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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落日-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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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赖的尸身已经没了首级,淀夫人的脸庞则显得颇为安详,带着从烦恼中解脱之后的轻松和平静。得救的只千姬一人?奇怪的是,此事反而刺激着信十郎的良心。直到井伊直孝洗净秀赖的头颅,拿走,信十郎还九法平静。他不断劳作,因为他知,一旦不动弹,旁边的士卒便会生疑,会再次流血。他一边匆匆地走来走去,一边恨道:日后我当怎办?
  几十具尸体被分成几堆,就地埋在了芦田苑内。监督之人不是井伊直孝,而是本多正纯和阿部正次二人。当土井利胜从冈山的军营赶过来时,谷仓四周已收拾干净。
  众人站在蒙蒙细雨之中,脸上或是沉痛或是感慨。每当从仓房用粗草席搬出死尸时,他们便会双手合十,口中诵佛。
  一座座土坟新堆起来,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格外静谧。信十郎周围的人影逐渐变得稀疏,井伊直孝、土井利胜、本多正纯、阿部正次、安藤重信和青山忠俊等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战争胜利之后,他们要做的事堆积如山。
  众人离去,并未因还留在原地的信十郎而生疑,这让他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
  良久,一个叫作新七的下人,悄悄回到芦田苑,他头戴斗笠,忧心忡忡望着信十郎,道:“大人,大家都在对岸等着。上船吧。
  不听则罢,一听此言,奥原信十郎号啕大哭。新七取斗笠遮在他头上,默默站于一旁,等他哭完。但信十郎的号啕哪会片刻就止?
  雨越来越大了,啪啪击打在斗笠上。
  奥原信十郎颤抖着身体,大哭了约莫一刻钟,终停下来。他回头看看新七,充血的双眼里,已可微微见出平时的模样。
  新七这才松了一口气,“请上船吧。”
  信十郎微微一笑,这笑里带着一抹令人魂断的哀伤。他缓缓走了开去。
  “大人!”新七喊一声。但当他意识到信十郎将要往何处去时,亦便闭了嘴。
  快倒塌的仓房旁边,生有几株十尺多高的海桐树,还有几棵菩提树的幼苗。信十郎径直走到海桐树旁,突然大把大把扯下花瓣。他甚至薅掉了菩提树的幼苗,有如屠杀生灵。
  新七屏住丁呼吸。平日信十郎认为每一个花蕾、每一片花瓣都有生命,甚是珍惜。“草木也有性命,它们不能如猫狗一样诉说自己的痛苦和饥饿,真是可怜……”经常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的信十郎,此时为何如此残忍地对待它们?
  新七疑惑不解。信十郎已经返回,两手间皆是残花败叶。他直望前方,目光古怪。
  信十郎径朝雨中的土坟走去。他手捧着海桐花和菩提树嫩叶,来到一座新坟前,停下,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钉在坟头。血的腥味早已渗入了泥土,消失在无边的茫然之中。
  “落叶归根!”信十郎小声叨念一句,手往前伸,“人土为安……呔!”
  花瓣和嫩叶纷纷洒落。
  听见这一声大喝,几个留在仓房旁边的士卒吃了一惊,齐齐朝这边看来。奥原信十郎已转身退回暗处。
  “好了,开船。”他声音甚是细微,有如啜泣。此船本乃为淀夫人和秀赖备下的,以备他们万一时出逃之需。但是,关东士卒却无一人觉得此舟奇怪。
  丰臣众人已无一个活口,这么一想,奥原信十郎丰政和在他令下伏在各处的家臣,都自然而然变成了关东的人。他原本就未对任何一方或憎或喜,或许正因如此,他心念的转变亦是自然之极。
  还是大人的兵法高明!新七一边划船一边暗赞。此几日一过,所有人都可平安回到大和了。偌多人还有父母妻儿,即便没有家小,他们几百年来的祖坟还在奥原。见这些跟着信十郎的人归来,祖先九泉有知,也定会颇为快慰。竟能活着回去,真如一场噩梦……想到这里,新七眼睛发热。
  划向河沿的时候,一只插着九鬼守隆旗帜的船划来,有人喝问:“采邑还是青山?”
  “采邑!”新七大声道。
  他们要去的地方乃是八轩家。在河岸,已有很多家人聚在一处,等待奥原信十郎。不必说,河岸上也开始了对大坂余众的追捕。四处均可看到有人交手,但几无人对这无所顾忌的小舟产生怀疑。
  船上,奥原信十郎两手抱胸,陷入沉思。
  现在还不可打扰大人……新七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看着沿途景色,不敢惊扰了奥原信十郎。在他看来,奥原信十郎一心一意要拯救秀赖和淀夫人性命,却得这样一个结果,心里自然难过。
  眼前出现了天满桥,桥上可见一些百姓的身影,正急急走过。人们均知战事已经结束,准备回家打理明日的生计。
  “新七。”信十郎丰政突然道,“令堂可还康健?”
  “两年前就已去世了。”
  “哦,已作古了。”
  “小人回去之后,首先要到墓前报平安。”
  “即便在九泉之下,母亲还是要等着儿女平安归来啊。”
  “大人也要去扫墓吧?”
  “嗯。”
  “看见我们回去,老家人定会很欣慰。但现在这个时候,芋头还太小了。”
  “芋头?”
  “是。虽然还小,却也要把它们挖出来吃,都是为了要活下去啊。”
  信十郎却道:“我就要和你们分开了。”
  “哎?您说什么?”新七慌忙道。
  “我不能回去。”信十郎丰政小声道,看了一眼新七,“新七,你觉得墓中之人是活着呢,还是死了?”
  新七瞪大眼,停止了划桨,“是啊……都说人死是往生,就是到另一个世间继续活着。”
  “哦。”
  “您不这样想吗?”
  “我也这般想。到另一个世间继续过活……是啊,正因如此,才把在这个世间的死叫往生。”
  “是。祖父跟小人说过:他不是去死,是到另一个没有烦恼和悲伤的世间继续过活。小的虽听不到他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只要小的行事端正,他都会暗中帮忙。”
  “哦。”
  “因此,回去之后,首先要去扫墓,向祖父道谢。大人也定会这般做吧。大人家的祖坟要比小人家的大许多啊。”
  “哦。”
  “因此,有比小人家多很多的佛,在等着大人回去呢。”说话问,船已靠了岸。
  “采邑还是青山?”
  “采邑!”
  问话的正是伊达兵卒。
  主仆二人下了船,眼见着伊达军队走过后,便来到一家古樟下的废旧茶舍内,坐下。这里的店主怕是去避难了,大间里挂着苇帘,却不见开张的样子。奥原信十郎的家人约有四十,他们围成一圈,盘腿而坐,每人左肩都挂着一块写着“采邑”字样的小布,已完全是关东诸军的形貌。
  雨渐渐小了,西面的天空亦逐渐明亮起来。
  “哦,老爷到了。”
  “正好,刚生上火。”
  果然,从屋里飘来一阵饭香。
  “你们辛苦了!”奥原信十郎人房,擦着脸上的雨水,小声道,“战事已经结束了。用完饭,大家分成两队,各自回家吧。”
  这话让新七感到甚为不安,“那大人您呢?”
  信十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能回去。我无颜去扫墓,去见祖先……”
  “这、这是……为何?”家人慌忙问道,“老爷不回去,我们怎能回去?老家人便不会同意,大家定会生怒,骂我们不忠不贞……”
  “对!我们怎能抛开老爷独自回家!老爷不回去,我们也不回去!”
  下人们在一旁附和。言罢,全场无声,均想听听信十郎的解释。然而信十郎并不多言,单是解下腰间的鹿皮袋,扔到众人面前,“绕奈良道回去。里面装着我们的军饷,是右府发的。”
  “但……”
  “很多店铺都已开张了,给家里买些礼物……另,家里人若问起,就说我已战死沙场,或已失去踪迹。”
  “老爷是无论如何……”
  “对,无论如何也不回去!”信十郎强装笑颜,抬头望着洒落细雨的天空,“你们不明白,我……我不能回去,原因已不必再说了。我输了……输给自己!我忘不了这次失败。”
  “……”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乃丰臣家臣。我不想因此连累了乡亲。你们要记着,耍是有人前去盘问,你们就说奥原信十郎丰政一去未回。他们便不会怪罪你们。不,也许你们日后还会得到赏赉……”
  大家面面相觑,均不出声,对信十郎的话似懂非懂。
  “你们记着,定要和村里人和睦相处,也要拜托各位好生守护我家坟墓,我一生之愿,只此一个。如此,祖先才会快慰,说信十郎有些骨气。”说完,信十郎站了起来。
  “且等一下!”新七抓住信十郎铠甲,“这样……这样,在此之前大人先躲一躲。况且,行走天下,还需要些盘缠。这些您且拿去!”
  “不用担心!”信十郎微微一笑,“近日内不会再打仗。街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要开张了。我将身上这铠甲、这把武刀一卖,自能过活。记得每年代我去扫墓,拜托了!”
  “啊……”
  “大家莫要寻我……莫去寻找战败之人,此乃柳生门墙的规矩。无论是谁问,都说我已不知所终。”言罢,信十郎拿开了新七的手,消失在细雨濛濛的街上。
  奥原信十郎丰政再也未踏上故土一步。多年之后,村子里的人还守护着他家那片墓地……
  第十二章 独目窥鼎
  “且等,我们有事要与伊达陆奥守说,请停一下。”
  庆长二十年五月初八,伊达军从大坂城西南发起行动。正在这时,两个武士朝伊达政宗的主阵奔来,他们肩上都戴有“采邑”字样的布条,但头发凌乱,盔甲里的衣服沾满血污,已看不出是哪支队伍的人。
  此时正是芦田苑将要起火、京桥口将要大开杀戒的时刻。
  政宗周围的守卫紧张起来。“来者何人?不说清楚,杀无赦!”他们齐刷刷举起了长枪。
  “住口!”两名武士愤怒地大喊,“我们乃是昨天奋战于纪州口的神保出羽守的家臣,不与你们这些人说废话,有要事直接禀与陆奥守!闪开!”
  “你们乃是神保出羽守的家臣?”
  “正是。虽说主公俸禄只有一万石,但对于昨日伊达的血腥之举,我们岂能就此罢休?我等乃是前来交涉的!”
  听到他们乱喊,政宗马前的侍卫不由得面面相觑。前一日混战之际,三万伊达士众和松平忠辉的越后军一起,最后到达前线,从神保出羽守背后发动了进攻。此时,神保出羽守正一心一意要击溃大坂的明石军,毫无防备,几乎全军覆灭。
  神保出羽守的俸禄只一万石,士众总数顶多不过四百人。他们若因抵挡不住明石军的进攻而溃退,也就罢了。但就在他们一心一意与敌作战之时,政宗竟在其背后下令:“把两支人马统统灭掉!”眨眼间,神保出羽守的队伍便消失了。无论有何怨仇,政宗的命令未免过于阴狠,就连马前的侍卫也大为不解。但此刻,众人本以为已全军覆没的神保军,竟留有活口,还找来算账了!
  “好,武士之间要论武士之道,你们既是神保家臣,就帮你们通报一声。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人道:“上村河内和高田六左卫门。”
  “稍候!”伊达队伍停了下来,两个武士才长出了一口气。
  “上村,他好像要见我们呢。”
  “这是当然。当时战场上再怎么混乱,可那样自相残杀,休想蒙混过去。哼,他们是不是睡过了头,当时还未清醒呢!”
  “先莫说这个了,且看他怎么说。”说话间,负责通报的武士回来,却未说政宗要见他们。一个自称伊达阿波守的武士面带微笑走了过来,道:“我乃伊达副将阿波守,代主公前来见你们二位。”他带着一脸平和的微笑,招手示意他们来到一户废弃的民家,坐下。
  “继续行进。”阿波守示意负责通报的武士,又回头道,“听说你们乃是神保出羽守家臣。”
  “正是。我等来是想问,昨日一战中,伊达军与越后军为何一起对我们出手,先以火枪,后以长枪袭击我军?即便是在混战中一时分辨不清,此等手段也未免太阴损了。”上村河内瞪大眼诘问道。
  “哦,有这等事?”伊达阿波脸上一副无辜之态,仿佛初闻此事,“伊达越前两支人马合起来多达三万,战场上可能会出现些许疏忽。那么,神保可还好?”
  “战死了!”高田跺着脚,大声道。
  “哦,战殁……他的儿子或兄弟呢?”
  “都被屠杀殆尽!”
  “哦?”
  “哪还有什么家人!你们去战场上看看,那二百八十八具尸体都是后背中弹,即便未中火枪,也被长枪刺中!”
  “哦……”伊达阿波侧首道,“万一是你们不敌,逃逸时被敌军掩杀呢?也不能都推到我军头上……”
  “住口!我们人马虽少,岂会临阵退却!我等人人都手持长枪朝着明石进攻,你们却在背后……”
  伊达阿波举起手打断了他:“你刚才说是二百八十八人,有几人生还?”说话间,十二三个随从将这三人围了起来,军队则继续行进。
  “只有我们二人!我二人出使水野部,恰好不在阵中,方幸免于难,要不然,二百九十人悉数战死……这样回去,还不被天下人耻笑?”说到这里,叫高田六左卫门的武士放声大哭。
  “哦,全部战死……”伊达阿波一副颇为同情的样子,皱起眉头,“真是惨烈!你们二人听着,你们能够生还,乃是因为当时不在场。故,尔等不能成为证人。不过,我亦会进行调查。但,若无实证,绝不可说我们杀了自家人。
  “明摆着……”
  “因为同样可说,我方是见你方不敌,转身欲逃,为了不伤士气,才毙杀了你方军士。你们二人不如闭口不言此事,投了我们伊达,怎样?”
  两个武士一听伊达阿波守这意想不到之言,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尸体的总数是二百八十八人,他们如实相告,这是对是错?若冷静思之,也可认为:伊达军误杀了神保军的几十人,为了避免日后发生冲突,索性将神保军全给灭了。但二人却无如此冷静,全军覆没,已令他们心志大乱。
  “你们以为,水野大人或将军会信了你们的鬼话,彻查此事?”
  “这……”
  “你们稍有不慎,必会给业已亡故的主君蒙羞。伊达先锋乃是大名鼎鼎的片仓小十郎,若他说眼见神保军不敌强敌,临阵脱逃,喝令他们继续战斗未果,才不得已杀入以正军心……我未亲眼瞧见,自会信了小十郎。反正死无对证,你们岂有辩驳的余地?”
  “……”
  “罢了,得我阿波守举荐,乃是你们的福分。你们能活下来,便是与我有缘,不如就投了我们伊达。”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他们似已控制住激愤,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高田摇头,阻止上村的动摇,“我们两人怎可苟且偷生!我等只欲将要说的说出,之后切腹便是。”
  “这么说……”阿波守缓缓站起身来。这时,大部队已经离去,此地只剩下他们三人,及围在他们周围的伊达兵。阿波守又道:“你们不想效力于伊达?”
  “不!”
  “你们回去,好生想一想,想通了,就过来寻我阿波守。”说完,阿波守转身欲去。
  “啊——”就在这一瞬,他背后发出两声悲鸣。二武士满脸茫然看着阿波守离去时,阿波守的随从猛地出手,欣掉了他们的头颅。
  “愚蠢的东西!伊达氏军令如山,岂能见容扰乱军心之人!”一个随从吐了一口唾沫,收刀入鞘。
  此时,又一人急匆匆到了队伍最前,以一件女人衣服包了头,看样子乃是从京桥口的屠杀中得以逃脱之人。“求求……求求各位,有事……”他声音甚是生硬。
  “来者何人?”伊达部已插下马印,停了下来。
  此时京桥口已然打开,男女老幼都从那里涌了出来。那人虽包着女人衣服,但声音绝非女人。几十个武士以长枪直指此人,大声喝问。那人扑通跪在泥泞的地上,“是伊达大人的军队吗?救救小人,小人被人追杀。”
  “不必担心,此乃伊达大军,谁敢靠近半步?”
  此时,那人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取下头上的衣服。看清他的面容,武士们后退一步,大声喝道:“你是何方怪物?”
  “鄙人非怪物。”那人急将女人衣服置于膝上,指着胸的的十字架,大摇其头。有人终于认出,他乃大坂城内的神父保罗。他此时依然浑身颤抖,“鄙人乃是班国神父,乃天主的使徒,非是怪物。”他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反而令他那剃光的脑袋看起来更是滑稽。
  “你是洋教神父?”
  “正是。鄙人乃伊达大人的朋友。烦请通禀一声,就说保罗来了。另,托雷斯神父亦在城中,请务必前击搭救。
  “你认识我家主公?”
  “是,我们都是主的孩子。”
  “好,且等一下,马上就去通报。”
  保罗乃是一介小老儿,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清澈的蓝眼,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看见这副模样,众人不知不觉聚到他周围。
  “这是怎回事?”
  “嘘,听说是和主公相交甚好的洋教神父。”
  “哦,那他之前都住在大坂城?”
  “是啊,听说还有朋友留在城中,才奔来求主公前去搭救。”
  “喂,神父。”一个年轻武士毫无顾忌道,“地上全都是泥,你这样跪着会脏了你的法衣。来,坐到这里来。”
  但保罗并未立时站起身。
  “来,这里有杌子。哦,你闪了腰不成?哈哈……你这神父,看来身体不甚好啊。来,我帮你一把,起来吧。”
  在武士的搀扶下,保罗站了起来,不住地在胸前画十字。“您真是善人……鄙人会对大人说,让他奖赏您。”
  “哈哈,不用不用,我要建功立业,可不靠这个。可是啊,神父,你跟我家主公关系很是亲密么?”
  “当然。我们都在焦急地等待菲利普国王的军舰到来。定会来,军舰到达之前,还要忍耐一二。”说到这里,保罗那双清澈的大眼竟然落下泪来。
  “闪开闪开!这位神父乃是主公的密友,不得无礼,闪开!”见保罗开始落泪,年轻武士挥手驱开围观人群,然后取过一把大伞为保罗遮雨。他态度和蔼,一边为神父拭擦身上的泥水,一边问道:“神父,刚才你说还有谁留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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