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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西叔叔家里有七个孩子,一个女儿雅图十一岁,小我两岁。其他的六个儿子,分别是九岁八岁七岁( 两个,双胞胎) 六岁四岁。
晚上睡觉,拉西叔叔和格日乐婶子在炕头睡一个被窝,六个儿子两个人一个被窝。女儿雅图自己一个被窝,按序睡在炕梢。我自己一个被窝,挨着雅图。六个儿子像六条狼一样,每晚睡前都因为争夺被子要连续几场战争才能睡去。那六条狼是赤条条地睡,雅图是穿着一条红色的小裤衩。
我没有内裤,赤条条的又觉得害羞,就穿着棉裤睡。格日乐婶子让我脱掉,说在自己家里,怕什么羞,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炕烧得滚热,肉皮睡在炕席上烙得那才舒服。
我还是坚持不脱,可是睡着后,虱子就开始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地咬,我剌痒难挨,就只好悄悄地脱掉。睡之前,我总是很惊慌的,我总是担心每晚睡着后要发生的问题。我有一个尿炕的小毛病,很令我感到羞辱、自卑和无奈。
第一天晚上,可能是格日乐婶子用火盆把我身上的水烤干了,竟然没有尿炕。也可能是我太累了,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也奇怪,平时家里牛羊丢了,和阿妈去找,跑累了,就更容易尿炕。
早晨醒来,我突然想到,马上惊慌地摸摸身子底下,是干爽的,很热。我又怀疑,或许是尿了又干了? 我昨天坐了一天的车,还走了路,不可能不累呀,不可能不尿炕呀。
没有尿炕我心情很好。白天看拉西叔叔,比昨天晚上在路灯下看,整个小了一圈儿。看他一层一层穿衣服,好像在包扎一个包裹。穿了喇嘛袍子改成的汉式棉衣,他又把棉衣打成了皱褶才紧巴巴地套进了那身绿军装里,费力系上扣子,就成了一件捆好的包裹。别在左胳膊上的红卫兵袖标红底黄字,倒是很飘逸,就像是包裹上的标签。
第二个晚上睡之前,我就把阿妈给我带来的一小块毡子拿出来,铺在了身下。这个动作让格日乐婶子给看见了,她说,你铺上毡子是怕硌屁股吗? 我说炕太热是怕烫屁股。
她说,家里有更厚的毡子,我给你铺一张大的。
我说不用,我从小就是睡这张,已经习惯了。
我的梦都在这张毡子上。我不太明白自己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反正草原上大家都习惯这样讲话。
自己用旧的东西,就说是梦在上面。
格日乐婶子当然懂我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不知道,阿妈给我带的这张毡子是有秘笈的。毡子的一面缝着羊皮,另一面是很厚的布面。睡之前,布面朝上,挨着我的身子,舒服柔软。半夜尿湿了,我醒来就把毡子翻过来,睡在羊皮上。我睡上去,就会把毡子里的尿挤到布上,布挨着热炕席就会烙干,而尿的湿气,也不会透过很厚的羊皮上到我的身上来。我就可以继续很舒服、很干爽地睡觉。第二天醒来,整个毡子都是干的,不过日子久了,那块炕席就会变成黑红的旧颜色,像老古董的包浆。那块布时间长了,也会像烙糊的薄饼一样,变成碎片。所以阿妈会经常给我更换尿布,这块就是来之前的夜里阿妈新缝上的。
其实我尿炕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每晚尿之前,我梦里都是在到处找地方撒尿,总是憋得很急,周围却到处都是人,都在用眼睛看着我,嘲笑我,起哄我。我就到处躲,到处跑。终于没有人了,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尿。每次尿完了,我就醒了。有时梦里正往某处撒尿,我就意识到我是不是在尿炕呵? 就马上醒过来,结果下面的水管真的正在流淌。这个时候我总是悔恨交加,但也无济于事。
睡在拉西叔叔家,我每晚都要悄悄地给毡子翻个。第二天早晨,那几条狼因为尿炕,总有打不完的官司,我就被忽略了。有时还会被当成榜样。
格日乐婶子总是说,尿炕就尿了,有什么吵的,长鸡巴就是撒尿的,人小憋不住尿,像阿蒙哥哥那么大,能憋住就不会尿了。
有时候,那对名叫三扁头和四扁头的双胞胎,突然就跑过来掀开我的被窝说,我看看阿蒙哥哥尿炕没有。我那时总是要心惊肉跳,尤其是雅图跟着起哄说,他尿了。我就像做贼被当场抓到了一样,面红耳赤。格日乐婶子也说:阿蒙哥哥这么大不会尿炕的。你们到了他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尿炕了。三扁头说:那还尿怎么办?四扁头说:那你的鸡巴就有病了。我感到很羞愧,也很害怕,怀疑我是不真的有病。后来我发现大家总是跟我瞎扯,慢慢就从容一些了。
明亮的月光照在格日乐婶子白嫩的臂膀上。
格日乐婶子并不漂亮。穿上衣服显得肥胖粗壮,仰起红红的脸膛,粗门大嗓子喊起来像头母牛。
我对她倒是有亲近感,不烦她,但是也不喜欢她。
她脱了衣服睡觉,喜欢露出两个赤裸的臂膀来,那双臂膀,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很白嫩。
我恍惚感觉,炕头拉西叔叔爬到了格日乐婶子的身上。格日乐婶子就心甘情愿地,用那双白嫩的臂膀搂住了拉西叔叔。听着格日乐婶子在炕头,被拉西叔叔二百多斤的身体,压得喘不上气来的叫声,我怎么也睡不着。
每晚拉西叔叔压在格日乐婶子身上时,我都试探着把手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往雅图的被窝里伸。雅图的被边压得严严实实。我的手伸不进去。
我知道她也没睡着,看她紧紧攥着被边的手我就知道。
今晚的月光明亮。我的手试探着几次失败之后,已经心灰意冷。雅图一只柔软的小肥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抓住我伸出的手又甩掉。她掀开被子就像闯进了羊圈,手快速得像一只母狼,伸进我的被窝,就抓住了我憋尿的小鸡鸡。我心狂跳,一动也不敢动。这时,格日乐婶子的叫声突然大了起来,好像母狗被踩住了尾巴,拉西叔叔猛地也像牛一样吼叫了一声,砰地从格日乐婶子的身上滚了下来,砸到炕上就没动静了。我也一下子就把手伸进了雅图的被窝里,在她的胸上摸到了两个鼓起的硬邦邦的小乳房,就像两个刚长出来的小母牛犄角。
拉西叔叔滚到炕上,先是像没气了一样寂静无声,过一会儿很舒畅地打起鼾来,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格日乐婶子拉亮了灯,下了地。我和雅图赶紧把自己的手都抽回到自己的被窝里,也转过脸,假装睡着了。
婶子走过来,先是把那六匹狼从被窝里拉出手和头来,她自言自语,装模作样,好像刚从睡梦里醒来:这些傻孩子,把头藏进被窝里睡觉,闻着屁味儿会闷出病来的。屁可是毒气呀。她又掖掖我的被窝,摸着我的头问我:阿蒙,睡着了吗? 我假装睡得很死,一动不动,连气也不喘。
婶子自己笑了,说了一句这小子心眼多,就走开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我故意说:炕太热了,睡得像死狗一样,连梦都没做,差一点醒不过来。我这个知识来自于我学的课本里的一个故事:此地无银三百两。
格日乐婶子却向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我记住了那一眼。我就惊惶格日乐婶子已经知道,我晚上并没睡着,睡着的人会像死狗一样眼睛不眨动,会很均匀地喘气,而我的眼睛在眼皮下不断地滚动,连气都不敢喘,憋着,早晨起来还欲盖弥彰,不打自招。
我想告诉她,岂止那一晚,睡在她家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晚上拉西叔叔像公牛一样爬到婶子的身上和她交配时,我和雅图从没睡过。
晚上钻进被窝,偷偷地互相摸,已经成了我和雅图之间的秘密。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过,每天晚上却很默契地墨守成规。白天却好像故意地很不友好,雅图和我说话总是对着来,嘲讽我的草地口音。我却一点也不生气,连拉西叔叔和格日乐婶子,有时都感觉到雅图太过分了,有点不好意思,我总是一笑说没事,让妹妹说吧。他们一起赞我懂事、通情达理。其实相反我和她一样,我们内心都对晚上充满期待。
一天晚上我被雅图摸得非常快活,在拉西叔叔像牛一样吼叫的时候,我的小鸡鸡里一股尿喷了出来,喷了雅图一手。
第二天她把我拉到房后,责骂我说我坏,故意往她的手上撒尿。
我说不是故意的,是尿自己喷了出来。
雅图很快乐,好像并不生气,她神秘地问我,你的尿为什么像流出的脓一样?你的鸡巴是不是烂了? 我也想起昨晚的尿有点像浆糊一样粘稠,我就惊惶了,我的鸡巴怎么会烂? 本来我就怀疑自己总尿炕,是不是鸡巴有病。
我却说那一定是你给我摸烂的。
雅图很得意,她说你这草地上的人就是蛮笨,什么都不懂,男人都会流出这种白脓的。
我说你怎么懂? 她说,我早晨叠被子,常常看到阿爸的被子上有这种白脓。
我也觉得怿,昨晚的感觉就是和平时撒尿不一样,像从草垛上滚到了柔软的草地匕一样,飘飘悠悠,很舒服。
这是我和雅图之间的秘密。没人知道。叔叔和婶子之间的秘密,他们可能以为没人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和雅图都知道。那六条狼可能不知道,因为他们还不懂。
夜早,拉西叔叔趴在婶子身上吼叫的时候,三扁头或四扁头,在黑夜里,会突然就说起话来。
阿妈,啥时候了? 这时拉西叔叔就会突然停止吼叫,婶子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白城子的火车刚过去,天亮还早呢,接着睡吧。结果说话的人不但不睡,其他的也会醒来,拉屎、撒尿、喝水,折腾一通,然后才安静下来,慢慢睡去。
我知道这时候,拉西叔叔早已从婶子的身上滚了下来,无法继续再爬上去,拉西叔叔就打着鼾声睡着了。
安静下来,大家都睡着了,慢慢地我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我做梦就是回牧场。回到家里,见到阿妈,还没说话,就听婶子喊,起来吧,都起来穿衣服吧,北京的火车都过去了,亮天了。
这是拉西叔叔家的习惯。他们家的时间都是有声音的。由于他们家离火车站近,判断时间都是用火车进站的时间。尤其是夜里,火车轰鸣着进站,格日乐婶子总是能准确地说出火车往哪个方向开,到哪里去。她像一个座钟一样,很准时地,日夜回答着孩子们对时间的追问。
后来我也熟悉了。基本上掌握了夜晚火车的规律。吃完晚饭,天黑之后,第一次听见火车的轰鸣声,就是要睡觉了,格日乐婶子说,去呼和浩特的火车都进站了,还不钻进被窝里给我睡觉! 于是大家就比赛脱衣服,大多数都光着屁股钻进了被窝。第二次火车拉着汽笛进站,那是半夜的时候。黑夜里,婶子总是被压在叔叔的身下,喘着粗气回答孩子们:白城子的火车刚进站,亮天还早呢。天快亮了,那班进站的火车是开往北京的。
火车进站轰鸣着的声音,在夜晚让我特别兴奋。尤其是它长长地拉着汽笛,像唱长调一样,我情不自禁地就想跟火车一起呼啸。但是我知道不能喊叫,这时可能拉两叔叔正在格日乐婶子的身上喊呢,我就只好紧紧地咬住被角,假装睡觉。那殴气被我从喉咙憋回胸膛,在里面一鼓一鼓向外冲,我在被窝里就像一只鼓气的蛤蟆。这时火车在外面轰鸣,拉西叔叔在上面喊,格日乐婶子在底下叫,我鼓着气就像助威一样。雅图就会把手伸进我的被窝掐我。白天她就盘问我,为什么跟着起哄? 我说,我夜里听见声音就想唱长调。
雅图说,他们的声音像长调吗? 我说不像,可是火车的声音就是长调。
雅图说,那你就憋着吧,在被窝里绝对不能学火车唱长调,唱出来阿爸阿妈会受到惊吓。
我说我会憋着的。我感觉我说话的底气很足了,好像憋了一晚,肺活量增大了。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坐过火车。我很好奇地想:火车里是什么样的? 坐在那里有什么感觉? 人在火车里是挨排坐着,还是排队站着? 火车里能不能躺着睡觉?火车里拉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去干什么? 听着火车喘着粗气进站,好像是拉着重担,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一串马车。在牧场时,从远道来我们那里的马车,我都会搞明白是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
可是这火车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火车要去的地方我都知道了,早晨去北京,晚上去呼和浩特,夜里去白城子。我在课本里都知道这些名字,那应该都是很遥远的地方,那些地方对我充满了诱惑。
我就这样常常在黑夜里,伴随着火车的呜叫,想象着那些神秘、遥不可知的,只有火车才能抵达的远方。
第四节
拉西叔叔每天白天都不在家,晚上也很晚回来。婶子说拉西叔叔现在是革委会的人,每天都在揪斗内人党,很忙。一天,拉西叔叔离开家前说:小子,你还是回草原吧,不要跟别人说你是尼玛的儿子,也不要叫他活佛阿爸r 。活佛只有一个,就是毛主席。他说着就把一个毛主席像章别在了我的胸前。他说毛主席才是救苦救难的大救星,才是真活佛。毛主席像章是鸡蛋圆形的,像蛋白一样的白瓷做的,上面,年轻的毛主席身后是一轮正在升起的红太阳,光芒万丈,却被天上翻滚的乌云压着。他穿着蓝色长袍,拿着一把黄色的油纸雨伞,留着长长的分头,在走路,好像是早晨要去哪里,一副胸怀壮志、精神焕发的样拉西叔叔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走了。其实,我也不想回答,我在很认真地看毛主席像。我在猜想毛主席这么精神到底要去哪里? 毛主席就是伟大,天空鸟云翻滚,他也不怕。但是毛主席还足很聪明的,要下雨了,他就带上了雨伞。我感觉到自己的理解不对,何问题。我想起了现在大家部在唱的一首歌曲,我不知道歌名,我记住有两句歌词是:毛主席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这就对了,一般乌云翻滚的天空,是没有太阳的,因为有了毛主席,才能驱散乌云。那轮光芒万丈的红太阳象征着毛主席。我也明白了毛主席那么早干什么去了,答案就是干革命去了。那么,我又想如果这样理解,既然毛主席干革命,能够驱散乌云,手拿那把黄色的雨伞就是多余的了,因为乌云被驱散之后,就不会下雨了。
像章上毛主席驱散乌云干革命的精神,感染了我。我好像也来了一种精神。阿爸找不到.我心里也不是很痛苦。阿爸虽然是我的骨肉亲人,但是没在一起生活过,感到很陌生,也就没有那种揪心难过的感觉。我有了自己的主意,不能回去,我怕带回去找不到阿爸的消息,会伤阿妈的心。我感到受毛主席的鼓舞很大,内心一下子好像坚强、独立起来了。我嘴上没敢说,心里倒是极其敬佩毛主席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拉西叔叔家的七个孩子,都叫我阿蒙哥哥。
那种亲切让我感到心满意足。我没有兄弟姐妹,活佛阿爸还俗娶了我阿妈,生下我之后就离开家里回到旗镇,在他原来的查干庙,现在的旗歌舞团当了长调歌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阿妈一个人,也就再也没有给我生出弟弟妹妹来。
阿爸从来没有想过把我和阿妈接到旗镇来住。
阿妈也从来没有想过带着我跟随阿爸到旗镇来。
她就在牧场养育着我,放牧牛羊。不但是我们自己家的自留畜,就连牧业队的牛羊我们也多放牧了一大群。我们娘俩已经默默地生活了十几年。
现在,我一下子生活在了这样的一个亲亲热热的家庭里,就好像一只孤独的羊回到了羊群。
但是新鲜、兴奋了几天之后,我还是觉得难以适应。
拉西叔叔家的孩子,都特别胆小,怕黑夜。其实我的胆子也不大,现在却变得大了起来。尤其是刚才看到毛主席像,受到了启发和鼓舞,胆子又大了一些。他们家的孩子晚上离开大人的目光,出去都像黑夜里有鬼在抓他们,都要我陪着,尤其那双胞胎,三扁头和四扁头总是左右拉着我的手。这两个家伙能吃能拉,性子急躁。格日乐婶子说,他们出生时,她正在烧火做饭,突然就肚子痛,你拉西叔叔上班不在家,我就令雅图去喊老娘婆。老娘婆还没到,他们哥俩就急三火四地往外挤,好像外面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们。那天,我感到下身一阵撕裂的疼痛,生过几个孩子了,裤裆本来都已经松了,怎么还这么痛? 觉得不对劲儿,我脱了裤子低头一看,我的佛呀,有两个脑袋,瞪着四只大眼睛,在一起往外用力挤呢。我当时有点蒙了,怎么是两个脑袋呢,你说? 是不是妖怪呀? 后来我又明白过来了,咱也没做啥孽,咋会生妖怪? 这时老娘婆到了,抓着脑袋一个一个拽了出来,每个脑袋都带着一个身子,是他妈的一对双胞胎。( 破口大笑!)这对孩子生出来之后,哪里都好,啥毛病都没有,就是下生的时候,两个脑袋一起往外挤,挤成了两个扁头,你叔叔就按照排行,按形状给他们起名字叫三扁头、四扁头。
格日乐婶子说孩子小,有灵性,晚上在咱们身边走来走去的祖先和鬼魂,咱们看不见,他们谁都看得见。
尤其是夜里他们出去拉屎,我站在冷风里给他们看狗,壮胆,内心里满是不情愿,甚至感到委屈。
冬天的土炕,每天都被格日乐婶子烧得滚热。夜里,被热炕烤得干燥的孩子们,都要滚出热被窝里喊着喝水。当他们光着屁股冲到地下时,打开外屋门,黑洞洞的,又都急忙停在那里,害怕黑,不敢到伙房里去喝水。
这时我就被唤醒,去给他们舀水。伙房里很冷,灶膛里的牛粪火早就熄灭了。一只粗大的水缸,晚上总是要贮满水。水的上面也总是要冻一层冰。我破冰取水,拿回屋里,地下的光屁股刚喝完,炕上那些光屁股就都仰起头,张开了嘴。
我就一趟一趟,一瓢一瓢给他们舀水。那个混蛋三扁头专门让我给他盛冰,然后嚼着清脆的冰进入梦乡。我则冷得浑身发抖,久久不能睡着。
刚开始到拉西叔叔家,光屁股们要喝水,总是叔叔或者婶子给他们去舀的。是我自告奋勇代替了他们。他们孩子把我当成了有能耐的哥哥,大人把我当成了懂事的孩子,当成了他们孩子的楷模。我寄居人家总是要做点事的吧。后来我腻了,格日乐婶子喊我,我就假装睡着了,这时雅图就用肥腻的小手指掐我,我只好假装愉快地爬起来。
拉西叔叔每天早晨上班前,都要赶我回到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