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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十五日不召他伴驾,是对他的一番敲打,定然有人在赵佶面前进了谗言,说了他的坏话。
但他的圣眷终究没有退去,官家还是念着他的,故此会让他前去慰劳周铨——其实就是给他机会,与周铨化敌为友。
只不过,要与那个幸进小儿、不学无术的市井之辈化敌为友?
李邦彦心中冷笑了一声,但是面上,却露出心领神会的意思:“臣定然办好此事,不负陛下所托。”
“好生去做,吏部员外郎之职,待水泥制成之后,论功升迁,少不得你的。”赵佶对他还有些不放心,抛出了个饵。
“是,臣谢陛下隆恩!”李邦彦精神一振,官他要升,可是暗中给周铨埋坑,他也要做!
赵佶催促他当日就去“慰问”周铨,李邦彦也不等,出宫乘轿,还带了些禁军充作仪仗。当这一队人马来到城头的窑场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快挂在树梢上了。
“窑场这边,当真是又乱又脏,今日回去,定要沐浴!”
出得轿子,李邦彦被迎面扑来的米分尘弄得灰头土脸,他用袖掩住口鼻,有些气急地想。
他可是著名的浪子,平日里簪花带锦、披红挂彩,这才是他的风格,几时弄得如今这般,象个烧炭翁一样。
迎面传来笑声,李邦彦大怒,放眼望去,就看到几个匠人,同他一般灰头土脸,所不同的是,这几个匠人都在面上戴着一种怪异的口罩。
虽然效用并不是十分理想,但这种口罩,还是能挡掉大多数米分尘,让窑场里的工匠们性命能更长久些。
“大胆……咳咳咳……”
有个想要拍李邦彦马屁的禁军士卒刚开口一喝,就吸进了一口米分尘,然后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如此厉害,撕心裂肺一般,甚至让那健壮的士卒,都直不起腰来。
这把李邦彦也吓住了,他才不想变成这般模样,因此往上风头处避了避,然后道:“本官李邦彦,受圣上之面,前来慰问匠人,这窑场勾当何在?令他速速前来迎接!”
勾当窑场者,就是周傥,他此刻同样戴着口罩,正在一块空场地前看着几个工匠行事,听得匠人传来这样的消息,当即慌了,整理衣冠就要过去。
他身边的周铨却一把将他拉住:“去做什么,咱们正事要紧。”
“那是天使……”
“官家遣李邦彦来,可不是为了纵容他来给咱们捣乱的,而是让他低头,与咱们和好,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帮他一把?”
不知为何,周傥听到儿子说“帮他一把”时,感觉到一丝寒意。
“不好吧,官家之意既是和好,我们当遵从才是。”
“老爹,你知道你********么,你总将官家、朝廷还有官员视作一体,却不曾想,这些都是人,人皆有自己私心!官家想着我们和解,李邦彦就一定会遵从?依我之见,那倒未必!”
若换了以前,周傥肯定已经一巴掌拍下去了,可现今,他在儿子面前实在抬不起头,而且他对自己是不是真有些蠢,也有了疑心。
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看着周铨召来一个匠人,吩咐了几句,那匠人满脸为难,但周铨又说了几句,那匠人才离去。
好半天之后,李邦彦终于出现在他们父子面前,只不过,现在的李邦彦,已经与那些匠人没有什么区别,满头满脸都是灰,只有一双眼睛还显得清亮。
好在他不知从哪儿讨要了一个口罩,将口鼻都蒙住,所以才没有咳嗽不止。
眼见周傥周铨父子,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处空旷之地上,李邦彦怒火上涌!
七二、我是粗人,骂你活该()
就在方才,李邦彦正等着周傥出来迎接,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匠人。
而且匠人说,周家父子正在忙着,让他自己进去寻!
这可是奉圣命前来慰劳,竟然迎接都不迎接出来,此幸进小儿,当真是不知朝廷规仪!
有心再催,不过他心念一动,这就是一个好罪名啊!
回到赵佶那里,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会给官家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当然是他李邦彦忍辱负重,而周家父子则是自大违逆!
“我李邦彦虽有浪子之称,却是顾全大局的,至于周家父子,哼!”
本来就不是真的来与周家和解的,抓住这个机会,李邦彦如何肯放过,于是便在那匠人带领下,自己进了窑场,寻找“正在忙于水泥之事”的周家父子。
那匠人带着李邦彦,在窑场中转来转去,那温度高得几乎让人须发皆焦的窑中,那灰尘多得仿佛沙尘暴一般的料场,那声音响得让人耳朵都聋了的米分碎场……诸多地方,一一走来。
这一路上,李邦彦其实看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比如那米分碎场,就用了滑轮组和水力组,将一个足有千斤重的大铁块吊起,然后借助坠落之力,将底力砸成米分末。只不过李邦彦心不在此,只是确定周家父子并不在这里,便立刻离开。
直到被带到一片空阔地面,这里离窑场已经有点远了,又处于上风头,因此空气清新得多。他看到周家父子正在这里,坐在一边,边吃果子还边谈笑风生,顿时狂怒。
而且,他灰头土脸,周家父子则是衣裳洁净。
方才他吃的一切苦头,现在就全部变成了对周家父子的怒气。哪怕此前告诫过自己要忍,他还是情不自禁开口斥道:“周傥,官家厚恩,许你戴罪立功,可你就是这样的?本官奉官家旨意,前来督问,每一处都亲去探望,而你父子,却在此逍遥自在,怠慢公务,此罪不轻,你待如何向官家交待!”
周傥心里吐槽,自己连天子的面都还没有见到,而且这一切可都是他儿子捣鼓出来的,他怎么知道如何向官家交待!
但是身为老爹,总坑儿子已经够可耻了,如果这种情形还缩到儿子身后去,还算是爹么?
“本官如何行事,那是本官的事情,要你一个无赖子来胡说八道么?你不服?不服就去官家面前告御状,你瞅老子惧还是不惧!”
初时周傥还是一口一个本官,但说得后来,他在军中养成的热血终于燃了起来,再想到就是这厮支使的贾奕,给自己一家惹来多少是非,更是怒发冲冠,瞪眼捋袖,再无半点文官模样了。
李邦彦当时就呆住了。
这可是打着天子旗号来的,对方都敢如此,这捋袖瞪眼的模样,莫非……还想揍自己?
“好……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狗胆……休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周家!”李邦彦在惊愣之后,浑身哆嗦,咆哮起来。
“上个以我家威胁我的人叫贾奕,似乎就是你这浮浪子的狗腿?”周傥阴声道。
然后李邦彦觉得,自己头上象是有一瓢冷水泼了下来。
贾奕遭灭门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若是贾奕还呆在京师之中,这必然会成为惊天大案,可这厮好端端的弃职而逃,半途中又深夜离开逆旅野店,结果为强人所害——野店为救他,击杀了几名强人,事后调查身份,这些强人都是来自太行山中的悍匪!
地方官府的调查结果就是如此,但李邦彦却很清楚,贾家灭门的事情,与周傥父子必定有所关联。
此时周傥提及此事,他才想到,眼前这人,不可以一般文官视之,他甚至比起悍匪大盗,还要手段毒辣!
虽然李邦彦并不惧怕,但忌惮总是难免,除非能一举将其除去,否则必有后患!
“哼,周傥,记住你今日之言!”
李邦彦说完之后,掉头就走,今日在窑场这里,他可是受够了。
原本气势汹汹,结果灰头土脸地回去。回到自己轿上,他想来想去,也不沐浴更衣,直接下令轿夫,将他送往延福宫。
他前脚一走,方才还气势凌厉的周傥突然间就泄了气,他摇头苦笑:自己终究没有沉住气,看来真不是当官的料。
“铨儿,你立刻回去,收拾收拾,带着你娘和师师离开,我看京师是呆不得了,你带着他们去江南,自此隐姓埋名吧……你比我聪明,当晓得这次得罪了天使,其祸不小,必须有人留下顶罪……等一下,你那是什么神情?”
周傥飞快地吩咐着,他觉得这次事情真大了,李邦彦不会放过此次机会,定然要到天子面前去告状的。
结果他急得汗如雨下,儿子却大模大样坐着,还向他挑了一下大拇指。
“爹,你方才喝斥李邦彦的模样,当真是漂亮,儿子得向你好生学一番,啧啧,老爹啊,我只见你有两次象老爹,一次是揍那个谢谦之时,还有一次就是方才了……唉唉,好生说话,别动手啊!”
周傥气坏了,自己担忧得半死,可儿子却不以为意!有了此前数次经历,他早晓得,自家儿子古怪精灵,不可以年龄来视之,他这模样,分明是不将李邦彦所言当回事。
这让周傥心安了下来。
“你究竟是做何打算?”他向儿子问道。
“过会就知道了,老爹,想不想见官家?”周铨一笑。
他可没有闲着,该送的礼没少送,自从上回延福宫之事后,梁师成、杨戬、蔡攸家中,可都多出了自行车,而且是所谓的特制订制版,与如今市面上的自行车相比,明显高贵豪气!
所以,他可以断定,李邦彦去见天子时,天子身边自然会有人阻止赵佶暴怒。
“自然想见官家……”
“先弄一头灰土再说!”周铨又道。
两人涂了一身灰土,果然,到得傍晚时分,便有内监带着禁军前来,召周傥周铨父子去见。
“官家等得很急,你们连夜前去!”那内监板着脸道。
“面见天子,不可不慎重,请容沐浴更衣,很快就好。”周傥刚要答应,周铨却说道。
他说的同时,旁边的蒯栉已经将一个袋子塞了过去。那内监悄悄掂量了一下,对其份量甚为满意,当下点了点头。
“贵人来此,正好可以见到一物。”在周傥周铨去沐浴的时候,蒯栉领着那内监,指着周围说道。
那内监顺他所指望去,却看到有十余堵短墙,都是青砖砌成,每堵墙不过至人腰高。他好奇地道:“这些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试用水泥,我家官人和大郎,这十余日昼夜操劳,食宿皆在窑场,到得今日早晨,总算烧制出第一批水泥,因其配料不同,共有十二种,也不知可用不可用,便以其砌成这十二堵短墙,只待两三天后,水泥干了,再测其是否坚固堪用……”
按着周铨的吩咐,蒯栉将这块空地上的情形介绍了一番,那内监没有多说什么。
他虽然不是有名的大太监,可是奉赵佶之旨来带走周傥、周铨,可见也是得官家信任的。
很快周傥周铨就沐浴更衣完毕,随着这内监与禁军士卒到了延福宫中。此时华灯初上,延福宫内灯火通明,倒是没有夜晚景象。
赵佶的心情不是很好。
“你便是周傥?今日李卿奉朕旨意前去慰劳尔等,为何却受你慢待,甚至喝斥羞辱?”
周傥见到赵佶,相距不过二十步,已经激动得全身发颤,闻言拜倒,话都说不利落,不过好在周铨在后边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定住神,按照周铨交待地回禀道:“官家容禀,臣自领旨勾当水泥窑务以来,便一直在窑场之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总之将自己如何辛劳说了一遍,听得赵佶神情稍缓,然后周傥又道:“臣有一事,正要上奏,经臣与下属匠人十余日昼夜辛劳,已经烧制出十二种样品。”
周傥口中的“样品”之词,对赵佶来说很是新鲜,不过汉语博大精深,仅从字面,便可推测其含义。
“这么快……十二种?”赵佶忍不住问道。
“臣从工匠烧制石灰得到启发,借用石灰窑,以不同料进行配比……”周铨又说了一大堆术语,其实他自己都是半懂半不懂,但没有关系,只要能唬住赵佶这外行就可以了。
“官家乃圣天子在位,故此气运在身,臣才试到第二次,便已经烧出水泥,只不过这等水泥是否堪用,还需实证,故此今日这位李校书去时,臣父子正督促工匠试用水泥,事情不可中断,故此令匠人先请李校书巡察各窑。但当李校书来时,却迎头便是呵骂训斥,臣武夫出身,唯知忠直,故此顶撞了李校书。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这番话说出来,最初时还结结巴巴,可到最后,周傥的兴奋敬畏之心渐淡,说得也流利起来。
李邦彦听得气急。
说白了,周傥这番话就是耍赖:我是粗人,没你那么多弯弯圈圈,你是文人,我骂你是天性,你和我计较,那就是你修养不够!
但这番耍赖,偏偏对了赵佶的脾味。
李邦彦能获得赵佶青睐,除了确实有些才华之外,靠的也是市井无赖手段,但是现在遇着了一个更市井无赖的,唯有甘拜下风。
但他还不死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七三、黯然伤神李邦彦()
“官家,臣劾周傥父子欺君!”
这一状告出来,李邦彦算是公开和周傥周铨撕破脸了,既是如此,他觉得自己有胜算,因此干脆出列道。
赵佶面色一沉:“你何出此言?”
“官家可以看臣,如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臣只是去窑场一圈,便成这模样,可是周家父子,衣冠洁净毫无污垢!臣以为,周傥方才自称十余日在窑场日夜辛劳为诳言,水泥烧制乃匠人之功,他们据为己有,乃是冒功,诳言冒功,此非欺君,何为欺君?”
李邦彦生得好相貌,他这番话说出来,当真是掷地有声。就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此时气势,与魏征、包拯都古之谏臣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若是周家父子在他的指摘之下,战战兢兢汗不敢或者汗如雨下,那就更完美了。
他目光向着周傥、周铨一扫,然后心里突的一跳。
周傥眼神有些奇怪,而周铨则是带着坏笑,仿佛是一个将要偷着鸡的狐狸。
“咳咳……”带着周家父子来的太监,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咳了起来。
“有话便说。”赵佶看了他一眼。
那太监弯着腰,头也没抬,因此没看李邦彦的神情:“奴婢到窑场时,周家父子也是灰头土脸的,只不过……他们说觐见天子,不可不郑重,请奴婢容他们沐浴更衣。奴婢觉得在理,便略略宽容了他们片刻。”
这个时候,一直不曾开口的周铨嘀咕道:“才去窑场转一圈,便灰头土脸,我们天天在窑场的还能干净?也不知是谁在欺君……不过,面圣之时都不洁净,至少是对官家不敬吧?”
他声音虽小,但赵佶面前此时无人喧哗,故此人人听得清楚,哪怕赵佶知道他是在给李邦彦上眼药,此时也禁不住扫了李邦彦一眼。
“你可见到水泥?”周傥、周铨在窑场的十余日,究竟是在做实事,还是在敷衍应付,关键就在这个问题上,赵佶又问那内监。
若是水泥真弄出来了,那么周家父子显然是很努力的,相反,这父子就是真的欺君了。
“奴婢未曾见着什么水泥……”那内监说这话的时候,又掂了掂袖子里的那小银袋儿,然后继续道:“但奴婢见着十二堵矮墙,听匠人说,那矮墙便用了水泥,只不过不知这水泥是否堪用,故此以这十二堵矮墙为对照……”
那内监将蒯栉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可不知道,蒯栉并非窑场的匠人,只是周家父子带来供使唤的。
听到内监的话语,李邦彦脸色发白,情知不妙。
他毕竟还很年轻,步入朝堂的时间也短,靠着娱乐赵佶立足,因此对于政争的各种伎俩,还不如周铨这多出千载经验的人更熟悉。
这一次被周铨下套狠狠套住,等闲是休想脱身了。
果然,赵佶最信任的,终究还是内监。听那内监说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道:“两位周卿果然是任事的人,朕心甚慰,来呀,赐酒……”
立刻有人端上御酒,周傥再次兴奋起来,这可是官家御赐之酒,若回去在禁军老兄弟中说起,肯定能惹来一片欣羡!
“官家,有酒无肉,难以下咽,臣与臣父到如今还未吃晚饭,还请陛下赐食!”
周傥在那里激动,周铨却得寸尺,李邦彦听得心中恼怒,暗道:“赐什么食,赐死最好!”
可现在赵佶心中欢喜,只觉得周家父子来见他知道沐浴,却忘了吃饭,分明是对他既敬重又忠心,比起只知道来他面前吵吵嚷嚷的李邦彦可是好得多了。
“哈哈哈哈,赐宴!”他大笑道。
于是简单的赐酒,就变成了一桌宴席,周傥当着赵佶的面还不敢太放肆,周铨却不管许多,吃了个肚儿圆。
虽然此时的烹饪水平与后世还没有办法比拟,但皇帝的御宴总不会差。
看得周铨胡吃海喝的模样,赵佶不但不以为失礼,反倒觉得这少年虽然油滑了些,但本质上还是赤子天性。
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只要看对眼了,那么怎么做都是对的,可是若看不上眼,就是千好万好,他心里也会觉得不好。
“二位卿家受累了,不知何时水泥能真正完成?”待两人吃完撤席之后,赵佶问道。
周傥瞄了周铨一眼,然后答道:“若只是一般水泥,臣以为,经过此次试用,便可择其良者用之。”
“何谓一般?”赵佶好奇地问。
这十余天来,周傥可没少从儿子嘴中听到有关水泥的情报,因此他回答起来不慌不忙:“若只是砌砌两层砖楼,或者糊墙铺院,一般水泥足矣。但若是想要用来建高楼广厦,用来修整河堤,甚至用于城墙之上使城墙固若金汤,则需要造出更多类别的水泥,进行更多次试用。”
“好,好,卿言之有理!”见周傥应答得井井有条,原本只对周铨印象深刻的赵佶,这下子对周傥也颇具好感,称赞了他几句。
周傥得意洋洋,原本还想着多说几句的,不过看到儿子使的眼色,便闭口不语。
赵佶也没有再多问,他天性跳脱,难以专一,因此令周傥与周铨退下之后,转过脸,看着李邦彦。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李邦彦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