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日子。兄弟俩皆是孝子,母命难违。邓文再给邓武做个介绍,这回邓武就不再推托了。那年邓武结婚,我们皆去道喜。邓武的模样却很失神,并无满脸喜气。又过了两年,一个消息传来大家皆不相信,说邓武被双规了,是经济上的麻烦。邓武去了那家纺织厂后,工作大有起色,还了欠账还有赢利,年终的时候市里奖励他二十万,他拿了给全厂职工发奖金,自己分文未取。这样严明的一个人,经济上怎么会犯错呢?后来听说是厂里搞基建,一个承包商提了十万块钱给他说是感谢。他本人不在家,老婆糊里糊涂地接了。他晓得后几次找那承包商还钱。承包商躲着不见面。后来忽然承包商出事了,在公安局招行贿的事,说给邓武送了十万,纪检的人遂将邓武双规起来。到后来这事怎么也说不清楚,邓武于是被撤职,并判了八年。我从此再没见到过他。
前一阵子北京一个朋友回长沙了,喊我去吃饭,说也不是他请客,是他一个姓陈做房产的朋友请客。去的地方是一个酒店,正是那陈朋友开的。吃饭时门口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放下筷子追出门,电梯门叮地一响,却不见了那人。我朋友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好像见到一个熟人。他问是谁。我说好像是邓武。那姓陈的朋友道,哦,邓武呵,可能是他,他在这里当总经理,是我聘来的。我问:在你这里?他出来了?“出来了,我请他做事,帮他一把。他是个好人,就是运气不大好,倒了霉。”原来这朋友开发了这里一片地,建成酒店同商业一条街。他跟邓武兄弟皆是农场里的知青,晓得邓武很冤,想办法把他弄了出来,又有心托他一把,遂请他来管理公司的物业。“他呵,刚一进去,他老婆就跟他把婚离了。”陈朋友又说起邓武的事,“他无所谓,离了就离了,反正他也一天没爱过她。”我说我晓得他何解不爱她。陈朋友道:“是咧,他心里装了另外一个人咧。”
北京回来的朋友一脸讶异,仿佛听人说天书。他当然不认得邓武。
杜鹃(1)
老沈年轻时爱运动,尤其羽毛球打得好,市里业余比赛,他还拿过亚军。如今五十多了,人澄了下来,只爱喝茶,没事就一个人坐到天心古阁城楼旁的茶馆里,慢慢品茗,慢慢透过窗子看人世刹那的风景。偶尔亦叫上一两个朋友来扯谈,一坐就坐上大半天。那天他叫我,我亦浮生无事,就过去陪他喝茶。窗外车来车往,两边道上,人仿佛从地下涌出来的暗河,流过去又淌过来,很是激涌。又岳麓山远远卧在天底下,伸展了它的手同脚。我说你真悠闲,一个人同诸葛丞相唱《空城计》一样: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蛮有味来。老沈微笑,问我喝生普还是熟普。右手举起来,甩了两圈,左手按在右肩上。“我如今到底老了,这只手忽然痛得莫名其妙,昨日去钓鱼,一条还不到两斤重的草鱼,硬是扯它不上来,手痛得要脱了一样的。”他说着,做动作示意那右手的痛不可彻,眉头亦皱得很夸张。我说老了老了我们都老了。他同意地点着头,伸左手食指按桌上的铃,唤来服务员给我泡茶。我没叫普洱,叫的是德国*茶,又加蜂蜜,试试洋口味。服务员拿来的茶具是玻璃壶,放到酒精灯下煮。壶里是一只沥斗,盛了金黄的*。老沈说,他也有一把这样的玻璃壶,一模一样。忽然好似触景生情,道:“你说有不有味,人世上好多事情讲不清。”我问他么子事。他说一天他失手把壶里的玻璃沥斗打烂了。他老婆就怪他毛手毛脚。他说明天去配一个沥斗不就行了?生么子气啰。老婆说沥斗打烂了没的配,要买就要买一把整壶咧。第二日老婆还耿耿于怀,中午吃工作餐时就跟同事谈起这桩事,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同事中一个名叫杜鹃的,吃完饭把碗筷一放,出去一会儿转回来,从包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沥斗,说:“就是这东西吧?跟你搞了一个来。”同事目瞪口呆,又面面相觑。老沈道:“你晓得我老婆的同事何解吃惊啵?你晓得那杜鹃说的‘搞’是指么子啵?——就是‘偷’咧!”我眼睛大了,说,偷?你老婆的同事未必是做贼的嗳?老沈说人就怪在这里,她根本不是贼,但又偏生喜欢偷东西。我说偷东西未必不是贼嗳?老沈道所以我说人世上好多事情讲不清哩。“你没见过杜鹃,漂漂亮亮一个女人,常到我家里来玩,三十刚刚出点头,老公还是政府的一个处长,娘家一屋人都是做生意的,有的是钱,家里条件比你我强得哪里去了。她根本没有要偷东西的前提。平时看着她吧也好正常,就是去不得商店超市,一进去了,她就要顺手偷点东西出来。我老婆单位上的人都晓得她有这毛病,就都劝她,说你么子都不缺,何解你要去拿超市里的东西呢?——她们一般都不在她面前提‘偷’字,怕伤了她的自尊。她怎么说呵,她说我也不晓得是何解,一看见货架上的东西血就往脑壳上头涌,两只手就不受控制,见到顺眼的就想往包里放。每回拿了东西我就兴奋得不得了,比马路上捡到钱包还兴奋——捡到钱包我保证交警察,但是拿东西我就觉得好过瘾、好满足,而且好幸福。我是不是有病嗳?那些堂客们就说,肯定有病,你要到医院里去看看咧。她说丑,我如何开得口。奇怪的是报纸上经常报道超市里捉到了贼,但是偏生她一回都没被捉过。她晓得么子东西偷得,么子东西偷不得,一偷警报器就会响。她自己也说,要是被人捉住了,那就丑来,那我老公肯定会跟我离婚来。堂客们就说,是的喽,你何必要去拿呢?她说我也不想拿,但是到了商场里我就控制不住呵。不拿点东西放到包里头我就会烦躁,就会发癫。我要去看病咧。但说是这么说,她就是不去看。我老婆在她们单位负点责,凡是杜鹃说要去商场,我老婆必派一个人跟着她,怕万一出了事有人来报信,她好去救人。嗳,老何,你说这人怪不怪。”我说怪,真的怪,这人是有毛病。老沈说你是没见过杜鹃本人咧,你要是见了,保证你想不到她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她又长得好,性格又开朗,来做客呵,有说有笑,蛮逗人喜欢的一个女人。唉,世界真的复杂,人也真的复杂。我说所以世界才有味,人才有味噻。老沈点点头,“那倒也是。”
杜鹃(2)
喝茶喝到黄昏时候,夕阳之下,人流涌得愈加湍急。我同老沈分了手,迎着无数的面孔朝家中走去。那些面孔中有多少是老沈说的“讲不清”的呢?但在老沈讲不清的,在我却有些兴奋。为何兴奋呢?只怕也同杜鹃一样,“讲不清”的。
这世界讲得清,必定就不是世界了。
福大爷
我父亲在亲戚中辈分很高,辈分一高便极有威望,于是过年时节亲戚们就一串串地来给他郎家(郎家,长沙方言,即“老人家”的拼读)拜年,以示绵绵有孝道,手里又提了大兜小包的果点。父亲“莫客气莫客气”,笑得极慈祥。亲戚中出手最阔绰的,必是李福;不只是提果点,见人便是红包,“小意思小意思,一点压岁钱。”细伢崽给,大人也给,满堂彩。于是大家皆说李福这伢子最懂事,晓得礼数。我妹夫是破了产的一家小工厂的前厂长,不服气,背后道:老子要是发了财,也晓得“最懂事”咧。他的意思是懂事是要有“格”的,这个“格”就是发财。
李福是我的堂妹夫,他结婚时我堂妹在长沙东边乡下绣花,其时李福还是个乡间泥木匠。喜事一办完,他就进了城,到基建队里做事。不出一年,就拉起一支队伍自己另立山头。“老子跟别个打工嗳,老子不晓得自己搞嗳!”那年过节他在我家里说这话时,眼白翻了出来,又穿了一件面料极差的西装。又过了一年,闻说他的队伍做进了政府的大院,翻新、修葺、装饰……样样业务接到了手。政府有钱,政府亦有面子,政府的大院年年要面貌一新,于是吃进这样的事主,他的队伍年年便有的饭吃。当然这样有钱的事主,不但要吃进去,且要吃牢它,个中关节就大有文章。总之他一吃就吃了上十年。上十年之后的李福,人不叫李福,叫福大爷,走起路来真是个爷样子。又西装是登喜路的,车是奥迪的,只是老婆仍是我的堂妹。堂妹当然早不绣花了,住在江景楼的空中别墅里整天搓麻将,绣过花的手拈起牌来是兰花指。福大爷早将政府大院翻新修葺一类事情交给他老弟去做了,他自己只做五千万以上的基建工程。“五千万以下嗳,免谈!”有年过节他在我家里喷泡沫,嘴角斜叼根牙签。进门时西服外头是一件羊绒大衣,并不穿着,是披着,进了我父亲的客厅,两肩一抖,我堂妹在后头就将大衣接住。我说福大爷派头好足噢。他说哪里哪里,你们有文化,喜欢拿我们乡里人笑话。我说你如今未必也算乡里人?“乡里人,正宗乡里人!”喉咙大起来,有顾盼自雄的模样。我们杀短锯时,他旁边早围拢来了亲戚家的一帮细伢崽细妹子。福大爷笑一声,对我堂妹说:“发红包噻,还站着,望着,连不懂事!”于是客厅里只听得细伢崽们一阵惊叫。我父亲喜欢这气氛,喜气得很,只说,李福来了,我家里就热闹,人气旺,蛮好,蛮好。
牛年又快来了,那天我去父亲家吃饭,父亲说起要过年了,想置办点纯正的乡下腊肉。“城里头做的腊肉,一点味都没得。过去乡里的腊肉,柴火灶慢慢熏出来的,烟子味道几多香咧。”我说叫福大爷跟你在乡下弄一点嘛。父亲说李福他们一蔸子人都早进了城,乡下根本没人了,你要他到哪里去弄?又说起李福,如今了得,成了亿万富翁,车子都好几台,房子好几套。“还当了政协委员咧!”“那是那是,角色。”我说。父亲说李福一天到晚忙,平时人影子都寻不见。手机卡一年换几回,联系都困难。“还好,逢年过节他还记得我这个长辈,都要来拜节,蛮有礼数的这伢崽。”父亲问,“过年又只差半个月了吧?”看得出,父亲很是盼望李福。倒不是福大爷的压岁钱,是福大爷成了他的骄傲。晚辈中出了这样一号角色,仿佛他也很有颜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杜鹃(3)
我是不是应当惭愧?转过脸来我瞧了瞧我妹夫,他那天也在父亲家吃饭。父亲同我聊起福大爷来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语,但见他脸上浮起冷冷的笑,那笑的意思很明显:福大爷他算个屁,不就是赚了几个钱啵?!
黄中苏
我正在市里头开会,忽然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对方是座机,010的区号,但不知是谁的,连忙把它摁断,又调到振动,丢进裤口袋。后来大腿像装了电动按摩器,麻了一阵又一阵。散会后坐到车上才想起那个电话,回拨过去,刚刚喂了一句,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炸起来:搞么子鬼喽,电话打烂都不接,泡妞吧?肯定是的喽!我说黄中苏你骂人呵,洒家武功都没了,泡什么泡,你才泡咧!他说那何解不接电话呢?我说你什么时候到伟大的首都了呵?他那里说,我来北京三个多月啦。“搞么子呢?”我问。“还不是混碗饭吃!”他说,“哎,找你有事咧。我老弟一个女,这回高考没考好,差点分进师大,喂,你师大的校长认识吧?”我说中苏老兄呵,如今都是网上直接录取,找校长没用的。“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我说中苏老兄呵,我帮不上咧,我又不认识校长。“好喽好喽算哒喽,我晓得你这个人喽,关键时候你就是这个鬼样子!”他话音未落就把电话挂断了。
黄中苏是我小学同学。我们出生的时代正是中苏蜜月期,他父母是穿列宁装的干部,所以给他的崽就取了这么个很有政治意义的名字。黄中苏学习成绩向来班上第一,又品学兼优,于是当了学校少先队大队长。一年四季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头发同红领巾总是朝一个方向飘拂。“*”中我们的父母皆下放农村,我们留在城里,经常在他住的院子里打弹子、打跪碑。尤其打跪碑几多好玩,一块砖立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这边地上画一条线,我站在线外,手握半截砖头,吼一句:“黄中苏,跟我跪下!”扔出去,击倒了远远立着的砖,黄中苏果然就要当众跪下。当然,轮到他来,他也喊我名字,击中了,我也要跪下。后来中学也同校,却不同班了。可能他不怎么品学兼优了,因他不再是学校里的干部了。再后来他到他父亲老家的乡下插队,再再后来他考取了财经学院,毕业后分到建行工作。我们差不多同时结婚、生子,然后忙这忙那,生活复杂,经历复杂,人的关系亦复杂。我同他的往来日渐稀少。只闻说他一会儿下了海,一会儿又上了岸,再一会儿又下了海。一会儿在深圳,一会儿在海南。做贸易,做房地产,做期货,做私募基金。总之每年年底同学聚会,他拿出来的名片与上一年保证不一样。不过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还是从外地回到了长沙,搞了一个度假村,有游泳馆、保龄球馆、网球场、高尔夫练习场和烧烤店。围着度假村又还建了几栋高楼,因周边风景好,有山有水,所以楼也卖得好。投资是他引来的,在建也是他负责,最后他被董事会聘为了总经理。开奔驰车,坐大班椅,春节的时候邀我们小学同学到他那里去玩。我们打保龄球的时候他说他出去一会儿就来,“保证带给你们一个惊喜。”他开着奔驰,过了半个来钟头,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众人一看,大叫一声:“周老师!”原来他跑出去是接了我们小学时的班主任来了。那天大家真是很高兴,吃饭时跟周老师敬酒,吃完了又照集体照。那时我们都没有相机,只有黄中苏有。后来黄中苏洗了照片,一人寄了一张。过了十来年,照片中有好几人不在了。有些人发了财,有些人下了岗。照相的黄中苏也不在度假村了。他被董事会解雇了。其时股市正很牛,他就在家中炒股,赚了好多钱。轮到那一年春节聚会,有同学就说,黄中苏呵,你那么会炒股,我们把钱放到你手里,你帮我们炒噻。这一说大家皆响应,都要黄中苏来帮大家发财。黄中苏矜持半天,终于还是答应,说你们每个人放五万块钱在我手里吧。于是我们就由小舢板组成了一只航母,交到黄中苏手中掌舵。到年中,黄中苏打来电话,把我们一众同学邀到一个茶馆喝茶,说,市道如今不好了,我自己也全身而退了,现在把钱还给大家。代你们炒股我比较保守,因为大家的钱都来得不易,受不得损失。所以只帮你们翻了一番。赚得不多,每人退十万吧。大家雀跃,说交给你五万,半年就赚了一倍,有了如此还要如何。黄中苏说现在进入熊市了,三五年之内都沾不得股。我没事做了。过了一阵,闻说他又去了上海,不知是干什么。
黄中苏跟我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师大校长那回,隔了半个月我也去了北京,我就打电话找他。他约我在长安路旁边的毛家饭店吃湘菜。我一再向他解释我真的不认识什么校长。他挥挥手说,算啦,不要提啦,这事已经解决啦。我问他在北京干什么事。他说是跟一个朋友打工。“待遇呢?”“还可以,一个月一万五。”我说这么把年纪了,还离乡背井的干吗呢?他说为了我的女呵。原来他的女在北京读研,他在这边做事,可以顺便照顾她。我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呵。他点点头,说没办法,他什么都看得开,只女儿放不下心。“我过去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现在想起来好后悔,唉,将功补过吧。”菜都上了桌,他没动筷子,只看着手表,说:“怎么还没来呢?说了在毛家饭店呵。”他在等他的宝贝女。那模样真是又焦灼、又慈祥。
江哥
我一位朋友姓蒋,乃刘伶之徒,终日把人泡在酒精里。特点是他不喜欢独饮,喜欢呼朋唤友,举盏邀兴。酒具不是小盅,是喝茶的玻璃杯。举起来,吆喝一句,一口见底,杯子亮一亮。像极工人们抬笨重机器,嗨一声,撬得世界都动起来。那一群酒徒里每每有江哥。
蒋朋友到吃饭时分就四处打电话,他是个怕寂寞的人,总要叫几个人来陪。“一个人呷酒么子味?被窝里打屁,独吞!”这是他的名言。江哥隔蒋朋友一条街,故常被叫到。但凡叫到,必来。说起来江哥的酒量其实比蒋朋友还要大。我见他呷过整整两瓶,没事,只是话多。但是实际上,他只要呷两口,同样也话多。因为呷酒不要钱,他高兴。一高兴,话自然多。一张桌子上,唯他调子最高。说奥巴马,说*,说金融风暴,说昨夜做按摩,他妈的小姐把他的脚都捏伤了。“哪只脚嗳?”众人就笑他。“莫痞好吧?痞你痞不过老子的来!”他脸一涨就红。江哥是一家公司的副总,亦是业余作家。众人调笑他的时候少,他调笑众人的时候多。“咦呀你讲的话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他总是这样笑别人。笑得肩膀颤颤的。“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你好有文化咧!”别人泄了气,喃喃道,晓得你有文化喽,发表文章喽。你不得了。他又笑得肩膀颤颤的,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呷光。起身,自己倒,咣咣咣的又是一满杯。一回我同他说,呷别人的酒,你秀气点好不?他眼一鼓:“呷你的你心疼,呷别人的你也心疼?你心疼你何解也坐在这里呷?”说完他望望蒋朋友,蒋朋友就微微地笑,他喜欢这种热闹。
但凡别人家说事情,比方说买了一双耐克鞋,比方说某同事在公交车上被扒手扒了钱包,江哥必鼓眼暴睛,大声道:咦呀真的呵啧啧啧!说事必有个过程,说到前头他就开始咦呀,说到中间也必咦呀,说到后头就更是咦呀,啧啧啧的啧半天,一副大惊小怪,闻听未闻,天就要塌下来的模样。我将他看来看去,觉得他也不必去医院,且他的天真也未必是故意装的。世界上就有这种人,凡事皆表现出惊愕不置,一粒葵花子掉下来,几可让江河倒流,乾坤崩溃。这种人亦无记性,你同他说过一件事,他咦呀一番,下回另外的人说同样一件事,他亦会同样的咦呀,且咦呀得极认真,仿佛又是闻所未闻。在蒋朋友的所有酒友中,唯他最是贪杯,人前呷到人后,呷光了一瓶又喊再开一瓶。走的时候,基本上是摇摇晃晃,见任何一样东西皆要抚摸一把。
有回呷酒,忽然之间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