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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菁笑了笑,拿起刚才找到的测验卷,坐在自己的床上溜眼看着。半晌,仍然听不到大脸说话,便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大脸正定眼望着自己,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有什么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有话就说啊。”乔菁把屁股朝床头挪前了一些,“放心吧,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知道……”大脸点头,“只是不知要怎么说……”
“说啦!憋在心里会闷死自己。快说啦,看我能不能帮你——”
大脸脸色发白,半晌,才哑声说:“我……我那个迟了二十多天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感觉是真的了……前十多天就写信了,还用快递的,现在还未有回音……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乔菁啊了一声,好一阵子,才硬着声音问:“万一有了,他、他会负、负责……吗?”
“我不知道啊……我看是他妈妈把信扣起来了……他家里只有两个儿子。那里的风俗很怪的,家里生有两个以上儿子的,大儿子就得留在家里结婚生子,小儿子可以跟到老婆家入赘去……他是大儿子,而我又隔得这么远,他妈妈当然害怕了……”
“又那些旧风俗老家伙在碍事!”乔菁皱了皱眉头,“不过妈妈也不许你嫁到这么远吧……”
“还谈什么嫁娶……”大脸咬了咬嘴唇,歇了好一阵子,才哑声说,“有他妈妈在,我们根本就没有可能,而且,他也不见得非常喜欢我,喜欢至会强烈地反抗自己的母亲……”
乔菁啊了一声,急急说:“如果你确实是怀孕了,打不打算告诉妈妈啊?”
“我不敢说。”大脸摇了摇苍白无措的脸,“我根本不知要怎么办,如果不是你问及,我也不想说出去。”
“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乔菁绷紧着神经,一脸肃然地说,“如果你以后好好地活着,不把伤疤揭给别人看,那些说过你闲话的人自然没话可说了,因为细节都是他们自猜的,除了你,没有人知道!”
“现在加上你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啊。”
“当然,直至死的那一天!”乔菁坚定答,“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处理你这个……这个肚子……”
话未说完,外间传来吱呀一声的推门声。大脸脸色一白,乔菁也立即闭嘴。姐妹俩对望一眼,随即装做什么事也没有地走出房间……
“嘿,那个卖菜的也真是搞笑,居然一元钱叫我全要了剩下的菜心。这么一大把吃两三餐都够了!”母亲喃喃笑说着,然后朝里间叫了一声:“大脸?你在不在?”
“我在——”大脸转了出来,乔菁跟在她后面。
“来,帮我拣菜心。”
大脸应了一声,便到厨房取了一个篮子拿到大厅门槛边,坐下来帮妈妈挑拣菜心。乔菁望了她一眼,拿着刚找出来的测验卷到角落温习去。
“这阵子天气好啊,种菜的农民可就惨了。唉,五毛钱就能买一公斤的菜心,你说当农民惨不惨?”“国家单位的工人看不起农民,农民做梦也想成为国家单位的工人,这是定律。”大脸随即应着。“农民是过得艰难。但我们买菜买肉的,自然是渴望一分钱买一元钱的货,越便宜越好!”母亲嘿嘿笑了几声。
大脸牵了牵嘴角,没做声。
“喂,刚才看见鞋厂贴了红纸招工呢。你明天去看看吧。”
大脸没做声。
母亲望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子把胶袋里的半肥瘦猪肉拿出来,放在瓦盆里洗着,半晌,又小声说:“你姐姐说得对,只要你回来了就成了,至于这个把月发生的事,我不问就不问了吧,但……”大概是突然记起其哥嘱咐的话,母亲立即闭上嘴巴,让那口气就像在半空中被人斩了一刀似的断开,显得颇为突兀。
“你别忧心了!什么事也没有!”大脸口气硬了起来,“以后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到外面旅游了一个月就行!确实是旅游嘛,能有什么!”
第44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11)
“嗯……”母亲应了一声,然后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坐在角落的乔菁垂下眼帘,眼睛望着测验卷上的数字,思绪却始终尖锐地围绕在大脸和她的肚子上。
半晌,乔菁抬眼看了看大脸。她自小阳光灿烂,受人宠爱,完全没有忧患意识。现在出事了,便是一脸自暴自弃的样儿!似乎所有的人生意义都因为那个男人而完全破碎,以后的日子,就死命赖活着!
想着想着,乔菁突然觉得非常生气!这种死往前冲的性子,其实最没有脑筋!如果不替她出主意,她绝对能够让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然后无所谓地让父母家人为她所做过的事埋单算账!
乔菁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不能忍受!她平生最痛恨的事情就是被同样是人类的动物伤害过之后,就自暴自弃!在脸上显露出要为他死去活来般光景的人!
晚饭过后,乔菁朝大脸使了个眼色,带头步出门去。大脸立即跟随上前,走至门边之时,扭头朝父母抛去一句:“妈,我和味精到外面逛荡一阵子。”
“嗯……”
两姐妹出了门,脚步一致地朝巷子尾走去。珠珠的妈妈坐在自家的门前,仍然是一脸的高人一等的神色。大脸首先笑着和她打招呼。乔菁也努力笑了笑。
走至巷尾时,燕姐刚巧拿着扫帚打扫门口,见是她俩,立即笑着说:“呵呵,是你们两个。大脸旅游回来啦?好不好玩儿啊?”
“还不错呢,谢谢关心。”大脸努力笑着。
“——喂,红玫瑰花又开了,进不进来看看?”燕姐放下手中的扫帚,热情地招呼着。
大脸连忙笑着说:“谢谢燕姐!有空再看吧,味精说有事和我说呢。”她回身指了指乔菁。
乔菁也努力冲着燕姐笑了笑。
“好吧好吧!”燕姐原来漂亮的脸容笑得更甜美了,“玫瑰花能开上十来天呢,要看别太迟?。”
“知道啦,谢谢燕姐!”大脸一边笑着,一边不停步地往前走。
这燕姐和丈夫单独在这儿居住。结婚几年了,不太和人交往,也没怀上孩子。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她特别喜欢孩子。乔菁和大脸小时候常常跑到她家里玩去,燕姐便笑着请她们吃糖果和饼干。她的丈夫很少说话,看见谁也是木口木脸的。乔菁自小就有些怕他。
听母亲说,这燕姐是广州人,年轻时曾当过什么歌女,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乔菁倒是不以为意,有过经历的女人,必定是个坚强的女人——至少,她现在还活着,而且能够在应该要笑的时刻轻易笑得出来。
转过弯儿,乔菁说:“心里有事仍然能够顶着一脸笑容,大脸你尽得姐姐真传。”
“这是为人之道!你可以看不惯,但不可以不去做!横竖笑一笑而已,又不是从袋里掏钱给她。”“我懂,但做不出来。”乔菁哼了一声,心里有点郁闷,便问:“对了,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啊。一会才说吧。”大脸左右望了望,“这儿还是在巷子里,先别说那事。”
“嗯。”
这条巷子呈梯形,巷尾越发狭窄,地势颇高。跨上几级长满杂草的花岗石阶,出巷子尾,会走到一个矮矮的大土丘上。绕过几块菜地,便能走到大土丘的中部。
那里其实是一块平地,疏疏落落地种着一些老竹树和森树,内中掩饰着一间干净宽敞的青砖筒瓦的屋子。这家子住着有很多很多的老人,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都还活着。乔菁有一个邻班同学就住在这里。
乔菁经常会跑到这里来,但很少绕进林子里。因为那家子养着两三条很大很大的黑狗。也不用铁链拉着,大黑狗便没日没夜都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只要有陌生人步入林子,都会凶巴巴地看过来。也不一定要吠的,但这么被它看上几眼,也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只要天色一暗,乔菁便会立即绕着林子离开。不一定是怕黑,但就是不喜欢离林子太近。因为林子的入口处放着几口非常巨大的黑色瓦缸子。缸口像小圆桌面那么大,肚子更是巨大,就这么斜斜地一半埋在土里,一半留在外面。
母亲说过这几口缸张着口埋在那里很久很久了,大概有几十年那么久。以前是装粪便屎尿用的,附近的人每天提着臭不可闻的马桶,把东西倒在缸里,种地的农民们便舀了去淋菜地。
后来,听说有小孩子掉进去淹死了,死相很恐怖——这种话通常是用来吓小孩子的,也相当地有效,因为每每从它们面前走过,心脏都会咚咚地跳,走得太快会觉得自己会不知不觉地跨进去淹死了,走得太慢又怕死在里面的小孩子会把自己扯进去。
在乔菁的记忆中,这些恐怖的大瓦缸子其实没有装过屎尿。它们一直空着,也没有人填平它们或起上来装别的东西去,反正就这么养着绿得发黑的脏水,浮着一些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水草,秋尽冬来,年复一年地待在原地。
第45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12)
几年后,乔菁嫁人了,父母亲也搬到干净明朗的楼层居住。但她有时还是会特意地想去看看那几口淹死过小孩子的大瓦缸。那真是一种奇怪的记忆,它们用一种异常鲜明的姿势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包括它的位置,它的斜度,它肚子里的墨绿色的水……
这些长存在脑海里的童年的景物片段,会奇特地成为一些永恒不变的景象。它们的阴冷和漆黑,是如此清楚地刻印在她的童年里,形成一种特别的颜色,一抹深刻的景象,一份绵长的忧伤。
那只是对景物而言吧。她从来不会刻意地记得某一个曾经认识过的人的名字,也没有哪一些人的面孔对她是特别深刻的。他们的名字就像写在水上,留在她心里的,是他们曾经与善良、美好、乐天的人性有关的事情——毕竟,对她而言,这类东西似乎比较稀少。
“我一直不喜欢这个竹林子,那家子独家住着,很多的老人阴着脸在里面转来转去,感觉很怪。”大脸说。
“但他们长寿呢,总得有一个优势存在,他们整家子才会如此长寿。”乔菁随意答着,然后蹲下身扯了一根茅草,拿在手里左右摇晃。
“到期了就要死才是,赖活不如好死!”大脸有点愤恨地说,“家里生了婴孩就开心,死了老人就难过,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别说晦气话了!”乔菁拖着声音说,“我就是从小至大说多了,才惹得逢人厌恶。”
“那样才好!”大脸一脚踢向一块小石子,那东西扑地跳到低一层的菜地里,“要是我是你的话,就会走得心安理得,不会因为谁跑回来!”
“哦——原来我有我的好,今天才知道呢。”乔菁无所谓地哼了一声,转着手里的茅草,说,“咱俩别在竹林里坐了,到沙场旁边的小斜坡里说话。”
大脸嗯了一声,默默地跟着乔菁拐向左边的阡陌。
离这里不远处有个小型的沙场,专生产玻璃砂。远远看去,雪白的砂子被分堆成好几座。中间建筑着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面是一条简陋的淘沙带。古旧的青砖,树皮色的廊檐,白茫茫的沙山,如果赶在夕阳时候,坐在山边看过去,沙山会被映照得金光闪闪,很有点梦幻的味道,叫她们突然很想跑到白晃晃的沙子堆里或跑或跳或做些什么去。
两人缓缓来到斜坡,坐在常坐地带,一株森树的左右侧。乔菁扔掉茅草,望着沙场,说:“你回来一个月了,那男人连信件都没有一封,再等下去肚子会隆起来了。”
大脸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你觉得那个男人和你还有没有可能?”
好半天,大脸才说:“没有……”
“确实了?”乔菁盯着她。
“天南地北的……喜欢又怎么样。在车站分手时,我就说过,这么一回去,两人是没有可能了……他家容不得我,我家也容不得他……事实上,当初是我硬要跟随着他……”
“不理是对是错就朝前死冲!”乔菁低声斥她。
大脸痛苦地摇了摇头:“他、他抚摸我时,我没有拒绝……如果,我当时坚强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这就是无知的代价!这臭男人也真不是东西,明知两人没有可能还要你?!”乔菁哼了一声,“要是我,绝对能够自他眼神中感应一些不妥当的东西!天知道我平生最讨厌鬼祟祟贪便宜的人了!一旦恶心了,还上什么床!”
“别这样说了,我是自愿的……”大脸低声争辩,“我也有错……人家说知错能改就能峰回路转,认了错又怎么样?难题依然存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菁一咬牙:“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学姐姐人流去!然后重新做人!珍惜自己!”说话间,她猛然感觉后背一紧,随即渗出一股连她也觉得阴冷的寒意。
大脸眼一红,久久才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钱?”
大脸呆滞地望着她,慢慢摇了摇头。
“至少还有一点吧!”乔菁有点火了,“这不能误的,我和你看的杂书也够多了吧,知道女人家的事也不少!听说肚子一大了很难人流,到时要引产,是要留医院住院的!”
“我哪里还有钱,回来时买东西也花了不少了,现在大概……大概只剩下二十多元……”
“我真是被你气死了!哪会一点也不为自己打算的!”乔菁的脸面绷得紧紧,声音微微地颤抖,“我本来还有七十元的,可惜在开学时买了鞋子和衣服!现在大概只有二十元左右了!老天,四十多元钱究竟够不够人流啊……哎!最头痛又不能告诉任何人!也罢,明天我和你到市医院去问一问价,总之无论用什么方法,你也是要堕胎的!否则你这辈子就完蛋了!”
大脸应了一声,呆着眼睛望向沙场。因为妊娠的缘故,乔菁觉得她的脸目有点浮肿,大而无神的眼珠子微微向外突着,半天也不眨动一下。那一种神色,是大脸十七年的人生里,最难看最淡漠最灰心最无奈的神色。
第46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13)
滴血的教训,不曾经历,永远体味不到内中的悲哀。青春期的彷徨,十七岁的忧伤,不一定只是写在别人的脸上,书里。
第二天下午,末堂课是历史和地理,乔菁觉得暂缺这二堂课影响不会太大,便向老师请了假,然后骑着自行车飞快蹬回家里……
匆匆跨进家里,乔菁迅速把神情恍惚的大脸从床上揪起来,拖着她跑到公车站,坐上巴士直达市区人民医院。
乔菁忙不迭地挂号排队,拿着挂号纸拉着大脸直上二楼妇科门诊。看妇科病的人多得不得了,很多还是年轻的女孩子。乔菁觉得很火大,拖着大脸飞快上前,把挂号纸大力插在铁针上。
大脸呆呆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也没有和乔菁说后悔了不舍得了的话,反正就是一脸呆愣地望着妇科门诊前来来去去的人潮。看着乔菁跑来跑去,不停地上前翻揭着挂号纸,看轮到没有。
终于轮到大脸了,女医生睨了大脸一眼,带着她进入内室不知检查什么去了。二三分钟后,女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大脸脸青青地跟在后面。女医生开了个检验单,说是先要拿尿液检验确实是否怀孕。乔菁连忙拿着单子奔了出来,叫大脸火速去洗手间撒尿,然后用个小瓶把尿装起来拿去验孕。
“我没有瓶子。”大脸依然坐在等候椅上,除了说话,身子动也没动过一下。
乔菁知道她的心情很难受,也不忍多说,只得飞似的冲下楼,一路朝配药房跑去。推开配药房木质间玻璃的大门,一眼便看见检验室和中西医配药都在走廊头,乔菁连忙上前,挑了一个没有站着病人的小窗口,努力用很友善的语气询问一位坐在内中的护士:“姑娘,能否给我一个用过的空药瓶?”
“没有!”护士睨了她一眼。
“麻烦你找找看行吗?你们这是配药部,一定有用过的空瓶子的……”
“有也扔了!”
“扔在哪里?”乔菁急问。
“垃圾桶!”
“垃圾桶在哪里?”乔菁知道她不高兴,只得一边问,一边四处溜望。
“走啦,到配药房问垃圾桶,你有无搞错!”护士黑着脸朝她扬了扬手。
“转弯那里有个垃圾桶,我们通常会扔在那里。你自己找找看吧。”一个坐在旁边写着东西的护士抬起头来,好心地告诉她。
“谢谢你,谢谢!”乔菁连声叫着,
“我们成日忙个死去活来,还管这等小事?等她跑遍全医院自然就知道垃圾桶在哪里!”身后传来护士甲轻斥护士乙的冷语。
“只是说一句嘛,有什么的。”
“做我们这一行就是没一时安宁的!终日人头涌涌问这问那!看着心里都觉得烦闷……”
你领薪金时就不见你烦闷!我交钱看病还得受你的气!这是哪门子道理!干活干得这么不顺气干脆撞墙去死了吧!还在服务性行业里胡混骂人?!乔菁在心里狠狠骂着那个低劣的护士,在拐弯处的垃圾桶里捡拾了一个空的药瓶子,飞快冲上二楼妇产科门诊部找大脸撒尿验孕去。
十五分钟后,报告出来了——呈阳性反应。
大脸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啥话也没说。乔菁又急又怕,只得又冲到那个女医生那里,准备先问问人流要多少钱,可不可以立即做。偏这时病人又多了起来,她足等了十分钟,才得到答案:人流手术费要一百一十五元,消炎药费要二十五元,只要交了这两项费用,就可以立即到门诊手术室把孩子做掉!
这可怎么办呢?口袋里算尽也只有五十元,连半数也不到!乔菁急得团团转,转眼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