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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行通知。我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觉得这个公司的人简直都有问题了，在每天早上上班之前，我都看到总经理已经在办公室了，还曾经因为老总的早到而心里惴惴，生怕自己不够敬业。但是现在，居然连个会议也不开了，同事们最近都在奋斗什么呢？
我打电话给生产部阿华，告诉他我要到他的办公室谈谈试用期员工转正的事情，他答应了。我坐在他的对面，他面对着我，他的电脑背对着我。他和我聊着，不时瞟一眼电脑，他附和我提出的所有意见，我强烈地感觉到……他想让我早点离开他的办公室。
我的好奇心又上来了，上至总经理，下至部门主管，他们都在电脑前为一件事忙着，这会是一件什么事呢？晚上我的好朋友纯子的一通电话，让我恍然大悟。纯子在电话里兴奋地喊：“Annie啊！你的股票解套了吗？最近江山一片飞红啊！”——股票！对，就是股票，让我的同事们魂不守舍的就是套了五六年的股票啊！
今天一上班，开电脑后立马下载了一个思八达股票软件，一打开，屏幕上的数字都是红字。想起多年前，同事间经常谈论股票，都买有金额不详的股票，后来一个个被套了，便当自己没有这个钱一般，慢慢地都不谈及股票了，没想到江山改了颜色……听说，漫长的熊市过去了，牛市已经来临！
今天，我也整天待在电脑前面，有行情时看行情，没行情时看新闻和评论，揣测第二天的行情。有什么事情不得不处理的时候，我也叫我部门的文员：“你帮我去办一下……”
我偶尔会想到，就算是一张白纸，也比阿雅的生活来得精彩。阿雅的生活，就象她忘了把原件放在玻璃板上而按了“开始”键，出来的还是一张白纸。
第84节：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曾经的总机接线员、会客室茶水招待员、现在的行政部普通文员阿雅又在发呆了。随着春雨越下越密，阿雅发呆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当我有资料需要她打印、复印的时候，需得叫上两遍：“阿雅，阿雅！”她才会蓦然回过神来。
复印机是几个部门共用的，就是因为共用，大家对复印机缺少疼惜，复印机的故障次数就多了起来。行政部为了让复印机多活几年，特指定部门文员阿雅为各部门需要复印的人服务，也就是说……专人复印，阿雅专职于复印文件已经七年了。
有时候，我也会对着阿雅发呆。当我对生活觉得失望的时候，当我想责怪枯燥的生活正在夺去我的生命的时候，当我恐惧于生命就这样一成不变地老去的时候……阿雅，她还是站在复印机前面，等着空白的纸进入复印机的肚子里，然后，被一些文字、符号、图表覆盖，又从复印机的肚子里出来。我偶尔会想到，就算是一张白纸，也比阿雅的生活来得精彩。阿雅的生活，就像她忘了把原件放在玻璃板上而按了“开始”键，出来的还是一张白纸。
七年前的阿雅，是个总机接线员，容貌端正，声音甜美，笑意盈盈，未婚；七年后的阿雅，是个专司复印的行政部文员，她该笑的时候笑，该说的时候说，她还是未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未婚的男士们来了一拨又一拨，那些在工作中都需要文件复印的男同事们，有的已经使君有妇，有的不知去向何方，可是曾经，他们都与专司复印的阿雅有过交谈，但是，他们都像是那张忘了放上玻璃板的原件，阿雅的日子依然是复印机里出来的一张张白纸。
电脑部的清清比阿雅小七岁，她们住在同一个宿舍，清清因为年轻，说起话来直来直去，她说阿雅：“白痴！活该当了七年文员。”清清是个活泼的女孩子，自入职以来，一直在上着各种各样的学习班，考着各种各样的牌，包括车牌。清清长得很一般，没有阿雅漂亮文静，阿雅也很看不起清清，说她：“疯婆子！”
疯婆子清清跳槽去另一家公司当主管的前一晚，同事们送她。清清喝得有点多了，拉着阿雅的手，颇为“语重心长”地对阿雅说：“你不能这样过日子，自以为长得好看一点，就一天天地等着白马王子。现在有点脑子的男人哪会喜欢花瓶啊！”阿雅当场拉下了脸，拂袖而去。
阿雅是办公室的一道风景，她轻轻地接过你手中的资料，她轻轻地放上复印机的玻璃板，她轻轻地按一下“开始”键……你如果是个男人，你若在旁边看着她，会不会在心里升起一点怜惜？当她对着春雨发呆，你低唤两声她才蓦地把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转向你，当你注意到她眼角细细的皱纹……你会感叹什么？时光吗？也许，你会有错觉，以为她就是琼瑶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但是，我告诉你，那真的是错觉！
我做了N种假设，最后还是发现，假如我是她，她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无法说服我去选择她的选择。
第85节：你不能阻止我的悲伤
你不能阻止我的悲伤
“设身处地”这个成语，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适用的。我总是把我自己假设为她，然后想，要是我在这时候会怎样做，我在那个时候又会怎样做。我做了N种假设，最后还是发现，假如我是她，她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无法说服我去选择她的选择。
每次在公司里遇到她，我都不敢去面对她的眼睛。在早上九点和下午五点之间，她的眼睛平静、睿智，她心思缜密，她的工作井井有条。她是我最好的同事，准确一点说，她曾经是我最好的同事，她曾经和我同住在一个宿舍里的上下铺，一起憧憬过美丽的爱情，而我现在不知道她去向了何方，我知道我很容易可以向别人打听得到，但我从来不敢与别人提起她。
我不是怕她，我没有借她的钱，也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我只是害怕想起她的眼睛，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地让自己陷于悲伤之中。我们同时二十三岁的时候，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她爱上的那个男人让我恶心，我简直无法想象她怎么可能会爱上那个男人，用一句女人常用的话来说，就算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爱上他。但是，她爱他，似乎爱得死去活来，那是一个会用鲜血写情书的男人，那是一个会在情人节抱着鲜花等女人几个小时的已婚中年男人，他来自一个偏僻的农村，为了得一个男丁而连续生了三个女孩的男人，而他，居然也是我们的同事。
他们的相爱让二十三岁的我充满了仇恨。我对她说：“告诉我，是你的身体需要吗？你的身体需要比你的灵魂需要干净得多。”她那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蓄满了泪水，她哭，双肩一耸一耸的：“我是真的爱他！”
每次在公司里遇上那个男人，我总是直视他的眼睛，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用气声说：“人渣。”每次开会的时候，我故意坐到他的对面，用眼神和口形告诉他：“人渣！”不久之后，他写了辞职报告，离开了我的视线。
她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她持续地给予我悲伤。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她到底打破了我生命中的什么东西，以至于，在她消失之后，我想起她，心里面还是有恨意。在我们一起二十六岁那年，她和一个踩倒皮鞋的后跟开摩托车的矮小的本地男人在一起，她惴惴地对我说：“我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我在这儿，只有一个人。”我忘了那时我是怎样看着她的，现在让我模拟当时的情形，我想，我应该是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
听说，那个会写血书的已婚中年男人，终于和他老婆制造出了一个男丁，重返老家不再出来打工。而她在跟那个本地男人消失之前，一直没有向我提起过那中年男人在情人节的鲜花。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谈恋爱，我总是觉得诉说爱情有那么一点可笑，有几次差点说到了爱情，因想起她而缄口不言。
“全体员工今年是吃饭还是喝粥，就看这一单了。”这是前同事市场部老李常说的一句话。
第86节：老李的名言
老李的名言
“全体员工今年是吃饭还是喝粥，就看这一单了。”这是前同事市场部老李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老李去年也说过，去年的去年也说过，以此类推，也就是说，老李每年都说这句话，而全体员工想吃饭的还是能吃上饭，想喝粥的还是能喝上粥，粥里还加有瑶柱、鱼片、瘦肉、皮蛋不等，也就是说，不管老李那一单成或不成，大家也都没有饿了肚子。
所以，老李的那句话就成了名言。每年一开始做年度计划，老李总是宣称他有大订单，让大家对其充满希望。但是，久而久之，老李那一句话也就成了励志名言，业务员们都喜欢引用老李的这句名言，来阐述自己的客户对公司的重要性，而大家听了也只是笑笑，这句话，不失幽默，又能提醒大家注意自己，又不怕太郑重得不成功便成仁，真是一句亦庄亦谐，恰如其分的话啊！
其实，老李手头跟的都是一些小客户，却是异常繁忙的样子。他经常给部门经理出谋划策，写起报告来以“几”张纸计，有份报告中，他甚至计划将某上市C公司的订单全部抢过来，规划有一二三四五条，有同事告诉他，C公司自己建有自己的加工工厂，加工厂的规模不小，不可能把单子外发给我们做的，老李一听恼了，又说了一句名言：“万事没有不可能！”
老李的第二句名言也很快被流传开来，又被当做励志之用。而老李之所以称做老李，就是年纪相比较别的同事为大，看在老李之老的分上，年轻人不与他计较，反正老李也快要退休了，留几句名言在公司里也算是件光荣的事情……大家谈论老李的时候，都带着明显的调侃，包括我，也会经常引用老李的名言，然后有一种为老李“设身处地”的凄凉。
一九九七年，亚洲金融风暴过后，集团公司在东南亚的业务全部瘫痪，外销订单锐减，公司一片愁云惨雾。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人引用老李的名言了，除了老李自己。“今年你们是吃饭还是喝粥，全看我啦！”不久，老李居然把C公司的采购部人员带到了我们公司来看厂，看厂的意思就是C公司有意和我们合作，才会派人来核定我们公司作为供应商的资格。C公司的采购部经理在我们的会议室里握着老李的手说：“谢谢你这几年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系，以至于我们的新产品一上生产线就可以得到个这么好的供应商。”原来C公司的产品升级，而他们的配套工厂的设备和技术却未升级，他们核算后，觉得升级现有设备在时效和投资上来说，还是找外部的厂家供货来得合算。
在那凄惶的一年里，老李真的让我们吃上了饭。我们以为那一整年，都会看到老李得意的面容，但是，老李似乎还是老李，还是看上去有点“盲目”的自信乐观的样子。第二年老李就退休回家养老了，他在离职之前又把一份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客户订单争取计划交到了部门经理那里。为那个计划书，市场部专门开了会研究。开会的时候，大家多次引用了老李的名言，然后，相顾无言，对着老李的计划书，大家的脸上都没有老李那种自信乐观的表情。
我得去换个手机号码，让我的前上司的上司邓先生找不到我，因为我害怕汉尼拔医生也把我列入他的标准之内。
第87节：汉尼拔医生的标准
汉尼拔医生的标准
我看完电影《沉默的羔羊之汉尼拔》之后接到邓先生的电话，那时，我正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中，汉尼拔医生是个喜欢吃人的人，他所吃的人或多或少都犯了点错误。邓先生在电话里对我说，蔡琪已经向劳动委员会提出仲裁了，而我们必须要找到证据才能让她不起诉。其实，不是我们要找到证据，而是邓先生他需要找到证据。
我知道邓先生的难处在哪儿，就算我没有亲眼目睹邓先生在“领旨”时的情景，现在也能推断个一二，让我们把镜头转向执行董事的办公室吧。在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执行董事把一张传真纸“啪”一声拍到邓先生面前，邓先生肯定被吓得抖了抖。“你分管的那个D公司的蔡琪，有人投诉她利用公司资源做私活，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邓先生小心地把那张传真纸挪到自己面前看了看，道：“我一定查清楚，一定给您一个答复。”
镜头又摇到D公司的会议室，邓先生召集了D公司的会计部人员，连夜查账，结果一无所得。但D先生越查越心有不甘，向上打报告说，D公司业务太小，不如取消算啦，以免大家都借着这盘子生财。上头果然接受了邓先生的意见，说，先把D公司的人清空了，再进行清算解散工作。于是D公司的员工都领到了工资和遣散费，唯独蔡琪一分钱都没有拿到。
镜头又转到执行董事的办公室，D先生颇有点得意地说，啊，解散工作圆满完成，那个蔡琪，虽说没有查到什么，但是把她的钱也扣了，料她心虚，不敢讨要的。邓先生虽然说是香港人，但是一点也不懂香港的法律精神，不是说在未有证据确定其有罪之前，首先应该认定其无罪。咱们的祖国，现在不也正在学习这种精神么？邓先生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在没确定蔡琪渎职之前，却先假定了她有罪。
邓先生打电话给我，是希望我帮他联系蔡琪的两个手下。这两个手下在此文中姑且命名为阿左和阿右，这阿左和阿右听我说了原委之后，颇有点为难，她们说，她们也没有什么文字证据证明蔡琪有渎职情况，只是隐约觉得她们的上司蔡琪日子过得太好了。在她们的口气中，我突然有点明白了董事办公室的“传真纸”的来源。
邓先生和阿左、阿右一起吃饭沟通，要求阿左和阿右出庭作证，阿左阿右面有难色，邓先生说，给你们每人三千。听到三千的时候，我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下来了，我香港电视剧看多啦，做伪证是要坐牢的啊。我说我头疼，要先回家了，你们谈，你们谈。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电影中的汉尼拔医生。照这样说起来，邓先生和阿左、阿右都在汉尼拔医生的标准之内，他们的头盖骨将被汉尼拔医生不动声色地取下来，窃取他们的脑干让他们自己吃，我想我一定不能卷进这件事情中去，我得去换个手机号码，让我的前上司的上司邓先生找不到我，因为我害怕汉尼拔医生也把我列入他的标准之内。
过了些日子，听说蔡琪打赢了官司，阿左和阿右没有出庭作证，她们俩也许也看了这出有关汉尼拔医生的电影，这电影恐怕只有邓先生没有看过，他为了不让这件事情给董事会知道而可能丢掉对他来说来之不易的职位，又不想自己掏腰包出蔡琪那份不菲的工资和赔偿金，一直和蔡琪唱着空城计……他真的是个不怕被汉尼拔医生吃掉的人啊！
这几天上班的车上没有人说话，把我闷坏了。平时大家都嘻嘻哈哈，这两天都在昏昏欲睡，我知道原因是什么——世界杯！
第88节：世界杯
世界杯
这几天上班的车上没有人说话，把我闷坏了。平时大家都嘻嘻哈哈，这两天都在昏昏欲睡，我知道原因是什么——世界杯！
在大老远的德国踢来踢去的一个小小的球，居然搞得全中国人民不得安宁，睡眠不足，个个熊猫眼，早上来上班，女士们妆化得一个比一个浓，而且，一有时间就都赶紧睡觉，因为晚上还要继续战斗……世界杯！
这些天来，三个老总的办公室总是整日关着门，午休时间没到三点我们都不敢去敲他们的门请他们签字或请示什么，我知道原因是什么……世界杯！
董事长喜爱的是比足球更小的球……高尔夫。我以为他看不起那只比高尔夫球大太多的足球，可是，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在办公室出现了，难道，原因也是……世界杯？
这个办公楼里面，只有我和阿芸两个人不看足球，所以，在世界杯期间，全公司保持着清醒头脑的似乎只有我和阿芸两个人。无论我俩走到哪一间办公室，总是会卷入同一个话题……世界杯。
但是我们很快就离开话题的中心，很快就要来一个很重要的客户，为了这个客户的到来，阿芸所在的营销部门做了近一个月的工作，直到世界杯开始后，大家似乎忘记了这个客户就要来到的事实。这个客户关系着我们的产品出口量是减少一半还是增加一半啊。客户经理阿芸偷偷地和我说：“让他们晚上都看世界杯白天睡大觉吧，特别是那个曾经理，自从开赛以来几乎没有正眼瞧一下工作安排，这下子轮到我表现啦！”阿芸在众人皆睡其独醒的气氛中，欢快地做着工作，等待着她职业生涯中最光辉的日子到来。作为阿芸的好朋友，我当然支持她能抓住这个时机好好表现一下她自己。
来的是两个日本人，阿芸的日语也很不错，沟通得相当顺畅，提供资料、样品，参观生产线，都是阿芸安排的，这些事情，半天时间都搞定了，日本人总是礼貌地哈依哈依的，脸上不露声色，让人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有几成把握。吃午饭的时候，三个老总，曾经理、阿芸和我相陪，电视上正在播放与世界杯有关的节目，两个日本人突然叽里咕鲁说起来了，曾经理的日语虽然没有阿芸那么好，却也能说几句日常用语，也参与进去叽里咕鲁地说起来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