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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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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车驾行得缓慢,第三日中午到了昌平,下午这才进了大红门。上次常思豪到这里时,去的是西面嘉靖妃子墓,印象中颇感阴寒凄清,如今春风化冻,雪消冰融,眼见远山泼绿,草色嫩青,景致又觉不同,想长孙笑迟和水颜香这对人间妙侣已不知侠隐何处,一时间大生隔世之感。当晚在行宫休息一夜,第二天清明,随车驾一路向北,到永陵祭拜了世宗嘉靖,次日又到长陵来拜成祖永乐大帝。

整个明陵之中,就属永陵和长陵开阔舒展,建制规模最大,隆庆拜陵是假,欣赏风景是真,眼中见了真山真水,便即开心忘形,又将那副文酸公的派头带出些来。百官中不少文臣都是弱质儒流,又不能像皇帝一样乘辇而行,全都趋步跟随在后。昨天走时只觉乏累,今天一动作起来浑身酸楚,百骨生风,各自苦不堪言。徐阶是快七十的人了,朝服下仍穿着厚冬衣,裤子里打着暖裹腿,虽然材质都是蚕丝羽绒所制,质地较轻,但透气性却不甚好,好容易走完了仪程,已经是半身潮汗。常思豪偷眼瞄着,心知火候差不多了,见隆庆游兴不减,便建议道:“皇上,虽然陵拜完了,也不必这么早便回去,今日阳光大好,”说着目光往不远处的山峦一领:“皇上何不登高览胜,一观大地回春之象呢?”

隆庆双睛起亮,笑道:“贤弟所言,正合朕意。”上了辇便欲起驾。徐阶拦道:“皇上,你曾答应老臣,不会随兴改道巡游……”常思豪笑道:“哎,阁老差矣,这怎么是改道,明明是顺路。而且也不是巡游,只是登山而已,也惊扰不到百姓嘛。”刘金吾春装舒简,意气风发地就站在旁边,听到这儿笑着帮衬道:“侯爷所言极是,皇上,您看前面这山,名万寿山,虽不甚高,却可观尽京畿形势,当年成祖永乐大帝建都北方,又建陵于此,便是意在时刻提防鞑虏,让后世天子要拼死守住国门、守住祖宗陵寝,以保我大明江山永泰,百姓平安。成祖爷当年选址之时,想必也曾立于这万寿山上,临风览胜,观天下形势,您何不法而效之,一结先祖之余风呢?”

隆庆欣然振奋道:“说得好!”转向徐阶一笑:“阁老啊,您若是觉得身体难以支持,便在此等候,或是先回去歇息就是。朕与众卿去去就回。”向旁边使个眼色,冯保唱声道:“皇上起驾——”

眼瞧常思豪等人拥驾前行,徐阶眉凝目冷,胡须飘抖,面沉似水。身旁有人凑近低道:“阁老,如今已然拦挡不住了,此刻若不跟上去,不知道他们还会在皇上身边讲些什么,说不定会对咱们大大不利。”徐阶嗯声压了口气,当下咬咬牙于后跟上。

常言说望山跑死马,万寿山看着虽近,但寻路走来迂蜒曲折,道路可是不近。常思豪、刘金吾这些人年轻力壮,登山涉水不在话下,隆庆坐在辇上由人抬着更是丝毫不累。徐阶这老腿却是愈来愈迈不动,走一程,拉开一点距离,走一程,速度便往下又减,越走越慢,越拉越远。李春芳和张居正分别让出身位,在左右扶持,百官中有一大部分人压在他三人后面缓缓而行,也有一部分人脚步轻捷,追随陈以勤,紧跟在皇上身边。

常思豪见计已成,估计再过不久就能将徐阶甩得远远的,一时大感快慰,手扶在辇上暗用内劲,辇夫觉得肩头一轻,走起路来更是轻捷,虽然山势见陡,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刘金吾和他交递眼神,暗自坏笑不已。行了一段,忽听步音潮响,常思豪回头一看,就见第二阵营的人忽然加起速度追了上来,为首一人平眉细目,面如银盆,将徐阶负在背上疾行追来,步履轻捷如飞。

刘金吾向后略坠,贴耳过来道:“那人便是谭纶谭子理。”常思豪冷眼瞧着道:“坛子里?那是被腌的咸菜,还是罐养的王八呢?”刘金吾听得窃笑,眼见对方愈追愈近,也便不再说了。

一行人登上山脊,隆庆下辇,在众人护卫之下亲自爬上顶峰,放眼望去,但见高天蓝彻、岭上云白,清泠泠阳光如洗。四周山峦层叠,虎势龙威,气象万千,立身其间颇有孤影离尘之感。山风过处衣袂飘飞,更具乘风若仙之姿。他胸襟一阔之余,腰板也不由自主地挺拔起来。感叹道:“凌峰迥眺,才见物华锦绣,回首来路,方显踵底尘幽。古来登临之意,朕知之矣!”

常思豪笑道:“皇上,经您这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一个故事。”

隆庆道:“哦?说来听听。”

常思豪道:“说有个人,去找老和尚问如何参禅才能开悟,老和尚尿急,说我上完茅厕再告诉你。走到门边,回头对那人说:‘你看,都说我是得道高僧,可惜撒尿还得自己去。’”

他这话甚是粗俗,隆庆倒也不怪,当风而笑道:“是啊,有些事情,是别人替代不来的。若非听贤弟建议登高一观,想朕今日绝不会如此开心。”

徐阶上得峰来已被谭纶放下,此刻递过眼神,谭纶会意,近前来施礼道:“皇上,臣对此地颇为熟悉,愿为皇上解说地理风情。”隆庆点头许了,谭纶向前迈了半步,插身挡在常思豪之前,扬臂西指道:“皇上,从此向西五十里便是居庸关,关外是八达岭,当年成吉思汗即破此关而入,长驱大进灭了金国。如今关城乃我太祖爷命徐达所建,是为京西最重要的一道关隘。”

隆庆缓缓点头。

谭纶手指横移,“向北五十里则是黄花城,那里九分山水一分田,形势险峻,水连渤海,西映居庸,也是京师重要的门户。西北则为慕田峪,长城由此向东去,过密云、大华山,便远连黄松峪、马兰关了。这一线皆属京师屏障,为鞑靼、土蛮、朵颜等经常寇犯之所。”

隆庆向在京师之内,极少出行,虽看过地形图,毕竟不如眼前实在,心想鞑靼、土蛮之辈,动辄率十万之众,奔袭侵略,如狼似虎。仅靠那几处关隘,一道长城,岂能拦挡得住?边防一个不慎,就要导致兵溃围城,有灭国之虞,不能不让人忧虑,想到这儿凝目说道:“今日朕躬谒我祖考陵寝,始知边镇去京切近如此。如今边事久坏,朝中却无一人为朕实心整理,幸有云中侯前日从辽东归来,带回边北真实情况,朕才知边境实有垒卵之危!朝中欺上瞒下,报喜而不报忧,奏章中但逞辞说、弄虚文,言无一真,将来岂不误事?谭爱卿,你在兵部已久,还当替朕把这份心操起才是。”

谭纶忙躬身道:“是!如今边况疏弛至此,臣之责也。”又凑近些许:“皇上,京师、陵寝均为腹心重地,与虏营近密。蓟镇藩屏于东,宣镇股肱于西,为京师左右之强辅。若能使二镇守臣实心干济,京师必可恃之无忧。然而如今两地文武官员矛盾重重,自相参商,内耗严重,人浮于事。臣几度有心整理,奈何下面部属各有来路,关系错综,牵一发而动全身,实令臣裹足难行。”

隆庆眉头皱起,道:“那依爱卿之意,该当如何呢?”

徐阶已经缓过气来,适时近前拱手道:“皇上,军务之事,与政务不同,需得疾警决断才好,以老臣之见,应当将边北辽东、宣蓟一线官员进行重新清理安排,一应军务交由谭大人亲力主持,令得专断,勿使巡按、巡关御史参与其间,以免多生议论,使其跋前踬后,进退两难。”

常思豪大急,本来的计策就是撺掇皇上爬山,欺徐阶年迈,将这老家伙甩得远远,以便让自己能够畅所欲言,不料布署却被打乱。此刻徐阶二人你一句他一句递得紧凑,眼瞧就要把谭纶给强推上位了,他赶忙插进来道:“皇上,这一线边防,东西绵延两千余里,岂是一人掌管得来?李将军在辽东多年,作战经验丰富,不宜轻动,至于山海关、永平到京师、万全都司这一线,不如划地分军,由戚大人和谭大人各统一半。”

徐阶笑道:“继光乃将才,只可打仗练兵,不懂战略布局,何堪帅任?况三权分立,令不能行,乱之由也。侯爷这话,恐怕有欠考虑。”

常思豪知道此时不争,便再无希望了,大声道:“带兵打仗乃是真刀真枪,并非纸上相谈!阁老品论短长言之凿凿,想必是久经沙场,懂得为帅之道了?不知阁老一生几次带兵出战、有何斩获、立过多少军功?”

他一边说一边晃着膀子逼步向前,身躯逆光泼影,将徐阶的矮小身子包裹在一片阴森里。

周遭群臣见他虎威凛凛,无不震怖,不少人缩手于袖,抖衣而战。

强烈的压迫感和风而来,令徐阶胡须顺颈飘摆,不由自主退后半步,足跟却卡在一块石棱上,身子一歪向后跌去——斜刺里蓦地伸来一只手,将他手心扶住,谭纶道:“阁老小心。”

“哈哈哈哈!”

徐阶略定一定神,哈哈大笑,直身形甩大袖摆脱了谭纶之手,一拢颌下迎风飘洒的白须,移开目光笑道:“戚继光带兵作战,屡战屡胜,主要是靠鸳鸯阵法和火器之利,换而言之,他一向打的是战术,若论用兵布局之道,他比俞大猷还差上一截,更别说和谭大人比了。这一点朝廷早有公论,岂是老夫信口胡言?其实用兵无非是用人,正如戚大人知道如何用兵一样,谭大人也知道如何用他。大家分工明确,如臂使指,作战才能够有力,若是偏要用手指代替头脑,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不过,侯爷总在前方冲锋陷阵,对这些知之寥寥,却也怪不得你呀,哈哈哈哈。”

常思豪听得脑中血管蹦跳,只觉一阵目眩,手脚发冷,身子在风中竟有些打晃。

隆庆听时一直在凝目思索,这会儿摆了摆手,示意都不必再说。肃声道:“谭纶接旨!”

“臣在!”谭纶扑嗵跪倒于地。

隆庆道:“进你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谭纶叩首道:“臣遵旨!”隆庆放眼山峦之间,又静了一阵,续道:“辽东之事,就先交给李成梁罢,传朕旨意,即日起从各地抽调五万精兵入京操练,充实北防,调戚继光进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

常思豪听得明白:这是把戚大人安排在了谭纶下面,他被人家压着一头,以后日子怎能好过?心下正焦,只见徐阶躬身领了旨,又说道:“皇上,既然边北土蛮暂退,又有谭戚二位大人负责练兵防御,想来京师安危便无忧矣。倒是俞老将军在南方不知情况如何,老臣很是放心不下呀。”

隆庆点了点头,抬眼来向常思豪看来:“贤弟,你刚从边北辽东回来,车马劳顿,本当在京多歇两日才好,然贼势令人心忧,俞老将军势单力孤,还望贤弟能不辞劳苦,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常思豪瞄了眼徐阶,心知皇上这话出口,自己此一场争斗已是完败,缓缓低下头去施礼道:“是。”

徐阶道:“皇上,曾一本贼势极大,打起仗来想必惨烈艰苦,军需给养供给不畅,未免贻误战机。老臣与李阁老等商量,拟派工部给事中吴时来巡抚广东,督促筹备粮饷,正好可与侯爷同行。”

常思豪登时心头一拧:“你让这吴时来坑完了戚大人,又想把他和我安排在一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莫非是想在供给方面动手脚,搞得身后起火,再责我们一个出战不利,劳而无功?”

隆庆准了奏,将吴时来唤到近前嘱道:“军需粮草非同小可,卿到广东,须得尽力襄辅筹措,好自为之,勿失朕望。”吴时来眨着酸枣眼躬身道:“是。臣愿与侯爷、俞老将军一道,协力同心,共灭国贼,下安黎庶,上报圣恩。”直起腰来,又冲常思豪长揖一笑:“日后下官在侯爷左右,早晚聆听教诲,想必一定会受益匪浅。”

常思豪一声不哼盯着徐阶,好像吴时来只是块长得奇形怪状撅着腚的石头,只见徐阶双手松松然往大袖里一揣,腰杆略直,老脸向天微微仰起,饱吸一口山顶上新鲜的空气,缓缓吐出,满是皱纹的眼皮又安然地、平静地、渐渐低垂下去。他没有表情,但常思豪觉得他心里一定在笑,只不过这笑容被他融成了汤,捣作了水,顺着脚底流去,接上地气,化作了满山满谷的风。

古道长亭。

春风萧然是竟。

一列列车马队伍停在长亭之外,不少朝中官员,都来给云中侯和吴时来送行。

常思豪身边仅带了李双吉、齐中华等五人,吴时来的亲随却有六十来号之多,加上仆役护军,洋洋壮观。送行的官员都围着他热切说笑,连看都不往常思豪这边看上一眼。

刘金吾和秦绝响都有些消沉,常思豪长长吸了口气,拉住他俩之手避开人群低道:“徐阶既能十数年曲意事严嵩,咱们只输这一阵,又何必如此颓迷?今番且由他高兴,待我在南方见机而作,见景生情,定要拿了他把柄,回京把这笔账一体算清!”

刘金吾道:“戚大人的手下栽得不明不白,还有人离奇失踪,可见徐家二子手段非常,兄长务要多加小心。”常思豪点头。秦绝响道:“大哥,你就听我一次,把我这六个铳卫带去,身边有几个硬手,凡事也支应得开。”

常思豪道:“京师形势复杂,你身边不可无人,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还有,馨律师太身子不好,你就尽量别再派她做这做那了。”秦绝响道:“是是,是她见盟里有事,便闲不住硬要去做,小弟也没办法。你放心,等她这趟回来,我便说什么也不让她走了。”

常思豪见他缩眼低眉的样子,以为又是心里那份情意在作怪,决然猜不到他说的是谎,当下也不再多问,双手紧了一紧,更嘱道:“你二人谨守本分,东厂方面多加维护,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我从南方回来再说。”刘金吾只道他是告诉自己对东厂要维护,对徐阶不要轻举妄动,重重点头。秦绝响却更知这话里语带双关,也点头表示明白。

眼见吴时来已然上车相候,常思豪执鞭上马,准备登程。忽见来路尘头漾起,一枝马队从京师方向卷来,当先一匹马,浑身香雪白,银鞍银镫银饰件,马颈下十二颗小银铃,腚上两片毛旋儿,绒嘟嘟其色如樱。

刘金吾一眼便认出,心道这不是郭督公的粉腚玉龙驹吗?马队快如疾风,眨眼到了近前。只听一声长嘶起处,雪骏收蹄,马上人将挡尘绫纱一抹,露出脸来,笑盈盈眉目如画,果然是郭书荣华。

常思豪心中立沉,不知他此来何意。

只见郭书荣华旋身下马,微笑着拱手作礼道:“荣华来迟,侯爷恕罪。”手一抬时衣袖飘起,淡淡馨香卷来,令人身心舒畅。

常思豪瞧出他不是要同去江南,心头当即一松,执鞭笑还一礼:“督公能来,便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又何争来早与来迟呢?”

郭书荣华笑道:“侯爷言重了。”身后早有人端过食盒打开,取出托盘跪奉于地,盘中酒壶玉杯,一应俱全。他回手斟满一杯,端到常思豪马侧双手举高:“此一去千里迢迢山高路远,不免奔波劳苦,还望侯爷善保贵体,多多注意安全。南方水土与北地不同,一路上不论取水江河溪流,都当煮沸后方可饮用,特产时蔬也要浅尝辄止,免得致生疾病。此一件侯爷若是依得,便请满饮此杯。”

常思豪笑着说道:“督公有心了。”将酒杯接在手里,瞧也不瞧,一口仰天喝尽。

郭书荣华欢喜又斟一杯,说道:“曾一本无名之贼,啸聚蚁众,也只逞得片刻之威,有俞老将军在,足堪应对。然大军对垒非比寻常,贼人奸狡,亦能设谋,侯爷当与老将军步步求稳,徐徐图之,切不可仗骁勇轻身孤进。此一件侯爷若是依得,便请满饮此杯。”

常思豪寻思俞大猷那么大岁数,自有深沉,那么能“仗骁勇轻身孤进”者,只能是自己了。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有勇无谋么?然而对方话里毕竟带着俞大猷,并非专指自己,也不能和他计较。笑答道:“山险莫如人心险,督公提醒得是呢!”舒虎臂抄杯在手,一饮而尽。

郭书荣华将空杯接过,转身摆回盘中,又缓缓将第三杯斟好,托在手里垂眉低目地道:“如今夫人在聚豪阁手中,营救颇为不易。此事只在荣华身上,定要负起全责。然如今厂里事多,一时难得其便,还望侯爷暂且忍耐,切不可操之过急,等到荣华腾出手来,一定请旨亲统大军南下,助侯爷扫平贼寇,迎回夫人。”说着缓缓抬起眼来:“此一件,侯爷可依得么?”

常思豪深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旷野平原,缓声道:“督公对我夫妻这份深情厚谊,常某真是无以为报啊。”

郭书荣华垂首道:“此事源于东厂护持不周,荣华心中愧煞。侯爷见责得是。”

“岂敢岂敢。”常思豪收回目光,略含笑意,往下瞄着他道:“督公本是‘毁誉不在心头挂’之人,如今为我家中一点小事,反而积下愧疚,一时竟潇洒不起来了,真令常某此心难安哪。”说着伸过手来。

郭书荣华移开杯子相望:“侯爷依下了?”

常思豪一笑:“督公关怀倍至,我夫妻怎能不领这个情呢?”眼往秦绝响身上一领,“如今我远赴南方,只剩下这个妻弟在京师,颇不放心,还望督公能多方维护,多加照料。”

郭书荣华笑道:“秦大人绝顶聪明,行事果敢,如今在京师一帆风顺,声势日隆,岂用得着荣华来瓦上加衣呢。”常思豪虚目道:“风向易变,天机难测,这世上的船是顺风逆水、翻或不翻,不还得督公您说了算吗?”郭书荣华在对视中呵呵一笑,将杯再次举近:“侯爷放心,有您这句话,不管风云如何变幻,荣华一定会站在秦大人背后,推风助力,保他平安。”常思豪瞧着他,静静接过酒来,托着杯又缓缓望了秦绝响一眼,仰头再饮而尽。秦绝响瞧得心头滚热,不忍这场面再继续下去,上前一步道:“大哥,时候不早,你们这就登程罢!”

“等一等,”郭书荣华招手道:“马来!”

吁突突一声响鼻起处,早有东厂干事牵过一匹雄骏,刘金吾是相马行家,眼睛登时亮了起来。只见此马黑鬃黑尾大红身条,毛如血缎,体壮骠肥,搭眼一看便知骨架比寻常马匹要大上一圈,加之银鞍玉辔皆是全新,颈下大红缨踢胸随风洒荡,更衬得这马百倍精神。

郭书荣华把缰绳扯过笑道:“此马名‘三河骊骅骝’,气质雄悍,耐力速度俱佳,荣华得之,精心畜养三年,甚是喜爱,今特牵来,赠与侯爷身边使用。”

常思豪见这马两耳狼支,眼如龙怒,额前涡卷,蹄如碗扣,颈子一摆,鬃毛抖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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