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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怕她会学坏……像大脸一样,养了她十七年,无声无息就……就走掉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若她以后都不回来……算是白养她了……”
“妈,别再胡想了!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她不回来的怎么想也见不着,只会想坏你的身子。”
“嗯……”母亲抹了抹眼睛,果真又勉强笑起来了,“我、我不会想她了……你们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原来其哥和姐姐准备注册结婚了!莫非,就是因为姐姐昨晚的委屈哭泣令其哥屈服了?那她真该合掌说句“阿弥陀佛”了!这其哥看来真是好男人呢,如果他也如杨朗般卑劣无耻,大概因为姐姐的生气离开,捂着半边嘴在乐呢。
“现在结婚也真是简单,我们各自到居委开个证明,就可以到婚姻登记处盖印领结婚证了!”姐姐的脸难掩兴奋之色,脸颊嫣红若李,妩媚动人。在她流了小孩子之后,乔菁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显露出这么秀美的笑颜。
母亲也笑了。自大脸离家出走之后,这也是她第一次露出笑脸。
隔天傍晚,姐姐突然用小跑样的姿势冲回家里,嘴里其实是大叫的,却又硬压着声音说:“妈!妈!大脸打电话给我了!”
爸爸和妈妈全身一颤,却又有点害怕不是好消息,于是都抬着眼睛,使劲瞪着姐姐的脸色,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还是父亲反应快,立即放下手上的水勺,瞪着她急问:“怎么了?”
“是啊是啊,她……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坐在厅槛上摘着豌豆的母亲终于颤声问了出来。
第40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7)
“没说。”姐姐眼帘一垂,缓步朝木沙发上走去再坐下,“她只告诉我她现在很好,那些人也对她不错,没有其他人所议论般不堪入耳。”
自从大脸离家出走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和其哥工厂里的人都传得非常难听,有几个心肠坏的中年男人还故意落井下石,说大脸被那几个男人全睡过了!
这些闲话气得母亲的胸口痛了好几天!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实际情况,怎么就这么卑劣!心肠这么歹毒!自己图一时的口舌,就对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极尽毁损,仿佛大脸曾和他有过十怨九仇!
事实上,加入议论的人,有些只是见过大脸几眼而已!特别是工厂里的人,不就冲着是老板小姨子的事,更加地添砖加瓦,极尽形容!真是够卑鄙下贱了!
母亲呆了一呆,又问姐姐:“你干吗不问她……她……什么时候回……回来?”
“我当然有问!”姐姐绕过茶几坐在木沙发上,有点生气地说,“她居然回答不知道!我火了,就说妈妈为了她终日啼哭,每夜失眠,瘦得不成样子,我问她是不是想活活气死妈妈!”
“然后呢?”母亲连忙问。
“大脸没说话,大概在那边呆着没做声吧,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收线了。但我觉得她是有些后悔了。”
“她有没有留下电话和地址?”父亲急问。
姐姐摇了摇头:“我追问过,但她哪里会说……或许是想说也没得说吧。我昨天到图书馆找资料,原来大脸去的地方都快近着中国边境了,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那些人天天就是种烟草和玉米,在很大很大的山头上种,然后把玉米粉拌着什么土豆天天地吃,什么猪肉牛肉的,想嗅个腥味儿都没有。有些家庭因为太穷,儿子们老大了还娶不着老婆,就合力买个女人回来,轮流睡她……”姐姐说到最后,也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话母亲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此时仍然脸色发白,眼睛瞬间通红,便嘶哑着声音赌气说:“她要自作贱我也没办法!以前她总是说公司要加班加点,要在公司宿舍睡去,我就应该提防才是!”她顿了一顿,双肩突然一垮,语气蓦然低落,跑调跑得任何人听了都觉得异常凄酸乏力,“就可怜我养她养至这么大了,一个声儿也不响就连人影也见不着了……家门不幸啊……冤孽啊……”
“不会的,放心吧,我感觉大脸会回来的。”姐姐幽幽地安慰,然后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坐在角落做作业的乔菁微微抬起头颅,望向站在门边的父亲,缩坐在沙发上抹眼睛的母亲,消瘦非常的姐姐,眼眶刹时酸刺疼痛——
她强烈地想流泪!狠狠地痛哭!为了这一刻,他们三个人以这样的面貌和姿态在她面前呆愣无措而哭。而那些留给大脸的眼泪,是要在她爬上自己的床,放下蚊帐,把脸伏在枕间时,才会汹涌流泻,然后无声无息地渗入枕巾,用体温把湿冷的忧伤永无止境地挥发掉……
很多时候,她觉得大脸就像这个家中的一颗太阳,能散发一种奇怪的热力,令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她与生俱来的开朗和大气。如果乔家失去了大脸,即使每人都在强颜欢笑,萦回在这个家中的气息,却已明显地阴郁冷淡,驱之不去。
乔菁的生活,会越发地忧伤无措,因为惟一一个觉得她算是“不错”的人,已经凭空地消失了。
自从大脸打过电话回来之后,姐姐每天下班都回家告诉母亲一声,大脸有没有电话回来。其哥的工厂和他家里都有电话,乔菁的家里还没有。时间一长,姐姐也觉得非常地受束缚,渐渐两三天才回来一次。
接到大脸电话的第十三天傍晚,乔菁无精打采地放学回家,赫然看见大脸就坐在家里的木沙发上!她蓦然睁大眼睛,立在天井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妈妈一脸欣喜地坐在大脸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父亲不在,大概到外面买菜或斩烧鹅庆祝去了。茶几面上堆放了大堆的小食和礼物。乔菁仍然张大着嘴巴,呆呆瞪着明显丰盈了的妹妹,脚步却已经晓得一直朝厅里走去。
“哟,味精!放学啦?!”连声音都显得雄亮了。
“呃……”乔菁一边观察着大脸的脸色,一边把书包放在她常坐的角落的一张板凳上。然后又拎起书包,自己先坐了下去,再把书包抱在怀里,愣看着大脸。
“看见你回家,我的心全放下来了!”母亲眼眶泛红,哽咽说,“大概今晚不会再失眠了——”
“都说过我只是到外面看看了!就像旅游一样。”大脸瞅了母亲一眼,淡着语气说,“你干吗要这样担心……姐姐那趟电话弄得我也整晚睡不着,立即买回程火车票……”
“总算我没生错你……还晓得记着老父老母……”母亲扯了一块筒纸巾擤了擤鼻子,又颇开心地说,“你回来就回来了,干吗买这么多的东西。对了,钱哪来的?”
第41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8)
“朋友给的嘛——”大脸眼神一闪,随即掩饰些什么似的凑前身子,拨弄着茶几上的大堆东西,“喏,这对羊毛手套是手织的,我在贵州的小镇买的。妈,你最怕冷,给你!这块围巾也是手织的,送姐姐!这盒子茶叶送爸爸!哟,还有味精!”大脸左翻翻右看看,最后抽出一本半旧的书,“味精爱看书,就送你这本吧。别以为送你书就差劲哟,那是我在湖南的书摊子上买的!五元一本呢!沿途塞来塞去才弄皱书面了。”
乔菁有些失望。她看见茶几上还有一对非常漂亮的绒毛拖鞋,她很喜欢。妈妈的手套和姐姐的围巾她也喜欢。而那本旧书,名字叫《你永远藏在我心中》。这样酸溜溜的书名,她几乎就判定自己不爱看了。
不过,大脸太多爱她和她爱的人了。大脸却是她的惟一。即使只能站在大脸心里最后排的位置,她仍然觉得安慰。
半晌,姐姐和其哥也回来了。父母的脸上更是难掩喜悦之色。大家都很合拍地避免询问大脸在这一个半月里发生的事情——那是大脸未回来之前大家说好的,她回家后一定不能责骂她。其哥甚至说关于她这次外出的事最好什么也不要提及,以免令大脸心中难过。
母亲仍然是不放心的,言语中有时难免有试探,但大脸都避而不答,或许轻巧地转了话题——大脸自小就晓得这种技艺。
然而,乔菁是个对凡事都不甘心停留在表象的人。她厌倦这种经常存在的敷衍氛围,所以总会在暗中留意着一些隐藏在对方脸上眼里的情愫。她觉得,大脸是丰盈了,脸面却隐有一层淡淡的忧伤。当父母转入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她的眼神,会浮现出令乔菁讶然的飘忽!
大脸懒懒地抬起眼睛,睨了乔菁一眼——她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却不掩饰。半晌,指了指另一本叫《包法利夫人》的书,说:“这书不好看的。看得人的心里郁闷,你要是怕看人生悲剧,就别看了。”
乔菁点了点头,心中有很多疑问要问大脸,却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其哥和姐姐正坐在木沙发的另一端拿着大脸送的围巾左右看着。
“喂,怎么没见你织过毛衣?”其哥笑着问姐姐。
“要穿不会去买?!这么辛苦干吗!”
“自己织的叫‘温暖牌’嘛,店子卖的叫‘机器牌’——”
“我快是你老婆呢,那你干吗不织给我穿?”
“要我织?你真是开玩笑!”其哥拧了一下姐姐的俏鼻头。
“要我织?你才是开玩笑!”姐姐哼了一声,用俏肩撞了撞他。
乔菁的脸有点发热,低着头再也不敢望过去。心中兀自觉得,如果这辈子能找一个像其哥这种忠厚平直的男人当丈夫,对她这种人来说,已是十二分的幸运了。
大脸回家了,家里人都放下心来。然而,姐姐和其哥说要登记结婚的事却只是在口头说着,未曾落实。母亲虽然忧心,但大脸的回家已是她最好的慰藉,心思也宽怀了许多。
奇怪的是她失眠症却没有多大的改善。常常是眼睛疲惫不堪,脑袋却精力充沛得把白日里别人说过的话,讲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然后重复又重复地回想。看了电视电影更是可怕,内中的情节会照猫画虎般地在梦中出现,常常说她昨晚在床上当了一回女侠,被人追跑至悬崖峭壁掉了下去,却总是死不了的,有时攀着一棵小草儿又活过来了,然后嗖地一下又跳到一处陌生地带继续跑来跑去。
父亲非常忧心,别无他法之下,只好叫母亲去看精神科医生。那些名为专业人士的家伙,鼓着一张扑克面,迅速填了药方就算完事。中药药方里,无非是桂圆红枣之类,西药的药方,通常是维生素加安定片。
半年了,母亲的神经官能症完全没有好转。她重复地看病,重复地吃桂圆和安定片,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有时会嘴碎碎地骂人。骂的对象当然是乔菁。
后来,不知是谁介绍母亲喝了一条民间古方,说是从夜市地摊买回来的一本介绍民间古方的书上抄出来的。煮出来的中药味儿相当难闻。乔菁认为这药能有这么可怕的味儿,想必是很高深奥妙的。事实上,喝过几回之后,母亲晚上能睡得着了,身体渐渐好起来了。
乔菁在心里大叫“阿弥陀佛”,同时觉得部分从医者,只是重复着书本上的知识,不求进取,对医治之术,只是老生常谈。内中某些人的本领,甚至比不上在夜市地摊花两元钱买回来的一本民间药方书籍!
那段时间,母亲花在医院里的钱,大概是以“千”为单位。最后治愈她的,居然是一本面值两元的旧书,真是够滑稽可笑。
这段时期,大脸的行为也变得十分古怪。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非常热衷地渴望接触新的工作,也不太愿意和乔菁聊天,常常在早午晚三餐时在大厅现一现身,其余的时间便缩在房间写东西或看书。
第42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9)
这天,乔菁放学后,急着回房里查找上星期发下来的测验卷,因为老师说下周会在原卷基础上再测验一次。却看见大脸正趴在矮衣柜上写着信,一看见她便立即用垫着写字的本子盖上,然后慢慢坐在床沿上,一脸不爽地盯着乔菁在小抽屉里哗啦哗啦地找东西。
“好了没有!”大脸叫。
“在找着嘛!”乔菁翻过抽屉不见,又蹲下身子拉出床下木箱起劲揭翻着内中的废旧杂志和报纸,“你这阵究竟搞什么了,老是躲在房里……”
“懒得动,也不想动。”
“没事吧大脸?”乔菁皱着眉头睨了她一眼,“古里怪气的搞什么了……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人会变,月会圆。对了,现在几点钟?”
“四点四十五分。”
“嗯。”大脸应了一声,垂眼看着自己搭在梳妆台上的手臂,不说话了。
“我总是觉得你有事的。”乔菁再度揭着木箱里的东西,嘴里继续问,“是不是和上次到外省的事有关?”
“当然不是……”大脸争辩,语调却没什么力气。
“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吗?哦,找到了。”乔菁用力提起一大叠旧报纸,拉出垫在下面的纸张,说,“有事就告诉我啦!你的事我一定帮。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不好听,却胜在够理性。”
大脸抿了抿嘴,没说话。眼神有点呆滞。
“单是说你跟着那些运输队远赴云南这回事,以我这种人就永远做不出来。我不信任别人,别人也不见得喜欢我。所以嘛,我就永远没有这种天真胸怀,要追着谁谁跑天涯去。当然,换成另一种角度看,也不代表我非常否认你这样的做法。起码,这也算是敢作敢为,青春无悔吧。但我不知怎么,就是不会,心里想死了也不会……我其实很羡慕你敢作敢为,有了目标便义无反顾……”
乔菁与大脸说话,有时会出奇地流利顺畅,思想独到,永远是一开了头,就能够一直聊下去,把所有事都说得有条有理,清楚明白。大脸似乎也无法抗拒这样。这令乔菁曾经自豪过,可惜她这种能力,只对大脸发生作用。
“我也不后悔这样做……”大脸垂下眼帘,“我很喜欢那个男人……至于我最终选择回来……是、是因为舍不得妈妈……”
果真是为了男人离家出走!乔菁听得手脚有点虚冷,样子和语气仍然显得平和,“这很正常吧,妈妈这么疼你和姐姐。你们两个谁有事,她都受不了。”
大脸点头,然后看了她一眼:“我们三个最冷硬的是你,最理性的也是你,所以只有你不会有事,是怕在弄出一丁点的任性之后,会连个同情的人都没有,死得相当难看吧。”
乔菁心里一激,眼眶酸刺浑红,连忙蹲下身子翻着木箱里的东西,嘴里含糊说:“前一阵我……买了一本小说,很好看的……”
“你有你的好呢,味精。”大脸叹了一口气。
“我有什么好!”乔菁忍不住了,红着眼回过头说,“从小至大,妈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半句怜爱的话!我吃饭时夹肉夹得太多她会瞪着过来!她从来不会买任何衣服或东西给我!印象中她只扶过我一次肩头!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帮我洗过澡,换过床铺被子!直至现时为止,我甚至不知撒娇要怎么样地撒,表情要怎样摆弄,嗓子眼要如何拿捏,语气该在何时高昂何时低下……”
“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苦处。”大脸幽幽说,“我知道他们疼我,不过,一旦发生事情……比如我这次离家出走,他们就觉得很痛苦,我也痛苦,反正大家都在痛苦。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一旦发生了事,便相互地痛苦,就是为了互相舍不得谁……”
“确实是那样。我也经常在猜测亲情和爱情究竟是什么,却始终弄不懂。”乔菁叹了一口气,“我这种人只是多想而已,谁又会理会我是否懂得。”
“或许吧,如果我是你,断是不会回头……原来越有人对你好,责任会越沉重,这真不好受……”
“所以我一直感觉你是会回来的。”乔菁点头,“你重感情嘛,重感情的人坏不起来的,怎么着也是好人。”
“但他的妈妈不喜欢我,不断叫他和我分手……”大脸哽咽起来,“那一个多月,我其实很彷徨,更加记挂着家里……我哭了很多次,弄得他忧心起来,干脆叫我赶快回家去……”
“看来他也不是很在乎你啊。”乔菁盯着大脸,“对了,你们……究竟到了什么关系?”
大脸脸一白,没说话。
“你、你们睡过了?”乔菁颤声问。
半晌,大脸终于嗯了一声。不过,如此长久的思考再应答,敏感如乔菁,自然已经猜出结果了。
“啊,你有无搞错啊!居然把身子给了一个只认识了三两个月的外省男人?!而且自动弃权!你真是……唉……”乔菁身子绷紧,咬牙切齿地说,“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啊,明知两人南辕北辙,在一起的结局微乎其微,就应该别动手了才是!”
第43节:第五章 十七岁的血痕(10)
“别骂他,我、我自愿的……”大脸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乔菁。她脸上的最最漂亮的眼睛,已被扑扑滚下的泪水,沾染得毫无神采。
乔菁心酸不已,只得说:“总之他没迫你就好,否则你一辈子都会觉得害怕某些人……是讨厌吧。有些人有些事,讨厌了就是一辈子的了……心理的创伤才是要命呢。”
“嗯……”大脸轻应着。
“没事的!没事啦!”乔菁拍拍大腿,努力轻松说,“——那回事也不算什么啦,我就不太在乎的!”大脸瞅了她一眼:“说真的?”
“当然!”乔菁哼了一声,“一个人品格卑劣,身子镶着金边银边都没用,性格高尚的,就算霉成一块泥巴,或处处被人当头臭骂,也是令我佩服的。”
“唉,你就是那种古里怪气的人。”大脸略牵着嘴角摇了摇头,心情好像好些了。
乔菁笑了笑,拿起刚才找到的测验卷,坐在自己的床上溜眼看着。半晌,仍然听不到大脸说话,便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大脸正定眼望着自己,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有什么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