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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求祖,即被祖魔缚你。”“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夫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这些活,出自禅师之口,可以说是彻底看穿了佛教的底蕴,完全学到了佛教的真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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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义玄禅师──也是慧能的六世法孙。
我听上人说:对一件事情,只要不是你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的,你就得从头到尾看一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然后再用脑子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情的是非真假,千万不可随便相信。要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不免会上当受骗。相信一点儿,受骗一点儿;相信得越深,受骗得也就越深。对于佛徒们宣扬的西方净土和阿鼻地狱,最好的办法是叫他拿出真凭实据来给大伙儿看看。唐朝有个和尚叫法琳的,写了一篇《辩正论》,说是“有念观音者,刀不能伤”。唐太宗就不相信,给了他七天时间叫他去念观音,七天后试刀,看看究竟能伤不能伤。这一来,这个佛徒原形毕露,吓得逃跑了,谎话也就不拆自穿了。
正觉上人确实是个“大善知识”的人,所以才敢于毁佛毁祖,说出“千百万字的佛经全是弥天大谎”这样的话来。双龙寺自从他当家以后,什么早课、晚课、暮鼓、晨钟一概都废了,二十来个人守着几十亩庙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交租,不纳税,不应官家的差役,不听朝廷的王法,在那烽火连天狼烟四起的年月里,双龙寺成了清静之邦,我们也都成了化外之民,说起来是没家没业的出家人,日子却过得挺逍遥自在的。
我给你讲这些难懂的道理,快把你给讲睡着了吧?其实倒不是这些道理不好懂,实在是我拙嘴笨舌,不能像正觉上人那样讲得头头是道,深入浅出,叫人越听越爱听。我不是上人的弟子,只不过上人每次开讲都是选那刮风下雨出不了门的日子,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听了一两次。谁知道一听就听上了瘾,往后开讲,不让我去听都不行了。我常去听讲,上人客气,见面就叫我一声“上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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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上足──佛家对弟子的尊称。
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这个人,在自己的知心人面前,什么心里话也藏不住。还是那句话:人心换人心嘛。人家对我一片真心,我怎么能够虚情假意呢?
我上山两个多月,清明过去,眼看着谷雨就要到来,双龙洞前一片茶林,嫩枝吐芽,青葱翠绿,正是抢摘雨前茶的季节。我每天起早贪黑,抢摘芽尖,中午还得烘炒揉晒。上人见我忙得跟走马灯相似,也就穿起宽腿犊鼻裤①、窄袖短褂子来帮我摘茶叶。我们俩每人背一个细篾竹篓子,两只手像母鸡吃米似的在茶树上翻飞,一把把的嫩茶芽接连不断地扔进茶篓里。尽管我们手上忙得跟擂鼓相似,却不耽误聊闲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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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犊鼻裤──是一种长不及膝的短裤,因膝上二寸为犊鼻穴而得名。
上人知道我是唱戏的出身,却不知道我的身家细底。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家在哪里,都有什么人,怎么学的唱戏,又怎么离开戏班子这些事情上来。俗话说,亲人面前不讲假话。上人通情达理,赤诚待人,在他的面前,我怎能拿应付罗家的那套瞎话应付他呢?我看看左近没有人,就把刚才给你讲过的那一番两代辛酸泪全折了出来,一点儿不留地讲给上人听。讲到我宰了黄金龙逃到罗店来,跟脚太平军也从江西打到衢州、金华、永康这一带,我又讲起了太平军当时打金华的情景来:
那会儿,打杭州来的水客还说太平军在安庆被围已经一年多,各路太平军一齐杀向安庆去接应,一时半会儿的绝不会到浙江来的。谁想到没过几天,太平军说来就来了,一个个都头包红巾,手执兵刃,远远看去,“红浪”里刀光剑影,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老人们都说“铜金华”、“铁衢州”,这两处的城墙又高又厚,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连常遇春都攻不下来,太平军到了衢州,没有硬攻,却绕过了衡州,直奔金华。消息传来,金华知府慌了手脚,连忙会同知县坐在衙门里调兵遣将,还放出话来说:人在城在,宁可杀身成仁,也要跟太平军决一死战,以报浩荡皇恩。其实呢,太平军还没到,知府、知县就都悄悄儿收拾金银细软,带上大小老婆、公子小姐,打扮成老百姓模样逃之夭夭了。等到太平军打到城下,绿营兵群龙无首,都司、守备、千百把总一个个都借故溜下城来,换上了便衣,找地方藏身去了。当兵的见当官的都跑了,也就一哄而散。太平军几乎刀不刃血,就攻占了金华城。
我说到这里,上人打断了我的话头,对我说:
“打仗这种事情,说怪不怪,说不怪还真叫怪。同是一支人马,昨天在洋枪火炮面前可以奋不顾身,勇敢杀敌,今天在锄头扁担前面倒许会畏缩不前,临阵脱逃。原因在哪里?第一是士气低落,第二是师出无名。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三亭人马,只要有一亭败下阵来,冲了阵脚,就会乱成一锅粥。反过来说,自古打仗,哀师必胜,道理也就在这里:师出有名,士气旺盛,刀山火海都敢上。远的不说,道光二十年广州三元里的乡亲们痛打英国强盗,我是亲眼看见的,还不是一帮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老百姓,只用大刀、长矛、锄头、扁担,就把号称‘海上霸王’、一色儿洋枪洋炮的英国强盗杀了个落花流水、鬼哭狼嚎吗?”
我听上人说起他亲眼见过三元里的乡亲们打洋鬼子,就死活要求他给我讲讲这一段。上人自知说漏了嘴,先叮嘱我要守口如瓶,这才约略地说起他是怎么跟洋鬼子打仗、后来又怎么出家当了和尚这一节故事来。
上人俗家姓陈,湖南岳州①人氏。岳州坐落在洞庭湖和长江相通的湖口东岸上。西岸是一座高山,叫做君山。山上有一座古刹,就叫君山禅寺。寺里的当家和尚叫做智真长老,是一位远近知名的古德②高僧,跟上人的父亲是多年的书画知交、琴棋故友,经常诗赋往还的。这个智真长老虽说已经年过半百,却还开得硬弓,举得石担,有一身太祖③真传的好武艺,更兼熟读兵书,懂得舆地④、阵图⑤、制造⑥,本是将相之材,怎奈每次秋试,科科被黜,场场名落孙山。他见君昏臣奸,豺狼当道,英雄无用武之地,良将乏进身之阶,一气之下,愤然入山,从此遁入空门,日夜与清灯古佛作伴,四时以诗赋书画为朋,闲时看几篇佛经,练一番拳脚,却也并不割断尘缘:那岳州地面沿洞庭湖西北岸的几个县份中,也颇有几位无意功名利禄的清高逸士,不时地携一坛美酒、几样鲜果,到这里来与长老作竟日清谈。上人的父亲更是深服长老的文才武艺,见解独到,想到自己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文不足以安邦定国,武不足以杀敌御寇,只会读几句子曰诗云,咏几章风花雪月,与国无益,与世无济,因此到了上人该入学启蒙的年龄了,他父亲不送他到孔门去读圣贤之书,却把他送上君山,拜智真长老为师,攻习文学武艺。十五年工夫,苦心孤诣,循序渐进,文的不读四书五经,更不做八股制艺,却只读昭明《文选》①、诸子杂说,学做诗词歌赋;武的除了拳脚刀枪之外,还精研武学七书②,十三篇兵法,篇篇能讲能用。道光十三年中了岳州第一名武秀才,第二年又中了湖南省乡试第一名武举人,那时他才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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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岳州──今岳阳县。
② 古德──年高辈尊的有道高僧。
③ 太祖──这里指我国佛教史中的禅宗菩提达磨,也称达摩,南天竺人,一说波斯人,南朝宋时来中国。传说认为他是少林拳的祖师。
④ 舆地──这里指作战时利用地形以作掩蔽进退的军事地理学。
⑤ 阵图──军队作战时的队形排列和变化。
⑥ 制造──这里指车械兵器的制造。
① 文选──梁昭明太子选编的一部古文集。
② 武学七书──指六韬、孙子、吴子、司马法、黄石公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
湖广总督林则徐见他少年英俊,有勇有谋,武艺上更是与众不同,十分赏识,破格以六品衔任用为巡防军武备总教习。不几年又擢升为巡防军统带,在武昌、汉阳一带查禁鸦片烟十分出力。道光十九年,他随钦差大巨林则徐到广州去查禁鸦片烟,一面奉命在虎门监销收缴上来的三千多万两鸦片,一面奉命采买外国大炮三百多门,整训军队,布置江防海防,又组成民军,把个广州变成铜打铁铸相似,随时准备痛打英国强盗。
道光二十年端午节前后,英国强盗四千多人分坐大小船舰四十六条进犯广州,看见岸上阵势严密,无缝可钻,只好调转船头向北进犯,先攻定海,后攻天津,把个道光皇帝和满朝文武吓得屁滚尿流,不顾林则徐接连在磨刀洋打了几次胜仗,却把他撤了职,改派琦善为钦差大臣到广州议抚。
什么叫“议抚”?议抚就是向洋人投降的漂亮说法!琦善刚到广州,头一件事情就是把上人革职拿办,说他在磨刀洋痛揍英国海盗是“得罪”了洋大人,还要把他送到洋人那里去“谢罪”。多亏当地乡亲和有血性的士绅们出面死争,才把他救了回来。琦善为了讨好洋大人,慌急慌忙地撤去防兵,拆掉炮台,开门揖盗;以致英国强盗乘虚而入,偷袭虎门。琦善不但不敢迎战,反而连夜派人去向强盗请降,答应割让香港,赔偿烟价。
这一来,激起了全国士农工商的义愤,逼得道光皇帝不得不把琦善革职拿问,改派奕山调集三万五千人马到广州“痛剿”。
奕山到了广州,虎门失守都已经五十天了。他带来的那一帮将官,平时只知道提笼架鸟,吃喝玩乐,哪儿懂得打仗?尽管当兵的不怕死,打仗也都勇敢,架不住当官的是一帮酒囊饭袋,胡指瞎领,白送了许多人的性命。俗话说:兵悚①悚一个,将悚悚一窝儿。最好的兵交给废物去带,瞎胡指挥,还不是打败仗的命?!三万五千人马反倒让两千四百个英国强盗打得晕头转向,大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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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悚(s óng阳平)──也写作' 上尸下丛' ,本指精液,讥讽人软弱无能。
奕山一看要端他的王八窝,慌忙在城上竖起白旗,拜倒在洋大人的脚下,全部承认前不久琦善割地赔款的条件,再一次走上了琦善的投降老路。
上人被广州百姓救出去以后,四处奔走,策动学界、绅界和各行会分头聚会,痛斥官府投降卖国。单是学界在明伦堂②聚会的人就有好几千。到会士绅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说到痛处,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台上台下,一片唏嘘。会上还散发了《全粤义士义民公檄》,指摘朝廷腐败无能,任用匪人;申明广东百姓“但知杀贼而报国”。这篇檄文刊印以后,一两天内就传遍了广州府左近十几个县。渔舟村店的水勇丁壮跟城里的斯文先生们又不一样,他们不会呜咽唏嘘,也不会嚎啕痛哭,却懂得拿什么东西孝敬洋大人,用什么办法去对付洋鬼子。他们一听到领头的鸣锣聚众,二话不说,一个个拿起大刀、长矛,跳上舢板小船,冒着密集的炮火,去跟英国强盗肉搏硬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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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明伦堂──广州府学宫。
香山、顺德两个县的五百多义勇,在白鹅潭打沉了两艘强盗船;新安县的义勇在穿鼻洋面上演了一出《火烧赤壁》,把洋鬼子烧得焦头烂额,哇哇乱叫。三元里的义勇推举一个姓韦的菜农当头领,拿北帝庙里的三星旗当令旗,凡是十五岁到五十岁的丁壮统统上阵,用计把一千多强盗引出炮台,诱到丘陵起伏的牛栏岗,一棒锣响,伏兵四起,硬是用大刀、长矛、锄头、扁担把手持洋枪的鬼子兵杀得落花流水,马仰人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再也不敢呆在广州,夹起尾巴悄悄儿地逃跑了。
事情过去以后,朝廷不单不说广东军民抗敌有功,反而说他们“贪功启衅,杀人灭口,聚众闹事”,把上人和几个领头的发配到新疆去充军,还找了一个茬儿,连那位起草檄文的文士也捎上。他们一路往西走,晚上关在驿站的囚房里。上人跟同行的几个难友议论起这件事情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儿。朝廷腐败,军政大权落在一帮废物手里,对内只知敲诈勒索、中饱肥私,对外只知献媚讨好、卖国求荣,而爱国志士用头颅热血来守卫田园疆土,反倒有充军之罪,这叫讲的哪门子道理凭的哪门子王法呀?几个人一商量,大家一齐动手,砸开窗户,钻了出来,分作几路,四散奔逃。
上人回到岳州,才知道父亲受自己牵连,被官府捉去死在牢里,老母也一根绳子吊了颈,早已是家破人亡了。海捕文书行来,四处都在搜捕逃犯,岳州城里更是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没奈何,只得隐姓埋名,打算远走高飞。
临行前,他到君山去拜别师父,这时智真长老已经年近八十,听说上人因为抗敌获罪,不觉击杖长叹,沉思良久,才叫上人跪下,亲自替他落了发,正了师徒名份,留在寺里暂且藏身。
按俗例,出家人算是隔世人,出家之前有天大的官司,官府里也不再追究。在寺里反正学的是本事,练的是功夫,出家只是门面,信佛不信佛并没有人来管你。智真长老是个有来历的人,自己就从不诵经念佛,别人看不看经卷他也不过问,倒是上人自己呆得心里烦了,寺里藏经又多,就一卷一卷地拿来翻看解闷儿,有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长老。看的经书多了,才悟出“千万卷经书都是弥天大谎,不可轻信一字”这条结语来。
长老圆寂那天,召徒众到座前问悟道心得,上人对答说:“佛言一切皆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是即佛也是空,法也是空,经更是空。”长老微微一笑,取衣钵付与上人,即便低头合目,西方正路,涅槃去了。
打那以后,上人成了我的至敬师尊,我成了他的虔诚弟子,心里有话给上人说,肚里有疙瘩请上人解。只有一样,当我问起上人怎么从湖南到了浙江,上人却只是笑着说:“出家人吃八方饭,云游四海,哪里去不得?”不肯再给我细说这一段经历。人各有苦衷,往后我也就没有再问。
我要求上人指点我枪棒拳脚,上人倒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我学的是武生,就说是戏台子上瞧着好看的假本事吧,总不能不说多少有点儿根底。我在双龙寺住了四年,虽然年纪略嫌大点儿,又不是专一学艺,好在有名师指点,不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吧,进展确实也是相当神速的。
第六十七回
庆贺生日,金华街头办菜肴走失爱女
惹起是非,重操旧业唱武丑辨迹寻踪
同治六年,是我三十岁整寿。我上山四年,年年拿的是长工的工钱,拜了师傅却从来没有交过一文束脩。爷儿俩在寺里住,吃饭穿衣,寺里都管了,平时也没有多大的开销,不觉着的手里就攒下了几十吊钱。我想着平常时节从来没有买过什么东西孝敬上人,学了四年艺连一杯谢师酒都没有请,何不借题目做文章,趁此机会请请师傅和一众师兄师弟?主意拿定了,在我生日头两天,也不言明就里,只说要去赶集买点儿东西,向上人告了一天假,打算进城去采办几样美味可口、平时难得吃到的海参鱿鱼之类,大家痛痛快快地坐下来美餐一顿。
那会儿,我们小玉已经八岁了,剪的是齐眉盖儿头,穿的是无领宽袖衣,完全是一个小沙弥的样子。别看她年纪小,从小就没妈,却特别能干,打六岁起始,就天天给寺里放牛。我又教她踢腿劈岔翻跟斗,陶冶得她比小小子儿还要调皮淘气,打起架来,十一二岁的男小孩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也是我可怜她从小没妈,娇惯坏了,小小不然无可无不可的事情,我总是依着她。那天我挑起一对儿空箩筐正要进城,小玉拽住筐绳非跟我一起去不结。自打小玉到金华来, 罗店住了两年多,在山上住了小四年,六年当中,方圆没走出十里地之外。小孩子家,个个都爱新奇,更爱走动,一听说我要进城,那城里是什么样子,她早就听人家说过,很想跟进城去玩玩儿,不叫她去,哪里肯依?我想:让她进城去开开眼界,也不是坏事儿;估摸她成天儿山上山下地跑,脚杆子不算太软,来回六十里路,也许能走得动,实在走不动了,还可以让她坐在箩筐里挑回来,就让她走在前面。小孩子家一高兴,撒开脚丫子就跑,活蹦乱跳的,就跟一头骡驹子相似,上岭下坡,快得像一阵小旋风,连我都追她不上。
那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从知府衙门到县衙门的丁字街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金华的大街虽然宽阔,但不平正,而是依山逐坡,高低起伏,像波浪一般。站在浪谷里看两边浪峰,只见万头攒动,黑鸦鸦地一片,一张张油亮黑红的脸,在小斗笠下面淌着汗水,唾沫星儿四溅地议论着货物的成色,讲着价钱。几家出售南北土产、干鲜果品、布匹杂货的店铺,挤都挤不进去。柜台里面的几个伙计,忙得跟走马灯相似。不单街里这样热闹,就是横跨金华江远近闻名的金华大石桥上,桥头的台阶两边儿也一溜儿放的都是大米小麦、粉丝面条和各色各样的土产杂货。小玉头一次进城来,看见城里这样热闹,真是地道的山里姑娘进城,东张西望,两只眼睛早就不够使唤的了。
街上的人太多,我怕把她给挤丢了,叫她一只手扶着后筐绳,我自己在前面开路。认识的,知道我们是爷儿俩;不认识的,只知道一个行者带一个小沙弥来赶集。我们走到哪里,都有人站住了脚,拿惊奇的眼光上下打量我们。
我买好了一个大猪头、两只肥母鸡、几斤肋条肉,又买了一些应时当令的新鲜蔬菜,这才踅到一家南货店门口,想买几样海味。抬头一看,嗬,这人真叫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柜台都围严了。莫非是南货店新开张照码七折八扣?我一看要想挑着担子进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把箩筐担子放在南货店隔壁的胡同口,叫小玉坐在扁担上,关照她不许动窝儿,看住了筐里的东西,自己这才进店去。挤了半天儿,仗着我力气大,挤到柜台跟前就已经一袋烟工夫过去,等到我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