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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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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算了吧。”拓实又转向妈妈桑,“你对那些人说我的事了?”

“你说谁呀?”

“少装蒜!星期六,我们走后来的那两个。他们也是来打听千鹤的吧?然后,你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不是吗?”

妈妈桑撇了撇嘴,叹了口气。“不行吗?我想你们都在找千鹤,说说也没什么关系。我这么热心,你该感谢我才是。”

拓实哼了一声,回头对时生说:“你听见了吧?她到翻脸了。”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要不也像这位客人一样,喝上一杯。来到营业的酒吧问东问西的,至少也得喝一杯吧。”

“有意思。喝就喝,你要是以为我们没钱,就大错特错了。”

“喂,拓实,”时生在后面拉了拉想摆阔的拓实,“别上她的当。”

“话都说了,还能收回吗?”拓实甩开他的手,瞪了调酒师一眼,“喂,干脆拿高档的来吧。”

“嚄,嚄!”螳螂脸调酒师睁大了眼睛,“高档的也有很多种,你要哪种?”

“这个……”拓实一时语塞,紧接着又道:“拿破仑,要拿破仑。”

“哦,哪一种?”

“拿破仑就是拿破仑呗!莫非这里没有这种高档酒?”拓实话一出口,调酒师就嘿嘿笑了起来,妈妈桑也忍俊不禁。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时生从背后对他耳语道:“拿破仑是一种白兰地的牌子,不是酒的名称。”

“呃,是吗?”

“当然。连酒都不懂的小混混还充什么阔!”调酒师恶毒地说。

拓实觉得热血冲上脑袋,左拳已经举到胸前,只想马上跃过吧台。但是,他的手被时生拽住了。

“不行,拓实。”

“给他轩尼诗。”妈妈桑身边的客人开口了,“我请客。”

调酒师颇觉意外地说了声:“是。”

“别多管闲事。”拓实对那人说道。

那人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却不是妈妈桑和调酒师那种令人恶心的嘲笑。“我想听到下文才请你喝酒,不用客气。”

调酒师在拓实面前放下一只酒杯,装模作样地斟上了白兰地。

拓实犹豫一下,将手伸向玻璃杯,刚将杯子端到嘴边,一股甘醇的浓香就钻进鼻子。他抿了一小口,含在口中。酒的滋味仿佛是那香气的结晶,令人舒心地刺激着舌头,并迅速扩散开来。

“和电气白兰地不一样吧?”调酒师擦着杯子,饶有兴致地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拓实嘴上这么说,手却握着酒杯不肯松开了。

“随时别人请客,我也算是店里的客人了,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他对妈妈桑说道。

“我说过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千鹤?”

“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他们只问我千鹤的去向,不过目标好像不是她。”

“这我明白,是千鹤带着的什么东西,对吧?”

“东西?我没听说啊。”

“那你听说了什么?”

“他们说起一个姓冈部的人,问那人是不是真的在千鹤身上花了好多钱。”

“冈部?这又是谁?”

“我们店里的客人。听上去他们要找的是冈部,好像是为了他才找千鹤的。”

“那个冈部是干什么的?”

妈妈桑摇了摇头。“很久了,听说是电话方面的工作,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电话?”

“其实,我也在找冈部,”请客的男人说道,“所以来这里打听,他好像常来这家酒吧。刚听到一个叫千鹤的人,你们就闯进来了。但这样事情倒清楚了,似乎是冈部和千鹤一起跑掉了。”

“冈部是什么人?顺便也想问问,你是什么人?”

“这和你没关系。”

“是那伙人的同党?这样倒巧了,我正有东西要还给他们。”拓实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对折的信封,“这是我们保管的钱,转角给他们吧。”

那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锐利地轮番看着信封和拓实的脸。“原来如此。付钱给你,要你去找千鹤。”

“这钱我们不需要了。”

“等等,我可不是付这笔钱的那伙人的同党。”那人将目光转向妈妈桑和调酒师,“结账吧。”

“我还没说完呢。”拓实道。

“我们出去另找个地方慢慢谈。”

“哎哟,就在这里谈好了。客人们还不会来,我们又那么守口如瓶。”妈妈桑热情地说道。她眼中藏着好奇。

“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男子站起来,从上衣口袋中取出钱包。

出了酒吧,那人一言不发地朝车站方向走去,看样子不像在找咖啡店。走上大路后,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

“不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想必你有些寻找千鹤的线索。告诉我,我替你去找,如果我发现了千鹤的踪迹,肯定和你联系。”

拓实将双手插进口袋,看了时生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那人身上。“你以为我会同意转移的交易?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我是因为工作才找人的,你不用担心。”

“理由呢?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即便你拿得出,我也不打算委托他人去寻找千鹤。”

“哦。”那人点点头,又摸了摸鼻子,“要你相信我恐怖有点勉为其难。那么,能听听我的忠告吗?你们现在去找她,对你们不利。暂且忍耐一下,不要去找千鹤,时机到了我会通知你们,估计那时应该知道千鹤在哪里了。”

“这大叔又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话了。”拓实用大拇指指着那人,对身后的时生说道。他对那男子摇了摇头。“到底有什么蹊跷我不知道,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要找千鹤,谁也别想拦我。”

“你们轻举妄动,千鹤也会有危险。”

“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就该把事情说清楚。”

那人似乎不想说,紧抿着嘴唇,盯着拓实。

“走吧。”拓实招呼了时生一声,抬腿就走。

“等等,我明白。”那人站在拓实面前,“很遗憾,现在我还不能说。总有能说的一天,但现在不行。”

“行啊,让开道吧。”

“我无法阻止你们,但有句话我要说到前面,可不能听给你们的那伙人的话,不要与他们有什么瓜葛。”

“不用你说,也不会和他们有瓜葛的,和你也一样。”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个本子,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下那一页,递了过来。上面写了些数字,好像是电话号码。

“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个号码能找到我,有什么犯难的事就打电话。若知道了千鹤的下落,最好也立刻通知我。就叫我高仓吧。”

“高仓,下面自然是个健喽。”拓实随手将纸条扔到路上,“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那人叹了一口气。“如果可能,真想把你们两个关起来。”

“有本事就来试试啊。”

拓实对时生说声“走吧”,就迈开了脚步。这次那人没有阻拦。

“喂,有些不妙啊。”时生边走边说。他手里攥着拓实扔掉的纸条。

“你不说我也知道。妈的,千鹤怎么会和那小子一起消失呢?”

“我以为你会问那个高仓关于冈部的事呢。”

“那人不会说的,看模样就知道。再说,我们的目标是千鹤,我才不管什么冈部呢。不管怎么说,不论是石原裕太郎还是高仓健,都还没有确凿的线索,我们只要抢先一步找到千鹤就行。”

“明天就动身?”

“这还用说?还有什么理由磨蹭?”

其实,拓实眼下恨不得立刻出发。千鹤到底卷入了什么事件,叫人全然摸不着头脑,只感到火药味越来越浓。拓实只想将她拖回来。

他们在锦系町车站附近吃了晚饭,回到公寓,见楼梯下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留着髭须,看着还有些印象——是石原的手下。拓实想,来得正好。

“出门去了?”来人问道。

“有什么问题?我们也要吃吃饭、喝喝酒的,你来有什么事?”

“两天过去了,不知道有什么进展。”

“哈哈,是老板叫你来问的吧,真是个跑腿的大个儿。”

那人的脸颊猛地抽动了一下。拓实马上摆开架势准备反击,可那人并未动手。

“知道那女儿在哪儿了吗?”

“关于这事,我有话要说在前头。”拓实取出放钱的信封,递到那人胸前,“钱还给你们。正好二十万,一个字儿也没花。”

“什么意思?”

“千鹤的事我死心了,不再找她,因此这钱也不需要了。对你们老大也说一声。”

“真的?”

“嗯,太麻烦了。这下两清了,以后别再跟着我们。”

拓实对时生使了个眼色,就上楼去了。那人抬头看着他,却没有开头阻拦。

“难道这样他们就罢休了?”进了房间,时生担心地问道。

“不罢休又能怎样?我说不去找那女人了,他们也只有好另想办法呗。准备一下明天的行装吧。”

其实没什么可准备,只是往一个旧运动包里塞了几件替换衣服和毛巾。时生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像样的行李。

临睡前,他们又数了数身上的钱,大约还有十三万。两人各拿上一半。

“一人六万五千,这也没多少啊。”拓实望着钱包说道。

“本该是一人十万,都是你胡闹用掉了,才只剩下这么点。”

“知道了。我也反省过了,你就别老提这事了。我说,”拓实膝行着靠近时生,“上次我也问过,那样的好像真没有了吗?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什么?”

“像卡兹拉·海赛克那样的,还有吧?”

时生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要问多少遍才肯死心啊。那一次也是偶然知道了才用上了。我对赛马根本不敢兴趣。”

“赛马不行,还有赛艇、赛自行车啊。”

“那就更不行了。总而言之,那种事就没有第二次,别老指望了。”

“唉!一次性的好梦啊。”拓实和衣躺在硬邦邦的被子上。

时生关了灯。过了一会儿,他又嘀咕道:“呃,有句话也许不该问。”他又顿了顿:“算了,还是不说为妙。”

“怎么了?你还像个男人吗?快说!”

“噢,千鹤和冈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拓实坐了起来,扭向时生的方向。“你想说什么?”

“两人一起消失了,是吧,那不是私奔吗?要是这样,他们的关系……”

“胡扯!”黑暗中,拓实的牙齿白光一闪,“你是说千鹤三心二意?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可——”

“其中必有什么蹊跷。你也应该知道,来路不明、形迹可疑的人一个个冒出来,这哪是什么简单的私奔?肯定是冈部这小子干了坏事要溜,把千鹤卷进去了。她本不愿意消失的。”

“是吗?”

“难道不是?”

“可她不是留了纸条?那是千鹤的笔迹,没错吧?写着‘再见’嗯。所以,不管有什么蹊跷,千鹤从你面前消失,还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说白了——”时生又停下了。

“说下去啊。”

黑暗中,拓实感觉到时生在深呼吸。

“说白了,你还是被甩了吧?”

拓实想反驳,随即又沉默不语。他自己最清楚,时生说得一点也没错。尽管如此,他还是哼了一声。“这件事不见到千鹤怎么搞得清楚!”

时生没有反驳,只是小声说:“哦。”

拓实躺下,用毛毯蒙住了脑袋。

15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直奔东京站。到达后,时生不住地打量四周。“嗯,没什么大的变化,百货商场什么的都没有。”

“嘟囔什么呢?赶紧买票。”

拓实刚朝售票处走去,却被时生一把抓住胳膊。

“绿色窗口在这里。”

“绿色……要在那儿买?”

“还要先查一下有没有车次。”时生狡黠地笑了笑,望着拓实,“你该不会没坐过新干线吧?”

“啰嗦!老出门的人,谁坐那个啊。”

“对不起。我去买吧。”时生独自前往绿色窗口。

拓实漫不经心地望着周围,今天是个工作日,旅客不多,身穿西装、精神抖擞的商务人士倒较为多见。他们个个发型整齐,手提着像是装有重要文件的公文包,走起路来也比一般人要快。想必他们就是以这样的气势穿梭在日本各地,不,世界各地。其中年龄与拓实相仿的也不在少数。

我连像样的旅行都没有过啊!拓实觉得自己似乎被社会抛弃了。

时生回来了。“车次太少了,真令人失望。‘希望’'注:1992年开始在东海道、山阳新干线运营的特快列车'也没有。”

“没有希望?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给你车票,特快票和乘车票。”

“辛苦了。”

“还有时间,买盒饭吧。”

拓实跟在迈开脚步的时生身后。看着车票,他发现了一件事。

“喂,等等。”

“怎么了?”

“这车票只到名古屋?我们的目的地可是大阪啊。”

时生转过身来,双手叉腰道:“你不是答应去东条女士家吗?”

“去啊。可先得找到千鹤,这可是争分夺秒的事,你明不明白?”

“即便到了大阪,也不可能马上找到她,还是把该做的事先了结为好。又不费多少时间,顶多半天罢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这样的局面,能浪费半天吗?把车票改成去大阪的。”拓实刚要朝绿色窗口走去,马上又停下脚步,将车票往时生面前一递,“去改成到大阪的。”

时生伤心地皱着眉。“半天不行,三个小时也可以呀。除去从名古屋车站到那儿的往返的时间,真正能和东条女士见面的时间只有一小时。这也不行吗?”

“既然这么想见,你一个人去见她就行了。你可能想借此了解一些自己的来历,我可不想知道什么。”

“这怎么行?这可不行啊。”时生猛地搔头,将头发都抓乱了。

“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去见那个老太婆?”

“你的人生会因此而改变,我知道会改变。”

“简直是发昏!猜中比赛,就真以为自己是预言家了?”拓实朝绿色窗口走去。

“你现在见了她,”时生在他身边说道,“总有一天你会说‘多亏那时见了亲身母亲’,你还会对你儿子这么说的,会两眼放光、自豪地这么说。”

拓实站住了。他回过头,恰好与时生四目相对,时生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一股莫名奇妙的感情涌向拓实的胸口,与时生叫他赌马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并且,和那时一样,拓实仍无法抗拒这波浪潮。

“三十分钟。”他说,“只见她三十分钟,再多我决不答应。”

时生脸上绽开了放心的神情。

“谢谢!”这个具有魔力的青年向拓实低头致谢。

16

下了“光”号列车后,拓实在名古屋车站的月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啊,已经到名古屋啦,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到底是新干线,就是快。看看钟,从东京出发才过了两个小时嘛。”

“别那么大声嚷嚷,被人听见了害不害臊?”时生皱起眉头,小声道,“刚才在车上就快啊快的,还没说够?”

“怎么了,说快的东西快,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但也别嚷得太起劲。还说车上的售货小姐的裙子短什么的,不停傻笑。”

“嗯,那妞的腿长得真好看,就是有些不爱理人,我不太喜欢。不过从她手里买的鳗鱼饭味道不错,回去时还要买。”

“如果回去时还有钱坐新干线——”

时生迈开大步朝前走,拓实急忙跟上。时生在宽敞的车站内毫不迟疑地朝前走,通道两旁都是摆满了当地特产的小店铺。

“噢,在卖外郎米粉糕呢。”

“名古屋的特产嘛。”时生脸冲前方答道。

“卖扁面的店也有啊,扁面好像也是名古屋的特产。喂,既然来了,就吃点吧。”

“刚才不是吃过鳗鱼饭了吗?”

“不相干的。这和女人吃了饭还要吃甜食一个道理。”

时生停下脚步,倏地转过身,直直地看着拓实的脸。拓实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最近老是被他这么盯着,拓实总是抬不起头。

“拓实,你是在逃避吧?”

“逃避?胡说!我逃避什么?”

“和生母见面。你总想将这事往后拖。”

时生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特产店,忽然“啊”地叫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忘记买特产了。东京车站的小店里不是卖东京特产吗?人形烧什么的。太粗心了。”

“用不着。东条家就是做糕点的,哪有带糕点去糕点店的?”

“你还是不懂啊。正因为是做糕点的,才特别留意别处的特产。雷门的栗粉羊羹什么的,他们肯定喜欢。”

“没必要让他们喜欢,走吧。”

这次是拓实迈开了脚步,可没走几步,他不得不又站住了。“喂,从这儿怎么走啊?”

“看看地址,那封信没带着?”

“哦,那个呀。”

拓实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对折的信封。那是东条须美子的继女淳子寄来的,背面写着地址。

“呃,名古屋市UTA区……”

“UTA区?是ATUTA区吧。”'注:日语中的“热”字发音可以是“U”也可以是“ATU”,但在“热田区”这个地名中念“ATU”'

“是吗?反正就是那里。”

“那么只要到热田站或神宫前站就行了。坐名铁去比较方便,在这边。”

时生用大拇指指了指方向,快步朝那边走去。

名铁的车票也是时生买的。拓实也看了路线图,可除了自己在名古屋以外,什么都没看懂。该走哪条路线?该到哪儿?他一无所知。时生已将买来的车票塞到他手里。

“你去过东条家?”

“没有。”

“怎么那么熟悉?”

“名古屋我以前来过几次。快走吧。”

名铁名古屋车站的月台有些与众不同。电车的方向分了许多枝节,可基本只有上行和下行两种。若不认准去向,就可能前往错误的地方。电车的停车位置也因去向而不同,若不明就里,可能会排着队等待很久,却发现并未对准车门,对这些必须要适应。拓实紧跟着时生,倒也顺利地上了电车。时生说他来过名古屋,看来倒是真的。

电车里人不多,他们就坐了可坐四人的面对面的靠背椅。拓实将胳膊搁在窗框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外边流动的景色。

“在新干线中看到的净是些旱田、水田,这一带到挺开阔。”

“浓尾平原相当辽阔啊,拓实。看,知道这个怎么读吗?”

时生指着一处贴在墙上的广告商印刷的地址。他的食指正放在“知立”这两个字上。

“什么呀?这是。CHIDACHI?CHIRITU?”

时生得意地笑了。

“这读作CHIRYUU。有点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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