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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瞬望着面前这张明艳的笑靥，心里仿佛被照进一丝亮光。久居在感业寺山上的武媚娘似乎比她更洞彻这个俗世，也有着更多的和命运争斗的力量，难怪高宗会对她念念不忘，这样一个明快又美丽的女人，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别光说我了，你呢？最近好不好？”武媚娘拉着云瞬的双手，热乎的不得了。云瞬点了点头，“谈不上好与不好，一切都是老样子。”
“胡说！”云瞬的话还没说完，武媚娘立刻予以驳斥，“你当我终日在山上皇庙里念经就不晓得外面的事情了吗？上一次你随陛下来感业寺烧香还愿，你父亲和继母双双坠崖而亡，我正想托人给你写信安慰你，没成想，又听说了你即将嫁入王府的喜讯，所幸一喜一悲，那封信我也就没再写。左右安庆王是个能只手遮天的王爷，你嫁给他，凡事也不会吃了亏。”
云瞬被她一顿抢白说得哑然无语，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了解自己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巧眉嘟了嘟嘴巴，“哪像您说得那么好？还说不会吃亏，眼见着就有一件不顺心的事要来了。”
云瞬皱了皱眉，她其实不想对武媚娘说太多自己的事情，一来，是她觉得武媚娘刚刚回京，要顾及好她自己已经非常不容易，不想让她多操心，二来，云瞬也实在觉得自己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需要别人来帮忙。
武媚娘瞪圆一对杏核眼，“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王爷好像要娶侧王妃了。”巧眉偷瞟了一眼云瞬的脸色，一横心还是说了出来。她家王妃就是这样不好，什么事都自己藏着掖着，眼前这个武才人快人快语，是个多直爽的人呐！又是王妃的好友，这件事，说说也没什么关系吧？
“就这件事？”武媚娘听完一愣。
巧眉不明所以的点头，“是啊。”她想，这难道还不算是一件大事吗？
武媚娘松了口气，靠在马车的内壁上，笑了出来，“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就是这个！怎么？你也当这件事是大事吗？”她后半句话显然是对着云瞬说的。
云瞬笑了下，摇了摇头，“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武媚娘忽然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的摇手，“错了，错了啊。”
“什么错了？”云瞬不明白。
“就是这句错了。”武媚娘叹了口气，有点同情的看着云瞬，“男人三妻四妾古来有之，一点不假，可是这句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不妥了。你好歹是他刚进门一月的正室王妃，他这个时候纳妃，本身就显得很不妥，再加上……你这根本不在乎的态度。哎，我还想着从前听到的那些坊间传闻是不是都是假的，现在看起来，好像你和苏家公子的那点事儿竟是真的了。”
云瞬苦笑了下，也歪着头看着她，“原来我和苏墨远的事都传到那么远的感业寺去了。”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我这个人消息比较灵通，这一年多来，光是在打点京城消息上头就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武媚娘不以为意的笑笑，“总得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这还不是吃亏吗？”巧眉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一心就想着云瞬现在的处境，“哪位侧王妃要是个贤良淑德的，也就算了，可偏偏是那位！那位专横跋扈的出名的丽姝公主啊！”巧眉提起来这段就生气，忍不住跺了跺脚。
第五十八章 不如随风②
一旁准备茶水的香螺赞许的拍了拍巧眉的肩膀，“不错，别看你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可对主子还是极其衷心的。”
“那当然是……诶？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像是骂我？”两个小姑娘说笑到了一处，云瞬笑看着她们两个，不知不觉想到了清菡和盛骏那对小冤家，但愿这一次武媚娘进宫能够顺顺利利，也好让王皇后早日兑现她的诺言，让那二人早日成婚。
“丽姝公主？难不成说的是谢彦大人家的那位独生女儿，谢丽姝？”武媚娘黛眉一挑，似乎对这个丽姝公主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是她。”比起武媚娘的腔调，云瞬的语气就显得平静多了，“她对长孙舒豫的感情很深，似乎是从小的青梅竹马。”
“这么说，还是你横刀夺爱，抢走了人家的竹马？”武媚娘笑着看她。
巧眉和香螺斗嘴暂时休战，各自给主子捧上一杯茶，“才不是嘞，是那个丽姝公主自己贴上来的，我们家王爷只喜欢我们王妃一个人喏！”
“多嘴。”云瞬斥了巧眉一声，巧眉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武媚娘端详了一会儿云瞬的脸色，长叹一口气，“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我的事没什么好操心的，你还是先想好进宫之后要怎么做？你这次进宫其实是皇后一手促成的，她的想法你应该很清楚吧？”云瞬将话题带回到正事儿上来。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你那个姑姑怎么想的，我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放心吧，我自有我的本事在大明宫丽讨生活，也会报答她解救我回宫的恩情，你知道我这个人从不喜欢拖欠别人的人情。”
云瞬点了点头，两个人又闲聊起其他的一些琐事，回去的路途也变得没那么寂寞了。
这时候的云瞬当然不知道她外出的这一段时间里头，安庆王府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王妃的踪影着实急坏了冯妈和贺叔，两个人发动内宅外院的所有仆从们一起在长安街上找人，结果一无所获，直到舒豫起身，贺叔才不得不向他如实禀告了这一情况。
和大家想象的截然不同，舒豫没有立刻发怒，虽然面色冷沉却很有理智的叫过来其他车夫询问，一问，果然，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王妃带着侍女巧眉来过，叫走了赶车的老周，还带走了十几名一等一的高手侍卫。
舒豫问明情况，心里的疑团不仅没有打开反而越来越重。舒豫叫来管家老贺，“上一次你说王妃在账上支了银子？”
“是的，王爷，王妃支走了银子，不过支取的是王妃娘家的存银，没有动王府的钱。”老贺说得有点难受，他们的这位王妃总是和王爷特别生分。舒豫果然听完面色更加难看，继续追问，“她用这些钱是做什么？”
“这事儿老奴打听过了，王妃在承天街那边租下一处宅子，老奴去过一次，那边的位置虽然偏僻，却特别清静。另外……除了过日子应用的东西之外，王妃还找了几个丫头老妈子安置在了别院里头，好像是打算……住在那边。”
说到这儿，舒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倒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李云瞬啊李云瞬，你可真是做事够绝的，怎么？她这就是打算要和他彻底生分，不相往来了吗？
“去，找到那家房主，告诉他们，这栋房子本王买下了，让租宅子的人来找我！”舒豫最后甩下几句话，正要走的时候，冯妈一脸喜色的走过来，“王爷，云彻少爷来看您了。”
舒豫面色稍缓，缓口气问道，“他身子怎样了？能下床走动了？”
他正问着，红栌扶着李云彻走了进来，他的头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有些头重脚轻的往前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但看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似前两天那样面如白纸。
“你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舒豫扶着他的另一边胳膊，让他坐下。
“我觉着好多了，总是躺着，身上特别难受，想起来走动走动。没想到一走，就走到姐夫这儿来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云彻和舒豫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听他一口一个姐夫叫着，舒豫的脸上终于不那么冰封冷情了，李云彻坐下之后左右看了看，纳闷的问，“怎么没见我姐姐？”
刚刚缓和下去的冰块脸又冷了几分，冯妈赶紧替舒豫回答，“王妃早上带着巧眉去逛街了，可能要用午饭的时候才回来。”
李云彻皱了皱眉，想了想，笑了起来，“看来姐姐和姐夫相处的很好嘛，她之前从不喜欢上街随便乱逛的。今天居然没带着清菡公主，而是带着巧眉，真是少见少见。”
舒豫沉默着看他喝茶，心里一动，试探性的问，“你姐姐没出阁之前，除了清菡公主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没有啊。”云彻想也没想就答了出来，随机深色也是一黯，“之前……在康平王府的时候，我娘她对姐姐不是很好，连清菡公主来串门也会被冷言冷语的讥讽几句，其他的人谁愿意和她做朋友呢。”
舒豫心里一阵发酸，他忘记了云瞬是一个这样自立，自强的女子，她有自己的尊严，也有独立的性格，他竟然妄想将这样的一个女子牢牢的抓在手中，岂不是痴人说梦？这和让他抓住一阵风又有什么区别？
李云彻似乎是听下人们说了些什么，他临走的时候，意有所指的对着舒豫说，“她在边塞之地长大，性格难免孤僻难驯，何况你和她……算了，姐夫，你凡事多忍让她一些罢，总归是我们……欠了她。”
李云彻走后很久，舒豫仍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仔细回味着他说过的话。
如果，他不能掌握住这难驯的风，那么，他能不能试着让这缕清风不要飞的太远？
承天街的尽头有一处小小的宅院，虽然不大，却干净，清静。武媚娘带着香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云瞬和巧眉坐在小花厅里头等着，等她们主仆都看好了，云瞬放下手里的茶盏，问道，“哪里不称心，还需要什么，你都写下来，我过几天让人过来改一改。”
“不用了，这里挺好的，布置的雅致，清心，我瞧着心里就很高兴，什么都不用再改动了。”武媚娘很是满意，坐在云瞬的对面笑着说。
听她这么一说，云瞬也笑了起来，将手边的一个檀木匣子递给她，“你这里我不能常来，这里有些零钱，你缺什么短什么，就差人去置办，钱不够用了就到王府来送个信。”
武媚娘打开匣子，看了看里头的银子，又看了看云瞬，“这少说也得有几百两了吧？看来，舒豫王爷对你真不错，能让你随便支取用度。”
“才人这话可猜错了，这钱是王妃娘家收上来的地租子钱，还有置办这座宅院的用度花销，都没动安庆王爷一文钱呢。”巧眉忍不住说了实话。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云瞬。”武媚娘把匣子的盖子“啪”一声盖好，赞许的拉着云瞬的手，“女人就该如斯，万事都依靠男人，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不过是不想承长孙舒豫的人情。我既然答应过你，也答应过皇后，就会用心把这件事情做到底的，他是他，我是我。”云瞬浅浅的笑着，武媚娘一愣，也笑了起来。“原来是我小看了你，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活的洒脱。”
她洒脱吗？云瞬笑着摇摇头，她没觉得自己活的有多潇洒，至少这十几年的岁月里，她还没有体会过这两个字的含义。
她们两个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日头到了中天，两个人谁也没觉得饿，云瞬打算回去，被武媚娘拦住，“今天好歹是我回京第一天，你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吃这头一顿饭。”
云瞬也不愿意回去，索性留下来陪她一起吃饭。她们这边吃的倒是很开心，可苦了在李云彻面前夸下海口的冯妈，一大桌的午饭摆在桌上将近半个时辰，也没人动筷子。云彻看了看面色不愉的长孙舒豫，回头对冯妈说，“不是说姐姐中午时分就会回来了吗？她们这街逛得也太久了点吧？”
“啊，这个……”冯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贺叔苦着脸上来打圆场，“兴许是逛着逛着，王妃觉得肚子饿了，就带着巧眉在外头用饭了，要不，王爷，云彻少爷您也别等了，趁热吃吧。”
“也行，反正我也饿了。姐夫，你吃不吃？”云彻还是很给贺叔面子，借这个机会顺势下坡，免得彼此更加尴尬。舒豫点点头，亲自给李云彻夹菜，“你伤才好，要多吃点儿，补补身子。”
“我等一下想去看看巴得楞师傅，很久没见过他了。”云彻吃了一口饭说道。
舒豫点点头，看了一眼贺叔，贺叔立刻明白，“老奴这就去准备。”
“姐夫，你一会儿吃完饭要做什么？要不我们一起去见巴得楞师傅？”李云彻看着舒豫问道。舒豫若有所思的夹起一颗豌豆放进嘴里，“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些事要处理。”
第五十九章 不如随风③
新泡的香茗被捧上来，武媚娘贪恋的捧着杯子嗅了又嗅，“我好久都没尝过这样香的茶了，果然，哪里都比不上天子脚下。”
云瞬陪她坐了一会儿，说来说去，又说到丽姝的身上。
“你能这么坦然接受丽姝做侧王妃，这气度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武媚娘给云瞬添上一杯茶，自己也添满一杯，慢慢品着。
“我不接受又能怎样，对于我来说，谁来做这个侧王妃都是一样的。”云瞬今天起得很早，吃过了饭，忍不住有些犯困，可看着精神十分好的武媚娘，她也没好意思提出告辞。倒是武媚娘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停住，顾不得云瞬就在身边坐着，扑到门外就一阵干呕。
云瞬惊得立刻站起来，过去替她顺气，“巧眉？去拿帕子，打水来！”
等她吐够了，云瞬扶着她到内间床榻上坐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心的问道，“身子不适么？等下叫巧眉请个郎中来看一看。”
“我身子挺好，我这个……不是病。”武媚娘接过云瞬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嘴角，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有了身孕。”
云瞬蓦地睁大眼睛，“孩子是谁的？”武媚娘住在感业寺里头，到处都是尼姑，她这身孕是怎么来的？
“是陛下的。”武媚娘笑了下，欣赏着云瞬吃惊的表情，“怎么？不相信吗？”
“不是。”云瞬已经回过神儿来，尴尬的摇了摇头，“我怎么会不信你呢？我就是觉得，有点太突然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陛下到感业寺来进香那次。”武媚娘摸了摸自己还扁扁的肚子，“那一次我刚好做完晚课从正殿中出来，见到陛下，我对他倾诉离别之后的苦楚和思念，想不到，陛下也是如此，对于我来说，再也没有一刻比那个时候更幸福了。”云瞬知道武媚娘没有骗她，因为这个时候武媚娘脸上的神色充满了甜蜜和美好。
“然后你们就……”云瞬简直很难想象，在萧淑妃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怎么躲过重重耳目的？
武媚娘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掩口笑道，“亏你还是成过亲的人了，这种事难道还要大声去嚷嚷的尽人皆知吗？只要有心瞒着，他不说，我不说，不就神鬼难知了吗？”
云瞬被她说得脸上一红，正要说话，巧眉跑了进来，“王妃，这宅子的主人过来找您了。我问了他半天有什么事，可他说是一定要见您才说是什么事。”
云瞬点点头，对武媚娘说道，“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我去看看。这两天就先不过来，免得惹人注意。”
武媚娘也点头，“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出了庭院，外头廊檐底下，果然有个人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着，云瞬一见，心里就有些发烦，钱也给了，房契也签了，他这时候来是安得什么心思？
外头的房东瞧见云瞬出来，点头哈腰的给她行礼，虽然他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来历，可他瞧得出来，这位年轻的女子身上有股子贵气，定然不是一般的人，说不好是号一处房子，留着养小白脸的。
“你不是有事儿要对我们主子说吗？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巧眉瞧见他这副龌龊样子就没好气。
房东一缩脖子，“是是，那个，是这么回事。我们这房子不租了。”
“什么？”巧眉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不租了？咱们连房契都签好了，你怎么能说不租就不租了呢？”
“姑娘您别急啊，咱们这样，您交的租银，咱们双倍奉还，您要是还不乐意，三倍，三倍也成。”房东越是这么退让，云瞬心里的疑问就越多，她沉声问，“多少钱我都不乐意，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忽然不愿租了？”
房东自知理亏，又不敢说出实话，支支吾吾半天，巧眉急了，一捅他的胳膊，“你倒是说话呀。”
“哎，这房子，我卖了。现在你们的房东不是我了，新房东不愿意租给你们，我有什么法子？我拿了人家的钱，总得替人家腾出宅院来吧？”房东最后也豁出去了，把实话说了。
“好，别人给你多少钱买的宅院我们出双倍的价钱，你看这样可以吗？”云瞬不想和他多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种人就是见钱眼开，她无妨也多下点本钱，人家说不定就愿意卖给她了。
“这个……这……”房东挠着脑袋，万分为难。“这……我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好，那你去问吧。但是今天我朋友刚刚搬进来，是绝对不会搬出去的。”云瞬也说得很清楚明了。
“你到底是把房子卖给谁了嘛？”巧眉急着问了一句。
“卖给我了。”外头树荫一动，有人走了进来，巧眉一见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妈呀一声跳到云瞬的身后，躲着不敢出来。
穿着玄青色长袍的舒豫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连云瞬都吓了一跳，舒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冷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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