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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又喊再开一瓶。走的时候,基本上是摇摇晃晃,见任何一样东西皆要抚摸一把。
有回呷酒,忽然之间聊起了他的崽,他颈根硬了起来,说他的崽读书了得,从小没让他操过一寸心,小学到中学,中学到大学,无不是年级第一名。后来又读研,再后来又读博。“如今在美国,华尔街的精英都下岗,他四五个公司抢着要。何得了这小畜牲!”那一晚,什么皆不谈,专门就来谈他的小畜牲。我们听得肃然,亦听得惭愧。谈着谈着他吼一句:“咦呀只记得讲话,酒都没呷,小畜牲不要谈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来来来,老子们呷酒呷酒!”
过了一阵,某天晚报副刊上登了一篇文章,署的是江哥的大名,我就看下去,结果看得很感动。因他这篇文章写的是他同他崽的父子情。其中写到他送崽上飞机去美国,笔调有点像朱自清的《背影》,舐犊之情溢于言表。这文章写得很平实,亦很真诚。透过文字我想象江哥写文章的情形,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我脑壳里涌出来的,统是他呷酒调笑别人同鼓眼暴睛咦呀真的呵啧啧啧的模样。我暗叹人有时候是有几副面孔的,有的面孔你瞧得见,有的面孔你想都想不出。
我见到的江哥皆是呷酒的场合,他不呷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
老五
老五在兄弟姊妹中行五,也是满崽。长沙俚语:娘疼满崽。没错。树大分杈,人大分家。老五的爷解放前是在八角亭开米行的,有钱,置一大院,兄弟姊妹分家后,亦都住在院子里。院子台阶前有两棵玉兰树,花开如雪。早上娘在庭中喊:五伢崽,起来没?手里端了甜酒蛋。不喊别人,只喊满崽。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就不满,嘴巴撅起来:我们不是娘身上的肉嗳?
老五便是如此,在艳羡同嫉妒中长大。十六岁,上头四个哥哥姐姐都下了农村,唯他是满崽,留城,进了区办工厂,学徒,当车工。那年头当工人阶级了得,毛主席说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所以哥哥姐姐仍是艳羡同嫉妒。老五从小极灵泛,学什么上手都快。三年学徒,尚未出师,车出零件来比师傅的都漂亮。师傅说这还要我教?教我好啦!老五在厂子里呆了几年,车钳刨铣,样样学得极精。厂里接了活,出了难题,人就叫:老五,老五,快点来!老五摇头晃脑,哼着小调走拢来,斜斜看一眼,歪头想一想,立即就把难题解决掉。
后来哥哥姐姐陆续招工进了城,之后又陆续都结婚生孩子。老五仍是单身。娘在院子里对哥哥姐姐说:你们也莫只顾自己,想想你们还一个满老弟。他不成家,娘日子不好过!大姐听这话上了心,四处托人,终于一个同学说她隔壁有个邻居姓郑,有个妹子也二十四五了还没嫁人。大姐说那你把她介绍给我家老五噻。这样姓郑的妹子就到有玉兰树的院子里来了。老五没出门,从窗子里望到郑妹子,脑壳缩了回去。之后娘问他看见妹子没有。答说不好看,地包天的牙齿。娘就坐到他床头,说崽哎,你也二十大几了,日子过得快,人眨眨眼就会老。讨堂客嗳是打火求柴,将就点吧。我看这妹子还是要得。老五不说话。娘就说,那就这样了呵!到年底,老五的门口就贴上通红的喜字了。第二年,老五生了崽,小名叫细毛。又过半年,老五把婚离了。人问老五何解要离婚。老五不做声。崽归老五,看着看着长大了。三天两天有人走进院子来告状,说这崽不得了,打烂他家窗户了。老五打崽像车零件,打得极精确。看上去乱拳挥舞,其实拳拳只打在肉屁股上。要他住手很易得,崽只要叫一声:我要到娘那里去。老五就歇下来。没底气地吼几吼,转身进屋。娘还想要老五再娶,老五弯腰拱手:这辈子再莫提这个事啦!娘问何解。老五又不做声。娘后来跟街坊邻居说:也不晓得么子鬼事伤了他的心。说完就叹长长的气。
老五的业余爱好就是打家具。给自己打,给哥哥姐姐家里打。没事到家具城走一遭,看到时髦的家具,站到跟前瞄一气,回家就能仿造出来,几可乱真。他大哥说,你不开个家具厂,真的可惜啦。老五谦虚一笑:好玩,好玩。
老五的厂子有一年倒闭了。他一次得了三万块钱,叫做买断。老五说,老子当了大半辈子工人,就值他娘的三万!他大哥原来也在街道小厂做事。极有远见,没干多久就出来自己办厂子。老五失业了,就索性到大哥的厂子去干活。反正他的手艺好,大哥很需要。大哥的厂子专门做保险箱。这年头有钱人多,安全感少,所以大哥接单接不赢。老五一天到晚加班。大哥给他的工资并不高,才一千五。娘骂大哥,你真的是个资本家,连你满老弟都要剥削!大哥说,他没工作,是我给他饭吃咧!老五也不喊大哥做大哥,喊老板。老板,我今天要请假来,我要带我家细毛上医院割包皮。大哥脸上没表情,嗯一句,算是答了白。细毛动了手术,躺在床上老实了三天。下地之后又飞檐走壁,搞得左邻右舍常来告状。老五说,我好蠢,当初判给他娘还省心得多咧!某天,老五做事的时候走了神,被车刀旋掉右手的食指同中指,血流一地,当即昏倒。娘比他还痛,一把鼻涕一把泪,骂他大哥,骂完之后跟他讲,你要养我五伢崽一世!大哥说,冤咧!他自己做事不小心,怪得我嗳!我养他,哪个来养我呢?娘一扫帚飞过去:“打死你个狗娘养的资本家!”
到晚上,大哥走到老五的床头,递一个纸包给他,说:我们兄弟一场,这回就把账结了。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说完转身就走了。老五拿左手慢慢打开纸包,一看是三沓钱,一万一沓。老五看到这三万,想起买断时的那三万,不觉得流下了一行泪。老五一辈子没哭过,这回咬着被角哭起来,生怕娘听见。
老周
老周打电话来,叫我到他公司里吃饭。“把嫂子也喊来喽。”我遂带我老婆同去。他公司的厨师手艺了得,做出来的饭菜比一般馆子要好得多。我老婆喜欢吃他做的永州血鸭同红烧牛腩。老周公司三楼上有个餐厅,摆着一张大圆桌。我去时已来了几位朋友,一看那气氛不一般,开口问时,才晓得原来是老周过生日。大家皆是空手而来,怪老周为何不事先讲清白。“哎呀没打算搞的,就请你们几位朋友来聚一聚,吃餐便饭,算不得过生日。”老周摆摆手,又将一瓶赖茅的盒子打开来。“这茅台我一直舍不得呷,七三年的,你看这盒子都成了么子样子。”他把酒筛到每人跟前的杯子里。“一人就这么一小杯呵,对不起。”
老周平常过生日,场合都摆在华天,最热闹的一回是前年,摆了四十桌。他交往广,朋友多,手面又宽,结果大家闻讯而来,四十桌都炸了箍,临时又添十桌还嫌少。去年也是包了个夜总会,场子里挤满了人,众人将他拥到台上,叫他唱个歌,然后无数的爪子伸出来,抹他满身的奶油泡沫,让他成了花里胡哨的一个人。最后又被众人灌得醉倒在台上,送到医院打吊针。
老周的公司不大,亦不算太小,每年稳稳当当给他挣个数百万不在话下。这世上比他有钱的多,比他潇洒的少。老周对钱的态度是左手进,右手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每年数百万被他花得精光,买来的是通体快活。人又好朋友,凡朋友有难,他必第一个冲上去解难。要钱出钱,要力出力。这种人书上容易见,世上难得找。又性格极顽,心肠极软。翻报纸看到一下岗工人得了尿毒症,痛不欲生,看得他眼泪双流。恰好那天他手头窘,就把崽喊拢来,问他压岁钱还有好多。崽说有六千五。“拿来,借爷用一用,后天还你七千。”又打电话给报社,询到那工人住址,唤来一手下,叫他把钱送去。“不要讲是哪个送的呵!”手下走到门口,他又这样来嘱咐。这等事情他经常做,雁过不留声,人过不留名。
又好玩。一车飙到云南,一车飙到西藏。近年迷上高尔夫,每周有四五天在练习场上,请了一个马来西亚的黑皮汉子当他教练,练习挥杆。练半个钟头球,坐到球场小餐厅里吃一个钟头的酒。鞋子脱了,脚搭在椅子上,又电话打给这个那个,叫拢来几个人,摸三打哈。摸了几轮,又再练半个钟头球。有回把我也叫去了,我说高尔夫是绅士运动,你倒好,把球场变成夜宵摊,又变成拉斯韦加斯。他笑笑道:绅士也要随性噻。不随性,当么子卵绅士!练习场上的球童,看到他来了如同过节,因他见人就给小费,一百两百地给,比球场上任何人皆要大方。“周总来了哦!”一见到他,球童便拥了过来,个个笑得像朵花,将其他球客冷落到一边。
我有几个月没见到老周了,今日来吃饭,觉得奇怪,怎么生日也不庆祝一下?菜都是家常菜,真的是便餐。只是好酒仅一瓶,几口呷光了,余兴未了。若是在平日,这桌子上不倒下一两个人,他是不会散场的。慢慢吃饭,慢慢扯谈。老周说到如今生意真的不大好做了。“显形呵,这金融风暴。”酒呷完了他开始呷茶,“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人,如今夜里时常冒冷汗。”有人问真有这么严重么?“真的咧,生意会做不下去了咧。”他道,“这世界真的怪,美国人一感冒发烧,连我的小公司都要打摆子。如果坏日子再不到头,老子若挺他半年还没挺下去,那就会崩盘,真的崩盘!”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模样我认识他二十年了还从未见过。“你看我现在都不敢消费了。”他又说。我这才明白他为何不庆生。而且,酒也只呷一瓶。整个一餐饭,吃得很压抑。金融风暴使世界各角隅里的人皆感受到了灾难。谁都不能幸免。许多公司开始裁员,未被裁掉的人亦开始减薪。如果像老周这样的人都开始感到危机临头,谁再唱世界美好的歌我真的要把他的脸扇肿。但我仍想转移话题,要死卵朝天,没必要分分秒秒皆沉重。“明天去打一场高尔夫好啵?下场子打。”我提议道。
“还打高尔夫,老子会员卡都退掉了!”老周说。
我怔了一下,望望他,他是老周,但分明已不是老周了。
满哥
大约“*”时起,长沙人把后生崽皆呼做满哥。但此满哥不是彼满哥。此满哥本姓付,早不是后生,如今两鬓见霜,只因名小满,人便呼满哥。满哥在都市报当副刊编辑,凡经他手里的稿件,必拿朱笔改得满纸飞红,面目全非。“莫看不起我们小报噻,跟我们写点稿子噻。”满哥碰到我就约稿,一副敬业敬岗的模样。我说我哪里敢跟你投稿,一篇文章要被你改得血湖血海,惨不忍睹。“莫喽,莫这样讲喽。我晓得你写文章认真,对自己负责,我不得改你一个字喽哪怕是错别字。”我还是不敢给他投稿,怕他技痒,一时忍不住,手起刀落,将一篇文章的气脉斩断。改得糟了,人家还以为你本来就是如此这般地糟。
满哥在歌剧团长大,家里人都是文艺界的,来往也都是些文艺人,耳濡目染,满哥从小便热爱文艺,“*”前话剧团演《南方来信》,他还在剧中串过一个越南孩子。同我们一见面,他就喜欢卖老,谈话剧,谈歌剧,谈得我们做不得声。这样他就很高兴,有大满足。尤其谈到老歌,自称没有对手。有回谈得得意,就来海我,“我晓得你会唱好多流行歌,这我比不过你,若是比‘*’前的老歌,那你就不是我的下饭菜!”我喝一口茶,清楚吐出三个字:那未必。他一下来了劲,分明要众人看我笑话的模样,气焰嚣张道:“比噻!那就比噻!”我又喝一口茶,徐徐道:是这样,你唱上句,我接着唱下一句,如何?他喝一声好,一众人亦喝一声好。于是就比起歌来。他先唱国内的,结果我都跟上了。他哎呀一句,接着又唱前苏联的老电影插曲,没承想他一连唱了四五首,我亦都勉力跟了上来。“哎呀,你这个鬼还不简单呵。你比我年轻七八岁,‘*’时你还只是细伢崽,如何连这样的老歌都晓得唱喽?”我说你莫欺负人,老歌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唱得出。“来来来,再比。”他腾地一下来了斗志。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对音乐记性好,么子歌一经耳朵,听个两遍三遍就晓得哼,基本还不跑调跑感情,音准节奏皆跟得上。他要来,那就来。于是比来比去,他一句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里的插曲叫我顿住了,嘴张着,呵呵呵了半天。你看他得意,笑得仰起来。“你还跟我比老歌,”他讥刺道,“现在领教了吧?”我收住尴尬,说,一首歌卡住了算么子。我也有你不晓得唱的咧。遂翻过来,我唱上句,他接下句。我唱新疆老民歌《从黑夜等你到天明》,一开口“塔里木河水翻金波”,他那里没了声响。“如何,接呵。”他摆手,“好好好,扯平,扯平。”他又一首老歌我没接上。二比一。我又唱黑白老电影《白毛女》里头喜儿唱的“一幅蓝布两下里裁,一家人家两分开”,他又扯平。最后那天我们是搞了个五比五平。“对手,”他哈地一笑,“这回碰了对手。”我说看你还骄傲。林子大着咧。我要唱美国歌,看你来比!
满哥不懂美国,却是俄罗斯迷。我们笑话他,说满哥说的外国,就是俄罗斯;满哥说的老歌,就是俄罗斯民歌。又有朋友说了句有味道的话:满哥凭俄罗斯老歌不晓得团结了几多中年妇女。大家笑着,满哥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跟起也笑。“俄罗斯怎么地?我就是喜欢俄罗斯!”
终于有一年,就是前年,市里组织一个赴俄罗斯的文化访问团,有我,也有满哥。都是头一回去,做足了准备。到了莫斯科,到了彼得堡。我们带的都是数码相机,唯满哥的相机是胶片傻瓜机。那一回满哥还带了满嫂子去。他报社效益好,有钱,满嫂是自掏腰包。我们一下车就拍照,满嫂就走过来,“跟我拍张噻。”遂造型,表情,摆POSE。我们说咦,满哥不是带了相机么?满哥一旁就说,只带了两卷胶卷咧。我们说你最喜欢俄罗斯,为何只带两卷胶卷呢?满哥气恼地一指满嫂:“她噻,我跟她讲了要多买点胶卷,女人呵就是抠!”其中有位电视台姓段的朋友,2005年跟满哥去过一趟美洲的,就说:满哥呵,上回到美国同加拿大,你也只带两个胶卷。直喊带少了带少了,后悔得不得了,如何不吸取教训呢?满哥说,吸取了教训咧,这回我跟她讲了,一定要多带胶卷,你到店子里去,买他三卷回来!
这么说的时候满哥显得好有气派。
三卷哈哈哈三卷!三卷!把我们笑成了傻子。满哥一脸不解,何以我们要这么笑。
回来之后,满哥去冲那两卷胶卷,结果全都跑了光,浪费了满嫂子几十种表情同POSE。
满哥懊恼万分,道:下回再到俄罗斯去,老子定要买个你们那样的数码机子——是叫数码机子吧?
下回,满哥呵,下回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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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炯
有年春节我在汪志鹏家里吃饭。我们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相识时皆是单身后生,看着对方恋爱、生子,然后慢慢变老——他的镜片愈来愈厚,我的头发愈落愈光。但每年春节时,一般是初七初八,我们照例互到对方家里吃一餐饭,友谊的见证遂有一种相对固定的形式。那天吃完饭我们两对夫妻就到桌上打五十K。那几天我正好颈椎痛,一边打牌一边摇脑壳。我的崽正同他的崽在一旁的沙发上聊年前北京的一个国际平面设计展,因他们大学里学的正是平面设计的专业,遂有共同语言,一说就说得唾沫如星。我崽一眼瞥见我摇头,知我颈椎骨质增生又作祟,连忙起身站到我后头给我捏颈根。这事给老汪印象颇深。之后遇见好几回,都说哎呀你的崽真的懂事,晓得你颈根痛就帮你来捏。我家的汪炯嗳,连不得是这样!说完就叹长气,目光在镜片后一时黯淡,显得很自怜。
你不要以为老汪嫌弃他的崽,事实上,他的崽正是他的骄傲。因汪炯从小喜欢画画,念小学时画的画就得过少年绘画一等奖,又还有一幅水彩画收到了全国少儿优秀绘画册里,人到老汪家做客,老汪就拿出精美的画册翻给大家来欣赏。收到的反馈是咦呀啧啧啧啧啧。老汪玻璃杯底厚的镜片后就射出云层里的霞光来。后来,汪炯考上清华美院,学平面设计,老汪很自得地跟我讲,他的崽本来想学纯绘画,他不同意,说纯绘画很难出人头地,若出不了,到时候只怕饭都没的吃。还是学平面设计好,应用广泛,到哪里都端得到饭碗。我说那是那是,选择得好英明,还是有门手艺靠得住。隔年我崽也上大学,于是我也叫他学平面设计,步了汪炯的后尘。这叫前头的乌龟爬开路,后头的乌龟照着爬。
老汪特别爱他的崽。当然谁不爱自己的崽?但是老汪爱得有点得不偿失。比方说,他如果颈椎痛,汪炯就不会来帮他捏颈根。崽大爷难当。汪炯大了,爷的话就不怎么爱听了。而老汪总是以导师的口白跟崽讲话。要他这样,不要那样;要他那样,不要这样。汪炯留着艺术家的长发,不屑地一笑,扭过脑壳去。老汪就说,哎哎哎,我说汪炯嗳,你怎么这样的态度对你老爹呢?汪炯说,我什么态度了?于是两爷崽时常就吵起来,为芝麻大的事,或者竟连芝麻大的事都没有,比方为那不屑的一笑而吵。
有时候碰到老汪,他就来问我,我同崽吵不吵架。我说吵呵,哪有爷崽不吵架的?吵架说明你的崽强爷胜祖,不吵架那才是没出息咧。老汪仿佛得了大安慰,镜片后头又有云层里的霞光了。老汪的老婆也跟我讲,说老汪呵比她还操心崽的事,什么都来管,又什么都管不好。管得崽不耐烦,连她也不耐烦。我说老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喜欢把自己当做一把伞,时时为崽遮风挡雨,其实没有这个必要。你包得他一时,包不了他一世。老汪的老婆就说是喽是喽,这个道理你跟他讲噻,我讲他不听咧。
汪炯毕业在家里呆了几个月。他不想马上工作,他想趁着年轻还玩一阵。“从念幼儿园起,我就没有痛痛快快地玩过。”他跟他爷讲,“我要一个人到丽江去玩,还要到新疆跟西藏去转一圈。”他真的转了一大圈才回到家,一身晒得篾黑的。老汪在一家床垫厂当工程师,就把厂里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