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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豆呀,你别再说了,俺已经都知道了……小草不回来是有原因的,俺清楚的很,”随后她叹了一口气说。“虽说俺老了,可心里不糊涂。”
“劳模妈妈,你别急,小草会回来的。”马金豆随口一说,接着看一看手表赶忙补充一句,但更大的可能是对自己说的:
“噢……上班快要迟到了,我这就要上医院,上午还有一个小手术!”
金根姬站在门前,听不进好言好语,感到很沮丧。这时她并不知道马金豆突然走开了。
……她最担心的是自己领养的孙女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准备尽快地出去一下,透透听气,但体力不支,必需不时地喝水补充体力。
她没有到村头去,那是个老地方,不需要在那里傻傻的等待了。她想到村子里的桂花树下去坐坐。可以想象的到,桂花树满树金黄,微风拂来,裹挟着沁人肺腑的幽香,直入心脾。那颗桂花树不是古树,据说它散发出的香味可以排排忧解难,也有人说,一个愁眉苦脸的老人从那颗桂花树前绕一圈,立刻就会眉开眼笑。
金根姬想去试一试。不是那个意思,不求眉开眼笑,但愿能出现一丝微笑也行。
烟囱下面边有一条二米来长的石条凳,料子不错,用的是上好的金山石。有一位瘦削的女人坐在那儿,身边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孩,面朝太阳半闭着眼睛,面前还有三四个小孩在那玩耍,还有几个娘们呆在一旁小声拉寡。
金根姬来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桂花树,但这颗树上的桂花并没有开放。可怜的金根姬只是强打精神坐在石条上,向那位坐着瘦削的女人提出疑问:
“俺跟你说李月平呢……这孩子好些了吗?他有病不会走路,可以让他晒晒太阳,人们都说这对他会有好处。”
“唉……劳模妈妈我生了他,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遭罪呀。”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接着话茬说:“你说得对,不但是我们大家,整个世界都跟着遭罪。”
“我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也就不敢生孩子了!”
“政府号召计划生育是对的,不然那真是大灾难。咱既然超生一个超孩子就要让他健康成长……老母鸡还抚育鸡雏儿呢,而且从没想过这些雏儿属不属于自己!”金根姬安慰地说道。
“是啊……可是,小鸡雏一旦被河水冲走了,可怜的老母鸡在岸上干瞪眼,也无法求它们呀!”
她这样一说,仿佛放出一种气氛,是让人战粟的气氛。
一个女人不满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刚才讲话的女人,那女人突然醒觉,急忙闭嘴。热风呼啸而过,为金根姬的双颊添上了一点潮红,这抹雪白的色泽映衬着她满脸的笑容。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俺知道你们一定是为俺着急,”金根姬和颜悦色望大家一眼,“是啊!俺养了十五年的小草,一直到小草考上复旦大学,她走了没有来一封信,我有点不放心……”
她盯着铅灰色的天空,双手机械地反复擦一擦眼睛,接着又说:
“秋天快到了,不知道有谁能为孙女多添一件衣服……那可是我唯一的孙女呀,我怕她冻着。”
周围的女人都开始围过来了,慢慢地围过来,有的打毛衣,有的牵孩子。那双双好似陌生的眼睛在使劲儿盯着她,投过去的同情,鼓励的目光。这情景虽然延续的时间很短,她们却把整个身心都是倾注到里面去了。
“劳模妈妈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你老人家就不用伤心了。小草可能就住在上海,她的妈妈娄庆华,爸爸丁新亚会照她的,你老人家不要为她操心了。”
当时也有人愤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们上海下放学生做事也不对头,鬼鬼祟祟的,应当领着小草来沙坡庄和劳模妈妈见上一面,俺劳模妈妈也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人。”
听到这话金根姬心如刀绞,喘不过气来。
“是呀,养活别人的孩子,这有什么呢!有人喜欢抚养人家的孩子,就象对待自己的亲骨肉,俺啊,就是这样的人。每时每刻还是想着小草,俺没有能力了,走不动了,如果是前几年俺真想到上海复旦大学看看小草去。唉……你们不要乱说话,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你们不要乱说话……这样不好。”
然后,金根姬扫视了一遍所有的人,她站了起来,含笑着向她们使个眼色。大家知道她要回家去了。为了避免分手时再听到人们指责小草与她的父母,金根姬的声调缓和了一些:
“小草总会回来的,俺领的孩子是不会忘本的。她刚出生还是个血毛孩子……俺把她培养大的,十多年了她啥样,俺心里有数。”
她说完向身边的小孩看了一眼,接着对他们笑了笑。
她向回家的方向走……
是不是要回到家里,不清楚,总之仍是焦虑不安。
〖
第二百九十七章、横刀夺爱(一)
三天之后,马金豆医生从镇上又回来了。
——他是步履怱怱。
一开始,他通常对事情总是做乐观的估计,认为小草考上复旦大学,无论是上海人还是沙坡庄人,对她的奶奶金根姬来说,对她的父母丁新亚与娄庆华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可是根本不是那回事。
他刚进庄时没有进自己的家门,就先直接到劳模妈妈家去。甚至当任何一个人从身后面摸一下他的屁股蛋子,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一望,仿佛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似的。
马金豆医生手里还提着三副从医院买来的中药,在他刚看到劳模妈妈的时候,就没有把中药交到病人手中,而是自己先皱起眉头。单从这一点上讲,他已经忘掉了医生的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现在上哪儿?”金根姬问。
“去你家。”
天哪,瞧他走路多急,多失态!什么事情把他气成这个样子。金根姬预感到马金豆带来的这种情绪,可能是对自己不利。
“你放心吧孩子,俺并不是那样懦弱,这一点你自己心中应当明白,”金根姬心里想。“你呀!在俺面前到底还是一个孩子,总之俺还是比你强一些。”
马金豆在前面走,金根姬就在后面跟,她一步也没有拖下,但她总不想超越他。
“这孩子,你的意思是……”
“劳模妈妈我已经和小草的爸爸联系上了。这个驴日的家伙,几天前就把带小草带到上海去——也没有听咱们打一声招呼。”金豆进门便这样说道。
金根姬听到这话变软了,也不是那么坚强了。她内心的那种忐忑不安的紧张感就愈强烈。可能是在她苦难的一生中,积存相当多的委屈,苦恼和各种各样的……要是出了件区区小事——再受一点点委屈,再加上一点小小变节,这就像在急转弯时,突然一个急刹车一样,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冷静一些马金豆!”她这样说道,“咱们还是冷静一下,俺已经想好了,几天几夜俺都想好,是的……娄庆华和丁新亚这两口子会有这一步的。”
金根姬带着充满了爱和固执的眼神熬了一会儿。然后,含含混混地马金豆说着娄庆华和丁新亚两个人的一些事情。最后,她终于垂下头,一边哭,一边说出实话来了。
“其实,俺不应当流眼泪的,自从没有得到小草的消息,俺每天夜晚都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接着她继续说,“唉……这几天几夜俺也想好了,必竟是人家的孩子人家的骨肉,人家要回自己的孩子那是天义地意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能把小草养到十五年,一个穷寡妇能看到她考上名牌大学,也就知足了。”
“不能这样说劳模妈妈,生身没有养身重,小草是你的孙女也是咱沙坡的孩子,她考上大学那是你教子有方。不行!咱得叫他们两口子给个说法。”马金豆不依不烧的说道。
“俺知道,俺的根不在中国,在朝鲜……朝鲜才是俺的家呀!一个朝鲜的寡妇在中国是没有什么亲人的,是的,这是真话。好孩子呀!你信吗?你是信俺信……其实俺不想哭,可是这十五年茹苦含辛带大的孙女,供养她上学,离别的时候也没有见上一面。在俺的前面喊一声奶奶……”
老人心如刀绞,但最终她还是泣不成声。
“劳模妈妈你别激动,咱们先坐下,听我慢慢地跟你说,”他扶住金根姬胳膊让她坐回板凳上,慢慢一向她道来,“小草考上复旦大学是鸡腿裤把她领到上海的,说听在小草考试前后他还在蒙城呆过十多天呢。镇教办室的于主任和鸡腿裤很熟,他有他的电话号码。我昨天和丁新亚通了电话,提到小草的事情时,我把丁新亚给痛骂一顿。”
金根姬的手不自觉的扶在树上用力支撑着身体不在颤抖。然后,她发出一声象呻吟似的松快的叹息,就十分满足地站起来。
“孩子别这样,不论怎么样,小草也是人家我骨肉,人家有权力有义务把小草带走的,唉!俺必竟是一个外乡人。”
“劳模妈妈,你把小草给培养成大学生,娄庆华和鸡腿裤这俩口子在哪呢?太不是玩意了,这十多年来他们来看沙坡庄,来看过小草一次吗?……横刀夺爱,禽兽不如的东西。”
“别这样,咱们怎能这样骂人家呢。丁新亚和娄庆华都俺们这里的下放学生,和俺们在一块呆过的,对俺们没有什么恶意的,也算是同甘共苦人,”
说道这,她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泪水,她掏出一块手小手帕把泪水擦干,便低声问:
“后来,丁新亚在电话中没有说什么吗,小草在上海好不好,她能不能住得惯。”
“他说了。他说娄庆华已经不能再生育了,是什么什么副厂长,是一个很要面子的女强人”
“不能再生育……她是九州造船厂的副厂长,对吗?”
“对,他说小草就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会好好的对待小草的。他和小草说明了这些事情,小草也不愿意回到沙坡庄。”
“哦,就这么简单……小草不会这样的,他们两口子在小草面前一定是就说了谎。奶奶是疼她的,她会不会是受到了控制呢?”
马金豆开始大胆地说道:
“不会的,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有绑架亲生女儿的,无论怎样说,小草也是名牌大学的一名学生。劳模妈妈你多虑了。”
“哦!”她说。
她很失望,这种失望就是想不通。她开始想,小草会平安无事的,坏人是有的,并不象人们所吹嘘的那样神通广大。
第二天早上,金根姬还是在那个时间醒了,满怀高兴,有一肚子心里话要说,只是昨晚她喝了不少烈酒,好象还一点醉意似的。她把双脚伸出来,捋一捋那段很长的对话,对话里小草就坐在对面的小床上坐着。金根姬起初瞎想这是不是小草,后来明白过来,她突然抓住小草的一只胳膊,小草没有离开紧紧地依偎在奶奶地怀里。
“乖孩子哟,奶奶想死你了……以后呀!奶奶不再喊你小草就叫你金似,因为你已经是大人,上大学了,再叫你的小名不好听。”
“奶奶您怎么客气了呀!还是叫小草亲,我是你的孩子呀!没有你的养肓我怎么考得上大学,奶奶您是我的亲人,奶奶不会不要我的。”
最后小草还是提出自己的想法,要把奶奶暂时送是敬老院里去。应当说,金根姬不知道敬老院是什么,但好象那正是让小草放心的地方。
后来天色刚刚开始发亮,小草就消逝的无影无踪。可金根姬的心里仍感到暖暖的,甜甜的,无论如何自己怎样去想,怎样去做,这都是一件好事情——做好事就不应当如此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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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横刀夺爱(二)
她不饿,没有吃早饭。
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看得出来,小草在和自己的关系疏远了。更糟糕的是,她没能看不见到她一步步离去,确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一个正在一步步离去的亲人就是她。而自己在这个时候什么办法也没有,必竟是自己心爱的小孙女悄悄地,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她再次习惯地望了一望小草的那一张空床,正静静地放在那儿,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象豆腐块,上面放着一个花枕头,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俺不能老在家里面闷着,要到马金豆家去,说说话,不能让人家看出来俺是在想着小草,那是人家的骨肉呀!一定要克制住自己,不能再次把自己搞成一个精神病人,那样会连累大家的。”她一面自言自语嘀咕着,一面悄悄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在这个时候,能有一遍阳光多好啊!村里村外都是阳光灿烂,没有阴影,没有压抑感。可是村子里仍是空的,静寂的,当然太阳正在村头冉冉地上升。
“马金豆医生,马金豆医生在家吗?”
“在,劳模妈妈。”
“哦……俺的乖孩子,我认为你要回到镇里去呢,唉,想托你办点事情行不?”
“行,你说。”
马金豆来到半堵墙内,那是刚刚垒起的一堵砖墙。两人隔着墙便开始了对话。
“你到镇里头呀,有空的时候,就把小草这几件衣服寄给她吧,秋天已经到了,俺怕她受凉……这里面有一套衬衣是粗布衣,俺孙女就喜欢穿粗布补衣,那是她的最爱。”
马金豆向她走近时,虽然表面漠然,心里却很难受,很想安慰她。他对她讲话的时候,本想伸出胳膊搭在劳模妈妈的肩膀上给她一点支持。但是,对自己的长辈从来没有这样表示过任何感情。此时此刻,他不能不把内心中紧张的东西充分的松驰下来。
“哎呀,劳模妈妈哟!你真细心,”他笑着说道。“不必了,丁新亚的老婆是个企业家,上海市的女强人,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想他们会照顾好小草的,你放心好了,小草不是乡下的小草了,她会有好多衣服穿的,可以肯定的说,她穿的衣服都是世界名牌衣装。”
听到这,金根姬敏捷而熟练地用手擦一擦自己的眼睛,那一擦,好象是把一种渴望然后变成了失望,就是要先前那罩在心的恐惧和担心全部拭掉了。可是,这种表达怕马金豆不能完全明白过来,最后她又讲了几句:
“那好了,俺也不用担心了,只要她身边有父母在,只要有知冷知熟人关心她,照顾她,就成。”
马金豆面带微笑地对她说:
“丁新亚和娄庆华这两个蟥子在上海不但关心小草,而且还关心着你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弄虚作假。”
“他们两口子怎么说的?”
她那平静地外表所掩藏着的,却是微妙而强烈的信号,等待着马金豆的回答。
“丁亲亚说了,他说谢谢劳模妈妈对小草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他说。“还说需要什么补偿,或者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劳模妈妈尽管说,他和小草妈妈娄庆华一定会满足您的。”
这时从河岸上,原野中,袭来一阵秋寒。村子里的桂花已经开了,让村庄和院落里,可以闻到或浓或淡的花香,而且还能闻到一种人情的味道。
“不要,俺不要什么补偿,”金根姬接过话抢先说道。“俺的乘孩子,你在说说,你们下面还谈的什么问题呢?”
马金豆的母亲全大玉,仍在村头的小卖部里,家中有妻子和孩子。这时,站在一堵墙头内的他,用嘴吹了吹墙上的灰尘,脱口答道:
“是这样,当时,当时我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是我替你说了,我说劳模妈妈想和小草见上一面。而这个家伙确说,不必了,女儿是沌洁的姑娘,对人间的事情知之太少,没有必要造成心理阴影,那样会影响她的学习。”
“对,人家说的对呀!咱们得把孩子的学习放在第一位,大人的事情不要连累孩子。”她顿了一下,局促不安地说,“疼孩子就要替孩子考虑。”
“您这样想也在理,所以昨天我没有把这些话告诉你。今天你看上去,不那么悲伤了,我跟你讲这些的……当然,咱农民也不是图他们的几个臭钱。”
“是的,咱不是那种人。”她说。
说道这她想起了小草的妈妈娄庆华,她记得她的身影,因为从小草的身上可以看到她的长相——当然从娄庆华身上也可以看到自己的长相。十五年前娄庆华也是从沙坡庄走出的大学生,十五年后她的女儿也从这里出来。
“说起来话长了,俺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请娄庆华帮助咧。”她又接着说。
“什么事?”他迫不及待地问。
她刚想开口,脸上就露出会意的微笑,收住了笑容后,却平静地说道:
“讲起来也算是一个笑话,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小草的妈妈从沙坡走出去的时候,她无意中把俺的一个烤瓷茶缸子给带走了,当然不能说是偷走了……也不知道那件东西,她是否还留着……我想是这样。乖孩子,你打个电话问问她,如果能有那只烤瓷茶缸子,给俺寄回来就更好了,实在找不到那只烤瓷茶缸子那就算了。”
“哦,是这件东西,我认为是什么宝贝来,我估计娄庆华没有到上海就该把它扔掉了,不值钱。”
随后他摇一摇头,虽然他没有想法用口头表达出来,但这一个动作已经说明,如要回一只烤瓷茶缸子,会别人看不起咱们农民,会让咱农民的名誉受损——别让我在电话中丢人了。
“俺想她不会扔掉的,那是路上喝茶盛饭的东西,在那个年代还是挺重要的来。”
“噢!”马金豆应了一声。然后,他仍站在墙头里面。他什么也没想。好象没有什么可想的。
“现在看来,那只烤瓷茶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