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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天狼(中篇小说集)-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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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出了自然生命的气味,感受着它的弯曲与律动。我不觉得自己是在学习什么——因为根本没有学习的艰苦性,倒像是和亲爱的兰兰搂在一起,幸福地嬉戏着。呵,少年时沾染到一点知识就跟沾染到阳光那样幸福,为什么成年后拥有更多知识了,却没有少年时那种陶醉呢?正是这种缺憾,使我长时间感慨:也许我真正的生命在结束少年时也随之结束了,后来只是在世俗轨道上进行一种惯性滑行。我渴望能够重返少年天真。

    阳光在地面上移动,像一片小小的海洋。有好几次,李觉自己也呆任,情不自禁地用手抚摸那片阳光。他的手刚伸入阳光,阳光就照在他手上。于是,他又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先前那只手。结果,总是阳光在抚摸他,而他永远抚摸不到阳光……我瞧着他样儿觉得很好玩,并没有察觉其中有什么异样。也就是在这一天,他跟我讲了太阳系,讲了阳光从太阳照到地球的距离,讲了我们都是宇宙的灰尘变的,将来还会再变成灰尘。他还用极其宽容的口吻谈到隔壁那些大人们,“他们都是挂在某个正数后头的一连串的零,他们必须挂在某个正数后面才有价值。而他们的真正价值,却只有前面的‘正数’知道,他们自己并不知道。特别有趣的是,他们大都还不想知道,一旦知道会吓坏了他们。哈哈哈……”李觉已全然不在乎我是否听得懂,他自己在叙说中获得巨大愉快,他就是为了那种愉快才叙说的。而我,却感到巨大惊奇:原来,我身边的一切都跟神话那样无边无沿。

    从那一天开始,我渐渐明白:任何一样东西,任何一件事物,任何一句最平俗的话儿……其中都潜藏着神话性质。

    每天上午九点半,在医生查房之后,我都到李觉那儿去听他讲课。这时候他总还在吃中药,床头柜上搁着一只冒热气的药罐,黑乎乎的药汁散发苦香。李觉特别伯苦,每次服药前都需要鼓足勇气。他先剥出一颗糖放在边上,再端起药箱,闭上眼睛,猛地将药倒进喉咙,赶紧把搪塞进口里,才敢睁开眼。所以,我每次去他那儿时,都看见他口角上挂着一缕棕色药汁,每次他都忘了将它揩掉,药汁干涸后闪耀金属片的光芒。我为此常感到,他那些话儿是从一块金属中分裂出来的。

    我们的窗外就是横贯全楼的长凉台,我们说话的声音能透过窗子传到凉台上去。李觉高谈阔论时,凉台上常有人踱来跋去,作出一副没有听的样子在听。李觉全然不在乎他们,用后背朝着他们,继续高谈阔论。下课后,我回到屋里,大人们纷纷问我李觉讲什么,我就把听到的东西跟他们复述一遍。他们听了,或者呆滞,或者惊愕,或者轻蔑,或者连连摇头……都说六号房的那家伙犯神经病。我就和他们争辩,笨

    拙地抵抗他们,卫护自己和李觉。最后大人们总是大度地笑笑,不屑于和我争辩了。

    我从他们的笑容中嗅到一股恨意,他们似乎在暗暗地恨着李觉,并且竟是以一种瞧不起他的姿态来掩饰着内心的恨。而我,却从中受益无限。一方面,我在接受李觉的教育;另一方面,我又在承受别人对李觉的打击。这两种相反的力量竟然没有将我压垮,反而使我激励出一颗强大的心灵。呵,这才是我毕生最大的侥幸。

    副教授对此一直处之泰然,从来也不问我什么。当我在病房里转述李觉的话时,他总把那份《光明日报》翻得哗哗响,就象要从报纸上抖掉灰尘。整个病区只有那一份报,不知怎的,他有看报的优先权,得等他看完了,病房里其他人才能看。等我们这个病房的人看完了,才轮到其他病房的人看。而且,他不许别人看报时读出声音来,只许默默地看。他说呀,好文章一读就糟蹋掉了,必须细细地看。一旦读出声来,即使自己的声音也会吵得自己不得安宁,更别提别人的声音了。中干他这个习惯是那样的深奥,仅仅为此,病友们也都非常尊敬他。大家感叹着:得有多少学问才能养成这种习惯啊。所以,副教授读报时,他的口舌从不出声,只有他的报纸出声——被他翻得哗哗响。

    这天我又通过长凉台到李觉屋里去,半道上碰见副教授。他用一句话儿挡住我:“x乘以y的3次方,‘根’是多少?怎么求?”

    我愣住了。他首先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愣住了,然后才温和地说:“听不懂是吧?昨天你还给我们讲趣味三角呢,它是三角函数中最有趣味的东西。你听不懂不要紧,用我的原话去问问李老师,看看他知道不知道。”说完,他笑笑走开了。

    哦,原来这些天他一直在倾听我的话,也就是我所复述的李觉的话……我为此高兴了一小会儿,想不到我也能引起一个大教授的注意,他装作不注意装得那么像,毕竟还是暗暗注意了。这种暗暗的注意岂不比同房那些人惊谅诧诧的注意更带劲么?!……我还猜着点缘故,副教授叫我带给李觉的问题,恐怕是一个挑战。于是。我预先已激动得发抖了。

    李觉看见我,劈头就问:“刚才他拦住你干什么?”

    我又一愣,难道李觉也在注意他?我一字不得地复述了副教授的问题,同时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党,等待聆听一场火热的答辩。说实在的,我渴望他们之间有一场唇枪舌剑。那样,我就能够亲眼目暗一场双方大屉才学的奇观了。

    李觉想了一会,说:“这无聊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前天你跟我讲过趣味三角函数呀……”

    “不!我没有讲过。”

    “你说过的。x和y游离关系,c角和b角的向心性,你都说过。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就是听不懂,也觉得有意思得要命!你肯定说过。”

    “我没说过。”李觉有点不耐烦了,“我从来不注意繁琐函数。那些破烂东西是他们、以及他们之类的人们的事儿。”

    我惊愕极了,李觉分明对我讲授过,为什么不承认呢?

    李觉在屋里距来被去,兴奋地低语着:“看来他们很关心咱们呀,看来他们是在悄悄地关心咱们啊。我的课绝对不止你一个人在听,影响已经扩散出去了。好好好,很好很好。咱们再接着讲,咱们不但要讲历史,还要讲天文地理,就是不讲繁琐函数!今天我们接着谈奇石怪木。你看见那株柏树了么?”李觉指着山坡上一棵身姿怪异的老树,说,“它足有三百岁了,这是指它的生理年龄。我看它的精神气质不下于一万年。你好好看看,你把它看懂了,你就很了不起。’

    这一天,李觉完全是在海园天空地大谈历史趣闻,谈一些大才子的沉沦。是的,他对一些沦丧的才华特别敏感,对一些无情的帝王特别动情。他的思维太奇特了。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理解:其实他不是在运用思维而是在运用感觉,他仿佛根本不屑于思维。我听得津津有味,好几次忍不住眼泪。我看见副教授在窗外伫立,分明也在听。李觉对他的倾听毫无反应,兀自激动地抒情展志。我知道李觉是佯作不见,其实内心肯定很得意。

    几小时之后,李觉骤然中止声音,坠入沉默。这意味着:今天结束了。每次他都是以这种方式结束授课。我从李觉屋里出来,半道上又碰见副教授。他问我:“那个问题,李觉是怎么回答你的。”

    我呐呐地,“他没有回答。”

    副教授一层,“不肯回答?

    “怎么了?”

    “他用另一种方式回答我。今天大段大段的高谈阔论,就是对我的回答嘛。”副教授努力向我宽容地笑笑,然后愤愤地走开。

    这以后,副教授常常到我们窗外附近倾听。李觉已经把他迷住了,在病区里,也只有李觉能迷住他。其他病友们都是工农干部,副教授对他们一团和气,然而除了和气之外,也就再没有什么了。他一直在被尊敬中孤守着寂寞。一天,李觉正在大谈秦始皇。副教授终于不请自入,劈头道:“说得好说得好!始皇高绝处,在于为之始。始皇不尽意,难以为之继。我以前有个观点,恰可就教于你,拙作《先秦阡陌考》,大约你也是读过的,内中有半句话:‘是谓非为尚为之不为,是谓何为不为而为之……’唤,可能有些费解。这半句话的意思——真是难为我了,当时写到此处,不敢全说,也舍不得不说,所以只成半句。它的意思是:……”

    李觉听罢,豪情大发,和副教授辩论起来。副教授也精神倍长,本来只说一个观点半句话的,竞然从一衍化为三,三三衍化为九,滔滔不绝了。两人谈得痛快淋漓,我只干瞧着,一点也听不懂。但我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副教授说着说着,就在李觉床上坐下了,李觉也随之坐下,两人又说。蓦然,李觉在一句话讲到半截处不作声了,死盯住副教授,“我什么时候请你进来的?”

    “我、我,这个……自己来的。”

    “请你出去!”李觉手指着门外,和刚才模样判若水火。

    副教授脸色由红变青,镇定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大惊;李觉怎么啦?他们谈得那么亲切,横空劈了一刀似的,立刻就崩,从交谈中没有任何迹象,他好像瞬间变了个人。

    李觉盯着我,追问:“他是怎么进来的?你说!”

    十

    ……李言之入神地倾听着,不时唏嘘喟叹,我看出他颇感动,并且因为感动而身体舒服些了。他脸上的神采,是那种介入了使自己醉心的工作才可能有的神采。他的左手也不再微微颤抖,而过去,那只手即使在睡梦中也抖个不停。他说过:那只手臂能把他整个人从梦中抖醒过来。现在,他跟一汪静水卧在水潭里那么从容,微微放光,生机盎然。

    由于我如此动情地述说,渐渐地我对这个倾听我诉说的人,也充满亲情了。原先,是他要我回忆。但我讲到半截,性质变了。我已经不再是为他而说,而是我自己要倾诉,我被自己的意念燃烧了。燃烧得如此猛烈而痛快!我真没有想到,压抑太久的东西,一旦奔涌出来,竞能将人拽那么远。这是不是表明:某种不可思议的势头一直埋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像埋藏火那样。当它听到另一个火种的呼唤时才啸然而

    出,几乎把我们身心冲裂掉。啊,我忽然想到,此刻,我对李言之的情感,竞仿佛是我当年对兰兰的温情。他们一个是垂危老人,一个是如花般少女,截然不同的对象居然都能够唤起我那样清新的爱。也许,这都是由于我们身心受损太过的缘故吧。当年,兰兰患有重病;今天,李言之面临死亡……难道,爱与被爱,竟是人类持有的呼救与拯救?!

    我确信,李言之就是当年的李觉!

    尽管时光已逝去三十多年,尽管他已改掉名字,尽管容颜全非恍若两世……但“李觉”只要在世上一露头我就能朝他奔涌而去。我能够凭借一股独特的气息嗅到他。

    李言之说;“你的少年时代与人不同,身心方面受过那么多创伤,只要顶住了,就能使人受益无限,炼出一些不平凡的素质。天之骄子在少年嘛,你有一个值得自豪的少年时代。那个李觉,怪人哪异人哪。他对你的启蒙方式有巨大风险,要么造就你,要么段掉你。我熟悉那类人,也欣赏那类人。他呀,一大堆灵感都会叫人拾了去,自己做不出一桩事。他那种人天生就不是做事的人,是编织幻想的人,是个终日拈弄诗意而又不写诗的人。他每一个灵感哪意念哪,在正常人看来都带有了不得的异见,沾上一点就大受启发,别人拿去就能闹出大动静来,偏他自己不行。他是满得溢出来了,像棵挂满果子的苹果树,非叫人摘掉几个才舒服。哈哈哈……我说得对不对?”

    我点点头,掩饰着深深的失望。李言之是用科研语言在和我说话。这语言虽然准确,但距我的心境太遥远了,远得近乎于失真,近乎于虚假。

    李言之伸出一根手指制止我出声,自己歇息了片刻,然后又说:“至于你么,你是人才呵,你的才华太过于锋利。你是一把窝藏在别人裤兜里的锥子,怎么讲?第一,非出头不可。第二,出头就要伤人。你到所里来工作以后,我仔细看过你写的全部论文,乖乖,简直是我青年时候的翻版么,一个选题就是一个伤口,一个选题就足以把全室研究员捆进去还填不满,哈哈哈……兼有深不见底和大气磅礴双重特性。我对你很有兴趣,很有兴趣。我老在想呀,此人的异禀是从哪儿来的?现在我多少明白了,你少年时代受过创伤。你把那个那个……叫李觉吧?对了,李觉的风味带进来了。你的心灵被他狠狠地冲撞过,呈现着畸形开放状态,像这朵玫瑰花一样,开得这样暴烈。它之所以如此,是由于那花匠刀剪相向的缘故。我们看它是美,它自己则是疼!你疼么?哈哈哈……”

    李言之仿佛没有意识到:我是把他当作李觉来相认的。否则,他就是在公开地轻蔑我。我耐心等他笑罢,说:“能不能请您不再笑了?或者非笑不可的时候,请给我打个招呼,让我出去后你再笑?……那时候我非常孤独,又身思重病。我们贫乏到了把毛选四卷当小说看的程度。和兰兰的纯情之恋,又给我带来了那么大的污辱。我们给恐惧逼得走投无路了,医院里到处是死亡气息,我们都快要给这气息熏呆掉了。要知道,我们在很稚嫩的年龄时就被掐进那气息里了,接受治疗的是我们的身体,而我们的心几乎成了一块腌肉!只有在李觉那里,我才感到安全,感到欢乐,还感到放肆。我们多久不曾放肆过了呀,快成了一株盆栽植物!我根本不是为了增长知识才华什么的,才去听讲学习。李觉也根本不是为了培养我教育我才天天讲授,不!我们都是由于恐惧、由于孤独、由于空虚才投靠到一起。您今天也许可以用审美眼光看待这一切,也许这样看十分精确,也许从中还能提炼出什么选题出来。但是对我们来说,我停顿了一下,盯着他低声道,“是二十年前污辱的继续。”

    “对不起。”李言之咕噜着,“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到我快要死了,就有了胡言乱语的权利。要是不得病,我想我不会这么坏。唉,平生正经如一,到头来才觉得欠自己太多。”

    我有点心酸,这位老人样样都看得太清楚了。即使想用手遮住双眼,他也能透过自己手掌看出去。“多年来,我一直在打听李觉的消息,真想见见他。但我一直没找到他,天南海北的,谁知道他飘逸何方呢?而且,此事想多了反而有点怕相见。我这人理想色彩太重,见了面也许会对他失望,还不如就将他作为一段回忆搁在心里。你说呢?”

    “我不同意。如有可能,当然是见面好。”李言之断然道。

    “真的么?”

    李言之奇怪地看我一眼,“当然是真的。”

    “好吧,你就是当年的李觉!”我说出这句话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激动,这和我几十年来所预期的情境相去甚远。我平静得很,自信得根,就跟把自己的脚插进自己鞋里那样,轻松得近乎于无意为之。

    “你的容貌变化太大,你改了名字.要不是你问我当年的事,我绝对认不出你来。”

    李言之摇摇头,同情地道:“真抱歉,我不是李觉。刚才,我已料到你以为我就是李觉,但我确实不是他。你寻找他寻找得太久了,已经形成欲罢不能的潜意识。所以你看见我就觉得像。我理解你,连我自己也觉得挺像他。”

    我顿时浑身发烫,声音都变了,“那你怎么会知道那所医院的细节?那座被三角梅染红的小墓碑,太阳的独特位置等等,不是在那儿住过的人,不可能知道。”

    “我没有在那里住过院!”李言之正色重申。

    “我给你搞胡涂了。”我暗想,是什么缘故使他不愿意承认呢?

    “我住进这所医院的当天夜里,忽然梦到自己只有二十几岁,到了一个和这里相似的地方,院墙上的三角梅呀,戳在塔尖的夕阳呀,小孤山呀……都是在梦里想到的。睁眼醒来后,相似的氛围立刻涌上心来,就好像时光倒转,往事历历在目。我以为只是个梦罢了,忽然想到:我在梦里所见的那所医院名字,曾在你档案里见到过。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和你聊聊,挺可笑是吧?”

    我点点头。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但我不能说。

    “哦,我恐怕不能从这所医院出去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结束一辈子。我总觉得,人无法选择出生,无法决定自己在何时何地被何人生下来;但是人总应该能够选择死法吧?能够选择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结束生命吧,这是每个人的基本人权吧。坦率说,我希望的是猝死,在死之前最后一分钟还饱满地活着,丝毫不受死神打扰。然后,突然从写字台边上倒下,没气了。一分钱医疗费也不花,一个字的遗嘱也不留,亲朋好友们吓一跳……多干净?干万别藕断丝连,像我现在这样尴尬”告诉你,我要求不住院,一直工作到死的那一天,领导不同意。我要求在救治无望时主动结束生命,也就是安乐死,他们更不同意。我不属于自己,我有社会影响,也有点政治影响,我要按照别人的愿望生存或者死去。你看有趣吧,我自己都快完蛋了,还没法把自己收归已有。还得说服自己相信:这样才最有价值。”

    我沉默着,直到李言之问:“在想什么哪?”

    我说:“在想李觉。你这番话,很像是他的气味。”

    “对喽,你还没把他谈完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你真的想听?”

    “当然。你老是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我觉得有义务弄明白。”李言之微笑,并且鼓励地看着我,气色很好。

    我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他是个疯子。”

    李言之脸色忽变:“疯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病区里的人都这么说他。实际上,他也确实是个疯子,患过精神分裂症。他在说什么,自己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才华已经变质,自己仍然不知道。我甚至觉得,他整天和我在一起,可是连我是谁都不会知道……”

    李言之眼里有了可怕的神情,涩声说:“我懂了。你以为我是他……以为我曾经疯过。只是在恢复正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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