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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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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说来,她的丝绸衬裙比宇宙的范围还大;他怪自己:爱她哪能有个够?怎能不回去再看看她?

    于是他赶快回家,跑上楼梯,心跳得厉害。艾玛正在房里梳妆;他不声不响溜到她后面,吻她的背,由于惊吓她叫了起来。他按耐不住,不停地抚摸她的压发梳,她的指环,她的头巾;有时,他张大嘴,大吻她的脸蛋,或者是小吻她的光胳膊犹如蜻蜓点水似地,从手指尖一直吻到肩膀;而她只好半推半就,又是微笑,又是厌烦,就像对付一个纠缠不休的孩子一样。结婚以前,她以为爱情自己懂得;但现在却没有得到爱情应该带来的幸福,于是她想,是不是自己搞错了?艾玛竭力想要知道:幸福、热情、陶醉,在书本中显得如此美丽的这些字眼,在生活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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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保尔和维吉妮》她读过,梦见过小小的竹房子,黑黑的多曼戈,“忠心的”小狗,尤其是一个好心的、情意脉脉的小哥哥,为了给你摘红果子,可以爬上比钟楼还高的大树,为了给你找到鸟窝,可以在沙滩上光着脚跑。等到她十三岁,她的父亲亲自带她进城,送她上修道院去受教育。他们住在圣。 洁韦区一家小客店,吃晚餐的时候,他们发现拉。 华丽叶小姐修道的故事在盘子上画着。 解释图画的文字都是宣扬宗教,赞美心地善良,歌颂宫廷荣华富贵的,可是给刀叉刮得东一道痕,西一道印,看不清楚了。在修道院她起初并不觉得烦闷,反倒喜欢和修女们待在一起,她们要她高兴,就带她去餐厅,走过长廊,去看小礼拜堂。休息的时候,她也不太爱玩,但很熟悉教理问答课,只要出了难答的问题,她总是抢着回答助理神甫。 她的生活没有离开过教室的温暖气氛,没有离开过这些脸色苍白的修女,一串念珠和一个铜十字架在她们胸前挂着,加上圣坛发出的芳香,圣水吐出的清芬,蜡烛射出的光辉,都有一种令人消沉的神秘力量,使她不知不觉地沉醉了。但是她并不听弥撒,只是出神地看着圣书上的蓝边插图,她喜欢图中得了病的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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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圣心被利箭穿过,走向十字架时倒下的耶稣。 她要禁欲苦修,就试着一整天不吃饭。 她还挖空心思,要许一个愿。在忏悔时,一些微不足道的罪名被她凭空捏造出来,为了可以在阴暗的角落里多待一点时间,可以双手合十地跪着,脸贴着小栅栏,听教士的低声细语。 布道时往往把信教比做结婚,提到未婚夫、丈夫、天上的情人和永久的婚姻,这在灵魂深处使她感到意外的甜蜜。晚祷之前,她们在自习室读宗教书。 整个星期,不是读点圣史摘要,就是读修道院长的《讲演录》,只有星期天,才选读几段《基督教真谛》调剂调剂。 头几回她多么爱听这些反映天长地久、此恨绵绵的浪漫主义的悲叹哀鸣呵!她的童年假如是在闹市的小店铺里度过的,那么,她也许会心旷神怡地让大自然的抒情声音侵入她的灵魂,因为一般说来,城里人是只有通过书本,才对大自然有所了解的。 但乡下她太了解了,她听过羊叫,会挤牛奶,也会把犁擦得雪亮。 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她多事之秋反倒喜欢。 她爱大海,只是为了海上的汹涌波涛;她爱草地,只是因为青草点缀了断壁残垣。她要求事物投她所好;凡是不能立刻满足她心灵需要的,她都认为没有用处;她多愁善感,而不倾心艺术,主观的情是她寻求的,而不是客观的景。修道院里有一个老姑娘,每个月来做一星期针线活。 她是一个贵族世家的后代,在大革命期间家破人亡,所以得到大主教的庇护,在餐厅里特准和修女们同桌用膳,餐后还同她们闲谈一会儿,再做针线活。 她往往被寄宿生溜出教室来看。 她会唱前一个世纪的情歌,有时一面飞针走线,一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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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声唱起来。 她讲故事,讲新闻,替你上街买东西,把围裙口袋里藏着的小说私下里借给大姑娘看,她自己也是女红一歇手,长长的一章一口气就可读完。 书里讲的总是恋爱的故事,多情的男女,逼得走投无路、在孤零零的亭子里晕倒的贵妇人,每到一个驿站都要遭到毒害的马车夫,每一页都疲于奔命的马匹,阴暗的树林,内心的骚动,发不完的誓言,剪不断的呜咽,流不尽的泪,亲不完的吻,月下的小船,林中的夜莺,勇敢得像狮子的情郎,温柔得像羔羊,人品好得不能再好,衣着总是无瑕可击,哭起来却又热泪盈眶。 半年以来,十五岁的艾玛就这样双手沾满了旧书店的灰尘。 后来她读司各特,爱上了古代的风物,梦中也看到苏格兰乡村的衣柜,卫士的厅堂,走江湖的诗人。 她多么希望像腰身细长的女庄主一样,住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整天在三叶形的屋顶下,胳膊肘支在石桌上,双手托住下巴,引颈企望着一个头盔上有白羽毛、胯下一匹黑马的骑士,从遥远的田野奔驰而来。 那时,她内心崇拜的是殉难的玛丽女王;狂热地敬仰的是出名的或不幸的妇女。在她看来,以身殉教的女杰贞德、同老师私奔的艾洛伊丝、查理七世的情妇阿涅丝。 索蕾、美丽的费隆夫人、女诗人克莱芒丝。 伊索尔像是历史的漫漫长夜被灿烂的彗星划破了,而在栎树下审案的路易九世、宁死不屈的勇士巴亚、毒死索蕾的路易十一、圣。 巴特勒米之夜对新教徒的大屠杀,头戴白缨冲锋陷阵的亨利四世,还有艾玛难忘的、晚餐盘子上的彩画所颂扬的路易十四,在黑暗的天空中虽然也发出闪烁的光辉,但和那些受到宗教迫害的妇女,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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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音乐课的时候,她歌唱的不过是金翅膀的小天使、圣母玛利亚、威尼斯的环礁湖、湖上的船夫。这些平淡无奇、风格庸俗、音调轻浮的作品,却使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感情世界富有魅力的幻景。 她有几个同学,在节日里收到了图文并茂的画册,还带到修道院来。 这非藏起来不可,但是并不容易;她们只好在寝室里偷偷阅读。 美丽的缎面精装本被艾玛小心地翻开,心醉神迷地凝视着陌生作者的署名,作品下面的名字,多半不是伯爵,就是子爵呵。她紧张得有点颤抖,吹一口气来掀起图画上的透明纸,薄纸卷起了一半,又轻轻落下。 图画中的阳台栏杆后面,有一个穿短外套的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白衣少女,一个钱包还在女郎的腰带上还挂着;也有不具名的英国贵妇人的画像,她们的金黄卷发上戴着圆草帽,睁开了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你。还看得见一些歪靠在马车上的贵妇人,在公园中溜达,驾着马跑的是两个穿着白裤子的小马夫,马前还有一条猎狗在欢腾奔跃。 还有的贵妇人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月亮,旁边有一封拆开了的信,半开的窗子上挂着有褶裥的黑色窗帘。 有些脸上挂着一滴眼泪天真的贵妇人,正在喂哥特式鸟笼里的斑鸠,或者是微笑地歪着头,用翘头鞋似的尖尖手指,掐下一朵雏菊的花瓣。 画面上还出现了吸烟杆的苏丹王,在半圆形的拱顶下,在印度舞女的怀抱里沉醉;还有异教徒,土耳其的马刀,希腊的软帽;特别是酒神故乡的朦胧景色,这里既有热带的棕榈,又有寒带的冷杉,几只老虎在右边,一只狮子又在左边,远处是清真寺的尖塔,近处却是古罗马的废墟,还有几只蹲着的骆驼;——这些东拼西凑的图片周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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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画框,画的都是一片纯净的处女林,还有一大道阳光直射波光荡漾的水面,在铁灰的背景上有几道稀疏的白痕,那是几只戏水的天鹅。墙上挂着的煤油灯照在艾玛头上,灯罩把光聚在她观看的一幅幅图画上面,偶尔有一辆晚归的马车还在街上走动的响声才会打破寝室里静悄悄的这片沉寂。她的母亲死了,头几天她哭得十分伤心。 她用死者的头发织成了一幅悼念的图画,并给贝尔托写了一封信,信中充满了对人生的忧思哀怨,要求自己死后也葬在母亲的坟墓里。她的老父亲以为她病了,跑来看她。 艾玛暗中得意,觉得居然一下就感到了自己人生的灰暗,而平凡的心灵却一辈子也难得进入这种理想的境界。 于是她让自己随着拉马丁柔肠百转的诗句,顺流而下,听着湖上的竖琴,天鹅临终的绝唱,树叶落地的飒飒声,纯洁的贞女飘飘升天和永恒的天父在圣谷谆谆布道的声音。 她又不肯承认感到腻味了,先是哀伤成了习惯,后是为了面子,就一直哀伤下去,但是到了最后,说也奇怪,她居然觉得平静已被自己恢复了,心里没有忧伤,就像额头没有皱纹一样。修女们本来认为卢奥小姐得天独厚,感应神的召唤特灵,现在发现她似乎误入歧途,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好心,觉得非常失望。 她们的确地尽心尽力对她,无微不至,要她参加日课,退省静修,九日仪式。传道说教,要她崇敬先圣先烈,劝她克制肉欲,拯救灵魂,不料她像拉紧缰绳的马一样,你一松手,马嚼子就从嘴滑出来了。 在她奔放的热情中,却有讲究实际的精神,她爱教堂是为了教堂的鲜花,爱音乐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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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漫的歌词,爱文学是为了文学热情的刺激,这种精神和宗教信仰的神秘性是格格不入的,正如她的性格越来越反感修道院的清规戒律一样。 因此,她父亲来接她出院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依依惜别之情。 院长甚至发现,她越到后期,越不把修道院放在眼里。艾玛回到家中,开始还喜欢发号施令给仆人,不久就觉得乡下没有趣味,反倒留恋起修道院来了。 夏尔第一次来贝尔托的时候,她正自以为看破了一切,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对什么也不感兴趣。但是她急于改变现状,也许带来的刺激是这个男人的出现,这就足以使她相信:她到底得到了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而在这以前,爱情仿佛是一只玫瑰色的大鸟,只在充满诗意的万里长空的灿烂光辉中飞翔;——可是现在,她也不能想象,她从前朝思暮想的幸福就是这样平静的生活。

    七

    她有时想,她一生最美好的日子,莫过于所谓的蜜月了。如果要尝尝甜蜜的滋味,自然应该到那些远近闻名的地方,去消磨新婚后无比美妙、无所事事的时光。 人坐在蓝绸子的车篷下的马车里,爬着陡峭的山路,车走得并不比人快,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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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夫的歌声在山中回荡,和山羊的铃声,瀑布的喧嚣,一首交响曲被组成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人在海滨呼吸着柠檬树的香味;等到天黑了,两个人又手挽着手,十指交叉,站在别墅的平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谈着将来的打算。 在她看来,幸福似乎只有在地球上某些地方才会产生,就像只有在特定的土壤上才能生长的树木一样,换了地方,就不会开花结果了。她多么盼望在瑞士山间别墅的阳台上凭栏远眺,或者把自己的忧郁关在苏格兰的村庄里!望丈夫身穿青绒燕尾服,脚踏软皮长统靴,头截尖顶帽,手戴长筒手套是她多么盼望的呵!为什么不行呢?

    难道她不想找一个人谈谈这些心里话?不过,怎么对人说得清楚她自己也抓不准的苦恼?这种苦恼像云一样变化莫测,像风一样使人晕头转向,她觉得无法表达;再说,她既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然而,假如夏尔是一个有心人,假如他会察言观色,假如她的思想能被他的眼睛能够接触到,哪怕只有一次,那她觉得,千言万语就会立刻源源不断地从她心头涌出来,好像用手一摇墙边的果树,就会纷纷落下熟透了的果子一样。 可是,他们生活上越接近,心理上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了。夏尔谈起话来,平淡无奇得像一条人行道一样,他的想法,也和穿着普通衣服的过路人一样,引不起别人的兴趣;笑声,更不会使人浮想联翩。据他自己说,住在卢昂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上剧场去看看巴黎的名演员。 他既不会游泳,也不会击剑,手枪更不会开。 有一天,她读小说的时候,碰到一个骑马的术语,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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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难道不该和他恰恰相反,难道不该无所不知,多才多艺,领着你去品尝热情的力量,生活的三味,人世的奥秘吗?可是这位什么也不知道的老兄,不能教你知道,甚至自己根本不想知道。 他以为她快乐,不知道她怨恨的,正是这种雷打不动的稳定,心平气和的迟钝,她甚至于怪自己不该给他带来幸福。有时候她还画素描;这对夏尔说来,真是莫大的赏心乐事,他硬邦邦地站在那里,看她俯身向着画夹,眯着眼睛,斟酌自己的作品,或在大拇指上把面包心搓成小球,用来做橡皮。 至于钢琴,她的手指弹得越快,就越叫他神往。 她敲击指板,又稳又狠,从上到下打遍了键盘,一刻也不停。 这架旧乐器的钢丝已经七扭八歪,一受到震动,会响得全村都可以听见,如果窗子没有关上的话,送公文的实习生,只要走过窗前,往往也会站住听她演奏,虽然是光着头,穿着便鞋,公文还拿在手里。此外,艾玛很会料理家务。 病人看病没有付出诊费,她会不流露讨帐的痕迹写封措词婉转的信去。 星期天有邻人在家里晚餐,她会独出心裁做一盘好菜,会在葡萄叶子上把意大利产的李子堆成金字塔,还会把小罐子里结冻的果酱原封不动地倒在碟子里。 她甚至说要买几个漱口杯,好让客人漱口后再吃甜品。 这样一来,包法利的身价就大大提高了。夏尔终于也觉得有了一个这样的妻子夫以妻贵。 她有两幅小小的铅笔画,他却配上了大大的框子,用长长的绿绳子挂在厅堂的墙壁上,得意洋洋地指给人看。每次弥撒一完,就看见她站在门口,穿着一双绣花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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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十点,就是半夜才回家。 他要吃东西,而女仆早睡了,只有艾玛服侍他。 他脱掉外衣,这样可更方便吃起夜餐来。 他讲他碰到过的人,去过的村子,开过的药方,一个也不漏掉;他吃完了洋葱牛肉,切掉奶酪上长的霉,啃下一个苹果,喝光瓶里的酒,然后上床一躺,就打起鼾来了。长久以来,戴棉布帽子睡觉他已习惯,结果,包头的棉布在耳朵边上都扣不紧;一到早晨,头发乱得遮住了脸,夜里,枕头带子一松,鸭绒飞得满头都是,看起来连头发也变白了。 他老是穿一双结实的长统靴,脚背上有两条厚厚的褶纹,斜斜地一直连接到脚踝,脚面上的皮子紧紧绷在脚上,看起来好像鞋邦子。 他却说:这在乡下就算不错了。他的母亲称赞他会过日子,还像从前一样来探望他,尤其是她自己家里闹得有点天翻地覆的时候;不过似乎婆婆对媳妇早就抱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她觉得艾玛的出手太高,他们的家境摆不得这种派头:柴呀,糖呀,蜡烛呀,就像大户人家一样开销,光是厨房里烧的木炭,足够做二十五盘菜了!

    柜子里的衣服被她放得整整齐齐,教艾玛留神看肉店老板送来的肉。 艾玛恭敬从命,婆婆更加不吝指教,两个人从早到晚,“娘呀”

    、“女呀”不离嘴,嘴唇却有一点震颤,虽然口里说的是甜言蜜语,心里却气得连声音都有点发抖了。杜比克寡妇活着的时候,婆婆觉得自己得到儿子的感情比他妻子还要多一点;可是现在,在她看来,夏尔简直是忘恩负义有了老婆不要娘,,而艾玛却是白白占了她的合法权利;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冷眼旁观儿子的幸福,仿佛一个破了产的人,隔着玻璃窗,看别人在自己的老家大吃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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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 她回忆往事,向儿子诉说自己过去的辛苦,作出的牺牲,同时对比现在,艾玛粗心大意地对他,他却把全部感情倾注在她一个人身上,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夏尔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尊敬他的母亲,但是更爱他的妻子;他觉得母亲说的话不会有错,但又发现妻子实在无可指责。 母亲一走,他就鼓起勇气,畏畏缩缩地说了两句母亲说过的最不关痛痒的指摘话,但艾玛一句话就把他顶了回去,并且打发他看病人去了。同时,她根据自以为是的理论,要表现她是个多情种子。在月光下,在花园里,她对他吟诵她所记得的情诗,并且如怨如诉地唱起忧郁的柔板乐曲来;不过,吟唱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平静得同吟唱之前一样;夏尔看来也并不更加多情,而是无动于衷,一如既往。因为她心灵的火石,打不出一点火花,加上她的经验她的理解,她相信的只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她推己及人,认为夏尔没有与众不同的热情。他表示的感情成了例行公事;他连吻她也有一定的时间。 拥抱只不过是一个习惯,就像吃了单调的晚餐之后,猜得到的那一道单调的点心一样。有一个猎场看守人得了肺炎,被包法利医生治好了,他给夫人送来了一只意大利种的小猎狗;她散步带着小母狗,因为她有时也出去走走,有时也要孤独,以免眼睛老是看着这永远不变的花园,这尘土飞扬的大路。她一直走到巴恩镇的山毛榉树林,走到墙角边上一个荒凉的亭子,再往前走就是田野。 在这深沟乱草当中,芦苇长长的叶子会把人的皮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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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始向周围张望,看看和上次来时,有没有什么不同。她看到毛地黄和桂竹香还长在老地方,大石头周围长着一丛一丛的荨麻,三个窗子下面长满了大片的苔藓,窗板从来不开,窗子上生绣栏杆沾满了腐烂的木屑。 她的思想起初游移不定,随意乱转,就像她的小猎狗一样,在田野里兜圈子,跟着黄蝴蝶乱叫,追着乱跑,或者咬麦地边上的野罂粟。后来,思想慢慢集中了,她坐在草地上,一下又一地下用阳伞的尖头拨开青草,翻来覆去地说:“我的上帝!我为什么要结婚呀?”

    她心里寻思,如果机会凑巧,另外一个男人是否有办法被她碰上;于是她就竭力想象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那种和现在不同的生活,那个她无缘相识的丈夫。 那个丈夫当然与众不同。他可能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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