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欢喜地回身,喊侍女们:“快过来看,发芽了1
而侍女们却没有来。
垂花门外走来的,是他。
一袭淡青色交领直身,绾着汉人的发髻。脸上蒙着薄薄的露水,像一个柔软梦境。
我痴怔怔,停在那里,软纱裙角轻轻飞扬。
分明,不是梦境。是他,眉宇间衔着温默与疲倦的他。
他突然大步上前,用力揽我入怀,将我横抱起,掀帘入室。我听见他繁密急促的呼吸声,潮湿窒闷的空气铺天盖地。我揪着他的衣襟,不是梦,真的是他。
面对他成熟朗然的面庞,我无法自抑,狠狠,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晨光自竹帘细密的缝隙中丝丝倾泻。我仰倒在床帐内,柔软衣衫纷纷飘扬。我伸手,抚摸他的额角,他的眉眼,他的下巴,他的胸膛。
他将我的嘴唇咬得出血,仿佛是不懂事的孩子,发狂到偏执。可我一点儿也不疼,相反,却感觉身体高高飞扬,快乐得几乎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将头深深埋在我怀里,仿佛害羞了,又仿佛困倦了,我们十指交握,没有言语,一次又一次抵达花开的彼岸。
仿佛有热流通过他的指间传入我的经脉,直至全身。泪水汩汩,我搂紧他的脖子,再也不许他离开。
春季,所有的花都开了。
他笨拙地扶我坐在妆镜前,要为我绾髻。
这一幕何其熟悉。十二三岁年纪,思贤哥哥也这样笨手笨脚,将我的长发弄得四下披散。那时的我,天真单纯,嘟起嘴与思贤哥哥生气……
“静娘,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微笑,“只是忽然想起少年事。”
他粗粗将我的发盘起,斜插入一枚长簪:“静娘,你真好看。”
我侧身握住他搭在我肩上的双手,满面含羞。
“静娘,你我二人,如此白头不相离,该有多好。”他微笑,言语间却凭空透出几丝悲凉。我不敢多问,心蓦然收紧,迟缓的疼。
那段时光,美好得不真实。他日日陪伴我,我们一起下棋,一起赏花,一起吟诗,一起看朝阳落日。清净的小院落,没有任何人打扰,连送饭菜的丫鬟都是轻手轻脚,布菜完毕,便悄声退出,如一阵微风无声无息。我与他,俨然神仙伴侣。
有时候吃饭,他会渐渐望着我发呆。我被看得不好意思,总要拿筷子轻轻敲他额头:“看什么?菜都要凉了1
他蓦然醒神,笑道:“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能看着你吃饭,也是一件快乐的事。”他的话深情缠绵,而在我听来却有另一层不祥。我压抑着感伤,含笑迎他的目光。
这日,他突然问我:“静娘,若南诏意欲与唐称臣,皇帝却依旧出兵南诏,南诏该怎么办?”
我正色道:“我讨厌打仗。为什么大家不能彼此谦让。”
他哈哈大笑,眼角几乎笑出泪来,我吓了一跳,他却已平静下来'奇‘书‘网‘整。理提。供',眼神却变得陌生:“静娘,战场上,从来不会有谦让二字。这两个字是用来骗人的。从来只有弱肉强食,从来只有你死我亡。静娘,誓死捍卫南诏的尊严,是我要做的。”
我心头凛然,他表情又柔和下来:“对不起,让你惊怕了。无论如何,我总是希望自己可以保护你,给你安定平和的生活。”
五味杂陈。我没有言声,只是默默伏在他怀里,将脸埋入他的胸膛,企图消弭心底汹涌而来的迷茫与惘然。
5.
庭院里开着白山茶,紫丁香,以及粉色杜鹃。薰衣草长势并不好。我隐约记得以前学过,薰衣草性喜温、燥,而成都气候太过潮湿。
我泡了两碗茶,加几瓣菊花,盛在茶盘里端到院子的紫藤架下,他一起品茶赏花。
“你今天裙子的花样真好看。”他吹着茶水表面的茶叶,眼神却一刻不离我。
我噗嗤笑:“这不是一条旧裙子么?我天天都穿,你却莫名夸起来。”
他依旧微笑。
次日晨起,我突然发现衣橱中多出许多条新裙子。正要问,侍女便回答,是大王子新为姑娘添的。
“我要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他微笑,“我要让你做我最幸福的王妃。”
我将一丝不安压下去,静静告诉他,只要彼此平安,就很幸福。
“待南诏立国安稳后,我便携你归隐,去沧山洱海,纵马逍遥。”他扳过我的肩,急切且笃定地说,“静娘,你不高兴吗?你怎么不笑一笑?”
我怔忡:“大公子,什么时候,您才可以定下千秋伟业?”
他一愣,继而用无比清晰的声音说:“我不过弱冠之龄。不出十载,我必能定下南诏江山。戎州,毒国,交趾,成都,海上,邕州……这一带,必将成为南诏国的疆土。静娘,彼时,你我便可过安稳自在的生活,就像文章里说的世外桃源。”
“大公子,现在不可以吗?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放下战争,你能不能带我去沧山洱海,我们平安度日,我们男耕女织,不可以吗?……”
“不可以1他突然粗暴地打断我,“绝对不可以。”他牢牢盯住我,嘴角泛出冷笑,一字一顿地告诉我:“南诏向唐朝俯首称臣时,年年纳税,年年进贡,历朝历带还要派送一个王子做人质,受尽屈辱。这便作罢,还要暗通吐蕃牵制南诏,削我南诏势力。忍气吞声不如奋力争取,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今,唐朝内乱,南诏已正式立国,正是我们扩张势力的绝好机会。从此,再无人敢欺辱南诏。你我二人,也才能过上真正男耕女织的桃源生活。”
我被他的长篇大论震得头晕。
他停了口,亦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多言了。”
阮白在院门外等候,前厅有事务禀报。大公子深望我一眼,大步离开。
隐隐听说,大公子又要进攻唐境,攻打越嶲。
越嶲是西南一带的兵家要塞。
又听说,一直避难成都的玄宗已推举太子即位。而此时,杨妃早化已香消玉陨,化作尘土。
我心里是向着玄宗的,毕竟自己也生于唐朝的汉人。
但,却是无能为力。
盛夏,传来大公子回南诏的消息。府上人人忙碌,似乎在收拾行装。难得见到他一次,于是只有叫来阮白打听。
“南诏王命大公子回去,共同商讨攻唐之计。”阮白对我也不隐瞒,“另一件要紧事,便是为大公子与姑娘操办婚事,正式封您为南诏王妃。”
这样的大事,他竟不与我商量!
我头脑嗡嗡乱响,不知是喜是忧,又听得阮白道:“先在这里贺喜姑娘了。”
不行,我要先去见他。
我不顾阮白阻拦,一路奔至前厅:“大公子,你出来1
众人皆惊。他含笑走出:“静娘,我正与人商议要事,回头陪你。你怎么了?”
我冲过去问:“我们要回南诏吗?”
他一愣,趋前拉我到一边轻道:“我们回头再说可好?别叫他们笑话才是。我来成都只是小住,我们早晚是要回南诏的,对吧?”
我痴痴问:“回南诏,是不是就不攻唐了?”
他脸色一沉:“女人家,不可过问政事。”
我冷笑:“可我是唐人。”
他眼神阴鸷:“你是唐人。但,你更是我南诏国大王子的女人。我爱你,请你不要让我失望。阮白,带苏姑娘回房休息。”
后来我亦后悔。我不过是因时空错乱而误入唐朝的女子,何必执著所谓的民族与道义,只要与相爱的人白头做伴便好。
但,一切却是我的自然流露。
我抱着琵琶,坐上去往南诏的马车。车轮碌碌,这一幕何其熟悉。若干年前,我就这样抱着琵琶,送思贤哥哥赶考。
只是这一次的马车,更为华丽精致。绣帘轻飘,我看见外面的白云青山,只觉时光安宁,岁月静好。我扣一扣车壁,他勒马回身。我怯生生要他进马车陪我。他朗声大笑,飞身下马,大步上车,一把握住我的双手:“要去南诏了,你高兴么?”
我心绪纠缠。
他笑道:“为我弹一支曲子好不好?”
我信手续续而弹,是《青梅》。原是轻快的调子,我却弹得沉重。他刮我一个鼻子:“怎么心事重重?”
我突然流泪。他似乎亦知晓我的纷乱思绪,只是将我搂在怀里,吮干我的泪,轻抚我的额头。
我抓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睡去。直到睡熟,亦依旧不舍得将手放开。
暑气侵人,一路颠簸,我原本虚弱的身体又生出病症。发烧,咳嗽,浑身长满密密的疹子。随行的大夫为我把脉,沉吟片时,我听见他犹疑着说,大王子,恐怕……
“恐怕什么?”我费力咳嗽,硬是强撑着起身,想知道究竟,“你直说便好,是不是我病得很厉害。”
没料到大夫却笑了:“不是,恭喜苏姑娘,您有喜了1
所有人都怔住,我亦羞惭,毕竟还是姑娘家,被人恭喜说怀有身孕,总归不是光彩事。但他却欣喜异常,几乎要将大夫原地拎起:“此话当真?你可知若诊错了,我会要你的头1大夫战战兢兢跪地叩头:“行医半生,并不曾将喜脉把错。我以性命作保,苏姑娘……不,准王妃,有喜了。”
我瘫软下来,心情难辨。他狂喜,一把拥紧我,照准我的额与颊深深吻去。又捧起我的脸,抚过我的发,喃喃低语:“静娘,静娘,你有了我们的孩子1
我眩晕,依旧不敢相信。他却早抱起我跃下马车,立于旷野山间,冲随行人马大声宣布:“我的王妃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做父亲了1
那傲视天下的霸道,那睥睨万物的决然,顿时化作无限爱怜与缠绵,齐齐集中于我一人身上。只听得他温柔一声“静娘”,我早已泪水潸潸。
众人皆伏地庆贺。
我揪着他的衣襟,抚着他的胸膛,他点了点我鼻子,小心翼翼抱我回车:“傻瓜,又哭了。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好意思哭鼻子吗?”
道路漫长。空气逐渐湿软温润。因为我的缘故,队伍前进速度慢了许多,几乎是在散步了。大夫说我不能时时坐在马车上不活动,于是每日清晨与黄昏,他都会抱我下车。我想自己下车,他绝对不许,还做出要生气的样子。我依了他,他便笑逐颜开,在我颊上调皮地啄一口。山路很长很长,有稠密的树阴与啁啾的鸟鸣,世界安静下来,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一片静谧中,偶有浆果自树梢砸落的闷响。他摘了一捧,用山泉洗净,一颗一颗喂给我吃。果实饱满,又酸又甜,吃得我满嘴都是果汁。他嘴巴上亦沾了红红紫紫的汁水,我们相望一眼,大笑。
累了,便停下来休息。他将外衣解下,铺在地上让我坐。我们静静看远处绵亘的山脉与无垠的湖水。
那一瞬,我希望一切静止。
这,就是天荒地老吧。
6.
[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车一直走了许多天。
我身体很糟,呕吐与眩晕会突然来临。有好几次,总是猝不及防将他的衣襟吐脏。我歉疚极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担心我的病情。
夜里,我枕在他的怀里入睡。有许多次,半梦半醒时,我喃喃问他,就在这里停下来,我们安静度日,好不好?我们一起生很多很多孩子。
他亦喃喃,好埃我们安静度日,生很多很多孩子。
而清醒时,彼此都不提这些话题,仿佛是尴尬的禁忌。
有好几次醒来,发现周围人都一脸疲惫,客栈似乎有厮杀过的痕迹。我猜,定是有歹人追杀我们罢。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如常上前,扶我起身,为我梳头。
而我却依旧安心。仿佛有他在,即使天地崩塌,亦无所畏惧。
有时候,我们会随意选一家驿馆留宿。驿馆简陋清冷,周围群山环抱。窗外盛开了大片嫩黄碎花,极香。远远望去像大片云海,发着耀眼明媚的光。他说,这是缅桂花,开了缅桂花的地方,就离南诏不远了。
他扶我坐在床边,亲自出去砍来松枝,点亮火把,并不需要下人动手。他在我床边插了明亮的火把,并折了大束缅桂花,交到我手中。花香与松脂的清香互与交织。
他常常能带回惊喜。几只野兔,一串肥鱼。洗净,洒上盐巴烤熟,极香。这就是现代人常常吃的烧烤吧。不过,这可是绝对的绿色食品哦。
他拿随身携带的弯刀割下熟肉片,小心送到我口边。我并不能多吃,通常只是胡乱嚼几口。那把弯刀的刀鞘通身镶满宝石,刀刃雪亮,刀柄闪着盈润光泽。我满心崇拜,抚过刀柄与刀鞘。他俯身望我,轻轻说:“这柄刀是父王赠送与我。我要用这把刀争取我的尊严与南诏的尊严。”我轻吻他的眉角,并不做声。
这一路跋涉,我已将今生今世托付于他。
我低头看锁骨间的小木牌,宛如前生。于是含笑,将之取下,小心收起。
我再度昏迷。
恍惚中听见大夫说,姑娘身体虚弱,内里紊乱。怀胎三月,一般不会害喜到这种地步。所以这一胎,怕是凶险。
我感觉可怕的乌云慢慢压下来。
我听见他低沉阴郁的声音:“一定要保她母子平安。一定。”
我伏在他怀里,疲惫地睁开眼,又倦懒地合眼。一滴眼泪滚落下来。
他柔声道,静娘,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会好起来。我们会一起生很多孩子。
我闭着眼,在黑暗中缓缓抚摸他的手背,他的胸膛,他的唇角,他的眉眼。那是我熟稔的棱角与温度。我感到心安。
层层笼罩的记忆忽然掀出一角。蓦然,我想起那年,同样也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我历尽艰难,守着腹中幼弱的婴孩。
那是思贤哥哥的孩子,那是我们在桑林里留下的孩子,那是我的光与明。
马车上都是被强行带去长安的姑娘。她们有的会唱好听的曲子,有的会弹琴,有的会吹笛,有的会弹箜篌,有的会跳舞。一日日的颠簸后,她们不再哭泣,而是开始絮絮聊天,并开始憧憬长安的明媚生活。
她们说,长安有望不到尽头的繁华街市,长安有数不清的王侯公子,长安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我并不在意她们的言语,只是一个人默默在侧,跟腹中的孩子说,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找到思贤哥哥。
我被抓到长安,思贤哥哥会担心么,会到处找我么,会一路来长安么?
会的,一定会的。我安慰自己,安慰孩子,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们来到了长安。
那时候,无论我用多么长的布带,亦无法捆住高高凸起的肚腹,使人看不出我怀有身孕。姑娘们惊恐地劝我,快将孩子取掉,越快越好。到了教坊,你怎么能怀着身孕!
我含笑不语,决不听从她们的建议。
幸而教坊内的人都知晓我制曲的天赋,待我尚好。
这时,听说,太乐府新上任了一位官员。他风流俊朗,他叫崔思贤,他从虞山来,他向朝廷奉上了自己将要婚娶的姑娘,那是一个有着制曲天才的姑娘。
我不相信,那决不是我的思贤哥哥。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挣扎着找到崔府。府上门楣光耀。听说,这位崔公子,早就迎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许春棠。
我扑在门上,用力扣打门环。我要见他,我要见一见,那是不是我的思贤哥哥。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
但,他并没有出来见我。
崔府的家仆将我一顿痛打。
我的身体流淌出稀薄血液。我却依旧要伏在门前,一声声喊他的名字。万念俱灰,只是尚存一丝希望,那不是他,那不过是重名重姓。他不会这样对我,他不会这样对我做出深刻的背叛。他不会。
但,他始终没有出来见我。
家仆带着鄙夷的神色,将我拖得更远,摔在长安一条清冷的街里。
海棠花簌簌落了我满身。我枕着一头零乱枯槁的发,大哭。
我被人送回了宜春院。
那是一个年轻瘦削的少年,淡青长衣,广袖飘飞。他有深邃清澈的眼眸。那眼神叫我蓦然安静,又叫我悲痛大哭,心皱缩以至无法呼吸,疼得哽咽难平。
他轻轻抚过我的额,用忧伤清冷的声音说,不要哭了,不要伤心。我叫陈芜夜。
他为我弹琴。琴声清澈低回。我渐渐收住眼泪。
他说,我叫陈芜夜。
在宜春院住下,我沉默寡言,时常发呆。还好花房有一位性情温厚的婆婆,愿意静静陪伴我。
花房里有一种奇怪的植物,瘦长深翠的叶片,叶尖永远凝着一滴水,仿佛珠泪。
我问婆婆,这是什么草?
婆婆微笑,这是忘忧草。世间仅此一株,从此绝迹。
忘忧草。
后来的日子,我身体愈糟。几度昏迷。
有一双温柔的手,扶着我的肩,喂我喝一碗药。药汁沁凉,让我猝然之间,面临大片大片空旷与洁白。
我陷入长久的睡眠。
“静娘,怎么哭了?”
我醒过来,微笑。他沉声道,快要到了,你再忍一忍。我会把南诏最好的大夫找来,一定不用担心。
我轻轻摇头,我不是担心。我只是觉得累。
他眉宇隐隐一皱,你好好睡一觉,我在你身边。
我努力睁大眼,努力对他笑,不,不想睡。我怕我睡着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沮丧的话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但此刻,的确,筋疲力荆
他托起我的头,喂我喝一碗药。药汁中浸着一朵花。我将花瓣细细咀嚼,清香汁液冲淡了药的苦涩。
更多眼泪汩汩而出。
他不停地拭干我的泪。我竭尽全力记住他的眉眼与轮廓,再没有力量支撑。
于是,又昏死过去。
7.
冬天来临,我们终于抵达大理。
大理,是南诏的首都。
我意识涣散,极其虚弱。妊娠的苦楚叫我不堪忍受。好几次,好几次,我不能自抑,大哭着要大夫取走孩子。他亦大声说,我们不要孩子了。
但,我又瘫软,含泪徐徐道,不,不,一定要生下来。
我们相与枕藉,我们彼此安慰。
我被他搀扶着,穿过漫长的甬道,来到一间僻静的宫院。南诏宫殿多与唐宫相若,亦是飞檐翘角、亭台楼阁。
那宫院出奇冷清,我没有多管,只是兜头睡下。几个南诏装束的侍女悄然上前,欲服侍我沐浴更衣,被他用眼神制止。
“一路风尘劳顿,先让姑娘好生休息。”他留下话,大步出门。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多陪我片刻。我心里生出浅浅的怨。
心重重落地,我总算,平安抵达南诏。
睡得死去活来,人终于清醒。眩晕似乎减轻,竟感觉饿。强撑着起身,发现周围无人,于是自己下床,一步一步挪向屏风外的房间。
侍女们在。我轻声说,能不能倒碗茶来。她们面面相觑,并不行动。大概她们听不懂汉话吧。只有自己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