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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见了鬼了！〃真的？〃埃德温说道，〃百万富翁？我就在昨晚上床的时候，还不敢肯定今天是否能够达到一百万。我是说，数学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但据我推算……〃
〃精确地说，是两百五十万。〃探员汤姆说道。
埃德温的意外之财现在被冻结起来。调查可能持续数年；他或许永远都见不到他的钱了。显然，最近出现了一个百万富翁浪潮，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全都住在这个城市十英里范围之内，全都采取同样的手法。他们从门缝中钻出来，在一周之内暴富，从银行法规的漏洞中吸走了数百万美元……如果不是数亿美元的话。
不久之后，政府开始就级联账户的使用和规则颁布了一系列的复杂规定，以阻止进一步的〃时区冲浪〃（现在人们对它的称谓），但到这时，超过一千个新的身价百万的富翁或身价数百万的富翁已经产生。而他们都是通过口口相传的经验致富的。
对埃德温而言，这就像是从一个特别惬意的梦中醒来，在一笔飞来横财和无限的可能性之后，重又跌回到了地面，回到了格兰大道那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中。不要紧。在某一时刻，在某一瞬间，一个辉煌的瞬间，埃德温·狄·瓦陆拥有过一切。在某一个时刻，他富得一塌糊涂。在某一个短暂的时刻，他不再仅仅是个编辑了。
第21节：格兰大道上的生活（21）
第十九章
生活在继续。工作在继续。整个系统继续运转。图帕克·索利给埃德温发回了一个传真，通知他那部编辑过的手稿已经收到。〃我会翻看一遍后尽可能快地将它寄回。求存，求爱，求知，图帕克·索利。〃
销售部的人已经设计好了它的市场定位和发行方向。美术编辑部已经画好了封面的草图，而梅雇来了一个新的实习生，这意味着不必再去处理那些不请自来的、难办的稿件堆了；它们都被抛给了埃尔温。埃尔温一开始就不太顺利。他犯的第一个重大错误就是在相互介绍时，他指出了他的名字同埃德温的相似之处。
〃埃德……温，埃尔……温。真是一个巧合，你不这么认为吗？尤其是考虑到我们的工作是何等相似。〃
〃我们的工作并不相似，〃埃德温呵斥道，〃它们根本就不相似。你是把时间花在铲除一堆堆臭气熏天、没人要的稿件上。而我将我的时间花在细致打磨和改进文学艺术作品上。铲除和打磨，它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之内，埃尔温。现在，去给我拿一个三明治来。〃
第二十章
当埃德温淹没在纸堆里、梅在影印室复印联络电话清单时，前台的电话响了起来。
〃在大厅有一个快件速递员。他给你带来了一个包裹。他说他得到的指示是'把它亲自交到狄·瓦陆先生本人那双炽热的手中'。〃
这些指示只可能来自一个人：图帕克·索利。是那部编辑过的手稿，来得正是时候。埃德温将会马上看一遍作者的意见，然后把它送去审稿，正式通知排字工人，确定打印指令。
〃好的，〃埃德温说道，〃让他上来吧。我炽热的手正等着呢。〃
当快件速递员到达的时候，埃德温正同卡洛斯兄弟通着电话。这个速递员……一个穿着时髦的短裤、戴着太阳镜的骑车能手……懒洋洋地走过来将包裹递给埃德温，〃你必须签字。〃
埃德温潦草地签了名，然后将电话夹在肩头，打开手稿。
埃德温静静地挂断了电话并呆若木鸡地盯着他打开的东西。没错，是手稿。原始手稿的崭新复印件。所有那些改动，所有那些蓝色的铅笔道，所有那些结构性改造……不见了。都不见了。埃德温直接回到了零。
随稿附有一封信：
啊，狄·瓦陆先生：
你自以为是地得出我的手稿需要编辑这个结论，确实，那是你自己的倒霉决定。听我说，埃德温，一定要注意：你不可以改动我手稿上的任何一个字，一个字都不行。《我在山上的洞见》是一个独立的整体。它不能被篡改。它不能被改变。它当然也不能被改进。题目不能动，内容不能动，文体不能动。原封不动地出版。甚至连语法和拼写的错误以及反常之处都不能动。就连它们都是我这部书的精华之处……是我献给人类的礼物。
求存，求爱，求知。
图帕克·索利
又及：如果你真的做了改动，我就会告得你屁滚尿流。
埃德温感到头晕目眩。他的脸开始发烧。他转过身，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跑了出去。梅，他必须告诉梅。梅会知道应该怎么办。〃快说！我们可以违反作者意愿编辑一本书吗？〃他紧张地喘着气，〃我必须知道，梅。我们可以对作者的指示置之不理吗？〃
梅犹豫着，〃一般来说应该征得作者的同意。但特别是在社科类图书中，小的编辑改动不一定需要……〃
第22节：格兰大道上的生活（22）
〃不，我指的不是小改动。我是指全面的修订，彻底的重构。如果必须的话，我们是否可以不征得作者的同意就那样做呢？〃
〃当然可以。我们那份合同样板里的第12款中的第一条。它给了我们在我们认为'不合理'的情况下可以不顾任何反对加以改动的权利。〃
埃德温感到他的胃里一阵翻腾，〃要是有人把合同里的那一款删掉了怎么办？〃
〃噢。嗯，那我们就有麻烦了。但记住，根据第6款第2条，如果作者拒绝接受编辑的改动，那他或她就应该退还全部预付金……外加一笔罚款。〃
这时，埃德温的声音变得萎靡起来，〃那如果有人把第6款第2条也删掉了呢？要是这两条都被删掉了呢？如果我们仍一意孤行地作出改动，作者可以告我们吗？〃
〃第6款第2条也删掉了？他一定是给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才使我们将合同中的那两条都去掉了。我们通常根据作者的强硬程度来决定放弃其中的哪一条。但如果这两条都去掉了而我们仍要一意孤行地作出大规模变动……没错，作者可能会告我们。而他很有可能胜诉。〃
我没有时间来弄它了，天……杀……的！
埃德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横下了一条心，挺直了他的肩膀。他应优先考虑的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米德先生已经明确声明了，是《抛开忧虑去吃肉！》。索利的书只是用来填补空白的。埃德温无法在它上面花费更多的时间了。
于是，埃德温·文森特·狄·瓦陆作出了一个重大的、意义深远的决定，一个令他后悔数年的决定……
第二十一章
〃埃尔温，到这儿来。马上来。〃埃德温正在来回地踱着步……在这个到处是散乱纸张和成堆档案的狭小隔子间里勉强还算是在踱步。它以那种〃跨一步……停下……转身〃的节奏进行，就像你在动物园里看到的因长期幽闭而狂躁不安的北极熊。
〃狄·瓦陆先生？〃是埃尔温。〃你叫我？〃
〃到这儿来。我们有工作要做。〃
〃实际上，我正要去吃午饭，我的血糖过低，所以我真的应该……〃
〃现在不行，埃尔温。我们都不得不偶尔作出牺牲。你有纸和笔记本吗？很好，你需要记点东西，因为我会说得很快。《我在山上的洞见》手稿，就在我的桌子上，就这样原封不动地送到输入员那儿去。让他们用字符识别软件将它浏览一下后直接送到打字员那儿去。我们要将页面空白处最大程度地缩减，用我们现有的最小字体，将原文挤进去并尽力使它保持在800页以内。取消精装封皮的订货。我们直接使用平装封皮，用价位最低的普通纸。把印刷数量从7500册缩减到象征性的1000……不，等一下，我想印刷数量的最低限是3000册。不管怎样，我们就按最低限量印刷。尽管如此，也要告诉库房做好准备，六个月的销售期限一到就得甩卖和倾销剩货。这些书最后只能扔到火里，埃尔温，而我们必须尽我们所能将损失缩小到最少。打电话给火绒草有限公司或是叫别的什么名字的公司的那个冈特·布朗。他们重新包装和重新印刷废旧书籍。一旦这部书大量剩货，我们或许可以将这些书塞给他们，这样我们也能挽回一点损失。给西海岸的先期销售人员打电话，告诉他们……〃
就在这时，美术编辑部的克里斯多佛·史密斯出现了。〃嗨，埃德温！我把那本关于巧克力的书的封面拿来了。就是你加急订制的那个。〃克里斯多佛蓄着浓密的山羊胡，戴着茶色眼镜。
第23节：格兰大道上的生活（23）
〃看上去不错，〃埃德温说道，〃然而，恐怕……〃
〃但之后我开始想：丝绸，拉丁，长袜。它们意味着什么呢？〃
〃克里斯，我很抱歉，计划有了变动。〃
〃请叫我X…欧佛。简称X。〃
〃好的。听我说，X，一切都变了。我们不再用那个书名或是那个封面了。我所需要的就是坚实背景上的印刷体字母：《我在山上的洞见》，图帕克·索利著。仅此而已。不要骷髅。不要毒蛇。不要丝绸被单。只要印刷体字母和两种色调的封面，好吗？我不想让你在这个上面花费太多的精力。给我们做这个封面需要花费你最少的时间是多少？〃
〃现实中的还是心理上的？〃
〃时间。真实的时间。就像人们在他们的生活中所经历的那种。〃
〃印刷体将花费我15分钟。〃
〃非常好。很好。我不想让你为我们花费比15分钟更长的时间。那是我需要你拨给我们这个封面的最多时间。明白吗？〃
《我在山上的洞见》在接下来的星期一交付印刷了，没有事前的宣传，没有任何的推广。作为一个充满讽刺的〃庆祝晚会/新书发布会〃，埃德温和梅下班后留下来喝上一杯。
〃这杯敬图帕克·索利，〃当他们举杯祝酒时埃德温说道，〃再见了，解脱了。〃
〃好哇！说得对！〃
〃你知道吗？〃埃德温说道，〃要是国内收入署把我失去的那几百万发放回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度假。去一个遥远的、一个没有人看书、一个永远吹着暖风的地方。〃
〃哦，谢谢你，埃德温，谢谢你这个无需花费你任何东西的友好表示。〃
他笑了，〃别客气。说到想象出来的礼物，我是一个慷慨的人。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不存在的东西，梅。〃
〃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要是我真的能够拿回我的百万美元，我不打算劳神去揪米德先生的小辫儿了。〃
〃不了？〃
〃不了。相反，我想我会把它浸入拓印酒精中并把它点着。我要保留住我让你觉得如此迷人的无声的尊严。〃
〃埃德温，〃她说道，〃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于是，正当《我在山上的洞见》轰隆隆地滚下印刷机、堆积并装箱时，正当图帕克·索利的文字被一遍、一遍、一遍地打印出来时，埃德温和梅在黄昏的公园里长时间地散着步。
他们没有想到……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将瘟疫释放了出来。
第24节：世界末日……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1）
第二部分 世界末日……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
第二十二章
世界末日始于《时代先驱报》第三页的一则短讯。
这条消息已在白天通过专线传到各媒体，然而很多报纸却不屑予以报道。《时代先驱报》把它当做一条小消息，将它插在广告和社论中间，很容易被错过。它的标题写着：〃烟草公司销售量意外下滑〃。
烟草协会发言人今天证实了关于香烟销售量突然意外下滑的传言。〃这只是一个短期的、将会自行修正的异常现象，〃协会的格雷先生在星期二下午发布的声明中说道，〃一个小挫折，仅此而已。〃格雷先生指的是关于香烟销售量在仅仅一周之内突然探底，马歇尔指数下降42％。酒类销售商也报出类似的下滑，这激起了关于这两项工业将会经历一次购销模式重大变动的猜测。〃那根本不是事实，〃格雷先生说道，〃不会有模式的转换。没有理由恐慌。这只是一时的、意外的调整而已，而我们有信心相信，在一个星期之内，销售量将回升到预计的水平，或是更高。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偏移，仅此而已。绝对没有什么可惊慌的。〃
就其本身而言，这是一条相当平淡乏味、不值一看、稀松平常的新闻。但之后，当埃德温看到文章的末尾，他的脑袋猛地甩了回来，就像遭到了突然的、严重的撞击。
无法找到菲利普·莫里斯烟草公司的总裁来澄清他意外辞职的谣言。据公司内部消息，他唯一的留言就是一个贴在他办公室门上的手写便条，上面写着：〃外出垂钓〃。据说，菲利普·莫里斯烟草公司的总裁并不是一个热衷于钓鱼运动的人，关于他行踪的猜测仍在继续。
〃噢，我的上帝，〃埃德温说道，〃它开始了。〃
埃德温一直都在等待着劫数来临的预警和征兆。他已经等待了数周，自从《我在山上的洞见》第一次出货后不久梅顺便提到邦诺书店就索利的这本书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待着它们了。
〃呜咯呣呵！〃埃德温说道，当时他的嘴里塞满了硬面包圈。〃想都别想！〃当他一把它们（面包圈和这个消息）费劲地咽下去便大声嚷道，〃我们决不会这么快就接受退货的。我们刚把书寄出去一个星期左右。协议上说……〃
〃不是退货，〃梅说道，〃是订货。他们想要追加订货。〃
〃这么快？〃埃德温同样吃惊地说道，〃但他们已经拿走800册了。〃
〃他们还要35000册。我们只有两三百册的库存了，所以我们得赶紧着手进行第二次印刷。〃
〃肯定是打印有误，〃埃德温说道，〃他们将定购单传真过来了吗？他们的本意一定是定购3500册。〃
梅弯下腰凑近过来，她的声音变得非常平静且非常、非常严肃，〃我打电话过去问了三遍进行确认。他们是要35000册。说是几乎有12000多个客户在等待购书了，让我们为更多的订单做好准备。埃德温，出大事了。〃
货物发出了，两周之后，又一份传真发了过来。〃优先定购：请立即发货50000册：《我在山上的洞见》。图帕·克索利。国际标准图书编号：176661313。紧急定购。请从速！〃
到了这个周末，这部书已经猛冲到当地畅销书排行的首位，到了之后的一周，它已经遍及全国。突然地，整个潘德瑞克都在谈论着它。〃我们有了优胜者！〃和〃蓝登书屋该拍我们的马屁了！〃的喊声在走廊里回荡。埃德温被捧为行销天才，米德先生考虑提升他，就连奈杰尔都不得不多少表示些赞许之意。
〃嘿，奈杰尔。我告诉你什么来着？十万册。那会让我们全都发财的。〃
实际上，在当月它已经迅速攀升到十万册并且上升势头毫无放缓的迹象。它达到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的顶端并待在那里，稳居第一位，一周又一周，一周又一周。而就在这时，埃德温开始担心起来。
〃这不正常，〃当他们坐在考纳酒馆的黑暗角落时，他悄悄地对梅说道，〃这就是不正常。〃
〃《我在山上的洞见》所达到的成就只是几周之内的事。并且没有人将这些书装在自己汽车的后备箱里到处转悠。这仅仅是口口相传的结果。你知道吗？当销量刚开始猛增时，销售部的保罗就做了一个读者调查，试图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销售部的反应是多么积极吗？总是试图赶上最新的潮流，然后再以弄潮儿自居……总之，保罗调查了读者对《我在山上的洞见》的满意度，你知道他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吗？百分之百的满意度。没错，百分之百，梅。〃
第25节：世界末日……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2）
〃好了，埃德温。你打算把销售部的人所说的话当真了？〃
〃我问保罗，我说，'百分之百的满意度？那在统计学上是不可能的。你们调查了多少人？一打？'他说：'不，我们调查了几百人，几千人。我们在新近印刷的一批书中插入了调查问卷。'正常情况下要是能有10％的问卷回邮率我们就会很高兴了。你知道有多少问卷被寄回来了吗？是全部。每一份都回来了。然后，保罗说道：'嗯，当然，并不真的是100％。我的意思是，那是我们按四舍五入计算的。应该是99。7％的满意度。'你知道吗，梅？我发现99。7％比100％更可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害怕。〃
〃那又怎样，埃德温？就是人们喜欢这本书呗。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使你如此烦恼。能发生什么更糟的事呢？人们对自己感觉良好。他们感到幸福。那会有什么害处呢？〃
〃那个，我不知道，〃埃德温说道，〃但我告诉你，这就是不对劲。它不正常。〃
第二十五章
〃这个叫图帕克·索利的家伙……我不喜欢这样。他太隐蔽了。〃米德先生的确又多等了五分钟，毫无怨言。现在，他正站在窗户旁边，眺望着这座城市。他转过身，姿态中显示出果断，他的下巴绷紧，眼神坚定。〃真他妈的，埃德温。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我们可受不了一个隐士。销量已经冲破二十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它就要到达巅峰了。我们不得不着手启动全面的促销活动。〃
埃德温叹息道：〃我曾给索利先生发过好几次传真。他仍旧待在天堂沼地，仍就待在沙漠边缘。他说要是我们派去哪怕一个记者去采访他，如果我们把他的住址给了哪怕是一个记者，他就会……如他所说……'给我们新开一个屁眼'。〃
〃噢，〃米德先生说道，〃那可不太符合他的形象。〃
〃跟你说实话，〃埃德温说道，〃我对这个索利先生没什么好感。我发现所有这些事件很令人不安。〃
〃我们要诉诸他更原始的本能。金钱，埃德温。冷冰冰、硬邦邦的现金。不义之财。我们将为他所接受的每次采访付酬金。我们给这个家伙报酬。〃
埃德温被这个主意吓了一跳。出版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即没有人曾经因接受采访而获得报酬。〃先生，我真的认为杂志社和电视台是不会赞成的。如果我们开始为采访作者向他们收费的话，那我们就会引发一个针对我们的反冲力，往小里说，会导致出版界的自相残杀，严重的可能……〃
〃不是媒体，埃德温。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