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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帅!”侯兴亮抬起头,眼眸之中已有杀气涌动。
“我听你的!”
“林帅!!”魏大郎亦神情决绝,“愿与林帅再战沙场!”
“好!!”
林羽堂大喝一声,苍老的面容神彩飞扬,“众位老兄弟,可愿与吾同往共赴杀局!?”
回答他的:
是八百老卒重燃战意的血红目光!
是紧握锈刃的枯槁手掌!
是汉家儿郎自汉唐以来,不灭的铁血杀魂!!
吐蕃王师?十万之众?又当如何?
林羽堂领八百老卒,满城白发,亦敢硬撼。
汉人那股子横扫八荒之气,这一刻似乎在这座弃城之中,重获新生!
“杀!!”
“杀!!”
“杀!!”
随着林羽堂举剑高呼,沙州城中,八百老卒齐声应喝,喊杀震天。
肃杀之气直冲霄汉,天地动容!
城外,正急于赶路的阳关守军不由侧目怅然,李瓘停马驻足,愣愣地看着沙州城。
“这”
这样的士气如虹,真的是八百白发老卒发出来的?
————————————
依旧是风沙漫天,阳关所在,早已是人去关空。
孤零零的关门敞开着,关楼上的大周军旗亦早己随大军而走。
关中空空如野,唯三五战马围在一处,彼此遮挡着凛冽的寒风。倒有一处兵舍之中还隐约飘着炊烟,这是几个探马斥候在关中躲避风沙。
大伙儿缩在火盆旁边,寒风顺着门缝灌进屋中,任谁都要缩着手脚,不肯多动一下。
哐!!
房门猛的被踹开了,在外放哨的袍泽冲了进来。
“有人马过来了!”
“什么!?”屋内的人腾的就蹿了起来,“他娘的,吐蕃贼来的倒快!”
为首的伙头儿一边抓起直刀,一边高声嚷嚷,“快!!快!!快往玉门关急报,吐蕃人打到阳关了!”
“头儿”放哨那个面色一紧,“别紧张,不是吐蕃人。”
“嘎!?”伙头儿一下僵住,半天才反应过来。
上去就给哨卒一脚,“不是吐蕃贼你他娘的叫唤个屁!”害得他魂差点没吓丢了。
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不是吐蕃贼,那他娘的是谁来了?”
哨卒道:“从关内来的!”
“关内?”伙头儿皱起眉头,甚是不解。
李瓘将军带着阳关守兵已经聚拢到玉门关去了,这个时候,阳关已经成了弃关,谁还会来这儿?
“多少人马?”
“看样子不足千人,眼瞅就要进关了。”
“走!”伙头一提战刀,率先出了屋子,“看看去!!”
按理来说,吐蕃进犯早已通通报西北各州,包括安西都护府治下。
从二月开始,东面的凉州,还有西面的龟兹,就已经封锁了道路,以免战事误伤百姓。
阳关此时,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又哪来的千人大队?
带着这样的疑问,这位名叫冯大春的斥候伙头来到了阳关的城门处。
而此时,那千人不到的队伍,也从风沙之中,露出了真容。
“”
哦!操!
当林羽堂领着白发尽染的沙州老卒列队进入关城,冯大春都特么看傻了。
这
这这
这特么哪来的爷爷兵?
。
第四一一章 由他去吧()
冯大春一脸呆滞地看着入关的这一队人马。
你还别说,八百白发老卒提枪跨盾,排着整齐的队列而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而打头的那员老将。。。。。
这老爷爷也忒特么老了吧?
冯大春估摸着得八十来岁了,面若枯槁,瘦骨嶙峋,满头银发分外刺眼,而那一身只有高极将领才有资格穿戴的明光铠,似乎昭示着白发老将曾经的辉煌。
只不过。。。。
只不过那铠甲上锈迹斑斑,早以不复“明光”之实,倒显得老帅有几分滑稽。
愣神之余,好在冯大春还没忘这是大战将近,收拾心神,“来者何人?”
“沙州。。。。罪营!”
“沙州的罪城营?”冯大春更懵。
与一众袍泽对视一眼,心说,沙州犯卒跑这儿来做什么?
带着疑问,遂喝道:“不在沙州尽职,跑来阳关做甚!?”
林羽堂傲然答道:“守、关!”
“守。。。。。。”
我噗!!
这回冯大春他们实在没忍住,噗的就笑出了声儿。
“喂。。。。”冯大春憋着笑摇头,回味着刚刚这个天大的笑话。
戏谑上前,“我说,这位老伯,吐蕃大军将至,你老。。。。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守的哪门子关?”
林羽堂面无表情,抬眼看了冯大春一眼,“正因敌酋将至,我等才要守关!”
“哈哈哈哈!!”
身后一从哨探再难控制,放声大笑。
“就凭你们?这千数不到的爷爷兵?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
“吐蕃十万大军,你们是想守住一柱香啊?还是一盏茶啊?”
“哈哈哈哈!!”
。。。。。。
“赶紧走!赶紧走!!”有的哨卒已经扬手哄人了。
“这阳关也是罪卒犯夫来的地方?回你们的沙州藏着就得了。兴许吐蕃王嫌沙州破败,不愿进城,尔等还能捡上一条老命。”
“在此贻误军机,小心罪加一等!”
“。。。。。。”
“。。。。。。”
“。。。。。。”
林羽堂默然无声,听着一众青年士兵的嘲讽皱了皱眉。
也不与之争辨,低声对手下老卒施令,“魏大郎。。。。”
“末将在!”
“你带着一营弟兄,清点阳关军械粮草。”
“得令!”
“侯兴亮。。。。”
“末将在!”
“你领五十卒众,将阳关前后勘察仔细,不得有误!”
“其余弟兄,扎营造饭,晚间再共商抗敌之策。”
。。。。。。
“嘿!!”
见林羽堂根本就不搭理他们,哨卒很是不服气,指着林羽堂就嚷嚷开了:“你这老汉,怎不知好歹?让你速速离开,聋了不是?”
“算了。”却是冯大春上前拦住那哨卒。
“愿意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冯大春心如明镜,这八百罪卒就算回到沙州,也是等死。这是不甘心赴死,抱着搏一搏的心态来的啊!
对此,冯大春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他就是一个探马伙头儿,也只是个大头兵,管那么多做甚?爱折腾就折腾去吧!
劝那哨卒道:“再没用也是八百个喘气儿的,哪怕就能阻拦吐蕃王师半天,那也够咱们回去报信儿了不是?”
“切!”那哨卒心有不愤,“呸!!还半天!?十万大军一到,就这点白头兵?能拦一个时辰,我就跪下来管他们叫爷爷!”
“滚蛋!”冯大春笑骂着,“你可不就该叫爷爷!”
这里面个个都够爷爷辈儿的岁数,甚至祖爷爷辈儿的都有。
。。。。。。
安抚住自己的手下,冯大春回头看向罪营这边。只见这帮老头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各自忙碌了起来。
冯大春再次摇头苦笑,朝林羽堂嚷道:“守关可以。不过,我这一伙弟兄另有刺探之务,却是帮不上忙的。各位好自为之吧!”
林羽堂闻言,朝冯大春点头示意,算是知晓。
冯大春则是缩了缩脖子,天冷的要命,返身回了营房。
只不过,进屋之前,又多了句嘴,“草料棚、粮仓都在关城东北角,后营最大那栋敞屋是军械房。”
阳关守军回撤的时候,确实留了不少东西。
冯大春心说,与其便宜吐蕃蛮子,还不如让罪营折腾去吧。
。。。。。。
————————
晚饭时间,营房各处已经冒起了烟火。
林羽堂和魏大郎,还有侯兴亮,聚在灶房里,围着灶中的余烬,一边取暖,一边吃饭,顺便也商量着守关之事。
“粮草很充足,别说八百多张嘴,就是三万兵马,也够吃一个月的。”
魏大郎报着他点验的结果。
“军械房里,也有好多硬货。”
“嗯,重弩不下百把,刀甲虽少些,可也有几十套。”
“滚木雷石也是常备三万守军之用,足够咱们挥霍。”
林羽堂:“。。。。。。”
林羽堂静静的听着,眉头却皱得更深。
“这些都没用。”
军中的制式重弩,当然是守城利器,可是这种大弩,两个成年汉子方可开弩上弦,罪营之中尽是老弱,别说两个人,五个人也不一定张开一弓。
至于滚木雷石,那更不用说。东西是好,可是对于罪营来说,用处却是不大。
“还有别的吗?”
“有!”
魏大郎点头,“关里火油不少,粗算也得有千多坛。”
“这个好!”林羽堂登时眼前一亮,“还有吗?”
“还有几百包石灰。”
“这个也有用!”林羽堂在心中飞速思量着,已经有了计较,“有这两样东西,咱们还真能守上一守!!”
这时,冯大春带着他的人也进了灶房。不用问也知道,是来找饭吃的。
正听见林羽堂的说话,众人不由又是暗自发笑,这老头儿看来真是老糊涂了。
冯大春依旧是摇了摇头,却是没去多言。
也不客气,从罪营的锅里盛了饭就要走。
“这位小哥!”却是林羽堂叫住了冯大春,“敢问这位小哥,关中水源有几处?”
冯大春一愣,“水源?”
下意识道:“关城后头有个甘泉河,关内有两口井。”
“不过,那两口井水不旺,平时大军驻扎,都是到甘泉河取水。”
“太好了!”
林羽堂登时激动莫明,“只要阳关水源充足,咱们就能守!!”
当下,便给魏大郎与侯兴亮安排起了任务。
原本冯大春想走,可是看这老头儿的兴奋劲儿,冯大春又起了好奇心。
干脆站在一旁,打算听听,他们到底要怎么凭这八百老卒,守住阳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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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二章 布置()
林羽堂心中已有守城之策,冯大春等人心中好奇,便留在灶房里,想听听这老爷爷到底有什么计策。
只闻林羽堂道:“罪营上下,尽属老弱,已不盛当年之勇。遂滚木礌石、重弩大盾,己非吾等可以驱使的了。”
魏大郎、侯兴亮闻之,点头应是。
所谓胸中自有千般勇气,可是不服老也不是不行的。
重弩、礌石等物,虽说是守城利器,但以他们这些老弱之躯,就算拉得开弩,扛得动滚木,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一但力竭,也就唯有等死一途。
“那林帅的意思是?”
只见林羽堂老目坚定,“弃之不用!”
冯大春的人一听,“什么?重弩这些东西你们都不用,那你还守个屁的城?”
对这帮老卒守城之举,却是越发觉得儿戏了。
倒是冯大春没什么反应,刚刚林羽堂关心火油石灰,又问水源,应该是有他的独特打算。
果然,林羽堂终于说出计策。
“魏大郎,带你那一营兵卒,今夜便开始从甘泉河取水,泼洒于城墙之上!”
“此时春寒未去,滴水成冰,只要赶在吐蕃大军到来之前,将城墙撒水成冰,使之光如明镜,必会让敌寇攀城难度大增。”
魏大郎闻言,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某吃过饭就去办。”
“嗯。”老帅林羽堂点了点头,又看向侯兴亮。
“你明早带人,于城外多挖拒马沟!”
“挖沟?”侯兴亮不解,“现在挖沟,怕是来不及了吧?”
吐蕃王师最多三日即达,他手下只有几百老卒,能挖多少?
林羽堂摇头,“城外都是黄沙,容易挖沟。而且也不用挖多深,入地半尺即可。”
侯兴亮一听,饭都不吃了,更是迷惑,“半尺深有什么用?”
却不想,林羽堂阴森一笑,“若是在沟中放上拌了火油的马草,那不就有用了?”
“!!!!!”
不但侯兴亮一震,连冯大春都是浑身一抽抽。
火攻!?
阳关有大量遗留下来的马料,也就是斩碎的马草和豆荚混合在一起的碎草。
按理说,这些东西是专门喂养战马用的,林羽堂的人又没有马,自然也就用不上。
可是,这老头儿主意还真多,把马料掺上火油,置于城外沟中,那还不是见火就着?
而林羽堂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冯大春汗毛都炸了起来。
“兴亮,还有一个事儿。”
此时,林羽堂略有沉重的开口。
“我见关城一角有两辆大车,你。。。你找十个弟兄,把车内装满浸过火油的马草。明日就出城,埋伏于城外十里,静待吐蕃王师前来。”
“嗯?”侯兴亮一时没听明白,“林帅,这又是做甚?”
林羽堂道:“现在风向未转,刮的西北风。”
“而吐蕃王师攻城,必先在城外五里左右扎营。若我所料没错,那这两车马草,可就在吐蕃大营的上风口了啊!”
“林帅是要。。。。”侯兴亮怔在那里,“是要袭营!?”
“袭营!?”
林羽堂还没回答,冯大春先忍不住惊叫出声儿,而且连调门儿都变了。
嘴中的饭食也是卡在那里,鼓着腮帮子瞪向林羽堂。
心说,你。。。。。你老这是哪路神仙来的啊?特么八百老卒,你守个关已经是惊世奇闻了,怎地?还想袭营?
就算李瓘大将军在此,也不敢往这儿去想吧?
你,你你你你,你咋不飞呢!?
而林羽堂那边,根本就没顾及冯大春的呆愣。点头称是。
“正是袭营!”
“近来西风正劲,极利火攻。如果趁吐蕃大军新至,扎营未稳之时,以火攻之。”
“用不了几个人,只要摸到吐蕃大营外百丈,点燃马草,大风就能把火星吹进吐蕃大营。”
“就算不烧不起来,也能吓他们个半死,减缓攻势!”
“不过。。。。”林羽堂神情一暗,“这十个兄弟。。。。。。怕是回不来了!”
十个人去点火袭营,可谓是九死一生,很难活着回来。
对此,侯兴亮却是一摆手,“无妨!咱们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早死。。。。早超生!”
说着话,放下碗筷,“某这就去安排,定不辱林帅之命。”
。。。。。。
侯兴亮风风火火地走了。
冯大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味儿来,这帮爷爷兵,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下意识端着饭碗,在侯兴亮让出来的地方坐下。
看了看林羽堂,试探发问,“还不知,老将军姓名。。。。。”
“林羽堂!”
“哦。”冯大春一副久仰久仰的神态应着,可是。。。。
没听过啊?
凝眉又问:“那不知道林将军入沙州之前,何处供职啊?”
林羽堂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左威卫大将军!”
“嚯!!”
冯大春一惊一乍地叫出了声,招呼左右袍泽,“我说什么来着,原来是个左威卫大将军,要不怎么说看着就不俗呢!”
只听这个林老帅的几条计策就知道,这绝非凡人,一问之下,果不其然啊!
啧啧啧。。。
冯大春暗自咋舌,左威卫。。。大将军!那可是比李瓘将军还显赫的大官儿呢!
可是,冯大春皱眉又一想,林羽堂?按说都坐到左威卫大将军了,他应该听过才对啊?
可是,林羽堂这个名字,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于是又问:“老将军在沙州多少年了?”
林羽堂这回却是低头好好想了想,道:“快第三十七个年头了吧!”
难怪了,三十七年前的左威卫大将军。。。。。。
三十七年前的冯大春还是液体呢,上哪儿听说去?
弄清楚心中疑问,冯大春也是活络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个老兵油子,话还多。
一边吃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林羽堂攀谈起来。
闲聊之中,冯大春也算搞清楚了,这些老卒为什么要来守关。
还真不是为求活一搏,而是不甘束手就擒而死前反噬。
对此,冯大春心里其实是挺不屑一顾的。
这不吃饱了撑的吗?踏踏实实想吃啥吃点,哪儿舒服躺哪儿就完了。都这个岁数了,还什么临死反噬,给家人做个榜样啥的?
冯大春理解不了。
简直就是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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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 气恼()
“林老帅!”
林羽堂的所说所想,冯大春有点接受不了。
在他看来,这纯属是喝过几天墨水,当过几天大官的瞎矫情。
拽什么啊?
当过几天左威卫大将军又怎样?就满嘴的忠勇、家国榜样了?不一样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一窝就是三四十年吗?
“林老帅!”冯大春抹了一把嘴。
“我冯大春是个爽快人,心直口直,说几句不中听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林羽堂闻之淡笑,“但说无妨。”
“你说你们都是被朝廷定了罪的,说好听点,是待罪之身;说不好听点,那就是朝廷的弃子。这次吐蕃来犯,又是必死之局,那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要我说啊,在这黄沙漫野的鬼地方,到了你这个岁数,与其搏命厮杀,费力不讨好,还不如找个风水好点的地界,一躺就完了。”
“反正我冯大春要是到了你这个处境,说什么也不费这个力!”
“呵呵。”
冯大春这个话确实不好听,不过,林羽堂本就是宽厚之人,也不与之计较。
轻笑一声,放下碗筷,摇头道:“你这后生,这么想可不行。”
认真道:“我汉家儿郎,何时束手就擒过?纵是必死,却也不能失了忠勇。”
“且不说国与不国,男儿丈夫不能保家为民,兼济天下,那还叫什么男儿丈夫?”
“更何况”林羽堂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卒者唯战是从!哪怕是个罪卒,也只能战死,不可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