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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仍然使劲朝前走。
“苏大嘴!你给我停下来!”乔菁叫。
他果真停住脚步,却涨着脸扶着自行车在路边垂头站着,就是不敢回头望她。
第82节:第十章 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5)
乔菁又好气又好笑,盯着他一路朝前走来,嘴里骂道:“死胆小鬼!空长一副大嗓门!你不说出来鬼才知道。怪不得这几个月里我每晚洗澡都碰着你,害得我总是以为咱们是冤家路窄!原来是你每晚趴在窗口等我回来,然后就赶着和我打招呼或说上几句!”
苏大嘴快速溜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嘴里才嘟囔道:“但你每次都睨一眼过来就算数,即使应了也是要睬不睬的……我……我以为你看不上我……”
乔菁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我妈多嘴叫你载我一程,你大抵是至死也不敢约我了,是不是?”
“不、不一定……”
“什么时候会约?”乔菁粗声粗气。
“这阵子你和那老男人走在一块了,我想约……也不敢约……”
“所以你每晚都约着和我同一时间走进浴室洗澡?”
“是……”
“你去死吧苏大嘴!你枉为男人啊你!”
“你怎么老叫我去死?”他涨着脸抗议,“我是最正常不过的男人!”
“谁叫你长得四平八稳,平日一声叫唤响彻整个学校的上空,却不敢开口约会女孩子!你羞死人了!”
“我现在不就说了嘛。”
“但我越听越生气!”乔菁硬是觉得不顺,“反正就是觉得生气!”
“你这人脾气真坏……”
“你嗓门更大!大死了!”
“我……”
“我什么我,骑车吧,我走累了!”
苏大嘴其实是个精明的人,他不但利用乔菁和林洛伟分手之际乘虚而入勇敢示爱,人更变得涎皮赖面了,不但百般殷勤地讨好母亲,更不时地在她面前暗示自己喜欢乔菁。母亲本来就是个直线条的人,觉苏大嘴人品好得不得了,便常常要他载乔菁回家一块吃饭。
乔菁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有时闲着,便也和他逛街看戏。两三个月后,学校开课了,乔菁本来想不去上学了,那苏大嘴却热心肠得很,主动要求说天天接送她上课下课,害得乔菁又朝他猛发一通脾气。那家伙居然也不生气,闭着大嘴巴等她发泄完毕,才嗫嚅说他想供她读书,只此而已。
乔菁呆住,说:“你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啊,反正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苏大嘴现在已经不会涨红着脸了,反而用闪闪发光的小眼睛盯着她,用似乎要鼓起勇气地押下赌注的语气说,“如果你不接受我,将来就把钱还我吧。我知你的性子,不会白受别人的恩惠。”
“你说得对极。”乔菁点头,“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受人恩惠。”
苏大嘴两肩刹时一垮,哦了一声之后,再没下文了。
“不过……如果我接受了,就会想着报答。”乔菁拖着声音说,“等于我接受了一个男人,就永远不会辜负他。”
苏大嘴啊了一声,瞪大小小的眼睛,微微张着嘴巴,傻子似的看着她。
乔菁觉得前所未有地大快人心——苏大嘴给她的,都是她从未享受过的优越感觉啊!实在太美妙了。
她眨了眨眼睛,眼不红气不喘地问:“你真的喜欢我?”
“是的!”他猛点头。
“喜欢我什么?”
他很老实地答:“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喜欢。”
乔菁气结:“说得实际点!”
“你、你的眼睛很漂亮……”苏宇脸一红,“内中干净正气,展示了一种在庸俗的状态里也能纯正美好的可能性……我第一眼见着,便觉得特别……”
“你的大嘴居然也能说出文绉绉的话!”乔菁心里一甜,却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知是真是假——”“真的!”
“假的!”
“真的啊!”
“哦……”乔菁睨着他,阴险地问,“那你今天说要到我家里吃饭,是自己要求的,还是我妈邀请你的?”
“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啦!”苏大嘴嘿嘿笑说,“反正你都肯和我逛街去了,而且逛了这么多次了,去你家吃吃饭是很自然的事。”
“苏大嘴你老谋深算!”
“我是想和你多些时间相处啊——”
“哼!”
“别哼啦,我们一会去吃牛杂条。”
“你请还是我请?”
“当然是我请,如果你要请,我也随得你?。”
乔菁心中突然一暖,这些话,以前大脸也曾经说过。人不同钞票,的确不能讨每一个人的欢心。她这一生,拥有大脸一个亦妹亦友的知己,拥有苏大嘴这个粗直线条的善良男友,已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知足,便能常乐。这道理果然是对的。
她的恋爱史,在步入十九岁的时刻,正式地揭开了,当然,也代表着会在某一时段结束。她知道自己会和苏大嘴结婚。这个男人很平凡,但他很爱她。他始终会用一种仰慕的眼神看着她,端详她眼中的自己所没有的灵动和诡秘。他不一定能够全然理解乔菁这种集合着冷硬和心软、柔弱和坚韧的品格,却仍然用很仰慕的眼神和姿势面对她。
第83节:第十章 他们的名字写在水上(6)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像一种入口苦涩的甘草茶,每每咽下肚子之后,口腔中就有一股奇特的甘甜味道,它长久地萦回在唇齿之间,令人无尽地依恋,依恋苦涩过后的那一刻美妙。这比入口即甜的糖果,自有一份隽永。
乔菁如常地读书,参加升学考试,然后入读一间不算著名也不算低劣的大学学府。她没有选读心理系,而是选读了最理论化和公式化的经济系。这是苏大嘴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人的行为和认识会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确实是这样。
大学校址离体育学校十五里。苏大嘴特意买了摩托车,尽量每天载她上学放学。基本来说,她只是一个走读生。没有在大学宿舍留宿的时光,她的大学生涯,注定平淡无奇。
刚刚入读大学一年级,苏大嘴很担心她会被一些高年级的男人像老公鸡盯小母鸡般地看着,然后一不留神被吸引了去。不过,入读大学的第一年和第二年是个很奇特的时段,如果在大二之前还没有开始谈恋爱的话,那么整个大学好像就不会再有恋爱的机会。基本是这样。
乔菁长大了,银包松动了,更加晓得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大学一年级,她的确收过二三封情书,窃喜过后,便让其尘封角落——她不会背叛曾经对自己好过的人,永远不会。
对于苏大嘴,她不会因此而诸多解释。忧伤的少女时代令她成为一个极度渴望清风灌满袖子,心里空空荡荡地惬意地享受生活的人。她要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二十岁生日那天,她在小宿舍把身子给了苏大嘴。之后,那家伙一连数天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平白无奇地请所有同事使劲吃一顿好的。那一晚,他居然胆敢当众搂着乔菁,说她是他的女人。乔菁微笑,她觉得,自己真的爱上苏大嘴了。
有了亲密关系,苏大嘴更加在乎她了,紧张得把她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同他的四平八稳的身体里的任何一样物什,如同他的心肝脾肺肾。
这个时期,姐姐和其哥的儿子已经出生了。瘦巴巴的小不点,见证了父亲事业失意的蹉跎岁月。姐姐怀着他的时候,工厂倒闭。他出生的时候,父亲的债主临门。姐姐越发地消瘦,其哥也一蹶不振。许多年后,其哥再度投资,办起渔业耕作,生意不算太好,但仍然能够维持。挣了些许钱之后,他首先建了一间非常漂亮的洋楼给父母居住。而苏大嘴,就负责全屋子的装修。
其哥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当年的一跤,虽然始终伤了他的锐气,然而,人生世事,有了钱,心思不正,不会过得快乐。没有钱,心地正直,始终比前者快乐一些。当然,首要条件是能够填饱肚子,再去领悟这些超然于柴米油盐以外的事。
大脸恋爱了。是乔菁介绍的男孩。她永远不会不记得大脸的,她有了苏大嘴,必定会为大脸安排。那是一个很沉默寡言的男孩,品性不坏,却硬是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但乔菁就是能够感觉,他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无意也好刻意也好,他也能够忽略大脸曾经不堪的过去。果然,他们结婚了,儿子出生了。一切都是不错的样子。
大脸于她,永远是最最关系深厚的人。两人的关系,连父母和她们各自的丈夫也无法明白。她们也不屑解释。她们经常会吵架,会斗嘴,甚至互相讥笑,却依旧会戴着牛仔帽子,提着一袋子零嘴满山满山地逛,或聊心事,或说闲话,做尽所有天真至极,甚至毫无意义,却令她们感觉轻闲快乐的事。大脸越来越胖了。
而那个杨朗,三个月不到,就和美青分了手,然后黏上了邻镇镇长的女儿——不漂亮,也不丑,微胖的一个女人。没多久,他们结婚了,镇长却因贪污罪下台了。杨朗妻子生了孩子后,体重迅速增长,成了一名圆头胖脑的标准妇女。她更丑了。杨朗贯彻他的猎美心态,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很清瘦。有一次,他们搂着一块逛街,正巧碰见乔菁和苏大嘴在街边吃牛杂条。后来,他的妻子听到风声,天天和他吵,却没有离婚。日子如常流逝。
至于林洛伟,二年后,他突然在一天的傍晚来到体育学校门前,等候乔菁。他只知道这个地址了。乔菁在大学里读书,当然不会知道林洛伟突然来访。是苏大嘴告诉她的,说他约她吃饭。乔菁微笑,然后亲自替苏大嘴打扮一番,自己则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化一个最能体现她的美丽的眼睛的妆容,拉上苏大嘴齐齐赴会。
林洛伟愕然。席间,他说他的妻子生癌病逝。她当年突然回首,是因为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无法再继续精彩人生。人之将死,心思经常悠然回转,心中不忘林洛伟曾经对她的好,所以便主动黏回来了。与此同时,他更应该知道,乔菁是一个不会背叛任何一个曾经关怀过她的人,永远不会。林洛伟其实早就知道。所以,便在忘年的岁月,再一次明白,承诺就等于那些高大建筑外表的漂亮玻璃一样,非常的矜持,却脆弱。
人生没有重来。一念之间的选择,决定日后无数的年月。
现在,乔菁有时还会回想她的少女时代,那个只有大脸陪她走过的岁月。她的人生观有了明显的转变,她开始觉得,父亲和母亲是好人,很好的人。他们从未吵过嘴红过脸,一辈子相敬如宾,还有,他们养大了三个身体健康的女儿。
姐姐也是好人,她能够对其哥忠贞不渝,直至现在。其哥更是个标准的好人,一旦有了钱立即购建了一幢漂亮的楼房安顿岳父岳母。杨朗也是好人,他可以在乔菁为了他死心塌地的同时,没有占了她的身子。林洛伟也是好人,他用非常宽厚的态度,告诉她,这个世界现实与人情可以相辅相承。甚至连她当年的班主任也是好人,起码在多年后,他的思想境界已经升华至能够承担一间中学校长的工作,自然不会再讥笑乔家生了三个女儿,还让她继续入学重读高三。
苏大嘴和大脸更是她最爱的好人。一辈子都是。
这个时候,她突然醒悟一个道理——她自以为忧伤磋砣的少女时期,其实没有出现过一个坏人,没有。他们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
如意与否,是另一回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