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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西施 作者:盛琼-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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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上,慢慢揣摩着她们的性格爱好,然后再学着不动声色地投其所好。

    这店的生意居然就这么维持了下去,收入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阿美一边
在女儿的数学练习本上记着账,一边暗自庆幸,当初自己走这一步险棋是冒险了一
点,但还是走对了,至少比成天趴在缝纫机上当一个小裁缝强多了。这么一想。

    就在心里感激着一个人:孙志强。门路都是他给打通的,人都是他给找的,连
这工商执照都是他给办下来的。当然,帮她忙的不止他一个,但他出的力是最大的。
唉,可惜他是个男人,自己一个寡妇也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了,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
报答他。

    隔壁的潘阿姨自从阿美的服装店开张以后见到阿美,脸上的肌肉就变得僵硬起
来,但又想保持点笑意,于是表情就很局促,好像脸上的皮肤不够用了,紧巴巴的
感觉。阿美看她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依然热情地招呼她:
“来,来,你来看看,这店里的任何一件衣服,只要你喜欢,我就拿进货价给你,
路费都算我的。我们是隔壁邻居嘛,这点人情我还做得起。”说着,还从货架上挑
了一双长筒丝袜塞到潘阿姨的怀里,说:“天就要热了,这种袜子质量好,穿裙子
最合适了,你先拿着,算我送给你的。”潘阿姨这才笑起来:“阿美,你干吗这么
客气,我的袜子挺多的,不要,不要。”阿美说:“见外了,是不? ”潘阿姨这才
高兴地拿着丝袜回家了。

    因开了店,大英小英这两姐妹可乐坏了。以前,同学们问她们的母亲是干什么
的,她们总是不爽利地回答:“我妈妈是个裁缝。”好像那是说不出口的事。现在
好了,同学们还没问呢,她们就忍不住四下传播开了:“我们家新近开了一个服装
店,衣服都是从武汉、广州进的,漂亮得不得了,你们去看看呀,把你们的亲戚朋
友也带去看看呀。”

    晚上,关了店门,母女三人头对着头,在里屋的方桌上趴着,各写各的。一盏
白炽灯吊在桌子的上方,将三人的影子放大到墙上,清冷寂寞中却也透出了一种胼
手胝足相依为命的温暖来。阿美低着头认真地算账,加减乘除的,终于将自己学过
的那一点儿可怜的本事,吭哧吭哧地全用上了。

    大英小英在一旁写作业,或者看书,有时作业写完了,两姐妹还不想睡觉,小
英就从外屋取出几件崭新的时装来,套在身上,又拿出花里胡哨的头巾、围巾什么
的,别出心裁地胡乱搭配着,然后摆出各种姿态和表情,在床上扭来扭去的,装模
作样地当模特,让姐姐用手比画出一个照相机,给她“拍照”。小英有艺术天分,
一出手,一扭腰,摆个造型,亮个相的,都很有些专业演员的味道,把姐姐逗得直
拍手。阿美有时也被她们吸引过来。她一边骂小英是个狐狸精,一边又开玩笑地说
:“赶明儿送你去黄梅戏剧团,跟朱阿姨一起唱戏吧。”小英玩在兴头上,跷着兰
花指,扭着小腰道:“谁去那里呀? 我呀,要去也是去东方歌舞团,要当就当像朱
明瑛那样又唱又跳的大明星! …‘哎哟,给你根针,你就能当棒槌,给你根杆子,
你就能往上爬,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能出明星呀?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书给我念好,
老老实实地考大学吧。”一听这个,两姐妹就一齐喊起来:“妈,你都快成九斤老
太啦,我们的耳朵都磨出老茧啦——”

    店算是顺顺当当地开张了,但后续的事情还在那里乱麻一样地堆积着。这就像
生了一个大胖儿子,高兴是高兴,但更是麻烦的开始,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对阿美
来说,当务之急是得尽快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做帮手。像她现在这样,一个人既当
老板又当伙计,这种局面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多久的。简单地说,每天你总得上几
回厕所吧,你总要到外面办个事吧,你还要出差到外地进点货吧,总不能老板一走,
就关门大吉吧? 这些天,阿美要出去办事,都是托住在苏大姐家隔壁的白老太太给
照看一下的。虽说老太太人挺热情,做事也利索,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阿美想
好了,这个帮手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最好是漂亮一点活泼一点的。时装店嘛,
你找个满头白发土里土气的老大娘,不管她多么勤快能干,吃苦耐劳,那还不成了
“挡门神”呀? 但阿美还不想从自己的亲戚里找。她的那些亲戚都是郊区的农民,
没见过什么世面,审美观乡里乡气的不说,还都有点斤斤计较的本性,万一为了生
意上的事,伤了彼此的脸面就划不来了。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想不到什么既合适又
放心的人了。阿美被这个心事压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一天,孙志强又顺道过来看她。自从阿美的时装屋开张后,孙志强来的次数
比过去多起来。

    毕竟小店也花了他不少的心血,他没事过来转转看看,也是因为心里藏着一种
无名的牵挂。他一般在店里转一圈,站在门口和阿美聊几句就走。

    这次听到阿美要找帮手的事情,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孙志红。

    志红在家待业都闷了快一年了。她这人眼高手低的,怕吃苦,又有些草张飞的
性情,做什么事情喜欢图新鲜,不愿意到工厂里做工。如果给阿美做帮手,在她看
来,恐怕倒是件轻松好玩的差事。反正总比闷在家里强。

    阿美一听,不禁大声叫好。这真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呀。她当即催着孙志强
回去快把他的妹妹领来。她急切地说:“她这么个大姑娘,整天闷在家里,没病也
闷出了病,你拉也要把她拉过来呀。再说,她是你妹妹,把店交给她,不就跟交给
自家人一样?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可是话一出口,阿美就觉得太唐突了。自家
人? 她的脸暗暗地发着烧。孙志强似乎也意识到一点儿什么,他看出了阿美的难为
情,连忙把话题岔开了。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孙家兄妹俩就来了。

    孙志红和阿美是第一次见面。志红的一切都可以用一个“大”字来形容,她的
性格是大大咧咧的,长得也是大大方方的,个子大,脸盘大,骨架大,眼睛大,嘴
巴大,天生有一种英武的气质,举手投足,言行举止,都含着一点男子汉的气息,
可终归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那英武在她的身上就呈现出一点娇憨和痴莽的神态来。
阿美一见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志红,立刻就觉出了她与志强身上有某种微妙的相似,
这相似仔细一看又不是相似了,而只是一种同胞血缘的奇妙的关联。阿美当下拉着
志红的手,说不出来的亲热。

    林雪原这边倒是追得挺紧的,第一次见面后。

    他就托朱香兰过来打听阿美对自己的看法。阿美没回绝,只说自己现在正忙着
开店的事,和林雪原的事情要先放一放再说。朱香兰一听就急眼了:“怎么叫‘先
放一放’吗? 人家哪点不好? 哪点配不上你? 你不是看人家对你有意思,就故意端
起架子了吧? 我可老实告诉你,我老公说了,单位里还有好多人,都想给他介绍女
朋友呢。”

    “可是,我这一段时间真的挺忙的,都顾不过来了。”

    朱香兰想了想说:“那倒也是,开店是大事,耽误不得的。这样吧,等你的店
开张以后,我再让老林来约你。”

    朱香兰见阿美没话,乜斜着眼睛,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你不是要开店吗? 
其实,你也可以让老林先帮帮你的,让他跑跑腿呀,出出力呀,钱不够,还可以找
他借点钱的。现在正是考验他的大好时机了,他能不表现吗? 告诉你,他对你的印
象好得不得了,那就让他‘忠不忠,见行动’嘛。男人呀,其实都是贱骨头,你越
让他吃点苦受点罪,他就越看重你! ”

    “哎呀,我和老林才见过一面,根本就没边没影的,怎么好意思让他帮忙呢? 
那人家会怎么想我呀? ”

    朱香兰笑着摇摇头:“你呀,真是封建老顽固。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叫他过一段时间再来联系你吧。但是不管怎么说,我
可告诉你,这老林对你来说绝对是块大肥肉,你别把到嘴的肉给弄丢了。——对了,
你开服装店,要不要我帮什么忙呀? ”

    阿美也笑起来:“别人不敢劳驾,你呢,还不是现成的资源吗? 你就给我做个
义务宣传员吧,把你们剧团里那些大小明星、大小美女们都给我请过来,这可是不
花钱的活广告呀,当然,我也会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的,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

    “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你这店还没开呢,老板的派头就有了,生意
经就唱起来了。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包在你朱姐的身上了。”

                                   2

    朱香兰从阿美家告辞之后,就颠颠地去了林雪原的办公室,把阿美要开店的事
告诉了他。她看着林雪原急切的样子,就说:“人家对你的印象也不错的。不过,
还是那句老话,好事多磨,我看,你过些日子再去找她吧,别着急,慢慢来,嘿嘿,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林雪原听了,就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林雪原在家里熬了一段日子。正巧,这段时间,单位里的事情也多。上面来了
一个新精神,说要结合各单位的实际情况,开展一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活动。
他是文化局理论科科长,这样的事情,哪能少了他们这些摇笔杆子的人“呐喊助威”
呢? 不过,这时的林雪原对一切政治名词都有了一点神经质般的反感了,就像一个
吃了过多油腻的人,一见到油花,就开始恶心。幸亏他那个科室里聚集的都是一帮
能说会写的文化人,反正上面有什么调,他们就跟着唱什么腔,这么多年来,也都
在运动中磨炼成久经考验的“老运动员”了。

    他把任务分配下去,自己只做些文字上的删减、润色的工作,像个训练有素的
二传手一样,将手下报上来的材料熟练地整合一下,再报上去,一级应付一级。他
想,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傻,犯什么政治错误了。生活已经让他看清了自己,他
根本上就是一介文弱书生,对于政治,他惹不起,躲得起。

    现在,他每天晚上看书的时候,一个女人温和的笑脸就会在书页中慢慢地浮出
来。乍一看,她是陌生的,陌生得好像刚刚从故事里、书中走出来似的,可是定定
眼再看,她又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好像他上辈子就认识她一样。她已经不再年轻
了,像是一匹压在箱底下有些年头的丝绸,翻出来的时候,有些褶皱了,颜色也褪
了一些,可是那依然还是丝绸啊,丝绸的柔,丝绸的滑,丝绸的轻,丝绸的美。又
因为沉淀了岁月,更显出一种家常的亲近的面貌来。这个女人是谁呢? 哦,小街西
施——小街上的那个西施呢。他应该尽快走进她的生活。他已经浪费了多少年华啊,
他不能再浪费了。不管怎样,他是男人,他应该主动出击的。

    终于,在一个春风荡漾的晚上,他鼓足勇气,来到了小街,来到了“阿美时装
屋”的门前。工农街像一只巨大的杂乱的蜂巢,从各家各户传出了昏黄的灯光和吵
嚷的嗡嗡声。那每一盏灯下,都蕴藏着一段人世的悲欢吧? 当林雪原看到阿美门楣
上那几个艺术体的大字时,不知为什么,眼睛突然潮热了一下。

    阿美还没关店门,正在一块熨衣板上熨衣服,突然见一个男人在门口东张西望
的,就热情地出门招呼:“同志——”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你忙你的。听说你的店开张了,我正好路过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林雪
原竭力显出随意的样子来,可是他的神情还是有点羞涩的。

    阿美没想到林雪原会不请自到。她的脸上布满了红云。她在心里盘算着,该不
该留他坐一会儿呢? 就在这时,小英从里屋出来了。她朝林雪原狠狠地瞟了一眼:
“叔叔,这里卖的都是女装,你也是来买衣服的吗? ”

    阿美只得笑着介绍,这是自己的小女儿,小英,她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姐大英,
正在里屋做作业。她正说着,大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也出来了,阿美说,这就是
大英。转过头,她又向自己的两个女儿介绍,这个叔叔是妈妈的朋友,不是来买衣
服的,只是顺道过来随便看看的。

    “哦,这就是那对大名鼎鼎的姊妹花呀? 你们两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呢? 你们到
底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林雪原见到大英小英,眼睛里冒出了欣喜的亮光,
情不自禁地想上前摸摸她们的脑袋。

    对于这样的问话,大英小英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们退后几步,躲掉林雪原的手,矜持地朝他上下打量了几下,不冷不热地点
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一前一后地昂着头进了里屋。阿美见
此,只好带着歉意说,小孩子,不懂礼貌的。

    林雪原笑了:“小姑娘嘛,没事的,没事的。”

    阿美一直顾虑着,并没有把林雪原让进里屋去坐一下。林雪原就只好在店里站
着和阿美搭讪。这时,有几个路过的姑娘,看到这家新开张的服装店,叽叽喳喳地
拥了进来。阿美只好冲林雪原抱歉地笑笑,丢下他,热情地跟在那帮姑娘的后面招
呼着。林雪原见此,只得告辞了。等他一走,大英小英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妈
妈,刚才来的那个叔叔到底是谁呀? ”

    阿美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朱香兰阿姨的朋友,是朱阿姨介绍我们认识的。”

    “他又不买衣服,那他来店里干什么? ”两个小姑娘紧紧追问。

    “新开的店,人家随便逛逛,难道不许吗? ”

    “他是干什么的呀? ”

    “人家是机关干部,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怎么啦? 瞧你们今天表现得一点儿
都没礼貌! ”阿美准备趁机教育她们一番。

    “他这么晚还来打搅我们,再说我们又不认识他,干吗要对他礼貌呀? ”

    “咦,小英,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叔叔。所有的叔叔我都不喜欢。”

    “你,你——”

    大英见母亲瞪着眼,伸手要敲小英的脑袋,忙笑着转了个弯:“孙志强叔叔我
们就喜欢。”

    “那又为什么? ”

    “他帮我们家干活呀。”

    阿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大人的事情,你们懂什么?!”嘴里这么说,心里
却想,两个孩子真的一天天地长大了,什么事情能瞒得住她们呢? 又能瞒多久呢? 
她们是多么聪明多么敏感的两个女孩子呀,也许,她们已经懂得不少了。这么一想,
心里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发紧。

    过了几天,林雪原又来了。那时孙志红正在店里帮一个女孩试衣服。林雪原就
把阿美叫到门口。往她的手上塞了一封信,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阿美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她看了看那个没写任何字的信封,赶紧
回到里屋,关好门,满心狐疑地拆开来。

    那是一张折成了燕子翅膀样的白色的信纸。

    阿美轻轻地打开来,只见里面包着一张粉红色的电影票,纸上用黑色的钢笔写
着一首诗——……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心中的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
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信的最后,林雪原写了这样几行小字:“阿美,这是俄国大诗人普希金写的一
首著名的诗《致凯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因为它就是我心里想要对你说的那些
话。但愿你能喜欢。雪原”

    阿美读了一遍又一遍,傻子一样。这是她平生收到的第一封信。一封明明白白
写着“爱情”这两个字的信。这就像一枚突如其来又威力无比的炸弹,把阿美彻底
地震晕过去了。一时间,阿美的世界发生了一次大爆炸,天翻地覆,身心俱裂。

    爱——情,这两个字她是认得的,可是在她的经历中,还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
胆地把它们写下来,甚至都没有人把这两个字连成一个词。爱情,这个词,让这封
信变得多么羞耻! 在她知道的那些宣传、教育,还有听到的那些议论里,爱情,它
不是一种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吗? 它不是男女间最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她从一个少
女长成一个妻子了,然后又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这个
词明明白白地写下来,送给她。想想看嘛,她的生活里都是那些柴米油盐的东西,
她眼见的都是小街上锅碗瓢盆式的灰扑扑乱糟糟的场景,男人和女人之间司空见惯
的那些嬉笑,争吵,抱怨,哕唆。最甜蜜的时候,就是妻子往丈夫的碗里夹一块自
己舍不得吃的红烧肉,丈夫在黑夜里汗流浃背地在妻子的身上卖力地劳作。家家户
户都一样的。太多的琐碎和烦恼,也有小小的欢喜。

    过日子嘛,跟爱情是不搭界的。是的,爱情这个词,不是水,喝不得,不是饭,
吃不了,可是,这个词,一定跟别的词有什么不同。这个词一定是带有魔鬼般能量
的词。这个词是可以让人爆炸让人飞离地面的词。当然,这个词,也一定是世界上
最羞耻最可怕的词。是啊,“有了生命”,这是可以的,“有了眼泪”,这也是可
以的,可是“有了爱情”,这是什么意思呀? 简直太肉麻了,太大胆了,太无法无
天了! 爱情? 他说出这个词儿,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天哪,爱情,爱情——她的头
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处在一片空白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手指哆
嗦着握着那封信,还在看着那些整齐漂亮的钢笔字。

    阿美神思恍惚地跌坐在床上。她的脸烧得绯红。她的心跳得一会儿过速,一会
儿过缓。她按住自己的胸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现在,腿,还长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心,却不知跳到了哪里。她起身,抿抿头发,下意识地从桌子上移过一面小镜
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是不认识了一样。那个女人的眼睛是如此清亮,比水洗
过的蓝天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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