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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快乐,或痛饮于餐桌,或纵情于床第。食色性也。他们是这样理解生命、享受生命的。但他们究竟获得了多少快乐,我们不得而知。似乎一个叫苏格拉底的哲学家,有一个很丑的老婆。但苏格拉底的老婆究竟丑到了何等模样,我们亦不得而知。他说了许多被后人称为哲学的话,这些话被他的一个主张“谈精神恋爱”的学生柏拉图记录下来。梓茕曾仔仔细细地读过那些话,给人的印象是,不知是苏格拉底,还是他的学生,不过是一群爱动脑筋的人。人一旦动脑筋想问题,想一些自然的、社会的、人生的问题,怎么不会创造出一些哲学呢?苏格拉底的老婆并不漂亮,并不像他的哲学神采飞扬。不知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们常常把我们生活的世界分为现实世界、精神世界和文化世界。其实,哲人们对许多定义的划分,绝大多数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废话。
记得西方有一位头发和胡子都梳理得很顺溜的哲人说,“定义好比兔子的尾巴。我们记住了定义,正如抓住了兔子尾巴,而兔子却溜了……”兔子是什么?这真是个难题。“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因此,它注定了人类叩问爱情的悲剧命运,不得不在上帝的笑声中思考。从人的角度,从人生命的角度,差不多我们可以原谅那些哲学家了。我们沐浴着和他们同样的阳光,呼吸着和他们同样的空气,看到和他们所看到的同样的哭脸或笑脸。至于他们所说的东西,究竟有多大意义,他们知道,我们也应该知道。原来,我们和他们的心灵构造,都是一样的。
“不要迷信他们,搅浑在生命水潭里的思想分量,无论装入脑袋,还是塞进心灵,他们和我们,都不过半斤八两。”但梓茕还是不大明白,庄子死了老婆为什么要击盆而歌。我们把他想象得多么好啊!为了他的学问,为了他的学问能够被众多人理解,面对老婆的尸体,唱什么呀?作秀嘛!梓茕想,我们很难说庄子和他老婆没有感情。感情是一回事,爱情是一回事,生命和哲学又是另一回事。那么,庄子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呢?史书上忘了记载庄子死了的老婆长得何等模样,他想,那不过依然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活女子,被时间和岁月雕塑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那么,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演变而来的老婆和老婆的尸体,即使摆在一位哲学家面前,难道就可随便以哲学的名义来亵渎么?庄子和那女子,那位活生生的女子,所厮守过的岁月,所经历过的晨昏,那一对根本不属于哲学的老婆和丈夫,那一片又一片漫过岁月堤岸的生命之潮,是应该忽略的么?生命无哲学!当我们考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真实生命状态,当我们用哲学来考察生命本真,最好把生命和夹在生命中的哲学区分开,甚至,最好把那些似是而非的哲学剔除开去……不然,有许多人类生命和精神的难题,我们不容易说清楚。比如,为什么有那么些哲学家,比如什么康德、萨特,明明有女人,而且还是至爱的、漂亮的女人,守着睡着又不愿意结婚,而有那么些哲学家,比如罗素什么的,结了许多次婚?为什么有些不愿意结婚的哲学家,比如叔本华,死后,后人会从他读过的书页里翻出治梅毒的药方?他们生活得多难多难啊!面对肉体,面对自己的肉体和女人的肉体,这些哲学家,都不知道究竟拿来怎么办才好。不像有些画家和诗人,比如毕加索、苏东坡、柳永,他们像蜜蜂采集花粉一样,在女人的生命世界里,姑娘也好、女人也好、老婆也好、歌女也好,妓女也好,照采不误、来者不拒,直到把他们的画和他们的诗,创造得比全世界的女人都美。这不也算女人和诗美的关系?哲学怎样去揭示毕加索们、苏东坡柳永们和妓女明月柳枝之间的联系?据推测,有个叫尼采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家大约没有沾过女人。所以他们的哲学读不出一点女人味。那是真正的男人的哲学。处于太亢奋太阳刚之时的男人的哲学。可惜他们的命都很短。表面看来,没有沾过女人,起码使这两位属于哲学的男人少活了十岁。
“没有我们,对不起我们,你们这两个臭男人!……休想活多久。虽然你们可以把你们认为的哲学说得精妙绝伦。”
某些女人糊里糊涂咬牙切齿幸灾乐祸地说。
女人们的话,说明她们并不像世界上极少数亢奋的哲人们想得那么呆傻。
这样,那么,女人和哲学、女人和诗,又是什么关系呢?
的确,史书上没有记载庄子的老婆是不是长得和苏格拉底的老婆一样丑?他们有没有儿女?这些和生命紧密相关的“物件儿”,对哲学和哲学家的生长,绝非可有可无!
尼采说:“儿子生下来,哲学家就死了。”
这个颇亢奋的瘦小老头说的这句话,其真实含义,梓茕那时无论怎样也没有想得通。是儿子和哲学誓不两立,还是人——啊,我们人自己的性欲和哲学水火不容?是哲学扰乱了性欲的正常发挥,还是性欲掐死了哲学?如果真是这样,两者都十分可怕。
性欲的本质是什么?梓茕想得飘然,说穿了,它可以使人觉得自己活着,并且还下定决心,当然,通过男女之间“造爱”的方式结出硕果,使另外的一些生命,比如儿子和女儿,代替自己接着往下活。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为什么那些哲学家,把这个问题想得那么难呢?
……
江边茶楼。明月夜。
听了梓茕的话,逸夫干瘦的脸皱成一块核桃,低头呷了口茶,愣着眉头想。
“姑娘茶”,清香鲜嫩。采自青云山道姑之手。逸夫的临江茶楼,只卖“姑娘茶”。
想了一会儿,逸夫茫然地抬起头咧咧嘴,露出被茶水熏黑的不规则的牙,闷闷地对梓茕说:
“爱情,从古至今,太奇妙、太复杂,真如千峰竞秀的如梦山水啊,这码子事儿,容我好生想想。”
茶楼前的老黄桷树梢头,新月如勾。逸夫和梓茕埋头冥思苦想,谁也不看谁。
想着想着,一个个关于爱情与生命的信息,缠绕着梓茕那云雾缭绕心灵的脑海,随浩荡在江面上清凉的晚风,纷至沓来。
那是一路流浪,一路同行,一路男儿女儿心中的美……
第四章 女儿行
表妹们(1)
二八女多娇
……女孩翻了个身。流萤般的灯影透过车窗缝隙泻进窗帘。一道道斑斓的色彩在她鹅蛋形的脸庞上一划而过。列车驶进无名郊外的一个无名小站。
“还没睡?”梓茕问。
“睡不着。”女孩亮亮地翻了他一眼。
“又抽了一支烟?”
“已经……三支了。”
……
“抽那么多烟干吗?你……身体吃得消吗?”
“身体?……身体拿来干什么?”
女孩索性坐起来,小小的指头夹着烟,并不抽。她那小小的像雏鸟一样清亮的眼睛,细眯着望着窗外。昏黄的灯影里,晃动着上下车的人影儿。
“身体……个人的身体,”梓茕想想,艰难地说,“这个问题是你考虑的么?……你说身体……除了它能做的,还能做什么?再说这身体,又什么不能做啊?个人的身体,革命的本钱,个人爱啊。”
梓茕不知怎样准确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肯定为自己蹩脚的答词羞红了脸。是啊,我们许多人,平时都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好好想自己的身体……大概,也就是这几十百把斤肉啊骨的吧,究竟用来做什么。
女孩显然不很满意梓茕的回答,浅吸了一口烟,往窗外弹弹烟灰。列车员晃过铺位。她把烟头轻轻往外一扔,回过身来靠在铺位上。
“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该下车了。”女孩说。说完,撇撇嘴,望着铺位下鼓囊囊的旅行包,神情黯淡。“一想到下车后又要去推销……那些输液管温度计注射器什么的,唉……真不知道卖给谁。”
“别着急,面包会有的。”
“嗯,会有的。……你真会安慰人。”
沉默。
列车驶出小站。斑斓的光影掠过窗口。
“你,好像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女孩说,“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说……这人,究竟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当然活着好。”梓茕脱口而出,“人活着能吃能喝还有车坐。坐在车上还能和人交谈。能呼吸地球上的新鲜空气,看到亮晶晶的月亮落下去,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
“好死不如赖活?”
“不是。”
沉默。
“如果,人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的时候……”
“别那么说,”梓茕赶紧说,“这是不能比的!活着和死了是两个世界里的事情,不能比!……你这么小,怎么就想到死……这个事情?”
“越小越想死,”女孩说,“五岁的时候,医生说我患中耳炎,两个腮帮肿得封了喉咙,几天没吃饭,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着我奶奶望着我哭。我想我可能就要死了。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想就这么死了就死了,喉咙也不疼了,嘻嘻。死可能也是挺有趣的。唉,要是那时死了,就没有以后这么多事儿了。”
“你这算什么事儿?不就是担心那一包货卖不出去吗?卖不出去又怎样?你一生还有多少事等你去做?”
“倒也是。”她突然来了兴趣,侧过身来喝了一口盅里的水,歪着小脑袋望着梓茕,两眼快活地闪动着:
“真会开导人啊,像我的小学老师。听你谈话真……有趣。”
“真的?”
“骗你是狗。”
“那……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不知道,烟在那儿放着,不知不觉就抽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学会了。”
“抽烟能解决什么问题?潇洒吗?舒服吗?”
“不。”
“为啥还抽?”
“以后结了婚就不抽了。”
“怕挨老公揍?”
女孩笑笑。
“我从没有设想过老公是什么模样。怎么可能为那个从没设想过什么模样的老公,抽烟不抽烟呢?”
“哦,你的意思,目前,你正处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年龄。”
她睁大了眼睛。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什么年龄?人本来就该这样,睁开眼睛看路,跟着感觉走,人活着就是过一种感觉。”
“挺潇洒的,是吧?”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潇洒什么哟!抽烟喝酒,那都是餐桌上逢场做戏!”说完,她两眼迷糊糊地望着路灯闪烁的窗外。沉默。“第一次喝酒,老板叫我去陪客人谈一笔生意。我端起酒杯像水一样,怕有四五两吧,对着和客人一口就喝了。老板、客人醉醺醺地满堂喝彩。我呛得使劲撑住板凳才没倒下去。从此我喝酒的名声,就在我们那一带大振了。”
梓茕的心一沉。
“生意谈成了吗?”
“当然,老板赚了。”
“给了你多少?”
“一分没给。这是我的工作。”
“工资没少给你吧!”
“工资?”她又叹了口气,“工资能给多少?”
“你们老板……真够狠的。”
“哦,不不。他不狠,他是我舅,那个医疗器械厂是他开的。”
“你舅是谁?”
“杜庆高。”
“……什么?”梓茕停顿了一下,“你家也在青衣江……”
“对,”她点点头,“怎么,你去过……”
“你舅的父亲是不是叫独眼龙?”
“好像是,不过,据说他……‘文革’后,被人打死了。……你认识他们?……”
哦……
梓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女孩是他邂逅的第一个表妹。下次采访青云山,一定要再去看看庆高。
梓茕想。
……
“你叫什么名字?”
“黄小咪。”
“真好听!你多大了?”
隔了一会儿,梓茕问。
“上个月,满十七。”
“那么小的年龄,怎么不读书?”
“做梦都想,可……我爹和奶奶……唉,他们不让我读……我妈早死了,我爹和奶奶都是残疾人……我想读书,学医学,以后当医生……”说完,她那对山画眉似的小眼睛慌乱地瞥了梓茕一眼,眼眶里浸着泪……低下头,把分在额前的一头调皮男孩式的头发对着他。车窗外,月影灯影在她染过的金红头发上闪烁。望着那头金红的头发,梓茕似乎读到了一首诗,一首明艳而伤感的诗。
……二八女多娇!梓茕想,大概写的就是这样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吧!不慎落水,一头秀发青丝般地荡漾在雨丝风片里。多美啊!我们的诗人,把淹死的少女也写得这么美!依稀可辨的河岸,清澈的河水,游动着二八少女一蓬柔乱的青丝。绵绵春雨,缠绕着无尽的哀怨、惆怅与愁思。这不就是失去的纯美生命意象的象征么?但眼前这位来自家乡青衣江的少女,我的表妹,并没有死。虽然,她那么轻松地谈论死想着死,我们不该把她这样的青春少女和死联系起来。小小年纪不应该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她该有多美的现在,多灿烂的将来!
……
在人类生命的长河中,她们的倩影,朦胧绰约,时隐时现。富商妻子的嘴角,维纳斯的诞生,马嵬坡上掩面救不得的婉转娥眉……绝美的生命总是那样忧郁而冷艳!生命之水,涓涓流淌,一代又一代。时儿泛起娓娓波纹,圣水般地游荡在我们心灵深处,酿造出一首首缠绵悱恻的诗。
但,谁在给她们的生命作色?
冷月
透过车窗望去,苍茫无语的秦岭山脉,笼罩在银灰的月色中。梓茕对面座位上端坐着的姑娘,这个名叫冷月的忧郁美人,也有张椭圆的脸。白皙健康,不再那么鲜嫩,眉宇间凝结着浓浓的忧虑,浅淡的鱼尾纹,牵扯出一丝深深掩藏的痛苦。
……
“他曾是矿上的劳动模范,离开我的时候,还不满40岁。”
“什么病?”
“肺癌。”
“从发病到死,不到三个月。他走得真急真急。”
“是不是生活的主心骨,没了?”
“嗯,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走……多久了?”
“两年。昨天,我和女儿到青龙寺去看过他。”
“青龙寺?”
“嗯,他的骨灰放在哪儿。”
“哦,他……真幸福。”
忧郁美人冷月咧咧嘴,低下头默默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峦,月光飞泻。
梓茕不忍心打扰她。
“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你真不容易。”
梓茕说。
冷月苦苦一笑:“撑吧。”
青山无语。
秦岭山脉,起伏绵延,在列车行进中变换着不同的姿势,一派圣洁端庄。
“去年,我下了岗。女儿上初中,父母都靠救济金过日子,还有病,我也只领点生活费。上个月生活费也停了……矿上叫我们自谋生路。”
“真够难的。”
她叹了口气:“熬吧!”
“你们究竟是什么矿?”
“青云山矿物局,国营的,可现在,不知道它该算什么了。”
“101煤矿?”
“嗯……你去过?”
“你们的矿长是不是叫宋士能?”梓茕差点叫起来。
“是呀,你认识他?”
“他不是已经被你们的骆光雄市长撤职了吗?”
“呀!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们?你的家也在青云山?”
“不!不!”梓茕矢口否认道,“我到过那里参观采访。……据说管你们矿的副市长是个女的?很能干……”
“哦,能干什么?贱货!婊子!”
“你怎能这样骂她?”
“不骂她又怎样?……她手下提起来的人,摇身一变成矿长、经理什么的,可富啊!高级洋房、轿车。”
“怎么会这样?下次去采访,我得去找找你们市长。”
“嗨!找他们有什么用?我们全矿男女老少都到市政府门前静坐示威,还不管用呢!”
“真的吗?”梓茕默默地想,“我的表哥怎么会遇到这么大的难题?”
……
“企业越难,领导越贪。”她说,“要不,怎么会那么难?”
……梓茕决定绕开话题:
“你何必跑出去?怎么不另外嫁人?”
冷月抬起忧郁的眼睛,望着窗外月光下默默移动的青山。
“想都没想过。”她淡淡地说。
望着她轮廓分明的额角,平静如月的脸庞,梓茕感到她那高挑瘦削的肩膀,真坚强又那么无助。
“你上哪儿?”
“西安。”
“西安?不走了吗?”
“不,还要转车,到兰州。”
“去做啥?”
“开饭馆。我有个叔叔,在那里承包了一家饭馆,开发西部,生意好起来,他叫我去帮帮他……”
“你呢?”她转过脸来,问。
“出差。”
“到哪儿?”
“我也不知道,写书,或者出书……”
“那……你是作家?”
“呃……就算是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啥样的人,才是作家……”
她张着嘴想了想说,“那好,只要能写就成。我建议你去把我们的青云山的矿物局好好写写,这些年我们下层工人的路,怎么越走越窄……”
“是的,是的,我会的,”梓茕转念一想,说,“社会大环境嘛……机制体制的转型期……唉,多向前看,人脚下总会有路……”他不想和冷月深入谈这个问题,故做轻松地笑笑,说,“……不过,开饭馆,你会吗?你过去在矿上做什么?……”
“开车。”
“什么车?”
“翻斗车。十六岁进矿学开翻斗车,一开就是八年。”
“你也开翻斗车?……女副市长章悦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堂姐。”
“怎么不去找找她?”
“找她?正是她把我弄下岗的。”
“为啥呀?……”
她欲言又止。许久才艰难地说出一句,“不要说她好吗?”说完,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月光下一张清冷的脸。
哦!梓茕仔细看着她。冷月,三十出头,死了丈夫,月光下一楚楚动人的忧郁美人。
“你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