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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踱来踱去,他戴一顶黄帽子,说明他也是犹太人,他的举止显得他正处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似乎某种灾难即将降临,以致不断搓着双手。
对阿特尔斯坦和塞德里克的询问,老犹太人起先没有别的回答,只是接连不断呼叫《旧约全书》中每个族长的名字,祈求他们保佑他,说以实玛利的子孙正举起了剑,要来杀害他们呢。等到从这恐怖中逐渐镇静以后,约克的以撒(因为这确实是我们那位老朋友)终于说明了事实,原来他在阿什贝雇了六个保缥,还有一架驮舆和几匹骡子,因为有一个朋友病了。这些人答应把他们护送到唐卡斯特。一路上平安无事,但到了这里,一个樵夫告诉他们,前面树林中埋伏着一伙强人,这些保嫖马上逃走了,还带走了运驮舆的骡子,害得犹太人父女两个束手无策,进退两难,那伙强盗却随时可能出现,把他们抢劫一空,甚至杀死他们。最后以撒用卑躬屈膝的声音说道;“求求你们这些壮士,让可怜的犹太人与你们一起赶路,保护我们吧,这是从以色列人遭到国虏'注'后,还没有人得到过的恩惠,我凭我们的摩西法典起誓,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注'指公元前六世纪以色列人亡国后被掳往巴比伦的时期。。
“你这犹太畜生!”阿特尔斯坦开口便骂,他一向对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尤其是得罪过他的事,他总是怀恨在心,“你忘记在比武场上与我们争夺看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事了吗?你们可以抵抗,也可以逃走,随你们的便,或者跟那些强盗合伙做买卖,反正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可是要我们帮忙,跟我们一起走,你就休想,像你这种人掠夺了整个世界,你们给人掠夺也是活该,我还觉得那些强盗做得对,是主持了公道。”
塞德里克不赞成他的朋友这种冷酷无情的态度。“我们不妨照顾他们一下,”他说,“分给他们两个仆人,两匹马,把他们送回附近的村庄。这只是稍稍削弱一点我们的力量,但是凭你的宝剑,尊贵的阿特尔斯坦,加上留下的这些人的帮助,我们要对付二十来个毛贼,还是轻而易举的。”
罗文娜听到强人的袭击,而且就在附近,也有些吃惊,因此竭力附和她的监护人的主张。但就在这时,丽贝卡突然振作精神,一跃而起,从仆人中挤到了撒克逊小姐的马前,跪在地上,按照东方参见贵人的方式,亲吻罗文娜的衣服下摆。然后她站起身来,撩开面纱,以她们两人共同崇敬的上帝的伟大名字,以她们两人共同信仰的西奈山上传授的律法的名义'注',请求她同情他们,保护他们,允许他们结伴同行。“我请求这样的照顾不是为我自己,”丽贝卡说,“甚至也不是为了那个可怜的老人。我知道,对于基督教徒说来,虐待和损害我们的民族即使算不得功绩,也只是无足轻重的过错;不论在城市,在沙漠,在田野,我们的命运有什么区别呢?但我是为一个许多人所敬重的,甚至也是您所敬重的人请求您,希望在您的保护下,让这个病人得到照料和关心,安全地离开这里。因为如果他遇到不幸,那么您恐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会为了拒绝我的要求而受到良心的谴责的。”
'注'摩西在西奈山上传授上帝的律法(十诫),见《旧约·出埃及记)第20章。
丽贝卡提出这呼吁时流露的崇高而庄严的神态,使它对那位撒克逊美女产生了加倍的力量。
“这人年老体弱,”她对她的监护人说道,“他的闺女年轻美丽,他们的朋友又疾病在身,有生命危险;尽管他们是犹太人,我们作为基督徒,不应对他们见死不救。让我们的人卸下两头骡子,把行李装在两个奴隶后面。骡子可以运载驮舆,我们牵着的两匹马可以让老人和他的女儿骑。”
塞德里克对她的建议欣然表示同意,阿特尔斯坦也只是附加了一个条件:“他们只能跟在我们全队人马后面,在那里,”他说,“让汪八用他的野猪肉盾牌侍候他们。”
“那面盾牌早给我丢在比武场上了,”小丑答道,“许多比我本领大的骑士也不得不这么做呢。”
阿特尔斯坦的脸涨得通红,因为这正是第二天比武大会上他的遭遇。罗文娜听了却正好相反,非常高兴,而且仿佛在为她那位冷漠的追求者的粗鲁嘲笑表示歉意,特地要求丽贝卡把马骑在她的旁边。
“这恐怕不太合适,”丽贝卡答道,显得既自重又谦逊,“我这么做只能给保护我的小姐带来羞辱。”
这时行李很快改装好了,因为“强盗”的存在使每个仆人都变得动作敏捷,天色的逐渐变黑也加深了恐怖的感觉。葛四在忙乱中给拖下马背,他趁这机会央求小丑给他松开了缚在手臂上的绳索。汪八把绳子随随便便重缚了一下,也许还是故意的,这样,葛四毫不费力便挣脱了手臂,随即溜进了树丛,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队伍。
当时一切都乱糟糟的,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人发现葛四不见了;在下一段路程中,他本应排在一个仆人后面,结果每个仆人都以为别人在看管他,等到他们发现葛四真的逃走,嘁嘁喳喳谈论的时候,队伍已随时可能遭到强盗的袭击,谁也无心过问这事了。
他们现在经过的那条路非常狭窄,只能勉强容许两匹马并排行走。这时道路开始倾斜,进入深谷,那里有一条溪水穿过,河岸高低不平,又多沼泽,两边长满了矮小的柳树。塞德里克和阿特尔斯坦走在前面,他们看到在这种小径上随时可能挨打,但是谁也没有太多的作战经验,觉得防止危险的唯一办法只是加快速度,尽早通过这个关口。全队人乱哄哄的向前疾走,一部分人刚穿过溪水,突然前后左右同时遭到了攻击,而且来势凶猛;他们处在这种混乱而缺乏准备的状况,一时间无法作出有效的反击。“白龙!白龙!圣乔治保佑快活的英格兰!'注'”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进攻的人冒充撒克逊强盗发出的;现在他们正从周围各处迅速向前推进,因此显得人数很多。
'注'圣乔治是英国的保护神,圣乔治和白龙便成了古代英国战旗上的图画和战斗口号。
两个撒克逊头领同时成了俘虏,不过情况不同,表现了他们各自的特点。塞德里克在第一个敌人出现的一刹那,便向他投出了剩下的那支镖枪,而且比投向方斯的那支准确了一些,把那人插到了他身后的一棵株树上。塞德里克得手之后,便跃马冲向第二个人,一边掣出了剑,在愤怒中不及细想,便举剑砍去,以致砍到了头顶的一根粗树枝上,由于用力过猛,剑掉到了地上。他随即成了俘虏,给围在身边的两三个强盗拉下了马。阿特尔斯坦也当了俘虏,他的缰绳给人抓住,在他还没来得及拔出武器,进行任何抵抗以前,他的身子早已给拖到了地上。
那些仆人既要照看行李,又给主人的遭遇吓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只得束手就擒。处在队伍中间的罗文娜小姐,随在队伍后面的犹太父女,也都陷入了同样的不幸。
整队人中,只有汪八一个逃脱了厄运,在这场合表现得比那些自吹勇敢的人勇敢得多。一个仆人迟疑不决,慢吞吞的刚要拔剑,汪人便把剑夺了过来,像狮子似的挥舞着它,打退了扑向他的几个人,不顾一切地想突人人群,搭救他的主人,但没有成功。发现自己寡不敌众,这小丑只得跳下马背,溜进了树丛,多亏当时一片混乱,逃出了厮杀现场。
然而勇敢的小丑一旦发现自己安全脱险,不禁迟疑起来,几次想转身回去,与他心爱的主人同甘共苦,一起当俘虏。
“我听得不少人讲自由的幸福,”他自言自语道,“但我希望有个聪明人能告诉我,现在我得到了自由,该怎么办。”
他正这么讲,附近有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喊他了:“汪八!”同时—只狗摇着尾巴,跳到了他身边,他认得这是方斯。于是汪八同样轻轻回答了一声:“葛四!”接着放猪人便出现在他眼前了。
“这是怎么回事?”葛四焦急地问,“哪来的这些叫喊声和刀剑声?”
“还不是当今流行的勾当!”汪八说,“他们全给抓走了。”
“谁给抓走了?”葛四喊道,急得耐不住了。为
“我的老爷,找的小姐,阿特尔斯坦.亨德们特.还有奥斯瓦尔德。”
“我的大哪!”葛四说。“他们怎么给抓走的?给谁抓走的?”
“‘我的主人是动手太快了,”小丑答道,“阿特尔斯坦是动手太慢了,其余的人是根本人想动手。他们现在成了那些穿绿大褂、戴黑面罩的家伙的俘虏,统统给捆住手脚倒在草地上,像你从树上摇下来喂猪的几只酸苹采。我看了真好笑,个过我应该哭才是。”这位正直的小丑真的流下了几滴并非伪装的眼泪。
葛四的脸色变得激动了。“汪八,”他说,“你有一把剑,你的胆子也一向比你的头脑强大;我们只有两个人,但两个不怕死的人发动的突然袭击,仍可以大有作为,跟我来!”
“上哪里?什么目的?”小丑问。
“营救塞德里克。”
“但你刚才还要跟他一刀两断呢,”汪八说。
“耶是在他得意的时候,”葛四回答。“跟我来!”
小丑正想跟他走,第三个人突然出现了,命令两人都站住。根据他的衣着和武器,汪八差点认为这也是刚才袭击他主人的那伙强盗中的一个,但是这人不仅没戴面罩,身上还挂着一根闪闪发亮的丝肩带,肩带下挂着一只贵重的号角,他的声音和神态又显得那么安详和威严,尽管夜色暗淡,小丑还是认出了洛克斯利,那个射箭比赛时,在极其不利的条件下赢得胜利的庄户人。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问,“谁在这些森林里抓人,敲榨勒索,绑架过路行人?”
“你不妨去看看那些人的衣着,”汪八说,“便知道他们是不是你的喽罗了;他们穿得跟你一模一样,都像绿绿的豆荚,分不出彼此呢。”
“我马上就会调查清楚的,”洛克斯利答道,“现在你们站在这里别动,否则便有生命危险,你们等我回来。听我的话.这对你们和你们的主人都有好处。不过且慢,我得让自己尽可能像那些人。”
他这么说,解下了挂号角的肩带,从帽上取下了羽毛,把它们交给汪八,然后从腰包内掏出一个面罩,又叮嘱了他们几句,要他们站在原地,便去执行他的侦察任务了。
“葛四,我们要不要站着不动?”汪八说,“还是趁他不在,赶紧逃走?依我傻瓜之见,他带着强盗的全副装备,随时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强盗,不像是个好人。”
“随他是魔鬼也成,”葛四说,“我们等他回来,不见得便会吃亏。万一他真属于那帮人,他一定已去通风报信,我们逃不了,也打不过他们。再说,我最近的经历让我明白,真的强盗并不是世界上最难对付的坏人。”
过了几分钟,庄稼人就回来了。
“葛四朋友,”他说,“我混在那些人中间,了解到他们是什么人派来的,要上哪儿去了。照我看,他们不是真的想害死那些给他们抓住的人。我们现在凭三个人要对付他们,那只是妄想,因为他们都是打惯仗的,而且周围布置了岗哨,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他们。但是尽管他们防范严密,我有办法马上召集一支力量,打败他们。你们两个都是仆人,我想,都忠于撒克逊人塞德里克,他是维护英国人的权利的,他遇到危险,不会没有英国人帮助他。所以你们还是跟我来,等我集合人马搭救他。”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便迈开大步朝树林中直走,小丑和放猪的跟在他后面。但老不讲话,这不符合汪八的个性。
“我看到这些东西,”他开口了,瞧了瞧仍在他手中的肩带和号角,“就想起了赢得这些漂亮奖品的那一箭,它仿佛还在我的眼前,比圣诞节近得多了。”
“我也可以起誓,”葛四说道,“那个射箭的好汉的声音,我在白天和黑夜都听到过,算起来那个月夜离现在还不过三天呢。”
“两位正直的朋友,”庄稼人答道,“我是谁,是干什么的,这与眼前的事毫不相干;等我救出了你们的主人,你们便会明白,我是你们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朋友。至于我用这个名字或那个名字,我射的箭比一个放牛的好或差,我喜欢在阳光下或者月光下活动,这些事都与你们无关,因此你们也大可不必为它们操心。”
“我们的脑袋伸进了狮子的嘴巴,”汪八凑在葛四耳边说,“得赶快缩回来。”
“嘘,别作声,”噶四说,“只要你不胡说八道得罪他,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平安无事。”
第二十章
在漫长而忧郁的秋夜,
森林的道路模糊而黑暗,
这时隐士的琅琅诵经声
在寂寞的旅人耳边多么甜蜜!
信仰借助于音乐的旋律,
音乐长出了信仰的翅膀,
它们像飞鸟迎着阳光欢呼,
在空中翱翔盘旋飞上云霄。
《圣克莱门泉的隐士》
经过三个小时的步行之后,塞德里克的两个仆人和他们的神秘向导,到达了林中一块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雄伟粗壮的栎树,交叉的枝叶伸向四周,覆盖着地面。四五个庄稼人伸直身子,躺在树荫下。另一个人像是放哨的,在腰陇的月光下踱来踱去。
听到行近的脚步声,岗哨立刻发出了警告,躺着的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拿起了弓箭。六支箭搭上弓弦,瞄准了来人的方向,但当他们认出向导以后,立刻变得欢欣鼓舞,用又恭敬又热情的态度迎接他;这样,担心遭到粗暴接待的一切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了。
“磨坊主在哪儿?”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已去了罗瑟勒姆。”
“带了多少人去?”向导问,看来他是个领导人。
“带了六个人,如果圣尼古拉保佑,一定可以满载而归。”
“有信心就好,”洛克斯利说。“阿伦阿代尔在哪里?”
“上沃特林大道一带,侦察茹尔沃长老的行踪了。”
“那也考虑得不错,”首领道。“修士在哪儿?”
“在他自己的小屋里。”
“那么我到那儿去,”洛克斯利说。“你们分头找各自的伙伴,尽量多召集一些人,因为有一笔大买卖要做,必须花些力气,才能旗开得胜。拂晓前在这儿与我会合。哦,且慢,”他又说,“我忘了一件最必要的事。你们两个马上出发,前往牛面将军的城堡托奎尔斯通走一趟。一伙武土改扮成我们的模样,正把一批俘虏送往耶里。密切监视他们,因为哪怕在我们的力量集结以前.他们到达了城堡,我们也得惩罚他们,这事有关我们的名誉,我们必须设法做到这点。要对他们进行严密的监视,还有,你们得分出一个伙计,要跑得最快的,打听一下那一带老乡的情形,马上向我报告。”
他们保证绝对照办,便带着各自的任务飞也似的走了、与此同时,他们的首领,以及那两个现在已对他刮目相看,又敬又怕的同伴,也《即出发,火速赶往科普曼赫斯特的隐修所了。
不久他们便来到了月光下的那一小块空地,看到了神圣而破旧的礼拜堂和简陋的隐修所,那确实像是与肚隔绝、刻苦修炼的地方,于是汪八小声对葛四说道:“如果这是一个强盗的住处,那么占话说得真不错:‘离教堂越近,离上帝越远’。我可以凭我的小丑帽子起誓,这句话用在这里甚至更合适。你听听,他们在隐修所里唱的是什么乌七八糟的赞美歌!”
真的,隐士和他的客人正拉开粗壮的大嗓门,唱一支古老的饮酒歌,它一再反复的便是这几句:
来吧,用大碗斟满了酒传给我,
乖乖的小伙子哟小伙子,
来吧,用大碗斟满了酒传给我,
快活的浑小子哟,别跟我喝酒耍无赖,
来吧,用大碗斟满了酒传给我。
“哟,这歌唱得不赖,”汪八说,也随声哼了几句花腔。“但是我得用圣徒的名字起誓,在隐士的修炼室里,谁能料到,深更半夜会这么喝酒作乐,大声唱歌!”
“得啦,不必大惊小怪,”葛四说道,“大家知道,科普曼赫斯特的教士一向无拘无束,这一带偷猎的鹿,一半死在他的手里。人们说,护林人向上司告过他的状,如果他再不改正,非把他的头巾和法衣剥掉不可。”
他们这么谈论的时候,洛克斯利的大声喊叫和一再打门,终于把隐土和他的客人从欢乐中惊醒了。“凭我的念珠起誓,”隐士说,赶紧煞住了一声洪亮的花腔,“又有客人要来过夜了。我是修土,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干的好事。懒汉老弟,每人都有他的对头;有的还心肠恶毒,我不过因为你赶路累了,招待你吃了三个钟头酒菜,他们便会造谣生事,把这说成纵酒行乐,胡作非为,仿佛这是违背我的职业和人品的罪恶。
“这些胡说八道的小人!”骑士答道,“我恨不得用鞭子抽他们一顿、不过,神父,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他的对头;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不少人,我宁可通过我头盔上的铁条跟他们讲话.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真面目
“那就把你的铁罐子戴上吧,懒汉老弟,别再磨蹭,尽量快一些,”隐士说,“让我来收拾这些酒器;不知怎么回事,那些酒好像都跑进了我的脑袋,说真的,它变得迷迷糊糊的。喂,请你还是跟我一起唱的好,唱响一些.免得让人听到瓶瓶罐罐的碰击声。唱什么无关紧要,连我自己也不知唱什么好呢。”
这么说着,他便拉开嗓子,跟打雷似的唱起了“我从深渊向你求告”'注',同时在歌声的掩盖下收拾餐桌L的用具。骑士放声大笑,一边趁这时机把帽盔脸甲全都戴好,一边尽可能不时忍住笑,用他的大嗓门给主人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