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茫戈壁,混沌成一片魔鬼世界。狂猛的烈风将他们乘坐的几辆破旧的牛车吹得如气球般在沙滩上打旋。年老的车把式顶着风,趔趔趄趄从前边来到后面的大车前,挣着嗓门呼喊:“梁先生!梁先生!”梁大鸿背对着风头坐在车前,用自己的脊背替妻子林茵芝遮挡着风沙。听到车把式的喊声回过头来问道:“有事吗?”车把式挣破喉咙喊道:“打尖吧,不能再走了。”梁大鸿朝四面望了望,什么也看不清,问道:“离敦煌还有多远?”车把式大声道:“还有三四天路程。”林茵芝听到车把式的喊声,刚从梁大鸿的臂弯里探出头来,时髦的烫发上就蒙满了沙尘,她又愁又急地问道:“这风什么时候才能停住?”车把式道:“不好说,有时这狂风一刮就是几天。”林茵芝听了就黯然神伤,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悲愁的神情。她下意识地攥起了十字架项链,用意大利语嘀嘀咕咕道:“上帝呀,这太可怕了。”梁大鸿见林茵芝这样沮丧,痛心地望妻子一眼,冲车把式道:“好,打尖吧。”
梁大鸿带人赶赴敦煌就职的消息很快传到敦煌城中“顺泰当铺”掌柜孙世昌耳里。梁大鸿一行还迷没在大漠沙暴之中,孙世昌已赶往通向敦煌途中的一座小镇,同时邀了住在大漠沙堡子的匪首来小镇。孙世昌一住进小镇一家残破的车马店,就在房中贼急地踱步转圈子。就这时,房门猛地被一脚踹开,那应邀的、长得五大三粗满脸麻子、名叫窦黑子的大汉挟裹着风沙闯了进来,冲着瘦小的孙世昌一抱拳道:“孙掌柜,久等了!”孙世昌满脸堆笑地迎上去道:“大当家的,敝人还以为风大你来不了哩。”窦黑子粗喉咙大嗓门地笑道:“只要我窦黑子答应了,就是下刀子也挡不住。”孙世昌讨好道:“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大当家的向来都是说话算数的。”窦黑子忽地平了脸道:“有屁快放,少灌迷魂汤!找我窦黑子作甚?”孙世昌神秘道:“有一路财神进来了!”窦黑子听了一怔,问道:“哪路的?是黑货烟土,还是萝卜片子银元?”孙世昌一字一顿道:“洋庄货!”窦黑子一愣问:“洋人?”孙世昌摇头道:“不,是刚从意大利回来的假洋鬼子。”窦黑子疑道:“他到戈壁滩上干什么来了?”孙世昌压低嗓门,凑近窦黑子耳语道:“奔千佛洞来的。”窦黑子怒道:“他奶奶的!”孙世昌接着拿出一摞银元递给窦黑子道:“这是一百个袁大头,只要将他们除掉,事成之后,再付三百,而且下的货也全归大当家的。”窦黑子诡谲地笑道:“孙掌柜好大的善心呀,真是沙豹子叼肥羊喂野狼,奶奶的邪了门了!”孙世昌皱起眉道:“大当家的,到底干不干,给个痛快话。”窦黑子狐疑地问道:“是你跟这假洋鬼子有过节,还是替人报仇?”孙世昌正色道:“实话说,我和他们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但你知道敝人在千佛洞的事,他们一来,就挡了我的事,因而只好出此下策。”窦黑子想了一下道:“行,那你再加五十。”孙世昌见状又痛快地拿出五十两银子给窦黑子道:“一言为定。不过活儿要办得干净利索,滴水不漏。而且务须口风要紧,万万不能泄露半点声音。”窦黑子提了银子就笑着告辞道:“放心,你只管把袁大头准备好就行了。”
梁大鸿一行在沙暴裹卷之中说打尖停了前行,可是不大工夫,风暴肆虐一阵终又过去,戈壁大漠上又渐渐沙尘落定。一行人像从土里钻出来一样,纷纷从大车和卧驼组成的“墙垒”后面抬起头来,相互望着沙头土脸的怪模样,个个哭笑不得地摇着头。青年女学生黎雅琴倒是疯疯野野地看着梁大鸿笑道:“先生,看你这会儿就像个庙里的泥菩萨。”梁大鸿回笑道:“你这是秃子笑和尚。如果我是庙里的泥菩萨,那你们就是庙里的小鬼儿!”几句玩笑,场子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林茵芝急忙拿出小化妆镜,刚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形象,便“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接着奔到大车旁,拿起牛皮水袋,要倒水洗脸。梁大鸿看见就“别!别!”地喊着跑了过来,一把抢过牛皮水袋道:“这水比金子还贵,脏点没关系,等到县城再洗吧。”林茵芝痴愣愣地望着梁大鸿,委屈、伤心得涌出了眼泪。梁大鸿像哄小孩一般吓唬道:“不敢哭,再哭就成鬼脸了!”林茵芝气鼓鼓道:“去!去!”梁大鸿拿起镜子对着林茵芝的脸道:“不信你看。”林茵芝又望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果然汗水和泪水搅和着脸上的沙尘,将面目抹成了大花脸,加上乱蓬蓬的烫发和满是尘土的旗袍,样子十分怪诞和滑稽。林茵芝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这笑,惹得大家都笑了。可是突然间,随着一阵杂沓而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行人脸上的笑容立时变得惊恐起来。随着车把式一声惊慌的喊叫:“不好了,窦黑子来了!”梁大鸿循声望去,就见身着清一色的光板皮袄的一队剽悍汉子们,一字儿横枪立马排在不远处的沙梁上。梁大鸿一行正神惶魂惊,窦黑子便俯视着沙谷底的车队,手指放进嘴里打声尖厉的呼哨,土匪的马队发出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呼啸,旋风般冲下沙梁,朝梁大鸿一行疾驰而来。学生们见状,急忙将梁大鸿和瑟瑟发抖的林茵芝紧紧围在中央,恐惧地望着卷土围来的土匪们。凶神恶煞的窦黑子和土匪们将车队和梁大鸿一行团团围住之后,就环视被围的众人一眼,问道:“谁是当家的?”学生们只是怒目相视,无人回答,四周便死一般寂静。窦黑子就发火道:“都聋啦?老子问话呢!”梁大鸿忍不住动了动身子,想挺身而出,林茵芝紧紧拉住丈夫的衣襟,恐惧地低声哀求道:“大鸿,别!”而梁大鸿却还是甩开林茵芝的手,镇静地来到窦黑子面前道:“我是负责人,你们要干什么?”窦黑子不恭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梁大鸿道:“你就是从外国回来的那个假洋鬼子?爷在这儿等你整整一天了!”梁大鸿微微一怔,接着震怒道:“我不是假洋鬼子,我回国是为了报效祖国的!”窦黑子撇撇嘴道:“嘿,说的比唱的好听,这荒漠戈壁的,报效个屁!要报效上前线打日本鬼子去!”梁大鸿强忍怒气解释道:“我们是国立敦煌研究所的,要去莫高窟进行研究和保护。”窦黑子一听狂笑道:“奶奶的,还真让孙掌柜说着了。果然吃了豹子胆,想打千佛洞的主意!”梁大鸿郑重道:“我们有中央政府的公文!”“爷不认那玩艺儿!”窦黑子说完,扭头冲部下发话道:“弟兄们!动手!”土匪们闻声便一拥而上,开始了疯狂的抢劫。林茵芝见状慌忙要将脖子上的项链塞进衣服,猛地被纵马飞奔而来的窦黑子俯身夺了去。窦黑子夺过项链,飞快看一眼,就见白金十字架上镶嵌着的钻石,在窦黑子粗糙的手心里熠熠生辉。林茵芝发疯般地扑上来喊叫道:“还给我!”梁大鸿见状大惊失色,忙冲上去想要拦住妻子,受惊的坐骑嘶叫着竖起前蹄,差点儿将只看项链毫无戒备的窦黑子抛下马来。窦黑子恼羞成怒地拔出枪,一边骂道:“奶奶的!”一边就“咚!咚!”地朝天放了两枪。梁大鸿急忙用身子护住林茵芝,质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窦黑子勒马转圈儿,挤挤眼道:“爷送你们去个好地方!”窦黑子说罢一挥手,指挥部分土匪持了所抢财物旋风般驰去,自己带另一些匪徒将梁大鸿一行驱赶进了迷魂滩。
窦黑子一伙抢劫了梁大鸿一行,并把他们赶到迷魂滩。待回到沙堡子山寨,已是次日上午。窦黑子和一个小头目把打劫来的箱笼和行李以及笔墨纸砚、写生簿、画册等物搬进山寨大堂,迫不及待地翻检欲得之物。他一边翻检,一边乱扔,终无所获,便气恼地挠头道:“奶奶的!没油水,是空溜子!”那小头目也将手中的外文画册气鼓鼓地摔在地上,沮丧道:“真是白劫了一回,瞧这堆破烂玩艺儿,塞炕眼儿当柴火,连炕头都烧不热!”窦黑子看一眼被小头目摔在地上的外文画册,瞪着小头目道:“你懂个屁!夫人可是个画画儿的,这东西等
会儿得送给夫人看看。人家识文断字,兴许见了稀罕。”这时,原本在书房里正画一幅“荷花图”的红柳,被外间的嘈杂声败了作画的兴致,就气呼呼地掷了笔,走到大堂里来。窦黑子一见红柳走来,脸上顿时堆笑道:“红柳,嘿嘿,我给你弄来个稀罕玩艺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十字架项链。红柳看都不看,却猛地盯住地上狼藉的画册,急忙俯身拾了起来,问道:“知道这是什么?”窦黑子挠着头道:“我们这些睁眼瞎,只看看是堆破烂,是拿着圣旨当擦屁股纸哩,辨不出个好孬。”红柳忽然又发现了地上的外文画册,急忙拾起来惊讶地细看起来。这是一本外文的《敦煌石窟画录》,打开来,扉页上写着“梁大鸿购于罗马”。梁大鸿遒劲的笔迹立即使红柳的眼里放出异样的亮光。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梁……大……鸿?!”窦黑子听了笑道:“是个假洋鬼子,脖子上还拴着个裤腰带。”红柳猛回身问道:“你见到了?”窦黑子炫耀道:“老子昨儿整整等了一天,要是不见他这只兔子,我还不撒鹰哩。”红柳大吃一惊道:“现在人呢?”窦黑子摸不着头脑,惊诧道:“怎么啦?”红柳急道:“我问你人呢?!”窦黑子眨着眼道:“全赶进‘迷魂滩’了,一天一夜过去,现在怕成了肉干了。”红柳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窦黑子辩解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人给五百大洋哩。”“哼!”红柳狠狠一跺脚,二话不说便冲出大堂。窦黑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和小头目们面面相觑,都愣在那里。好大工夫过去,还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小头目惊慌失措跑进大堂,报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奶奶刚才气冲冲地出了大堂,谁也不敢问,只见骑马飞一样地出山寨去了。”窦黑子一听才仿佛猛醒过来,火冒三丈道:“奶奶的,愣啥?!还不赶紧派人去找,要是夫人少了一根毫毛,我把你们全都点了天灯!”
梁大鸿一行被窦黑子赶进迷魂滩一天一夜,到了次日正午,梁大鸿还搀扶着妻子林茵芝和学生们在沙漠里苦苦跋涉。此时,烈日当空,热浪蒸腾,起伏的沙丘纵横交错,仿佛风暴中波涛汹涌的大海。梁大鸿、林茵芝和学生们走得脚胀腿硬,晕头转向,趔趔趄趄。正行之间,学生黎雅琴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地面,兴奋地大喊道:“快看,脚印!”众人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沙丘下面出现一串串脚印。大家顿时像打了强心针一般,争先恐后地奔下沙丘,来到脚印跟前。一个名叫马庆明的男学生猫下腰来仔细辨认着足迹,突然沮丧地惊呼道:“
天!这是我们自己的脚印,糟糕了,我们走了半天又转回来了。”人们听了,当即像泄了气的皮球,都瘫软地坐在了沙地上,所有人都似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林茵芝忽然昏迷地倒下去,梁大鸿慌忙将她扶在自己怀里,学生们也都围拢过来。梁大鸿嘶哑着嗓子竭力地呼唤着:“茵芝,你醒醒,你醒醒。”林茵芝听见呼唤,朦朦胧胧苏醒过来,茫然不定的目光看看四周问道:“这……这是哪里?”梁大鸿哄劝道:“快到敦煌了。茵芝,你快醒醒,让你跟着我吃苦了。”林茵芝仿佛身心都崩溃了似的依偎在梁大鸿怀里,断断续续呻吟道:“大鸿……我不行了……恐怕不能跟着你们走出沙漠了……”梁大鸿鼻子一酸道:“不!我们一定能走出去。”林茵芝挣扎着听完,就要闭上眼睛。这时,黎雅琴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先生,快看!”大家一齐顺着黎雅琴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的沙梁上出现了一匹坐骑,一位身披狸红披风的女子端坐在马上向这边眺望。身后的披风在野风的吹拂中像燃烧的火苗般猎猎飘舞。远处的女子也仿佛发现了梁大鸿等人,纵马向这边急奔而来。女子不停地挥鞭,疯狂地抽打坐骑,奔马如一团火球飞滚而近,在身后扬起团团沙尘。未等梁大鸿一行反应过来,女子已勒马停住,同时翻身下马,一边朝梁大鸿身边走,一边双手打拱道:“请问,先生可是梁大鸿大师?”梁大鸿惊疑地回问道:“你是何人?”红柳道:“小女子名叫红柳。”梁大鸿道:“你来想要干什么?”红柳道:“听说当家的昨儿来抢了先生财物,又将先生和同行赶进迷魂滩,小女子特来赔罪解救。”梁大鸿、林茵芝一听红柳说是她当家的抢了他们,当即引起警觉,以为又遇上土匪,个个做出以死相拼的架势。梁大鸿接下来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当家的来抢,你却来救?”红柳沉默刹那,眼里盈泪,抬脸看着梁大鸿,真诚道:“小女子曾是艺专学生,几年前听说千佛洞壁画,于是跟一个同学结伴到敦煌写生,谁知途中误入了迷魂滩,那个同学渴死在沙丘上,就在我生命垂危时,窦黑子救了我,后来我就和他……昨儿窦黑子抢了先生,我在所抢之物里发现有先生签名的一本《敦煌石窟画录》的画册。学生早就钦慕先生大名,想来窦黑子抢的很可能就是先生,于是刻不容缓地就来寻救先生。”红柳与梁大鸿正说话,林茵芝却又再次昏迷过去。红柳见状,连忙解下临来时带的几只水袋,奔过去救林茵芝,又把其余水袋分给大家。红柳见林茵芝又苏醒了,就道:“大家快上骆驼,跟我去山寨歇息。”红柳说了,梁大鸿一行却听说要去山寨,就迟疑不动。红柳见此情景,便宽慰道:“先生不必担心,我那当家的虽说是个粗鲁汉子,可在山寨,什么都听我的,绝不敢伤害先生丝毫。”红柳这样说了,大家才将信将疑地随红柳向山寨行来。
窦黑子听说红柳急慌慌出了山寨,赶忙着人去找,几个时辰过去,不见归来,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堂里团团转。这时候,突然就有一个土匪跌跌撞撞跑进来,窦黑子还以为遇了什么大祸,那土匪却拾了宝贝一般报道:“大当家的,奶奶回来了!”窦黑子急问:“在哪里?”小土匪道:“已回到沙堡下边,还带着咱们赶进迷魂滩的那帮人。打头的就是那个假洋鬼子。”窦黑子眨眨眼“嗯”了一声,小头目就担忧地插话道:“昨天咱们刚把人……”“怕个屁!我窦黑子又不是他的摇尾巴狗!只要奶奶红柳高兴,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小头目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窦黑子呼地转过身瞪着小头目:“还那个屁,快开山门迎接!”
片刻工夫,沙堡子峭壁夹道的山路上,土匪们持枪拿刀排成两行。梁大鸿搀扶着林茵芝朝山寨走来,学生们心有余悸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红柳见状,怒冲冲策马来到窦黑子面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窦黑子讨好道:“列队夹道欢迎。”红柳愤愤道:“这分明是下马威!”窦黑子哭丧着脸道:“奶奶的,这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说着又扭头下令,“来人,把弟兄们都撤下去!”土匪们撤走后,窦黑子又小心地赔着笑脸问道:“夫人,这假洋鬼子到底是什么人?”红柳白了一眼窦黑子道:“什么人?大贵人!大画家梁先生。”窦黑子挠着头,嘿嘿笑道:“我这洋芋脑袋,分不清什么画家不画家,只要你说是贵人,保准就错不了。早知道这样,那孙掌柜就是给个金山,我也不干!”红柳朝梁大鸿努努嘴道:“还不快去给人家道个歉!”窦黑子笑着翻红柳一眼,回过身一边顺从地向梁大鸿走去,一边嘟囔道:“这真是脱了裤子放屁!”
红柳和窦黑子将梁大鸿一行迎进山寨歇了。到了傍晚时分,红柳就兴冲冲带着梁大鸿到自己的画室里来。梁大鸿赏识地浏览着四壁墙上挂着的丹青画幅,问道:“这些画都是你画的?”红柳赧然道:“只是爱好,涂鸦而已,让先生见笑了。”梁大鸿啧啧赞道:“不错不错,很见功底。在迷魂滩初见时你说你曾是艺专学生,看来你真的是学有所成啊!”红柳听到这里,眼里湿了,垂头叹道:“原是想着学有所成来着,可是命运却……”这时,梳洗过的林茵芝走了进来,见红柳双眼垂泪,吃了一惊,问道:“红柳姑娘,你怎么了?”“没……没什么。”红柳抹去泪花,在脸上浮出些笑容,接着拿出了那个十字架项链递给林茵芝道:“夫人,给,这是你的。”林茵芝眼睛一亮,接过项链贴在胸前,感动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太谢谢姑娘了!”红柳不好意思,作歉道:“昨儿让夫人受惊了。”林茵芝道:“那个土……”说着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把到嘴边的“匪”字强咽下去,不好意思地改口道:“那个窦先生真是你丈夫?”红柳沉吟了一下,诚恳道:“他就是粗鲁,其实人并不坏。”梁大鸿见状,意识到林茵芝那个没道出口的“匪”字戳到了红柳的痛处,便指着桌上那幅画坏的“荷花图”,有意岔开话题,问道:“咦?这荷花怎么没画完?”红柳也变了情绪,调皮道:“要画完,先生和夫人怕早就没命了!”林茵芝接上去笑道:“那就让大鸿赔你一幅,他的墨荷画得最好了。”红柳如孩子般高兴道:“太好了!我早想求先生一幅墨宝,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梁大鸿道:“红柳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何言求字呢,来,我这就画。”说着便挽起袖头,在画案上挥起毫来。红柳全神贯注地看梁大鸿作画,只见梁大鸿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支出水的艳美荷花刹那跃然纸上。红柳望着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不禁泪光闪闪。这时,窦黑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红柳就喊窦黑子道:“快来看,梁先生给我画的画。”红柳说着,兴奋得如得了宝贝一般,炫耀地拉着窦黑子看画。窦黑子装模作样看了半晌,指着泼墨的荷叶道:“就这里黑漆漆的,看不出个眉眼。”红柳撅嘴瞪眼道:“去去,你懂什么!”窦黑子咧着嘴笑道:“是是,我就是狗看星星。”林茵芝听了,忍俊不禁,“噗”地笑出了声。红柳就飞红了脸,乜斜着窦黑子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窦黑子听着就挠着头,觉得尴尬,就憨憨地笑了,明白自己的言谈举止粗蛮鲁莽,于是咬文嚼字地抱拳道:“梁先生,梁太太,这两天多有冒犯。鼻(敝)人已备好酒肉,还特请省城名角满天红献艺,给各位压惊赔罪。”
傍晚时分,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