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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文集-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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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以大规模的斗“鬼”活动来纪念。前两年季羡林还没有变成“鬼”,l968年这一次他是逃不过了。
  一大早,牢头禁子们便忙碌起来了。不知道是根据什么原则进行“优化组合”,并不是每一个“棚友”都能得到这一年一度极为难得的机会的。在列队出发的时候,季羡林发现只有少数人参加。东语系代表只有二人:他和那位老教授。押解他们的人,不是本院的监改人员,而是东语系派来的一位管电化教育的姓张的工作人员。由此季羡林推断,这次被斗的人是由所在单位确定的。这位姓张的老同事,见了他们,不但不像其他同等地位的人员那样,先“妈的!”“混蛋!”骂上一通,而是和颜悦色。这简直令季羡林有点毛骨悚然,非常不习惯。季羡林自从当上“罪犯”后,早已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一旦被当人看待,反而觉得“反常”。这位姓张的老同事与众不同的态度,使季羡林终生难忘。但是,那些“斗鬼者”却完全不是这样子。季羡林在回忆“斗鬼日”的情况时写道:
  我不敢抬头,不但路旁的人我看不清,也不敢看,连走什么道路也看不清。只是影影绰绰地被押出黑帮大院,看到眼前的路是走过临湖轩和俄文楼,沿斜坡走上去的。当时现在的大图书馆还根本没有,只有一条路通向燕南园和哲学楼。我们大概就是顺着这一条林荫马路,被押解到哲学楼一带地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是用什么方式,批斗了一番之后,就押解回“府”。我没有记得坐很久的喷气式,也不记得有人针对我作什么批斗发言。我的印象是,混乱一团。我只听到人声鼎沸,间以“打倒”之声。也许是各个系所单位分头批斗的。我自己好像梦中的游魂,稀里胡涂地低头弯腰,向前走去,“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只感觉到,不但前后有人,而且左右也有人,好像连上下都有人,弥天盖地,到处都是人。我能够看到的却只有鞋和裤子。在“打道回府”的路上,我感觉到周围的人似乎更多了。我现在已经麻木,拳头打在身上,也没有多少感觉。回到黑帮大院以后,脱下衬衣,才发现自己背上画了一个大王八,衣襟被捆了起来,绑上了一根带叶的柳条。根据我的考证,这大概就算是狗尾巴吧。平常像阎罗王殿一样的黑帮大院,现在却显得异常宁静、清爽,简直有点可爱了。
  ——《牛棚杂忆》
  第三是被侮辱与虐待。
  监改大院不是监狱,监狱是按照法律条文实行管理的,全世界的监狱,起码在条文上都是不允许侮辱和虐待犯人的。监改大院则不然,它是私设的牢房,不受官方管辖,就好比现在世界上许多恐怖组织绑架人质后私设的牢房一样。这里只有约束犯人的各种规定,这不允许,那不允许,却没有对监改人员的管理规定。监改人员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犯人,而不会受到任何批评和惩戒。而这些所谓的监改人员,都是新北大公社头头精心挑选出来的。心慈手软,富有同情心的人当然是没有资格做监改人员的。只有那些平时就心狠手毒,打人成性,有虐待狂心理的人才能入选。由这样一批没有人性的家伙来管理监改大院,囚犯们的处境便可想而知了。侮辱与虐待是家常便饭,是监改人员取乐的一种方式。
  有一个监改人员张╳╳,是生物系的学生。他是在“牛棚”建成后才来的。此人一来,便表现出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样子。他不是什么大头目,只是一般的小卒子之类,但管的事特别多,手伸得特别长。经常可以看见他骑着自行车——这自行车是从“罪犯”家里抄来的——在大院子里兜圈子,以资消遣。这在阴森恐怖的“牛棚”里,是非常惹人注目的举动。
  有一天晚上,季羡林看见这位张老爷,坐在一把椅子上,抬起两腿,把脚放到椅子上,用手在脚指头缝里抠个不停。他面前垂手站着一个“囚犯”。张老爷问着什么问题,间或对“罪犯”大声训斥。季羡林仔细一看,这“罪犯”竟是陆平。“黑帮”大院初建时,陆平因是首要“钦犯”,囚禁在别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乔迁到棚中来了。这个姓张的问陆平什么问题,问了多久,后果如何,季羡林一概不知,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而已。

  可是,季羡林哪里会想到,过了不几天,同样的厄运竟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了。
  有一天晚上,已经响过熄灯铃,季羡林忽然听到从民主楼拐角的地方高喊:“季羡林!”季羡林听了以后,连忙以超常的速度,跑到前面大院子里,看到姓张的正用上面描绘的那种姿式坐在那里,右手抠着脚丫子,开口问道:
  “你怎么同特务机关有联系呀?”
  “我没有联系。”季羡林答。
  “你怎么说江青同志给新北大公社扎吗啡针呀?”
  “那只是一个形象的说法。”
  “你有几个老婆?”
  季羡林大吃一惊,连忙答道:“我没有几个老婆。”
  这样一问一答“交谈”了几句,姓张的说:“我今天晚上对你很仁慈!”
  季羡林承认他说的是实活。这次谈话一没有拳打脚踢,二没被“国骂”痛击,这难道不是极大的仁慈吗?可是,季羡林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后一句话里面暗含杀机。“我今天晚上对你很仁慈”,明天晚上呢?
  第二天晚上,也是在熄灯铃响了以后,季羡林正准备睡觉,忽然像晴天霹雳一般,听到一声:“季羡林!”季羡林连忙跑出牢房,看到这位张牢头不是在大院子里,而是在两排平房的拐角处,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喊你为什么不出来?你耳朵聋了吗?”
  季羡林知道,事情有点不妙。还没等季羡林继续想下去,他的脸上,头上,蓦然感到一热。姓张的用胶皮裹着的自行车链条,劈头盖脑地便向他打来。季羡林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但是他不敢躲闪,躲闪会打得更重,只能笔直地站在那里,任链条在全身乱抽。季羡林最初还有痛的感觉,后来逐渐麻木起来,只觉得头上,眼睛上,鼻子上,嘴上,耳朵上,一阵阵火辣辣的滋味,不是痛,而是比痛更难忍受的感觉。季羡林感到自己好像要失掉知觉,好像要倒在地上,但是他本能地坚持住,没有倒下去。只见眼前鞭影乱闪,叱骂声震天。季羡林完全处在一片迷茫、浑沌之中,好像一块木头,一块石头,成了没有知觉的东西。不知道打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他隐隐约约地仿佛在梦中,听到了一声“滚蛋!”他知道一切结束了,连忙逃回了牢房。
  回到牢房后,季羡林立即感到浑身上下痛起来。他想,自己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查体”。先查一查自己的五官四肢是否完整。眼睛被打肿了,但是试着睁一睁,两眼还能睁开,并且看得清楚东西,证明眼睛是完整的。用手摸一摸脸上,鼻子里,嘴里,耳朵里,粘糊糊的,都流着血。他又张了张嘴,里面的牙没有被打掉。至于其他地方流血,不至于性命交关,只好忍住疼痛了。这一夜,他浑身疼痛,辗转反侧,直到天亮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照样派活,照样背语录。季羡林被派到北材料厂外面的马路旁去筛沙子。他身上是什么滋味,心里是什么滋味,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说:“我完全迷糊了,迷糊得连自杀的念头都没有了。”
  这一天中午,还是那位张牢头走进牢房,命令季羡林搬家。季羡林这个“家”,没什么东西,把铺盖一卷,立刻搬到昨天在门外受刑的那间屋子里。这里是“特别雅座”,是囚禁重囚犯的地方,“钦犯”陆平就关在这间屋子里。这屋里整夜不许关灯,屋里的囚犯轮流值班看守,不许睡觉。看守什么呢?不得而知。或许是怕犯人受重刑后寻短见,比如上吊之类的吧?这时季羡林恍然大悟,他受过刑之后,在“黑帮”大院里的地位提高了,他升级了,升入更高的层次。打个比方来说,他在佛教的地狱里进入了阿鼻地狱,相当人间的死囚牢房。 
 
  


折磨的异化
  季羡林在“牛棚”中长期“劳动改造”,受尽折磨与侮辱,脑筋越来越糊涂,心情越来越麻木。“牛棚”不是地狱,胜似地狱。自己不是饿鬼,胜似饿鬼。他说:“我的自我感觉是:非人非鬼,亦人亦鬼。别人看自己是这样,自己看自己也是这样。不伦不类而又亦伦亦类地套用一个现成的哲学名词:自己已经‘异化’了。”
  如果按照小孩子的办法把人分为好人和坏人两大类的话,季羡林当然属于“好人”一类。他不但是好人,而且是品德高尚,忠厚诚信,先人后己,助人为乐的“大好人”,这是有口皆碑的。就拿金钱问题来说吧。季羡林一不吝啬,二不拜金。他十几岁在济南时,有一次到药房去买药。伙计算错了账,多找给了他一块大洋。当时在小孩子眼里,一块大洋是一个巨大的财富。但是他立即退还给了伙计,惹得伙计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1946年,他从海外归国,为给家里寄钱,卖了自己的一只瑞士欧米茄金表。钱寄出以后,他又把剩下的法币换成黄金。伙计也算错了账,竟多给了他一两黄金。在当时一两黄金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是他立即退还给了伙计。解放以后,他给家乡小学捐献图书,一次就买了一万多块钱的图书寄去,当时一万多元也不是一个小数。在季羡林看来,这些事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从未向人提起过。由此可见季羡林是一个多么诚实慷慨的人。
  然而到了现在,他写道:“自己一下子变成了‘鬼’。最初还极不舒服,颇想有所反抗。但是久而久之,自己已习以为常。人鬼界限,好就是‘破罐子破摔’。自己已经没有了前途,既然不想自杀,是人是鬼,由它去吧。别人说长道短,也由它去吧。”
  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他在《牛棚杂忆》中写道:
  当时,天天劳动强度很大,肚子里又没有油水,总是饥肠辘辘,想找点吃的。我曾几次跟在牢头禁子身后,想讨一点盛酱豆腐罐子里的汤,蘸窝头吃。
  有一次,我被派去清理学生宿舍区的武斗现场,忽然发现,在一个破旧的蒸馒头用的笼屉上有几块已经发霉的干馒头。我简直如获至宝,拿来装在口袋里,在僻静的地方,背着监改的工人,一个人偷偷地吃。什么卫生不卫生,什么有没有细菌,对一个‘鬼’来说,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了。
  我也学会了说谎。离开大院,出来劳动,肚子里饿得不行的时候,就对带工的工人说,自己要到医院里去瞧病。得到允许,就专拣没有人走的小路,像老鼠似地回到家里,吃上两个夹芝麻酱的馒头,狼吞虎咽之后,再去干活,就算瞧了病。
  有一次我在路上拣到了几张钞票,都是一毛两毛的。我大喜过望,赶快揣在口袋里。以后我便利用只许低头走路的有利条件,看到那些昂首走路的“自由民”决不会看到的东西,曾拣到过一些钢镚儿。这又是意外的收获。我发现一条重要的规律:在“黑帮大院”的厕所里,掉在地上的钢镚儿最多。从此别人不愿走进的厕所,反而成了我喜爱的地方了。
  季羡林沉痛地写道:“上面说的这些极其猥琐的事情,如果我不说,决不会有人想到。如果我自己不亲身经历,我也决不会想到。但是,这些都是事实,应该说是极其丑恶的事实。当时我已经完全失掉了羞耻之心,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我从前对一个人堕落的心理过程发生过兴趣,潜意识里似乎有点认为这是天生的。现在拿我自己来现身说法,那种想法是不正确的。然而谁来负这个责任呢?”
  季羡林的回忆和对回忆的反思,除了令人感到惊心动魄、不寒而栗之外,不能不联想到另外两个人和他们的著作,那就是卢梭的《忏悔录》和巴金的《讲真话的书》。
  卢梭在《忏悔录》的开篇第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用意:“我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仿者的工作。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揭露在世人面前。这个人就是我。”他在书中以惊人的诚实和坦率的态度来剖析自己,毫不隐讳自己最下流最可鄙的行为举止。这部宏篇巨制对人类的社会思想和文学创作,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影响,包括车尔尼雪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这些伟大的作家在内,都对《忏悔录》推崇备至。但是卢梭的预测并不完全准确。像《忏悔录》一样的书固然“前无古人”,却是“后有仿者”的。至少我们知道,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著名作家巴金先生就写了一本类似《忏悔录》的书───《讲真话的书》。巴金先生以“不怕下油锅”的勇气,在书中检讨自己三十年中,迫于形势说假话写假话的“罪行”,并且发誓再也不写假活。
  现在,季羡林以同样的坦诚,给我们展示了在文化大革命的残酷环境中,自己的“灵魂”是怎样堕落的,同样能唤起世人的警觉与醒悟,以及对他人格的加倍敬重。
  现代心理学家认为:“一个人长期处在生存危机和心理失落的情况下,就会对自己采取一种‘放弃’状态,从而对自己的行为‘失控’,做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出的事情来。”
  所以季羡林说:“这种打着劳动的旗号折磨人的办法,只能改造人的身体,而决不会改造人的灵魂。如果还能达到什么目的的活,我的自暴自弃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折磨的结果只能使人堕落,而不能使人升高。”

  这种“堕落”,显然已经不是道德范畴的问题,而是属于心理现象。可惜,在“文革”前,全国高校已经撤销了心理系和心理专业,官方认为心理学是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伪科学,不屑一顾。甚至把党支部书记做思想工作与心理治疗混为一谈,其无知与愚顽,到了何种地步。
  文化大革命对国人心灵的摧残,较之物质的摧毁,惨重百倍。甚至连季羡林这样的人,都曾“堕落”,遑论他人。这真让人感到怵目惊心,不堪回首。如果说,我们可以用一两代人的时间,可以把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物质损失挽回来的话,那么,文化大革命对全民思想、心灵的摧残与荼毒,则决不是一两代人的时间所能挽回的。
  至于季羡林最后提出来的质问“然而谁来负这个责任呢?”这却是一个难答的问题。 
 
  


艰难的“解放”
  1968年夏,北京“天”“地”两派的武斗不断扩大,北大校内两派的武斗也逐步升级。7月22日,校文革决定对井冈山兵团占领的楼房断电、断水。井冈山兵团则从37楼南墙外的高压电线上带电作业往楼内架接电源。为着接电与反接电,两派再次爆发大规模武斗。双方用长矛互相冲刺,并扔了许多自制的燃烧瓶,武斗一直持续到深夜,造成双方群众伤残,并造成校外马路堵塞,332路公共汽车停驶,附近居民及路人皆惴惴不安,视北大如战场,纷纷躲避。
  这种“无政府状态”的混战,震惊了中南海,引起了最高当局的关注。
  7月28日,凌晨3时半至8时半,毛泽东亲自召见首都高校红代会核心组负责人,即所谓“五大学生领袖”:聂元梓、蒯大富(清华)、谭厚兰(北师大)、韩爱晶(北航)、王大宾(地质学院)。毛泽东说:“今天是我找你们来商量制止大学的武斗问题,怎么办?文化大革命搞了两年,你们现在是一不斗,二不批,三不改。斗是斗,你们少数大专学校是在搞武斗。现在工人、农民、战士、居民都不高兴,大多数的学生都不高兴,就连拥护你们那一派的也有人不高兴。你们脱离了工人,脱离了农民,脱离了部队,脱离了学生的大多数。有些学校搞了些斗黑帮,但很不够。逍遥派那么多,就是因为分了派,忙于武斗。现在不搞斗批改,而要斗批走,斗批散。我说大学还要办,讲了理工科,但没有讲文科都不办。但旧的制度,旧的办法不行。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还是要文斗,不要武斗。现在提出四个办法:(一)实行军管;(二)一分为二,就是两派可以分两个学校,住两个地方;(三)斗批走;(四)继续打下去,大打,打它十年八年地球还是照样转动。这个问题也不必现在答复,回去你们商量商量,讨论讨论。我说你们脱离群众,群众就是不爱打内战。有人讲,广西布告只适用广西,陕西布告只适用陕西,在我们这里不适用。那现在再发一个全国的布告,谁如果还继续违犯,打解放军,破坏交通,杀人,放火,就要犯罪;如果少数人不听劝阻,坚持不改,就是土匪,就是国民党,就要包围起来,还要继续顽抗,就要实行歼灭。现在轮到你们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不要脑子膨胀,甚至全身膨胀,闹浮肿病。希望你们不要分天派、地派,搞成一派算了,搞什么两派。”(《北京大学纪事》,北京大学出版社,l998年版。)
  毛泽东的讲话,就是最高指示,一锤定音,没有任何人敢违抗,包括自恃有靠山的聂元梓在内。于是,首都高校的武斗立即停止下来,偃旗息鼓,销声匿迹。
  8月19日,首都工人、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奉命进驻北大。宣传队由北京第一机床厂、第二机床厂、外文印刷厂、北京齿轮厂、财经印刷厂和67军等六个单位、四百九十二人组成。半年后,1969年3月24日,8341部队八十一名军宣队员在政委杨德中、副政委王连龙率领下,进驻北大。军宣队中包括后来名震一时的“四人帮”爪牙迟群和谢静宜。从此时起至i976年“文革”结束,北大这所中国的最高学府便在工人和军队组成的“宣传队”领导下度过了八年的漫长岁月。
  宣传队进校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收缴武器,拆除武斗工事。据统计:新北大公社向宣传队上缴扎枪、长矛930支,安全帽518顶,护身甲336件,铁棍约200根。井冈山兵团交出的武器计有:长矛749支,铁棍71根,护身甲208件,柳条帽432顶,弹弓8个。
  宣传队办的第二件事是,要求两派倒旗,回各班系、各单位去联合闹革命。8月28日,新北大公社(5000人)召开“将革命进行到底”大会,宣布:从8月28日22点起,解散新北大公社各级组织。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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