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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天狼(中篇小说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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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陆续进屋,身子都有些软。吕宁奎走在最后,腰带提在手上。进屋后眼乱看。

    南琥珀道:“干嘛拖那么久?”

    吕宁奎巴掌朝南琥珀肩上一拍——过去他不敢的。道:“我把全连震住了。那些班,口令不行。”他等南琥珀问点什么。南琥珀却不问。他又朝屋里人道:“先别洗脸,整理内务!”

    南琥珀仍然不语。唉,司马戍反了,李海仓昨夜“臭”了,吕宁奎俨然已是班里二号人物,主动管起别人了。

    南琥珀道:“昨夜大家都没睡好,下半夜又有人说梦话,精神点吧。上午我去连里,班里还是由吕宁奎负责。”

    “谁说梦话?”宋庚石急问。其余人也停住手脚,不安地望南琥珀。

    “你呗。”吕宁奎抢道。又看看南琥珀。

    “我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了?”吕宁奎又问南琥珀。

    南琥珀不理他:“小值日,打饭去。”

    “我去!”吕宁奎应道。仍然站在南琥珀面前,训宋庚石,“你还不是被大喇叭吓的,心里鬼乱蹦。怕什么?要是广播到我了,你们快把我喊醒,我非听听那小子说我什么。我早知道他不是东西,平时就不理他。信不信,他怕我,我知道他怕我。”

    吕宁奎挑起一对饭桶走了。宋庚石摸到南琥珀身后,小声到:“班长,我到底说什么了?”

    “没听清。”

    “说嘛。”

    “确实没听清。”

    吃早饭时,南琥珀发现宋庚石眼睛在碗边上偷看自己。他一正视,那眼就隐到碗后面去了。他低头不看,却又感到那眼从碗边处漏出来……

    吃罢饭,南琥珀去连部,刚走出短堑,便觉后面有人追来。他转回身,默望着宋庚石。

    宋庚石脸色难看,帽檐压得很低,手拽一棵小草,拽了几次,都没拽下来。“班长,我……说什么啦?”

    南琥珀感到心酸,“嗅,想起来了,你痛骂司马戍,想和他拼命,对对,拼命!他说过,吃我一枪。”

    “就这些?”

    “当然,后面再出声。”

    “我从海滩回来,子弹袋没卸就睡了,老压着我胸。”

    “要敢于放松自己。懂吧?”南琥珀走出几步又回头,“你补觉去。班里人问,你就说病了。”

    “那不是装病吗?”’

    “对啦。告诉你,有时你有病也得跟我坚持干。有时候嘛……睡觉去!”

    南琥珀楚入林带。从这里走到连部,要多三华里。他现在有些怕到连部了,怕指导员批评他时眼里那种焦虑的神情。指导员暗暗盼望他想出个办法来,一个点子,一个暗示,甚至争辨,都是指导员渴望的,但南琥珀说不上来。明白人家需要什么而自己没有,又摆出一副不屈的智慧的样子坐在人家对面,使人家者是觉得你有点什么,就要拿出来了……这真使南琥珀羞惭。忽地撞上树,他醒了,耳朵先醒。周围一片寂静。他不由地心口发紧。敌情!寂静本身具有逼入的力量,敌情最大特点就是它妈的寂静,不露齿不出声。什么时候喇地静下来了,就得当心来了敌情。

    一声鸟鸣,他循声望去,不见鸟,只见一簇嫩绿针叶微微颤动,颤动。

    十

    “前沿弟兄们,前沿弟兄们:我是司马戍,我是司马戍……”

    “口令!吕宁奎对着夜空大喝,接着又朝旁边嗬嗬笑,“我吓你们一跳吧。”

    “今夜来的真早。”宋庚石小声道。他指的是司马戍。

    吕宁奎仰面淬出口唾沫,感到有东西飞快地落到自己脸上,“好大风!班长,要是我把枪口抬成四十五度角,对敌岛上来一梭子,你说子弹能不能够着他们?”

    南琥珀道:“我想可以。”

    “不行,我们是逆风。嗬嗬嗬。”吕宁奎猛然又朝夜空大喝:“口令!”

    南琥珀道:“吕宁奎,你要是真胆大,就别出声。”

    “……现在,我和吕宁奎,宋庚石谈心。(干嘛老不和我谈?我等了好久啦。)二位兄弟,我们一块站过岗,放过潜伏。那最后一个夜里,你们一左一右,埋伏在我两边。我爬在沙滩上,脸贴着冰冷的枪身,我暗暗盼望那逃犯不要出现,让我们大家空等一场。还有几个夜里,我爬在沙滩上流泪,你们就在我旁边,可是都没发觉。你们警惕性太高,一直盯着前面,不会注意身边战友在干什么,因此我觉得很安全。我流泪,不只是因为我的家庭灾难和个人前途。我还恨我们。我们太愚蠢,太肮脏,太好使唤了。就说宋庚石吧,人家都说你最老实,我看你心里头最不老实。你有个毛病,手淫,有一次被我发现了,我知道你干那事时心里正想着谁,你想指导员的老婆,她刚刚从窗外走过去,你熬不住了。其实,每回你碰到她,你连看也不敢看她。你不知道这多么低下,你既不敢做人,也不敢做狗。你会把自己毁掉的……”

    “手什么?”宋庚石惊惶地,“他说我手什么?”

    “手淫!”吕宁奎响亮地道,“我听得清清楚楚,准是那两个字儿。”

    “什么意思?”

    “哼,你用手玩你的老二,让它直起来,被他偷偷看见了。你玩过没有?”

    宋庚石狂呼:“我没有,我没有!他造谣,反革命造谣,……”

    南琥珀想,狠毒呀!你这一手比什么都狠毒。你说宋庚石什么都行,说这个他就完了。“司马戍!”南琥珀冒出炽热的巨大的痛恨,他真正看到司马戍内心是阴暗的,所以他总盯住别人内心中阴暗的东西,盯得久了,自己的内心就越发阴暗。司马戍所仇视的不仅是党、军队、马列主义,他仇视人的阴暗,他仇视人本身。

    “和他骂呀,”吕宁奎对宋庚石怪声道,“要是你裆里有丸子,你就和他对骂呀。”

    “……吕宁奎兄弟,你的枪法很准,我建议你提枪回家打死那个县革委会副主任,或者打死那个破女人。你再不要跟人家夸耀你的恋爱经历了。其实你第一次说时我已经猜到:要么是他勾引走了你的未婚妻,要么是你未婚妻抛弃了你。二者必居其一。我想我没有猜错吧?可是,你打死他们中间任何一人,也等于毁灭自己。我想,你那么渴望在放哨时‘干掉一个’,你那么羡慕班长击毙‘通奸犯’,恰恰证明你内心被类似的事情压抑着,我送你一个解脱办法:当你以后实弹射击时,不要把胸环靶看成是蒋先生,而把它看成是那位副主任,或者是那位女人。试试吧,我也这样试过。当然,我是把它当另外一些恶人,瞄准、射击,……”

    吕宁奎望着黑夜,一言不发。

    下岗后。宋庚石在前,吕宁奎中间,南琥珀殿后,三人回到十号。

    屋里很黑,连遮光灯也没开,那是专供上下岗人员用的。灯绳有三条:门旁一条,枪架上一条,班长床头一条。宋庚石在门口站了片刻,瞎子似地摸进去。吕宁奎从门旁摸了一把,显然摸到了灯绳,但他甩开了。南琥珀听见灯绳晃荡声,很想抓住它一扯。又想,算了,谁也不愿看见谁,要摸黑就都摸黑吧。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估计他两人已经把枪放上枪架,才轻轻进屋,盯着那一排粼粼微光——全是枪栓,将冲锋枪搁在最边角的黝黑处。于是那里也亮起一星粼光,齐了。

    南琥珀躺在床上访听,所有的床板都无动静。他知道所有人都没睡着,却连翻身也不敢。他重重翻了几下身,听到几处铺板也随着咯吱起来,他才胡乱睡去。

    朦胧中又觉得灯亮了,南琥珀抬身看,吕宁奎从蚊帐里钻出来,仍然是一身军装,原来一直没脱。

    “干嘛不睡?”

    吕宁奎道;“批判稿还没写完。”

    南琥珀记起:上午从连部回来,下达了任务,明天连里召开第四次批判司马戍大会,一班人人要发言。发言完后,发言稿还必须上交。南琥珀隔着蚊帐看他。想,怎么联系实际呢?司马戍呱呱呱,前沿全听到,明天你怎么说清楚呀。有一条清楚,不反驳他是不行的。

    吕宁奎把灯拉低些,又拽过一本《红旗》,垫在纸下。摸出半支烟,又摸出一支烟,磕打着,接在一块。点燃后,用口叹息把火吹灭。后来就不动了。

    闹钟嘀嘀答答。

    李海仓也从蚊帐里钻出来:“我那份也不行啊。”他摸出语录放到桌上,再摸索笔和纸。

    吕宁奎朝边让了让。

    宋庚石也从铺上爬上来,纸笔已在手中。他走到桌旁,欲寻个坐处。吕宁奎和李海仓一动不动,不知谁“哼”了声。他退回床边,四下看看,把倒地下的一张方凳提到墙角,就用它当桌,蹲在地下写。写几个字,他拿起纸,借着远处的灯光看一看,又埋头写。忽一声闷响,凳子翻了,他膝盖跪到地下,爬起来之前他先回头张望,见到两双怒目。他从地下拣起滚得老远的笔,软软地爬上床去。他躲在蚊帐里写。

    墙上扬声器传出起床号。南琥珀将一只脚高高翘起,猛敲一下铺板:“起床!”

    班里人昏昏地集合完毕,见宋庚石老不出来。南琥珀跑回屋。一头钻进宋庚石蚊帐:“怎么啦?”

    宋庚石面无人色,额头一片细汗。战战地道:“我完了……”

    “听我说:出去就是出去了。不出去就老也出不去。”

    宋庚石两眼紧闭不语。

    南琥珀又道:“我一辈子求过准?今天我求你啦,起来吧。你要想让人觉得你干净,你就得大胆出去。”

    宋庚石目光直直的坐起来,又欲倒。南琥珐朝他肩头击一掌,不容他倒。低而狠地喝道:“快。腰带,军帽,解放鞋!”

    宋庚石出门,头都不抬地拱入队列,两旁立即往边上靠靠。

    南琥珀拿眼一个个逼过去,他逼到谁,谁就不动。他吼道:“垮啦?”

    全体陡然长了精神。

    “向右转,跑步走!”

    南琥珀率班跑了一圈,待步伐协调有力后,再带入连部操场。

    全连成三列横队,占据操场顶线中段。帽檐阴影下一双双眼,齐射向入场的一班。指导员站在操场中央——平时是值星排长的位置,极慢地、几乎看不出来地侧过身体。

    南琥珀听到身后唉地一响,扭头看,宋庚石面朝下摔倒在地,军帽也磕掉了,两腿还在蹬动,蹬出一阵阵小尘土,仿佛还在跑步。后面人被他绊个趔趄,头竟撞上前面人的腰。队列整个乱了,有人想扶宋庚石。

    南琥珀大喝:“立定。”

    班里人立刻垂手站定。

    南琥珀用标准姿态不慌不忙地跑到宋庚石旁边,威严地道:“起来,起来!”他确信,宋庚石会遵循自己的命令挣扎起来,再站入队列,但是宋庚石两腿停止蹬动。南琥珀俯身细看,才知他已昏过去了。

    十一

    南琥珀坐在地堡顶上,把自己的耻辱一件件细细想来。羞恼了,就再想一遍。夜已深,他没带枪,他头一回感到徒手比执枪胆子更为硬大。他盯住黑暗,敌岛就在那里,司马戍就在那里,蓄积着力量呐,好张开巨翼扑来!他等着。连长、指导员、排长、全班,都被司马戍剁了一遍,嚼了一遍,又吐掉了。独独剩下他,象给扔开了,象不屑一顾。而他,本该第一个受击。这种不公,又是一桩大耻大辱。他料定司马戍把自己放在最后,必有极狠的一招。来吧,他已经扔开了枪,解下了腰带,松开了两个衣钮。海风透身而过,跟着海风一起来呵,老子等着哪!他早已适应了黑暗,看透了人心中的怯怯一角,知道自己最易受击的凸露着血脉的那一处,因此反倒激起他极大渴望:让你攻,让你攻,你快攻呵!他候地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位勇士被全身缚定,敌手对他射来最后一箭,他无处躲让,便猛地用牙咬住。他不能说话,他叼着箭头微笑了。是呵,你要么微笑,要么被利箭刺穿喉咙,但是你无法还击。

    他深深感到真的勇士总是悲壮的。

    他又想起自己小时候,司马戍小时候,会是一样的纯真、可爱、渴望成为英雄吧?一定共同唱过一支歌,嘴角沾着饼干渣,僻僻叭叭拍小手儿……

    大海和夜,都是那么深。

    来了。一片极其沉重的音乐,缓慢地碾压过来。接着又轻盈上升、扑跃,后又猛地从空中掉下,落人大海,乐潮陡涨,庄严地摇晃着,步步逼近。

    南琥珀恍惚觉得听过这首乐曲,并在心胸储藏了许久。

    司马戍在乐曲中开口了,同时,乐曲淡弱,并不消失,只伏在声下。

    “班长请注意,班长请注意:我是司马戍,我是司马戍。我想和你说的话实在太多,我决定用这首著名音乐来开始。你曾经听过它,喜爱它。我把它做为礼物送给你。这首乐曲在大陆早就听不到了。在这里,我意外地在广播中听到了它。我当即请求把它播送给你,最后,顾问先生同意了我的请求。(美国佬厉害。)你现在所听到的,是台湾空军广播电台专门为你播放的,它是俄国柴可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它在倾泻,我们共同的心情……”

    音乐复起。哦,悲怆。

    南琥珀想起来了。那是个雨夜,他和许多人到厦门火车站接新兵。就在站台上,他接过司马戍背包,随口问:“什么名字?”他警惕地反问:“你哪?”南琥珀有些恼火,有这样和老兵说话的吗?他懒得看他。他们披上雨衣,跟着队伍走。不料误入一条小巷,他俩踩着雨水泼刺拨刺跑,都以为能穿越小巷插上公路。后来,巷灯没有了,小巷还在延伸。南琥珀决定不回头,偏从黑暗里走出去。当他们走到一幢旧式小楼下,忽然听到里面传出音乐声。南琥珀吃惊道:“瞧这曲子跳得多凶!”司马戍听听道:“它叫《悲怆》……我妈是搞音乐的。”停片刻,又靠近南琥珀,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叫司马戍。”南琥珀点点头:喂,它叫《悲怆》,他叫司马戍。……司马戍还靠在南琥珀身边,似在等待什么。很久以后,南琥珀才想起,他是等待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但是当时南琥珀根本没意识到。音乐忽然中断。司马戍道:“走吧。人家偷偷听,被我们打断了。”南琥珀道:“再等等。”他们在黑暗中,在雨丝中站许久,再也没有听到。

    现在,它又在黑暗中涌来,被海风、湿气、潮声纠缠着,闷闷的,细绝对都已失去,只剩下沉雄昂奋的旋律烈烈地扑来。哦,悲怆,无休无止。

    十二

    随后,他们各寻一堵矮石坐下,让臀下凉意透上来,让自己在冷寂的空气中惭渐平静,渐渐沉思。再抬眼看时,都觉得对方亲近了好多。

    “别争了。”指导员道,“其实你为班里人争辩,也帮不了他们。领导对他们心里有数,目前情况下,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对司马戍说出的那些东西,我要是追问他们,就等于相信了敌人的污蔑,而不相信自己的同志。要是把司马戍的话全部当做谣言来批判,那简单多了,但是不解决问题。”

    南琥珀道:“让他们主动把心中的鬼东西亮出来,才能救自己,才能战胜司马戍。我敢带头。”

    “你是说承认他讲的对?”

    “该承认的就得承认,比如说那儿件事。……”

    “不行。凡是司马戍说,句句是谎言,这一条不能变!要是变了,以后怎么对付敌人的心战?第二,领导心里要有数,要从谣言里头,判断出内部问题。”

    “这是上面的意思吧?”

    指导员道:“我也觉得这样妥当。”

    “班里人现在听到‘谈心’二字就怕,连我也没法和人个别谈了。不过工作还是不错的。”

    指导员异样地看他一眼:“你还觉得不错?一班昨天有人误岗,前天丢了两发子弹,幸好找到了。不然问题大啦。大前天会操,一班最差!你呀,已经不了解你的一班了。知道吗?一班除了你,还有十人,这十人里已经有九个人向我提出了调班要求。”

    南琥珀惊道:“他们没和我说过。”

    “不但不和你说,他们相互之间也不说。都是悄悄来的,都认为只有自己一人要求调动。一班人心早就散了,你还拼命想拢到一块,你根本不了解你的人了。”

    南琥珀呆许久,喃喃地:“调吧,都滚,我也不干了。”

    “不调整也不行了。一班目前情况,根本完成不了任务。支部已经决定,彻底调整一班。你要有个准备。”

    “还是垮啦。……”

    “回去吧。现在,你不能离开班里太久。”

    南琥珀起身,忽想起一事:“大嫂走了?”

    走了,回老家去了。”

    “干嘛让她走?”南琥珀说完,觉得这话大蠢,快步离去。他在矮矮的碑石群中左绕右拐,岗上没有小径,你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径。

    回到十号,南琥珀进屋便觉得灯光打眼。所有的灯全亮着,墙四角、枪架后、桌底下、……过去的暗处,现在全都纤毫毕露,什么也藏不住。人呢,散坐在各自床上,谁也不看谁,默默地消磨着,或挖耳朵,或剪指甲——居然不出声,或以指当笔,在自己床单上画字。谁若弄出点声响,所有人顿时停止动作,呆一刹,再继续挖耳朵、剪指甲……

    南琥珀想,还有一个人没提出调班要求,这傻瓜是谁呢?他挨个望去,又挨个否定掉。人人都把自己裹得那么紧。他简直不敢认。

    吕宁奎摸出半支烟,又摸出一支烟,接好后,却找不出火柴,看到桌上有一盒,也不请近处人丢过来,自己趿着解放鞋过去拿。他抓到手后摇一摇,空的,便往窗外一摔,忽叫:“你碰我干嘛。臭手!搁远点。”

    南琥珀看,宋庚石怯怯地垂手后退。大概他俩的手相碰了,也不知谁碰谁。吕宁奎手使劲在衣服上掠擦,接完还朝手背上唉地吹口气。南琥珀走去,冷冷地道:“就自己抽哇,来,贡献一支。”

    “没了。”吕宁奎不看他。

    南琥珀扑上去,把他按倒,从他军装胸袋里扯出一盒烟,再把他一推,怒道:“我跟你要烟,你敢说没了。这是什么?你过去吃过我多少马耳朵,吐出来!”

    吕宁奎窘笑:“哎呀班长,我说着玩哩。抽吧抽吧。”递上火柴,又朝两边道:“都抽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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