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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被纳入留京的范畴,可能也会主动放弃。整个大学生活碌碌无为,使我对北京颇为厌倦,暗想自己若在此处,置身于茫茫人海,只怕如水草淹没其中不能自拔,难以找到自我。我自己想回到家乡省会城市,一方面离家近一点,一方面城市的大小也合适。另外,我毕业去往何处,也不需和任何人商量,也没有人商量,因此离开北京乃是顺水推舟的事。
为了留京名额,临界的学生使了些招数,导致互相说坏话或者反目成仇的也有,这给毕业增加了一丝不良情绪。
大家互相打听去处,也算是一门娱乐。大师想考研,步李向阳后尘;梁档两手准备,一面找工作一面准备考研,做狡兔三窟状;阳痿想回家找工作。大部分成绩好的人皆有留京的准备。校园广告栏上有零星的单位来招人了,这算是招聘的热身时期。每日去那里看看,但几乎都是很专业的工作,与中文出入甚远。
我很想知道左堤想落户哪里。但是心想,李向阳会给她安排的,自己何必忧心,即便知道了又怎样,徒增烦恼而已。说不定李向阳鼓励她继续考研,继续师生恋。哦,我恨透了师生恋,《宪法》应该禁止师生恋。
接着是填求职简历。除了成绩,可以模糊的地方把自己美化一下,乍一看简历,像一个好学上进、积极想为社会做贡献的人。在兴趣爱好一栏,我填了美术、音乐、书法、诗歌、体育等诸多门类,后来一想,有这么多爱好哪有工夫上班?怕被人误解为玩物丧志,兴趣只变成一样:看书(积极健康的书)。
大家又互相参考简历的设计,以找出自己的不足。我觉得照片上的我气质不够成熟,留了几天胡楂后再照了一次,成熟是成熟了些,但有在逃犯的感觉。我请诸位有经验的同学拿主意,老马感慨道:“还是年轻点好,你看我,怎么照都像寻思再就业的下岗工人。”
要给人看,做人还真难呀!
这么忙碌的活儿使日子充实,时间过得更快,完全忽略了感情的事,也好。接下来是期末考试,四年的学分都要捞足了。最后学校给了张毕业推荐表,踏上回家的旅程。
又是漫长而拥挤的火车。每次上车,我都庆幸自己能做离开北京的抉择,来来往往实在是太费事了。我的座位在学生车厢,周围全是北京院校的福建籍学生,虽然不太认识,但聊的话题基本上都相通。我被火车颠得有气无力,又属于不善言辞,因此只是闭着眼睛听人来熟的学生闲侃。一个北航的学生谈论中国的军力,接着把话题弄小,直接谈到世界各地先进的枪支,原来他是军事迷。谈到最后他发觉已经无人可聊,于是提议打牌,接着从包里掏出一副备好的牌,把小桌上的物件推到一边,立刻腾出一块狭小的地儿。看他精力旺盛而且利索的样子,将来要是当上军人,我们可就没安宁的日子过了。我和北航的,还有对座两个男生,四个人凑合着打。人群拥挤又人来人往,加上颠簸,我们如漂流在海面的落难者在娱乐。又嘈杂,不得不加大交流量。我对座的一个虎头虎脑双目有神的学生突然问我:“你是宁德人吗?”
我点点头,颇感惊讶道:“怎么认出来的?”
“听你口音特别像。”他说,“我老家是宁德的。”
这人就是小潘。跟我同校,也是大四,电子系的。小潘跟我一样,话也不多。我跟话不多的人一旦谈得入港,一般就会成为很贴心的朋友。小潘是典型的理工科学生,思维严谨,逻辑清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他每说一句话都力图准确,有的放矢,不懂的东西肯定不发表意见,不属于能闲聊之人,这是他沉默的原因。
牌局很艰难地进行了几局,我便觉得精力不支,草草结束。就这样我跟小潘聊上了,他的老家在宁德霍童镇,一个风景绝佳的古镇,有宁德最大的溪流、码头。其父亲是军人,家在福州。不知道小潘是不是遗传的军人的性格,跟他聊天中你一下子就能发觉他的耿直,内心清澈见底,没有阴暗角落。
小潘对文化现象略有关注,但处处不解。他问我:“你觉得汪国真的诗怎么样?”
“幼稚。”
“为什么曾经那么流行呢?”
“流行的东西有两个特征,第一庸俗,第二实用。”
“这么说这种诗很庸俗了?那么有什么实用呢?”
“可以当明信片寄语。”
“你说王朔怎么样?他也很流行呀!”
“这家伙东西倒不错。”
“他庸俗吗?为什么比前者更流行?”
“他倒不庸俗,是通俗。流行的原因是一招鲜。”
“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也很流行,它也庸俗吗?”
“也有东西是因为伟大而流行。”
“这本书伟大之处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一直无法看完。也有疑问折磨着我,为什么有的作家要把书写得抽象得让人看不下去?”
“那你怎么确定它伟大?”
“我不能确定这本书是否伟大,人云亦云而已。千万别把我当成万能的老师,我对文学的疑惑比你更多。”
“那么你问过老师吗?”
“问也白问,我不懂的东西他们是不会懂的。”
“你质疑老师?”
“我质疑一切从正统渠道获得的学识,我也不知去哪里才能获得不可疑的学问,这正是我苦恼的地方。”
“可是我们从来都相信老师和教科书呀!”
“理工科不一样,科学知识是实打实的,一出现漏洞立马周转不灵;但人文见识非常可疑,有时候你学到的,可能与真理背道而驰。”
“为什么你对世界这么怀疑?”
“因为我非常不自信,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还能相信世界吗?”
经过一宿的交谈,下车时我们成为很贴心的朋友,并约定几日后的人才交流会再见。
我回家待了几天,跟父母说了想回福州的想法。爸爸点了点头,他对我的任何决定从来没有赞同或者反对,能够理解到意图就不错了。妈妈建议道:“既然回来,不如回宁德来,离家更近一点。”我说:“已经够近了,太近了整天听你唠唠叨叨的,未必受得了。”她听了默默无语。
数日后,我带着一摞求职简历,去省体育中心参加全省人才交流会。体育场四周连串摆满摊位,我随着人潮缓缓流动,碰上专业对口的应聘单位,便发一份简历。有的招聘人员还会跟我谈那么几句,看看我是不是哑巴或者聋子。临近中午时,我把体育场绕了一整周,算是大功告成了。小潘对人才交流会没兴趣,一直陪着我,完了带我去他家。
他爸爸老潘是武警军人,大校,说话嗓门特大,粗听以为骂人,细听才知道是很热情地跟你打招呼,夸人也用“他娘的”。他听小潘介绍过我,认定我是个人才,招呼道:“在人才市场能找到什么好工作?来我们部队,当他娘的军人!”他认定哪个是人才就想招进部队,明显想把中国军力整成世界第一。
“就我这身子骨,就我这身高,就我这视力,哪一样都跟军人无缘。”我推辞道。
“那些个都不是问题,部队也需要文化人才,定能把你训练成他娘的铮铮铁汉!”他坚决道。
大一时参加过一个月的军训,日子十分难熬,真正的部队生活比军训更严格,到时候想逃都逃不出来。毕业后,堂吉诃德倒是进了部队,在二炮,第一年被拉到一个深山去训练,不能出来,堂吉诃德受不了,硬是跌跌撞撞从山里爬了几天偷跑出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周折,总之最后改行了。我有先见之明,自己绝对受不了严格纪律的束缚。
“叔叔,我不喜欢当军人。”我只好摊开态度。
“不喜欢那就算了。”老潘道,“喜欢什么嘛,说,我能帮上的由我出马!”
“我想去电视台或者报社什么的,当个记者。”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工作中大概只有记者比较自由。
他随即拨了一个电话,叫道:“哦,你们电视台招人吗?有,我这里有一个,想当记者,你把他弄进去!”
他说话语气坚决,不容对方质疑,曲里拐弯的事在他那儿都变得直截了当。挂完电话后,他告诉我,明天带我去见一电视台领导。我暗想权力和人脉真是极妙的东西,在体育中心挤破头还不如一个电话,顿感社会的神奇。
带着突如其来的喜悦,我和小潘度过了一个相互切磋的愉快的夜晚。小潘与老潘正在冷战,他更乐于与我交流。他父亲想让他去国税局,这是父母能为子女提供的最好的归宿。但小潘不感兴趣,他的理想是当兵。对军人生活和军事技术,他相当着迷,而老潘当了一辈子军人,并不想子承父业。小潘是个对理想很认真的人,理想使他变得执著单纯,这一点让我很珍惜与他的友情。
次日,老潘的驾驶员载了我们仨,去见了一个电视台广告部主任,姓许,他是老潘的乡党,交情颇深。老潘性子很急,要许主任马上把这事办妥。许主任先打发他们回去,然后带我去见新闻部魏主任,并把我的简历递给他。由于许主任和魏主任是平级,双方关系并非亲密,魏主任告诉我,新闻部要招人,但需实习试用后方能决定,让我等待实习的通知。
接着很开心地回来过年。过了初五,陆续接到几个电话,由于简历上留的是姑姑家的电话号码,全是姑姑转达的,几个对我有兴趣的单位叫我去面试。我心里一阵惊喜,在自己眼里我只是一棵出不了手的烂白菜,没想到菜市场上居然有人会对此感兴趣,难道自己勉强算得上所谓的人才?
接着,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记得是正月十三,听闻邓小平同志逝世。我们都希望和他一起见证香港的回归,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我不崇拜娱乐明星,对政治明星亦无兴趣,但邓小平可以算是我的偶像,主要原因有三:第一,他个子矮,与我同一级别;第二,他百折不挠,有我此生不具备的品质;第三,他特别举重若轻,让我有安全感。我真希望将来混社会能够像他一样举重若轻。偏偏他在香港回归的前夕走了,这一年我心里总是挂着一点遗憾。后来邻居有个小朋友写作文,请我指导一二,其第一句为“邓小平爷爷去世的那天我爸爸哭了一夜”。我问他爸爸到底有没有哭。他说没哭,但是不这样写老师那里恐怕过不去。我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爸爸的错,要不是邓小平,你爸爸的生意不可能做得那么大。”
拜了拜老家的土著神,过了元宵节,我便到福州面试了两三个单位,有船舶公司的文案工作,有杂志社编辑,诸如此类,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面试官都告诉我,待遇一般,不要有过高奢望。我暂且记下,作为备选。
去电视台的实习也开始了,老在小潘家住也不方便,于是在福州大学的同学的宿舍联系了一个暂时住处,开始了实习生活。…》小说下栽+。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