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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冷笑:“那你觉得像你们皇帝那样把大好江山弄得乌烟瘴气,就很有意思?”
我语塞,愣了半天,又问:“你有妻室吗?”
舜华瞪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摊手:“人类短短几十年阳寿都要三妻四妾。你这么大年纪了,娶几个老婆,生一堆孩子,也是正常的。”
舜华脸色铁青,一股无名火从他眼睛里冒了出来。我不会是戳到他的痛处了吧?
我忙说:“当我没说好了。独身也没什么不好。我都是道姑呢。”
舜华脸色缓和了一些,气愤又无奈地看着我,说:“净初,你这性子……”
我说:“我是沈眉。”
舜华沉默。
我的内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舜华问我:“你在山里憋了半年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我们这就下山玩完吧!正月里有庙会,我好久没有吃糖葫芦了。”
舜华听到糖葫芦三个字,表情僵硬了一下,一声长叹。
我们下了山。下山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僬夫进山打柴来回都要两三天。但是老狐狸拎着我的后领,一瞬间腾云驾雾,我张开眼时,已经到了一座城门外。
城里果真正热闹着,耍龙灯的,唱大戏的,踩高跷的,熙熙攘攘,喜气洋洋。
我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抓着羊肉串,在人群里兴致勃勃地挤来挤去。难为老狐狸一身华贵料子也跟在我身后,几下就被弄得不成样子。偏偏他又长了一张惹是生非的俊脸,鹤立鸡群地站在众人中,别说多么醒目。
我自打十四岁那年偷溜出家同苏塔去看杂耍外,就再也没有这么开心过。所以一时有点疯魔了,上窜下跳,胃口大开,不停缠着舜华给我买零嘴,完全没有我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成熟稳重。
舜华被我闹得不耐烦了,直接把零钱袋子丢给我,“要吃什么自己去买!”
我才吃完油酥糖,转头又看到有人在买茴香扁豆,顿时又惊又喜,一把揪住舜华的袖子,嚷嚷:“薛晗!薛晗!有茴香豆……”
话还没说完,我自己就已经怔住。
手那边有寒冷的气息传递而来,我慢慢转过头去,舜华脸上没有表情,那种淡漠疏离的气息却让我很是紧张。
我怯怯地叫他一声:“那个……舜华啊……”
老狐狸冷冷白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走。
我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跟过去。
舜华不是人,他发挥法力,就可以在在人群里穿梭自如,宛如鬼魅,转眼就不见影了。我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追得上。
没有办法,只好施了点小法术。
在我跟着那只蝴蝶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茶楼最好的位子坐下,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他高傲优雅地坐着,吸引了周围所有的目光。
我喘了一口气,朝他走去。
就这个时候,外面放起了烟火。璀璨的火星直冲上夜空,绽放成五彩绚烂的花火。下面的人们发出赞叹的欢呼,将这个夜晚的气氛推向高潮。
我似乎又听到了薛晗清朗的声音:“阿眉,你看那花火,多美。”
于是我站住,仰头望着天空,望着朵朵转瞬即逝的烟花,感觉它们就像我的一个个小小的幸福。那么缤纷,却也那么短暂。
多年前的这样一个夜,薛晗牵着我的手,一起看夜空里的花开花落。我们被热闹的人群拥挤着,他便搂住我。我靠着他,微笑着,抬头看烟花在他头顶绽放。
那个时候,觉得是那么快乐。
“阿眉……”舜华叫我。
我转过头去。摇曳火光下舜华鲜红的衣服仿佛一片燃烧的火云,耀眼,刺目,张狂,与他温柔深远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眼睛里带着忧虑,不是给净初的,是给我的。我冲他微笑,在他身边坐下,捧起茶杯。
这时旁边有人说:“听说了吗?皇上封了那个薛晗一个尚书右丞。”
我一下呛住了。
然后另一个人接着说:“还听说,皇上要把惠珏公主嫁给他。”
我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舜华一把将我的手拉过来,紧握在手里。
我茫然地望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我说:“我只是手滑了一下。”
他低头说:“我知道。”
茶楼里的人都望过来。
舜华紧拽着我的手,拉着我出了茶楼。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穿过欢乐的人群,背对着漫天灿烂的花火,背对着一片繁华。
他带我回了山林。
我独自一人爬上了屋顶。月亮出来了,山林里的鸟兽们大都睡了,极远处飘来狼的嚎叫。 风很凉,一下把刚才欢乐气氛的一点余韵也吹散了。我打了一个哆嗦。
空旷山林,与世隔绝。我的家人,我爱且爱我的人,都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我空有一身法术和伤痕,却怎么都寻不到下一个该走的方向。爱已不能爱,恨却下不了心,教我该怎么办?
日日梦回那安详宁静的长安,我的梦笼罩着温暖的黄色,总是有笑声,我的,娘和姐姐的,还有薛晗的。薛晗很少笑出声,可是他的笑声却像震动着的琴弦发出的美妙音乐,总是在我耳朵里回响。让我醒来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余音。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他?少小无猜?风雨依偎?我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爱他那么深了。
可是薛晗,你为什么要在我爱你至深的时候,这样伤害我?
我的脸上一片冰凉。
身后传来响动。
我说:“我恨他。”
身后人没有出声,过了片刻,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碰了碰我的手。
我惊讶地低下头。那只漂亮的狐狸睁着水晶般的眼睛望着我,那眼里,有着无法言表的关切和疼惜。
我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伸手一捞,一把将狐狸抱进了怀里。
狐狸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温顺地伏在了我的怀里。我抚摸着它光滑柔软的毛,感觉到怀里温暖实在的分量,心里多了一分塌实。
我轻声说:“如果不是为了给我疗伤,耗去大半法力,你的天劫也不会突然提前吧?”
狐狸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我叹息,“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净初吗?她是天上的神,司掌天下草药。一日在紫微峰采灵芝,拣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净初性子爽朗,有几分桀骜不羁,没有在乎天庭的规矩,硬是将小狐狸留下来入了仙册。没想,为此得罪了黑帝。”
怀里的狐狸抖了一下。
我继续说:“那只小狐狸来闯天庭,本就是为了盗灵芝草去救母亲性命。终于有一日,它背着净初又去了紫微峰。这次,他被抓住了。按照天庭律例,是要遭受天雷轰顶而死的。可是,净初又闯了刑坛,将它救下,悄悄送他去了凡间。”
“这一事闹得太大,黑帝不肯饶恕净初,小事化大,竟然将她削去仙籍,打下凡尘,去受那轮回之苦……而当初帮着净初闯刑堂的雨神玄冥,亦被一同打入凡尘……他们,本是一对恋人,却被光纪诅咒,终其一生,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怀里一空。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的泪水姗姗而下。
千百年已过去,当年弱小的狐狸也已是一代狐王。而净初和玄冥,世世轮回,悲欢离合,渐渐将过去遗忘。仿佛,仿佛天上的一切,只是一个流传着的陌生的故事。
我说,今生今世,我同薛晗,总有些事,是一定要了结的。
可是我与他的恩怨,岂是了结二字可以囊括的?
薛晗离开了我,去支援他二哥和三哥的那一年,是天宝十五年。也就是至德元年。那是让我每次想起,就心如刀割的一年。
我在那一年,失去了很多很多。
薛晗走后,局势一直坏下去。我们不断听到战败的消息。整个长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了绮丽歌舞,再也没有了明月醇酒,仿佛过去的盛世都是一长梦。那年桃花却开得特别的好,同我出生那年一样,姹紫嫣红。可是却有人说,这颜色红得像血,是不祥之兆。
薛晗写来几封简短的信,笔记潦草,显然是匆忙而就。他在信里写,前方非常艰难,军饷不足,屡战屡败导致厌战情绪滋生。却还是不停地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转好的,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托人给他送去了几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娘的病,在开春的时候好转了一些,终于可以下床了。那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冬季。爹整个人苍老憔悴了十岁有余。
我同他说:“爹,你辞官吧,我们离开长安。”
爹紧锁着眉,一脸凝重忧愁。他严肃而无奈地说:“我是堂堂御史,笔吏之官,怎么可以在国难危机时刻,弃主而去。”
爹说得有道理。他一身耿直清廉,是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失去洁的。
即使他也清楚大唐盛世即将一去不返。
一日,我料理完家事,去找爹。他有客人,两人在前厅里,我去的时候,只听到了对话的尾巴。
爹严厉的说道:“李大人,本官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本官是绝对不会做的。李大人有精力来求我,还不如把这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听说贵州府最近饿死了不少难民呢!”
那李大人被这样一番训斥,恼羞成怒,当下就告辞。
我看着他走远,转头对爹说:“爹,他是小人。”
爹笑:“我当然知道。”
我皱眉摇头,“不止。这样的人,若不奉顺他,便是得罪他。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报复回来。”
爹冷哼一声:“我还怕他?”
我忐忑不安,“爹,他会对我们沈家不利。”
爹轻轻摸着我的头发,说:“你放心,我会保护你和你娘的安全。”
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
那年夏天,长安异常闷热,连月无雨。热到了极点,整个城显得更加的死气沉沉。
我陪着娘在家里祠堂上香,请求祖宗保佑沈家平安。我惊讶地发现,二太公不在了。
这个逗留尘世数十载的老者的消失,让我心里莫名的恐惧渐渐明确化。我知道沈家亦有大难要临头了。
娘担忧地问我:“阿眉,你不舒服吗?怎么一头的汗?”
我忙说:“没事。是天太热了。”
娘叹:“是啊,今年这天气,真的太奇怪了。唉,也不知道小晗他们在前线,现在怎么样了。”
我说:“娘,薛晗现在都已是将军了,你还小晗小晗地叫他,怪别扭的。”
娘笑道:“你呀,老不把他当回事。真不知道小晗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我说:“你们总觉得我配不上他。”
娘说:“我呀,是早就看出来他的心思了。你自己想想,你这德行,他还对你那么好,为的什么?”
“什么叫我这德行?”
“你呀。”娘捏了捏我的鼻子,“你现在是懂事多了。可是,我又觉得还是以前好。看你整天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电子书。一事无成,却觉得,那日子还是好的……”
“娘,”我说,“我们回去吧。”
我扶着娘往外走。我回头望了望祖宗的牌位,香烟缭绕中,那些名牌和祭品都是那么不真实。
盛夏一个闷热的夜晚,我突然从熟睡中惊醒过来。
夜晚出奇的静,我甚至听不到虫声。窗台上摆着的花全都凋谢了,就像这繁华盛世一样。
我心里的骚动让我坐立不安,披着衣服推门出去。外面一丝风都没有,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漆黑一片。
我望着大明宫的方向,感觉到空气里异样的波动。我简直不敢相信其中传达的信息。
而第二天,朝中传来消息,皇上,抛下了群臣,带着贵妃出逃了。
没有了皇帝的长安,成了一座废城。群龙无首的官宦富豪们纷纷举家逃跑,到处都在说,安禄山的叛军就要攻打过来了。
最后这个消息让我恐慌了起来。安禄山攻打过来了,那奉命去平叛的薛晗呢?我已经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我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娘担忧地同爹说:“我们要不也离开长安吧。我们回四川老家去,那里还算太平。”
爹毅然否决:“弃城而逃,为了顾身家性命,弃国家于不顾。我做不出来!”
“可是那安禄山就要打过来了。”
爹说:“阿眉,你同你娘回四川老家,我留在京城。”
我跳起来:“爹!”
爹说:“国家上的事,是男人的事。”
娘突然坚决地说:“你要不走,我也不走。”
我大叫:“娘!”
娘走过去握住了爹的手,“老爷,我们夫妻一辈子,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们深深对望,眼里盈着泪水。这是我的爹娘。
爹说:“那就把阿眉送回老家吧。”
我说:“我不走!”
“阿眉!”娘叫我。
我说:“我要等薛晗。”
爹娘对望一眼。
我坚定地说:“薛晗要我等他。他会回来的。我就在长安等他回来。”
我们一家就这样留在了长安。
没过多久,皇上退位,新帝继位,改年号为至德。
又过了些日子,我收到了薛晗的一封信。信很短,只有寥寥几句。他告诉我现在太原,在郭子仪的帐下。他要我保重,我要等他回来。
我捧着信,贴在心口。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风卷着水气刮进空荡荡的厅堂,长安城最后一丝暑气也被带走了。我微微哆嗦着,又觉得高悬着的心慢慢回落了一些。
虽然我很想,但是我没办法给薛晗回信了。
因为长安已经沦陷了。
父亲
长安沦陷后,我们被禁足在家里,在压抑忐忑中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秋天的长安清冷衰败,灰色的云长长铺在天空中,孤雁悲鸣着在头顶盘旋不去。沦落的京都仿佛一面逶迤在地里的旗帜,曾经的绚丽和辉煌都被泥水覆盖,失色。而失去约束的亡灵和妖魔肆虐横行,疾病和恐慌迅速蔓延。
我守在家里,动用我生疏懵懂的法力,竭尽全力保护家人不受外界的骚扰。可还是抵挡不住满城的血腥和罪恶堕落带来的恶臭透了进来,让我无法呼吸。
城里正在经历一场大清洗。安禄山将凡是跟随皇上避难的官员的留守家人统统屠杀殆尽,还不尽兴,又将霍国长公主和王妃、驸马挖心祭他的儿子安庆宗。种种暴行,闻所未闻,惨烈空前。
而那些朝臣宫女,一律被押解往洛阳。我们家之所以能安稳地呆在家中,全因为多年前我爹为使节时,同安禄山有过一段交情。
没有预兆的,许多士兵闯进了家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胡人笑着走了进来。
我和下人躲在厅堂角落一个小小的隔间里,听到那个人用高傲的语气对爹说:“沈老弟,别来无恙啊。”
爹镇定冷漠地说:“本官不与逆贼语。”
我听到了刀拔出鞘的声音,那个男人说:“慢着。”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安禄山说:“沈老弟,你这性子果真十年如一日。我喜欢,直爽,硬气,像我们胡人!”
爹干脆别过身去不看他。
安禄山说自己的:“唉,今日离我们当年篝火边饮酒畅谈,都过去十年了吧。你没变啊。”
爹忍不住说:“可是你变了。”
安禄山笑:“变则通,这道理还是老弟你教我的。”
爹气得咆哮:“践踏我江山,屠杀我百姓。你由人变做畜生了!”
安禄山身旁的人冲上来,拔刀就要朝爹砍去。我惊骇,张口就要叫,奶妈一把捂住我的嘴。
好在安禄山又阻止了下人。
他的耐心也快没了:“沈老弟好硬的骨气啊。当初就把我送你的牡丹给退了回去。”
我心一惊。阿紫?
“不过你可知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可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既然沈老弟看不起,那么那个东西就一文不值。”
我惊骇,他们把阿紫怎么了?
安禄山的一个属下为我解答:“靖安王府前阵子被一把火烧了,沈大人可知道?”
爹的声音微微发抖:“你们……居然……”
我只觉一阵冰凉自脚下往上涌来。阿紫,天真活泼,热情娇艳的阿紫。我的眼睛一阵火辣辣。
一个文士的笑声震动着我的耳膜,“沈大人,你是聪明人。皇帝都已经不要你们这些做官的,自己先跑了。现在杨国舅和贵妃也都已经在马嵬做了鬼,你们还死守在长安里,为他尽什么忠啊?”
爹只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声:“呸!”
外面一下陷入恐怖的寂静之中。
几乎像过了一辈子,我听到安禄山说:“沈老弟,我同你投缘,你当年亦教导我颇多,我才有今天。你若从了我,以后什么荣华富贵没有,总比这清贫的御使强。你即使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夫人和女儿想想吧。”
他们走了。
我一身冷汗地从隔间里跑了出来,“爹,他们要你做什么?”
爹疲惫地坐下,“京中不少官员,都屈从了安禄山,做了伪官。”
爹断然是不会屈从的。
我问:“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不达目的,还会找上门来的。”
爹摇头,一脸沧桑憔悴:“让我想想,想我想想。”
那夜,他书房的灯光通宵未熄。我每隔半个时辰就去看他一下,隔着院子里的青竹,总见那个佝偻的身影印在窗户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似乎要把地板磨穿。
爹老了。为了大唐,为了这个家,他迅速耗尽了精力。我满心焦急,可是也没办法为他分担一二。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服侍娘吃药,管家焦急地跑进来。我直觉不妙,立刻使了个眼色。管家识趣地闭上嘴。
我带着他走了出去。管家抹一把汗,对我说:“二小姐,老爷不肯吃东西。”
“怎么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管家愁苦地说:“老爷说,他不会再吃东西了。”
我脚一软,跌坐在花坛边。
爹,这就是你想出的法子?
我能做什么?捧着饭菜,跪在书房门前。
爹无奈又怜惜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阿眉,你回去吧。”
我说:“爹,你同我保证过,会保我和娘的平安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们母女在这豺狼窝里,怎么生存?”
爹一声长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要忠于国,必然要辜负你们母女。你放心,我死后,安禄山便不会再为难沈家。你就带着你娘回四川老家吧。”
我伏在地上哭了起来。爹语气里的决绝一如我的预料,却也是我最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黑沉沉的天与地似乎就这样把我包合起来,死寂的绝望化做阴寒蔓延上我每一根神经。
我在外面哭,爹在里面叹气。我哭得累了,依旧跪着不走。他有他的忠,我有我的孝。
这样一天一夜过去,天亮时,我疲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