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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够了！
“乔菁！乔菁！”厕所那边突然传来苏大嘴的叫声，“喂，你等我一会！”
乔菁皱了皱眉头，每次见这家伙不是在浴室门口就是在厕所门前，真是有够闷气了。
她站定身子瞅着他噔噔地跑来。
“喝，你这阵子总是很晚回来耶，想不到今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准备在影树下的凳子等你一整晚呢！”
“什么事？”
“你妈叫你明天回家！别又自己待在宿舍看书过节！”
“过节？”
“明天五一劳动节耶！哗，你没事吧，连这个也不记得。心姨怕张伯忘记告诉你了，碰巧我明天才离校，所以托我告诉你啦。”
乔菁哦了一声，自顾自地朝小宿舍走去。
“喂，我还有话和你说啊。”
乔菁没好气地说：“那就说啊，你的嘴巴又没封住。”
“过这边坐着说啦。你赶着外出？”苏大嘴追在她身边说。
“没有！”
“那咱们坐着聊啦。”
“我要洗澡！”她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那我等你啦！就坐在影树下的石凳等着，好不好啊？”他又张开大嗓门叫了。
乔菁烦透了，理也不理他地往小宿舍去了。即将拐进走廊时，她回头望过去，果然看见那个毫不识趣的家伙巴巴地坐在石凳上，还嘟着嘴吹起哨子来。乔菁越发地躁火，拧开小宿舍门后，甩手啪地关上。
呆呆倒在床上后，思维再度围绕着今天的事回旋不已，心腔空荡荡的，身子虚弱无力，更觉昏头昏脑，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
一整晚都做着噩梦，一会是被没有脸孔的人追杀，一会是落在深渊却死里逃生。深夜醒来一次，半晌又迷糊睡去，脑子仍然闪忽着稀奇古怪的脸孔，他们阴着嘴朝她笑，阴冷的气息，萦回所有的梦里……
第二天早晨，乔菁醒来只觉眼睛肿胀，像睁不开似的。半抬着脖子一溜眼书桌上的小闹钟，已是九点多了。
她懒懒地跌回床上，搂着被子朝里面躺着，一点也不想起来。闭着眼睛又懒了好一阵子，好像真的睡不着了，才长叹一口气，翻过身子盯着蚊帐的顶部。脑子在此时突然一闪，她记起谁说过今天是五一节了！——大脸必定休息了！
乔菁迅速自床上跳起，从破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把长发扎起，拿了钥匙抱起衣服迅速朝门外走去。
才刚拧开门，一抬头，赫然看见苏大嘴就站在她门外！
第79节：第十章 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2）
“哎！早晨好！”他大声地朝她叫，一副就是为了等她出门再叫一声早晨好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家吗？”她一边问着一边朝浴室走去，脑子猛然记起，他昨晚喂喂叫着自己，说有话和自己说的。便回头问：“你昨晚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是啊，我还说坐在影树下等你呢。”苏大嘴推着自行车跟着她走出来。
“啊，我昨晚太累睡着了。对了，你等多久了？究竟什么事啊？”
“不算久啦。”苏大嘴呵呵笑了一声，半晌，又抬起右手搔了搔左手臂，讪笑说：“呃，心姨说……说我也是今天才回家，而且也同路，叫我载你回去……”
乔菁看出他有点害羞，竟然觉得有趣，心中的不快便轻淡了一些，干脆指着自己鼻尖说：“啊？你载我？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是啊是啊，有啊有啊。”苏大嘴连忙应着。
“真的吗？”她略偏着头笑望着他。
沐浴在晨光下的乔菁，皮肤细腻白嫩，耳际发丝飘荡，自有一派邻家女孩的风情。看得苏大嘴一阵心慌，连忙垂下头，略显结巴地说：“真、真的……我就坐在影树下等、等你吧……”话未说完，他飞似的推着单车往石凳处去了。
乔菁咬嘴一笑，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爱起来，心情居然舒畅多了。她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之后，快步步入浴室。
干净清爽地抱着衣服从浴室步出来，她朝苏大嘴叫：“喂，行啦。等我拿手袋。”
苏大嘴连忙应着，眼睛又是傻呆呆地盯着她。
乔菁瞅了他一眼，更加觉得好笑。
待乔菁晾好衣服、锁上门后，两人步出校门。苏大嘴先蹬在车子上才叫她坐上去。车子微微斜着，乔菁有点害怕，自然是捉紧他的恤衫尾部，却明显感觉苏大嘴后背一僵。
苏大嘴沿着校门前的水泥路很小心地慢慢蹬着，似乎惊怕会颠簸了她。
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暖突然盈溢乔菁的心头，那不是刻意的，而是无意识地突然地滋生的。
以前，和杨朗一起，她自卑。后来，和林洛伟一起，会觉得自己是他妹妹或者女儿，他的关怀是必然的，所以她有时会自然而然地赌气。而这个大嘴巴苏宇，虽然样子平凡，嗓门洪亮，却令她感觉自己是优越的，感觉自身有着一种以前完全感觉不到的可爱。
奇怪，她怎么会把他和那两个人比较呢？她又不是喜欢他！莫名其妙！乔菁唾骂自己，随即主动问：“喂！我们怎么会是同路的？你好像不是紫湾镇的人吧。”
“是同路啊。我今天去那里探望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呢，他住南边，你住北边，要走同一条大路的。”“哦……我妈怎么会知道你去探望同学了？”
“我和她说的啊。我们常聊天的。”
“你和我妈常聊天？”乔菁惊讶不已。她到市区工作半年了，和母亲统共没聊过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
“对啊！这次我去同学家里小住，你妈还叫我记得去你家里坐一阵子呢。”
“哦？想不到你居然和几十岁的妇人也这么能聊。”
“嘿！我这人和谁都能聊的。做人有什么的，朋友没人嫌多的，呵呵——”
“羡慕，佩服。”乔菁淡淡说。
“佩服什么啊，我说你这种性子才好呢，文静静的，满脸自得其乐的样子。”
“我好？”乔菁失笑，“我这种人叫好？你真是有够反其道而行之了！”
“你怎么这样说啊？我可是说认真的啊。”苏宇更放慢了速度，微扭着头，一脸的认真。
“不会吧。”乔菁自嘲地笑。
“每个人都有一些特质，你也有啊。”
“我这种人能有什么特质！世人的眼光是雪亮的，像我这种不符合世情俗套的人就该死掉！省得影响市容！”乔菁恨恨地说。
苏大嘴愣了一愣，轻声说：“你当然有的……你常常垂着脸朝宿舍走去，神色淡然，脸目故我……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神态，我还记得！你……你这种神态，让人很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从未有人如此说我。”乔菁牵了牵嘴，“谢谢，太谢谢了。”
“人不是钞票，总不能令每人都喜欢自己的！明白了这个道理，心里就舒服了。”苏大嘴仍然大着嗓门，却很认真地说。
乔菁心里一愣，说不出话来。这句话，她高中时就听过了。她一直记得，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自苏大嘴口中道出，竟然如听到佛谒一般，不禁心动神摇，几至落泪。
“苏宇。”她叫。
“嗯？什么事啊？”前面立即回应。
“别骑车了，咱们下车推着走路，好不？我现在突然就想这样。”
“哦……好的。”苏大嘴立即停定。待她下了车，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夹着车子慢慢而行。乔菁心中奇怪，这男人居然不问她为什么有车不坐要走路，难道不觉得这行为古怪吗？
第80节：第十章 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3）
“苏宇。”她又叫，“我那天和你说的那个女孩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那个准备要跟一个老男人，用身子换金钱去读书的女孩子。”
这人说话就是难听！乔菁微微皱着眉头，下意识地争辩道：“她和他是恋人关系！”
“哦……那男人没老婆吧？”
“即将离婚。”
“那就是还没离！”苏大嘴立即说，语气有点重。
“是准备要离了！”
“那就是还未离得成啦，要离不离之时，很多事很容易变卦的！”
乔菁气结。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他扭头问。
“没事了！”乔菁没好气地应——和这种人说话多了，寿命也会短几年。
“不是人家老婆在紧急关头突然想吃回头草吧？”苏大嘴突然大声说。
乔菁心里一痛，没做声。
“说话啊！”他又叫，“乔菁说话！”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很烦的意思！”她火了。
苏大嘴叨唠一声，闭上嘴巴，半晌，又忍不住说：“这种情形挺棘手的！不过那个男人也应该负责啊，他要了人家的身子，怎么能够当没事发生呢？况且他和老婆两人当初要离婚本来就是有问题耶，不彻底解决掉，只会重蹈覆辙的！”
乔菁立即争辩：“他是个谨慎的人，他还没要那女孩的身子。”
“哦……”苏大嘴呼地吁了一口气，“那女孩也真是好运气了。”
“这叫好运气？”乔菁扭头盯着他。
“当然啊！除了损去一点自尊心，仍然轻易能够抽身离去啊，若一旦有了……有了关系，想走也走得不够洒脱啦。”
“确实是那样！再争持下去，也不是她的风格。”乔菁冷冷说，“流过两滴眼泪之后，她必须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和事是不能放弃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是深爱着那男人。应该说，她只是从小渴望关爱，所以才会和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走在一起，享受被父爱宠爱般的感觉。那不是爱情，应该不是。”
“当然不是！”苏大嘴闷声答。
“哦？”乔菁回头瞅着他，“你也能够替我确定？”
苏大嘴扭了扭头，硬着肩膀没做声。
“说话啊！苏宇说话！”乔菁学他大声叫。
“那个女孩是你吧？”苏大嘴的大嘴巴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是！你给我闭嘴！”乔菁低吼，“想像力这么丰富，去当编剧吧你！”
苏大嘴果然闭嘴。半晌，嘟囔着说：“不是就不是嘛，干吗骂人？”
“谁叫你长着一张臭嘴！”
“就算你是那女孩，我也不会看不起你哟，一定是那男人告诉你他离婚了，你才会和他一起的。”
乔菁一窒，半晌，说：“但她太渴望别人的关爱了，因为从小就严重短缺，皮肤极度饥饿……”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人不是钞票，不可能叫每个人都喜欢自己啊。”
“嗯。”
苏大嘴等了一阵，听不到她说话，又叫：“说话啦，说话啊乔菁。”
“你说得对，也猜得对，我就是那个女孩。”乔菁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一次被背离的经历罢了……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我早就猜得出来那个女孩是你了。”苏大嘴闷声答。
“怎么会？”乔菁惊讶。
“那个男人几次送过你回学校了，是驾着奥迪牌轿车的，很威风的样子。有一次，我看清他的样子，就是你上次形容他的那个样子……”
“他统共只送过我几次回来，怎么都被你碰着了？”
“我在宿舍阳台上望到的……”
“每次都是？怎么会这样巧？老天，你没和我妈还有其他人说过吧？”乔菁低叫。
“没有。”
“那就好！”乔菁松了一口气，“对了，你以后也不能和人说！谁也不能，包括你女朋友和将来的老婆！知道没有？”
“知道了。”苏大嘴乖乖回答，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用力解释：“我没有女朋友！”
“没有就没有吧。”乔菁无所谓地说。眼尾溜见旁边一溜村屋间，横出一块很难看的破木板，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油漆字：“养猪请用猪快大，好生好养又快大”。
乔菁扑哧一声笑起来了。
“你笑啥啊笑？没女朋友很好笑吗？”苏大嘴硬着肩头，涨着脸说。
“谁笑你了，我是笑那招牌。”乔菁哈哈笑着指向那边。
苏大嘴连忙瞪眼看去，半晌，也笑了：“你能够笑出声来，就是没事了！我也放下心来了！”
“又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但、但我和心姨很能聊的，你是她女儿，我们、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乔菁点了点头，随即又冷哼说：“我这人没什么好，就是死不服气，这么一点挫折就能要我长时期灰心丧气抬不起头做人？没可能！”
第81节：第十章 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4）
“这样想就对了！”苏大嘴说，“对了，你现在是决定要辞职了吧？”
“何止这样。”
“还会怎么样？”
“我昨天是悄悄地溜走的！”乔菁冷笑，“要是能够按程序辞职，倒是理直气壮的。以我现在这等身世，何必再在公司穿来逛去，惹事笑柄！”
“也是！那老男人大概也会替你说个借口的，毕竟怎么说也是他对你不起！好吧，从今天起，你就重新开始吧！”
“开始个鬼——”乔菁拖着声音说，“我现在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见一步走一步算了！”
“又有什么事啊？”苏大嘴追问。
“我已经交了高三上学期的学费和补习费！足足五百元！”顿了一顿，乔菁又说，“是他给的钱。以前有老人家说世事如棋，果然是对了……怪不得我一直都觉得心里不塌实。现在弄成这样了，我是决不会要他这五百元的！过几天就寄回给他！”
“太对了！太好了！就是这样才正确！”苏大嘴猛点头。
“嗯，但我是太想再读书了，其实也不是晓得想将来要做个有用的人之类的大道理，反正从小就是想读书，成绩不好也想读，总是觉得天天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周末或寒暑二假的时候，就拉上大脸或自己一个人四处逛荡，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那感觉很舒服的。”
“我以前也会这样想的，反正读书时从没想过将来要怎么怎么样，能读就读下去了。”
“就是这样了。问题是我家人都不会以实际行动支持我读大学，他们说过供到我读完高中就仁至义尽了。”
“老天，心姨真是这样说吗？”苏大嘴惊讶，“我一直觉得心姨人很不错的，不像是会这样说话的人。”
“他们确实是那样说。不过我也知道家里没有什么钱。前两年奶奶中风，爸爸和叔叔花了大笔医药费，还要长年轮流请工人护理她，花了家里很多钱了。”
“哦，那你现在怎么办啊？还读不读书？”
“不知道。但这次还读不成，以后想再读高中就更难了。试问哪有二十多岁的人再读高三的？”
苏大嘴又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了苏大嗓？不，是苏大嘴。呵呵，还是叫苏大嘴好听些，以后就叫你苏大嘴！”乔菁无聊地笑。“你总得考虑以后的路怎么走啊！”苏大嘴硬是把话题转回来，“是否重读高三呢，会选读哪一科？”
“当然想读，但钱呢？怎么处理？没钱就得自己去找，我这人没什么好，最是讨厌依靠别人！若真靠了必定会感恩图报！”乔菁冷着脸说，“我以前想过和姐夫借钱读书呢，行是行的，可惜他生意不佳，我便不忍心开口了。当然，我现在问大脸要钱也是行的，但她这人最喜欢吃喝玩乐，要她每个月省钱供我读书，简直累人累物，何必——”
“所以宁可和那个老男人走在一块？”
“你别这样看我！”乔菁横起食指狠狠戳他的后背，“我这人最讲求感觉！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感觉到他真的关心我，令我有安全感，况且是他主动说供我读书的，我从没要求过！总之绝对不——是——因——为——钱！”
“但人家现在不要你？！”苏大嘴有点幸灾乐祸。
“你什么意思？！”乔菁的火气蓦然升起，更用力地戳他后背。
“喂！别再捅啦！会痛的！”苏大嘴低吼，左闪右闪地缩着肩头。
“谁叫你侮辱我！你去死吧苏大嘴！”
“我是在关心你！”苏大嘴涨着脸叫，“你这人究竟懂不懂！”
“关心我？你是在耻笑我！”
“我没有！我早就和你说过，如果是我喜欢的女孩，我会供她读书！我当时就是说你！”
乔菁愣住。
苏大嘴涨着脸，不敢望她，仿佛在抓紧时间似的把心里话全喷出来：“那次在浴室门前你掉了、掉了东西之后，我便硬是记得你，空闲时便扯着心姨聊天，说这说那的，就是想知道多一点你的事情……即使只是听到一点点，我也觉得很高兴的！后来我每晚都会在九点左右才进浴室洗澡，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碰到你！只可惜……你过了没多久就和那老男人一起了……但我没死心，经常趴在窗口前看你下班。你早早回来，我会觉得心安，若你太晚回来，那晚，我、我会睡不着的……”
“你说你喜欢我？”乔菁一手抓住单车的尾巴，顿住脚步，死死盯着他。
苏大嘴脸面涨得通红，硬是抓着车把朝前推着。
“喂！”乔菁叫。
他不敢望她，也不敢说话，一味地推着车飞快往前走着。
“苏大嘴！”
那男人仍然使劲朝前走。
“苏大嘴！你给我停下来！”乔菁叫。
他果真停住脚步，却涨着脸扶着自行车在路边垂头站着，就是不敢回头望她。
第82节：第十章 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