有多少深仇大恨呢?士兵们拿命换来的东西,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能分到多少呢?到头来,还不是贵胄照旧是贵胄,贱民依然是贱民。

    琢磨归琢磨,打仗就像打铁,不是你压倒铁,就是铁压倒你。第一是自己活着,第二是让兄弟活着,既如此,敌人就只好去死。一名老兵,只有把这样简单的道理想通了,做到了,才能说服自己,保存自己,直到被血水洗透,从里到外都麻木。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一看,是疯子。

    菜虫惨死后,疯子不像以前那样话多了。他现在是幢主,打仗要冲在全幢弟兄前面,打完仗要和弟兄们混,跟郭旭在一起的时间少了。现在,他拿着一个头盔,里面装满了水,要郭旭洗手洗脸。郭旭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满身是血的疯子,问他有没有受伤。疯子说能伤着我的刀还没有造出来呢。

    郭旭洗完,看着疯子把一头盔的血水泼在地上。这一摊浑水里有十来个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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