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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附耳对白佐说:“我知道你在北京关系很硬,你们荷塘大学出了那么多领导,帮我引见引见。实话对你说,我现在处在非常关键的时刻,有人帮就能上,没人帮就上不了。办成了我不会忘记你,你的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样?”副秘书长重重地拍了白佐大腿一下。
白佐心想,原来他今日如此兴致勃勃地留下来陪他就是为了这件事。如果真有关系,也可以交易一次,问题是没有关系,何来交易?荷塘大学是出了不少领导,但白佐不认识,也从没有联系。至于这次为什么北京有人为他打招呼,他至今也不明白。推辞不好,万一以后有什么需要这位副秘书长帮助呢?接受,明明是欺骗。看着副秘书长醉醺醺的脸和渴望期待的眼光,白佐想来个虚与委蛇,顺水推舟,便江湖义气地说:“老弟,既然这么重要,我也不卖关子了,再为难也得帮忙,我的关系就是你的关系!”
副秘书长端起酒杯说:“哥们,真是哥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白董,这杯我敬你,一切尽在酒中。”说着一啜而干,“下午我还有个会,我先走。老哥,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副秘书长转向老厅长他们告辞后走了。
重新落座后,老厅长问白佐:“什么老哥老弟的?”
“还不是跑官要官。”
“他还要跑官要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你以为在省政府就能随便要官。要官就得跑。”
“他看上你北京有关系了?”
五十
“他推测。”
“到底有没有?”
“如果有,我第一个给你跑,你先当上了副省长,然后你再提拔我们这些哥们,我到那里当个厅长,时祥去当个什么书记,黄汉吗,去当个什么总公司经理,我们这些人吃喝嫖赌都有了。哈哈哈……”白佐装作醉态浓重的样子说,“有关系,我那南海大学校长还会落选?我要当校长,就不会出这档事,命、命运安排啊!”
白佐高喊着。三人低头悲恻。老厅长看气氛不对,轻咳了几声,环顾左右而言他地说:
“是的,真有那层关系,你我都不会差。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传得神乎其神,真是奇了怪了。”
“那个韩慧见了我和时祥后就消失了,说不定是她找到什么门路。”黄汉附和说。
“很有可能,我在北京向她核实问题后曾问起这事,她不屑一顾冷漠地看我。她认为我们这些人是无用之辈。这孩子很义气,我很感动。”林时祥说。
“老哥有福气!”黄汉给白佐斟了一杯,“来,一切都怪我,干一杯,对不起了!”
黄汉眼冒泪花,两人一啜而干,气氛一下就和缓起来。
“我现在气数已尽,官场仕途已与我无缘了。黄汉同志,下面就看你的了。”白佐说。
“我无所谓。”黄汉说。
“不能无所谓,要有所谓。”白佐说,“黄汉是属于不会跑官的,至少老厅长家不常跑,而李贤仁肯定把你老人家门槛踩烂了,所以主持工作就落在他肩上。”
“的确。”老厅长啜下一杯酒说,“但是,推荐集团董事长我不会推荐他。老蓝主任说了,李贤仁不宜当第一把手,只能当副手。”
“如果他做好方方面面的工作呢?”白佐问。
老厅长示意黄汉把门关紧,说道:
“今天在场都是自己人,既然白佐提出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我的态度很明确,今后南海建设咨询集团当家人非黄汉莫属,理由我不讲了,这不是私情,而是公利。李贤仁按蓝主任的话说是‘浮薄立品,市井为习’,当时蓝主任就不同意他接省宏观调控委的班,最后省宏观委撤销,没有一个厅局接受他,你老厅长耳根软,就收留了。”白佐说。
“那是看蓝主任面子的。不过他交代过我,此人只能当副职,不能当正职,这话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我同意。”林时祥说。
“所以,我们现在要来个未雨绸缪,推荐黄汉上去。老厅长,厅党组你和时祥把关,省组、蓝主任那边我做工作。黄汉你要不露声色,在我离职的这段时间里把工作做好。各位,我很惭愧,难以言表,我自酿的苦酒,只得自己喝下去了!”
白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干。
等他放下杯子,四个人都满眼泪花。
白佐虽然被停职检查,心里还是很高兴,因为黄汉提拔的事终于形成了共识,有了着落,这是今天吃饭的意外收获。当时他还想不吃这餐饭,幸好去吃了,不然坐失良机。回到家,他口气轻松地对妻子说:
“我被停职检查了。”
“那好呀,晚上我给你炒盘鸡蛋,批准你喝二两二锅头,只能喝二两!”
他最喜欢喝二锅头就炒鸡蛋,这是当时在北京当穷学生时奢侈的享受,现在成了习惯。知根知底的下属用二锅头炒鸡蛋接待他,总能从他那里得个什么具体的支持。
晚餐他喝酒时,妻子坐在他对面吃饭。过去他总觉得妻子坐在他对面是多余、是累赘,现在觉得妻子是亲人、是挚友;过去看见妻子总觉得烦,现在感觉她不可缺少,她现在是他唯一的支持和安慰。也许是景况不同了,从下午起,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趁停职检查,离开单位,离开江城,离开那一团情感旋涡,到一个僻静、幽深、清新的地方,去隐居,去劳动,去休憩。不见繁文缛节的机关,不见匆忙谋食的人群,不见靓女俊男。那里有高山,有森林,有草地,有湖泊,有牛羊,有木屋,有种田人。这个地方存在着,那是他到新罗县挂职时经常去的一个村落,一个畲汉民族混居的村落,在海拔九百多米的高山上。那里出过许多故事,那个村庄叫天堂湖。
二两二锅头喝完了,他不再喝了,他现在觉得节制也是一种快乐,也是一种境界。人对自己的欲望应当有所节制,不能太过放纵。节制是讲究度,放纵则是过度,过度之后就会丧失理智,带来的是惩罚。现在惩罚降临在他头上,虽然不是肉体的折磨,却是灵魂的战栗,良心的鞭笞,只能隐遁出世才能得到解脱和慰藉。他犹豫再三后问妻子:
“如果我离开城市去乡下,你看怎么样?”
“我跟你去!”妻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白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怕乡下寂寞?”
“你不怕我就不怕。”
“那儿要是没有教堂呢?”
“上帝时时刻刻都在我们身旁。”
“你真的信上帝?”
“难道你不信?”
“我是既信又不信。”
“怎么说?”
五十一
白佐小时候接受过洗礼,圣名叫约瑟,小学又在教会学校上的,应该说从小就是一个信徒。上了中学、大学,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有一个客观实在的上帝。客观实在是列宁的物质定义,但他心中怎么也抹不去幼小心灵中存在的上帝的影子。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有一个十分年轻的老板说,对他来讲世界上只需要两种东西,一是物质生活必需品,一是宗教。这么年轻的人,而且是老板,讲出这样肯定的结论,白佐感到惊诧,于是他开始思索宗教。妻子是失业下岗后信的教,当时他不让也不给妻子找工作,他认为儿女成才,他也有一定地位,完全可以养活妻子,没有必要再找工作,增加国家的就业压力。妻子觉得没事干,于是随社区里一些老人去了教堂,听了传道就皈依了天主教。妻子信了教,就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每日早祷、晚祷从不错过,礼拜日课望弥撒从没漏过,儿女给她的零花钱全部捐献给教堂,打扫卫生、维持秩序、讲经布道,项项活动都有她。从此,她的生活变得充实稳定,她的言行举止也变得优雅洒脱,白佐暗自惊叹宗教的力量。
“上帝其实是自我。”白佐说,“上帝是人脆弱不幸时的朋友,人快乐幸福时常把上帝给忘了。宗教是什么?上帝是什么?神佛是什么?应该说是人的需要,人的异化。上帝不在宇宙中,而在人心中、精神中,在最最广大的精神宇宙中,所以上帝才会永存、不朽,你说对不对?”
妻子笑着摇头说:“我听不懂你讲的,但是我相信上帝确实在我心中。”
“既然上帝在人心中,在你我心中,宗教就应当是一个自我教育,自我学习,自我修养,自我调节,自我安排。如果人能做到这五个‘自我’,就能解决许多精神层面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也想当传教士了?”
“要我创立宗教,我就创个自我教。不过,我现在的任务是自我反省。”
“过去的事别想它,因为你太优秀了,所以才有女人爱。我总是想,等年纪大了,你一定会幡然醒悟,就当是一场梦,对不对?”
“真对……”白佐无比惊讶、无比感慨地看着妻子,他真不相信妻子的思想境界是这么高,他的心和她的心一下子接近了,“这样,明天我去找一找蓝文德主任,你就开始收拾行李物品,选个吉利日子,我们就下去。”
“去什么地方呢?”
“去我挂职的新罗县天堂湖村。”
“天堂湖,啊,是主待的地方!”叶淑珍眼睛发亮。
“离那儿不远有个板莎村,那里有座小教堂,是解放前一个西班牙神父坐堂的地方,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还有教堂?那太好了!”叶淑珍像小孩似的拍手叫好,跳着转了一圈。
白佐从未见过叶淑珍如此童稚天真的笑颜姿态。他一阵燥热,有一种冲动想揽住她,但很快又释然了。
白佐是在当新罗县县长的时候接待省领导时认识蓝文德的,当时蓝文德任省宏观调控委主任。他俩对如何发展新罗县港湾工业经济有许多相同的看法,大有相见恨晚、相处恨短的感觉。后来白佐一回江城,有空一定会去看蓝文德,一是讨教,二是交流心思。几年下来,他们已成了无话不谈、无苦不诉的莫逆之交。蓝文德擅长书法,他写了一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条幅送给白佐,白佐一直挂在自己的书房中,随时览读琢磨。
蓝文德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是学财经的,他对南海省的经济发展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省委、省政府领导经常听取他的意见。当然,他的意见有的被接受,有的不被接受,但每个领导,特别是新任的书记、省长一赴任,如果要了解经济问题,必定先找蓝文德。蓝文德在省高层领导中很有人脉,跑官要官的人都懂得,踏蓝文德家的门槛是必不可少的一关。但蓝文德的直言敢谏在全省,乃至在中央有关部委都很出名。正由于过分地直言敢谏,蓝文德本来可以当上部级大官的仕途在正厅这一级也就戛然而止了。年龄一到,他立马退休,连到人大、政协过渡他都不去。白佐在仕途上和蓝文德的脾气很相似,他也过于耿直,也不会跑官。在县长任上竞争书记位置时,他没有找蓝文德,也羞于找蓝文德,直到宣告竞争失败时才到蓝文德家,两人只好扼腕长叹。后来在蓝文德的帮助下,他从县长位置调任南海大学副校长。而竞争南海大学校长时,白佐又忘了找蓝文德,结果又失败了。后来又是在蓝文德的帮助下,调任建设咨询集团董事长。蓝文德对白佐说:“每次你找我的时候,都是你失意失败的时候,我家干脆叫失意者失败者俱乐部得了。”
这次又不幸被言中了。当白佐敲开蓝文德家门时,蓝文德二话没说就直奔主题:“怎么落荒而逃,逃到我这儿了?”白佐说:“哎哟,只有这条华容道了。”说着两人哈哈大笑。
蓝文德给白佐泡茶,他们两人都爱喝乌龙茶。蓝文德素来喜欢收藏些好茶,这也是他唯一的嗜好,白佐在蓝文德家总能喝到上好的乌龙茶。三杯下肚后,白佐说起省里对他的处理意见,说那天宣布后老厅长请他们到味名坊喝酒一事,蓝文德做手势打住,问道:
“你知不知道老厅长有个桃色新闻?”
“不知道。”
“老厅长和那个坊里一个打工妹相好,经常到她店里吃饭。”
“真有此事?”
“也是别人告诉我的。后来有人请我去那儿吃饭,我仔细打探一下,是一个很不错的三十多岁的女的。我当时给老厅长打电话,他打哈哈默认。这事也真让我开了眼界,白佐,正应了你那句话,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另面,人也不例外,老厅长也不例外,哈哈哈……”
白佐一阵唏嘘,摇头感叹。
“白佐,我也有另面,你信吗?”
“你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十分完美。”
“我对一个女记者有过暗恋,的确有过,但没有表现出来,被理智克服了。我常想,我们这批人,就是所谓‘最后一群牛’,应当说共产党对我们这一代人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但是,一个‘文化大革命’把一些人搞乱了,一个改革开放又把一些人搞邪了,我们这些‘最后一群牛’,也有几只在劫难逃。”
“我就算其中一只吧。”
“我看你是太投入、陷得太深了。这跟你的性格有关系,你做什么都是认真的,包括婚外情。”
“我是太在乎了。”
“那个初雪也太过分了。”
“是我先损害了她。”
“情感上的事玩到政治上,真是不可思议。”
“对她来说,也只有这种报复的办法。”
五十二
“你还为她辩解?”
“是的,我就怎么也恨不起她。”
“这是人性中的固执,也是人性的弱点。过去我们对人性研究得太少了。像你我、钟涛这样的干部都会崴脚,还有,像我们的时祥,也会酒后摸腰,真是太有趣了。”
“这是被压抑的性在作怪。”
“钟涛也是这么说,你们都是弗洛伊德的信徒,我不太相信。我觉得性完全可以控制,这是个人修养问题,‘无数次机械重复,如此而已’,哈哈哈……”
蓝文德引了一位哲人有关性交的一句话,自己大笑起来。
“‘爱一个人是因为他(她)具有一种品质,使你从中获得自私的快乐。’”白佐也引了一位作家的一句话。
“我好像在哪儿看过这句话。”蓝文德是一位博览群书的人。
“安·兰德,美国一个女作家。”
“嗯,对,是她说的。”
“她还说,人要以自己的幸福作为他生活的道德目标,以创造性的成就作为他最高尚的活动。如果有可能,他应该作为一个英雄而存在。”
“这是主张个人主义的哲学家,没什么新鲜的。”
“是没什么新鲜,但很贴近我当前的思想。”
“那今后呢?你也作为一个英雄而存在?”
“嘿嘿,那不可能了。我今天就是要向你辞别,我要到乡下过日子,到你的老家,天堂湖村去隐居,当隐士去,怎么样?”
“这……”蓝文德忖量了一会儿说,“也是办法。待在城里做什么?问题是在乡下你待得下去吗?现在村里年轻人、中年人差不多都跑光了,就剩鳏寡孤独和带不走的小孩了。”
“但是湖光山色没走,闲悠静谧还在,这正好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我支持你去,待不下再回来。”
“我永远不会回来了。”
“别说那话!中午正好老太婆不在家,我们到温泉公园旁的小酒楼喝点,就算我欢送你。”
“好。那还是AA制。”
过去他们几个一起喝酒欢聚都是AA制。
“今天就免了。呃,我跟那个老板娘经常眉来眼去,不过没有相好。”
“此地无银三百两。”
“哈哈哈……”
嬉笑中他们来到温泉公园边一家小酒楼前,蓝文德家也在温泉公园附近,他经常在这家小酒楼吃饭。他们还没进酒楼,老板娘就迎上来:
“今天怎么就两个人呢?”
“那几个没空。”蓝文德回答。“那几个”是指林时祥、黄汉、钟涛等人。
“白董,你也有好长时间没来了。”
“我出事了,你不知道?”
“风流事,值!我见过那个初雪,绝对是一流精品。难怪你平时连一眼都不瞄我。”
“有人瞄,我再瞄,岂不出更大的事?”
“再大的事也比贪几百万几千万好!再说那也是两厢情愿的。”
“白佐,要是她当省领导就好了。”
“你扯淡,寒碜我呀!”老板娘指着蓝文德鼻子说。
老板娘把他们领到面对温泉公园的一间雅座里坐下。服务员递毛巾、沏茶,老板娘不用他们交代就把菜和酒配好,她对他们太了解了,简直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
三杯小酒落肚后,白佐向蓝文德提出黄汉提拔的事,要蓝文德想办法支持,蓝文德当然理解支持。蓝文德对李贤仁了如指掌,他始终不同意李贤仁当第一把手。他器重黄汉,也有心支持黄汉竞争建设咨询集团第一把手。他给白佐出了一个“欲取先给”的锦囊妙计,他说现在李贤仁既已主持集团的领导工作,就不要打草惊蛇,他让黄汉因势利导,摆出全力支持李贤仁、拥戴李贤仁的架式,公开散布信息要大家考核时给李贤仁投支持票,给李贤仁造势,势造得越大越好,这样李贤仁必然麻痹轻敌,以为势在必得,就会放松做工作跑关系。群众干部有逆反心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有数,加之现在民主意识增强,到时会有另面想法,黄汉就可以利用群众干部的逆反心里和另面想法,私下做些工作,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意外获胜。白佐听着连说姜还是老的辣,心想当初竞选南海大学校长职位,如果事先请教蓝文德,也用此“欲取先给”的锦囊妙计,那南海大学校长宝座也是囊中之物,也不至于发生今天的事件。他连着敬蓝文德几杯,结束了小酒会。
他们走出小酒楼,沿着温泉公园散步,浑身舒畅,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