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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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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知道你们安全了就好。”那个人说。
  小马也忐忑不安地问对方身体是否不舒服,那人说目前尚好。小马听了,心里仍有结,他身体目前还好,可到了医院说不定就检查出个什么问题。
  小马往身后一望,他的车子就像弱小的儿童被人痛打了一顿,委屈地立在一边。小马想为他的车子讨回公道。可他只保了基本险,心余力绌。
  双方彼此记下了电话号码、地址、驾驶执照号码和保险公司资料以及一位证人的电话。那个人见他们态度诚恳,又过来谈言微中地说:“不用太着急了,我有全保,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几个人才松了一口气。天舒对小马说:“那就好了。话说到这儿,我又不得不说了,美国人遇到车祸,第一个反应,是要救死扶伤。中国人第一个反应,到底是谁的错。”MARY不屑地说:“如果我是开奔驰的,又有全保,我也会这么有风度的。归根到底,是个经济问题。”
  “塞翁失马,此何遽不为福乎?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小马到这个时候,还如此文绉绉的,真是个书呆子,“不要考虑这么多,只要人没事就好。”
  回到家里,小马给当律师的朋友老崔打了个电话。老崔在美国日子比较久了,对资本主义的无比优越性了解得比较充分,当然利用得也是比较充分的。他听后,大快人心地说:“你们不要担心,说不定是个发财的机会。你的车子早有几个小毛病,搞得好的话,你不仅可以把车子里里外外彻底修理一遍,还可以说被撞出了个什么后遗症,要他个几万也是不过分的。”
  “我们也不那么贪心,只要把车子修好就行。再说我们身体都挺好的,没有什么事。”
  “这你就不懂了。上个月,我帮一个出了车祸的人打官司,他也说没事,到了医院,才知道手骨歪了。当然,有可能他的手骨本来就是歪的,但只能说那个撞车的人倒霉。”
  “那,听你的意思是……我们手骨也歪了吗?”小马疑惑地问。
  “你们的手骨可能没歪,我可以给你找别的理由。比如,你近来精神恍惚,心跳加快,论文也写不出来,与太太无法恩爱什么的,这都是损失。”
  小马听到这儿,想,难怪美国民意调查,人们最讨厌的人就是律师,他们简直无事生非、无孔不人。一个美国老太太要了一杯咖啡,自己不小心泼出来被烫了,可以告下两百九十万美元的赔偿。
  小马最终没有去敲诈人家,一来他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撞了谁,二来他无心去打官司,那一打就是几个月的持久战。
  另外,他也记得临出国时,他的导师、早年的留美博士对他的教导:中国人有些时候“忍不住”想占点小便宜,在越是法治的国家,越是要老实。别看有时候,恶人当道,但他们摔起跟头,比谁都惨。老实人最终是不会吃亏的。
  小马只是想把车子修修好。
  许多人听说了,都说他读书读呆了。老崔说:“多少人等这个机会都等不到。在美国最幸运的事,就是被大富翁撞上,出个什么车祸,本人没有受伤,又能赚上一笔钱。”
  三、突然她很想家天舒回到家。出了一场车祸,她的气色很不好,倒头便躺在沙发上。这时,电话响了。
  每次电话响,她都以为是苏锐打来的,却总是接到讨厌的推销电话,让你订个报纸,买个保险什么的。起初出于礼貌,耐着性子听,婉言拒绝,时间久了,一接到就说我没有兴趣。_有家保险公司打了三次电话给她,第一次问她喜欢MULTI -LEVELSALES 吗?说白了,就是国内说的老鼠会,天舒断然地说不喜欢。推销员立刻说,好,那你将喜欢我们公司。接着长篇大论,让人想捂住他的嘴。
  第二次,他打来同样的电话问了同样的问题,天舒说喜欢,想看他怎么回答。推销员立刻说,好,那你将喜欢我们公司。接着长篇大论,让人想挂上电话。
  第三次,他又打了电话,天舒第一句就说我不信这些东西。对方的回答更是好,“你当然不用去信它了,它又不是宗教。”
  天舒哭笑不得,他们如此好反应,做什么不行,非得干这行。挂了电话,想到了《推销员之死》,有点后悔。推销员的压力很大,据说,打一百个电话,只有两三个是有兴趣的。人们拒绝他们的产品,连他们的尊严也一并拒绝掉。这种人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应激反应产生越多越快,人也越早越快地死亡。想到这儿,她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心就溢出来,决定以后把他们介绍给阿晴。她有钱。
  后来知道苏锐根本不可能给她打电话,就连电话也不接,放着答录机,听到有价值时,才拿起电话。
  电话声仍是固执地响着。答录机出声了:“天舒啊,你不在呀,知道我是谁吗?”
  天舒锐利地进人电话的那一端:“小安啊?!”
  “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呀。”电话那端传来小安甜美的笑声,“知道我在哪里给你打电话吗?”
  “哪里?”天舒此话一出,立刻悟出什么,叫道,“你在美国?!”
  “BINGO ,答对了,我在纽约。”
  小安说,她认识的人当中只要真正想出国,且为之奋斗的,还没有一个出不成国,你签个八次九次证,就没有签不到的。
  “人只要有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小安说。
  天舒问:“不是吧?”天舒指的是自己在情感上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安答:“是的。”小安指对一些事情的来之不易,是有感而发。
  而这“不是”与“是”,显然有感于她们在国内和国外这一年的经历。
  “你的学校怎么样了?”
  “忘了它吧。”
  “你的拍拖怎么样了?”
  “忘了它吧。”
  小安知道天舒的事情,笑笑:“不谈这些,那谈什么?”
  “谈广州的事呀。”
  小安说了她们共同熟悉的老师、同学、城市、街道、小吃、电影,天舒倍感亲切。说到某个人,已经记不起名字,就说:“还记得那个吗?就是那个特别窜的,以为自己了不起的,现在发了。”“还有那个,家里很有钱的,他结婚了。”
  广州的变化非常大,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在变化不大的美国,不容易有时间转眼即逝之感。刚到美国时,和小马谈起国内的事情,小马说:“我离开中国五年多了,国内的许多事情我已经不知道了。”当时她还笑他做作,现在也有了这种感觉。
  突然她很想家。小马和唐敏说,刚来的头一年都这样,时间长了就好了。小马和唐敏自然是好心,可到了天舒的眼里,就成了两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这会儿她真的很想家。
  她喜欢逛广州夜市,与吆喝的人讨价还价,人家说二十,她还十块,人家又说十八块,她再讨到十二块,最后十五成交。她高兴地把省下来的钱买羊肉串吃。有时也会砍不下来,人家叫五十块,她只出十块,人家不高兴了,说,小姐,你慢走。她快乐地走掉,因为她也没想买。在美国买什么都是刷卡,有什么意思呢?
  她喜欢吃广州的早茶。在旧金山的唐人街里吃了几回早茶,就因为有那么一点亲切,竟让她说出——“这很像广东的早茶嘛。”现在心里偷笑,差远了。
  而在天舒想家之际,却从机场接回了返家的杨一。
  这次回国,杨一与前男友ERIC及他的女朋友一起去中国。三人行,杨一就是这样地拿得起放得下。杨一回国还真帮安宝行先生联系了一份工作。回国的感觉很好。最大的感觉是——她刚到美国的前三个月,看见美元,就自动地折算成人民币,看看合不合算;现在回国了——她又无意识地把人民币折算成美元,觉得北京的东西也不便宜啊。
  回程的飞机上,杨一哭了。ERIC问她,怎么了?杨一说:“你理解不了。”她想从她出生到现在,父母所付出的心力,无以回报,是他们把她培养成正直、有头脑、上进、身心健康的青年。这样,十几个小时过去,她已经到了美国。
  人美国海关时,“美国公民人关处”特别显眼,ERIC和他女友得以长驱直人。美国海关与中国海关正好相反——他们自己人高于外国人一等。美国海关对待外国人,虽然比中国海关礼貌客气,见了面说“HI”,离开时说“BYE ”,但那架势,外国人就是无法与他们美国人同日而语。杨一人两个关,都无法享受最佳待遇,只觉得自己腹背受伤。
  天舒见到杨一就说:“太可怕了,我简直就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接你的。”天舒的开车技术还不行。
  天舒开车是由周围几个朋友教的。先是杨一,杨一历来爱教育人,且诲人不倦。使得天舒开车的一招一式都是“杨派”。杨一回国,轮到小马,小马在教太太开车,连天舒一起带上。周末到阿晴家,又由阿晴陪她练车。不少时候,他们的开车习惯和教法有出人。天舒无所适从,说,杨一教我要这样子。小马很不痛快地说:“这样是不对的。”天舒又对阿晴说,阿晴更是霸道:“中国人开车都很不规范,都是自己瞎练出来的,我这是从驾驶学校学回来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每个人都认定自己是真理。
  天舒小心翼翼地定夺分寸,就像儿子需要在母亲与老婆之间找个平衡点一样。她吸取百家之精华。一开始只开二十五迈,像蜗牛爬一样往前驶。杨一常笑她。以前听过一个笑话,一个人在路上开车,看见前面有一辆车子缓缓而行,却不见驾驶位上有人,以为撞见鬼了,超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小老太太卧在方向盘下面开车。现在看见天舒,杨一就想起这个笑话。前面一有人开车慢了,杨一就笑:“那个人跟你一样。你这速度与自行车赛跑也赢不了呀。”
  有一次,杨一陪天舒练车,右拐时,天舒害怕一直不敢拐出去,后面开着大大声摇滚乐的跑车放话了:“YOUGO,GRANDMA(走啊,祖母)。”天舒这才慌忙上路。
  后面的车子“哧溜”超过她们。开车的是一个美国少年,典型的比酷的一代。
  现在,天舒拿到驾照了,就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惟命是从——把谁的话都当真传。她开始烦别人没完没了的指点。从被别人摁喇叭,到摁别人喇叭了。刚开车时,看见行人穿马路“跃跃欲试”,不知道是踩油门还是踩刹车,现在已经学会了冲行人挥挥手让他们先过去。
  杨一不知道,仍不时地指点着:“注意速度。”“你刚才那个刹车太急了。”“注意后面的车辆。”
  可天舒的态度全变了,不像以前一口一个乖巧的“噢”,反而不耐烦地说:“你少说几句,行不行?”杨一这才住了嘴。
  杨一回了一趟国,好吃好住,人又结实了一圈。回到公寓,她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北京早上七点,我爸妈快上班了,我得赶快给他们打电话。”
  “你的手表还是中国时间呀?”天舒问。
  杨一笑笑:“再留一天中国时间吧。突然有点舍不得调过来。”
  天舒也笑笑,表示理解。
  杨一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后,开始整理东西,她一边开箱子,一边说,以后要少回家才好,又胖了。
  “你觉不觉得我胖了?”
  天舒开了小差,想起小马和他太太。
  “你怎么了?我在问话呢c ”杨一用手在天舒眼前晃了晃。
  杨一主意多,分析在行,天舒许多时候会请教杨一,就问:“如果你知道一个关于你朋友的真相,而这个真相是会伤害到这个朋友的,你还会不会告诉他?”
  杨一叫:“你是说我真的很胖了?”
  天舒叹口气:“我是说小马,他们也快不行了。”
  杨一松了口气:“不是指我就好。”
  “你一点也不胖。按中国人的标准叫丰盈,按美国人的标准叫苗条。”
  “你的眼睛真是越来越宽容了。”
  “我要不要去对小马说呢?”
  “你少去当大嘴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可以从以下几点的分析得出利弊……”
  杨一来劲儿了,天舒立刻制止了她:“打住。我知道了。”
  杨一耸耸肩,接着整理行李。
  “国内有什么消息啊?”
  “多了。你点吧。”杨一的兴致来了,“从中央到地方。”
  “我当然不是说这种新闻,我是说那种新闻,花边新闻,比如谁和谁结婚了。”
  “我没注意。”
  “那谁和谁离婚也行呀。”
  “离婚,你更爱听了。”杨一笑,“还是一个在读博士生、科学工作者呢,其实啊就爱听这些八卦……”
  “我只是比较接近生活罢了。”天舒也笑。两个女生的笑声就在小小的公寓里四处晃荡。
  “瞧你出息的。”
  天舒小声地说:“我这点出息可是只有你知道噢。”
  杨一点点头。
  天舒又追加一句:“你可要替我保密啊,不要告诉别人噢。”
  杨一笑:“好,我不告诉别人你有这嗜好。”
  天舒叫:“拜托!这什么时候就成了我的嗜好,再传下去,就成了‘天舒是以花边新闻度日的小市民’,要知道我大多时候是很好学的。”
  杨一更是笑:“是啊,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万一让苏锐也知道了……”
  天舒笑容马上消失,说:“提他干什么?”
  “他也回来了,听说……他和林希又分开了。”杨一虽说人在他处,消息还挺灵通,看来内线不少。
  “关我什么事!”
  “你的表情就像关你的事。”
  “乱讲。”天舒一边说,一边猛吃杨一从国内带来的零食,“你不介意我把它们都吃了吧?”
  “口下留情。我要送人,很贵的。”
  “很贵?那正好了,我的馋劲也是很贵的。”天舒狠狠地咬了一口。
  杨一见状不言,想在心里。天舒的生日快到了,杨一很热心地要帮天舒过生日,要请一些人来家里热闹一下。杨一刚回来,正在与时差做坚强的斗争,就又有事让她操心了。
  她觉得自己重要得一塌糊涂。


第十四章


  整个暑假我烦透了,心情跌到了最低谷。读着可读可不读的书,看着可看可不看的电视,做着可做可不做的事。听了一首《垂死的天鹅》,柴可夫斯基把悲情写到了极点,我潸然泪下。现在好不容易开学了,我们实验室发生了许多变化。这些变化都在预料之中。唐敏与董浩分居了,小马离婚了,都是不好的消息,哦,邝老师打算回国了,这算是好消息吧。他终于可以歇歇了,我们都为他松了口气。
  ——陈天舒一、容易受伤的男人开学后,小马的暑期项目完成了,同时他的短命婚姻也结束了。
  “小马,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
  “小马,你跟我这些日子,应该知道你不是我要的那种人。你无法给我要的那种生活水准。”
  小马知道她的意思,他确实害怕陪她上街。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直冒冷汗,从吃的到穿的,她都十分在行,对美国的名牌比在美国生活数年的小马熟悉十倍,甚至连卫生间用的卫生纸都要好牌子。小马跟在后面,用没钱男人很虚的窘迫的声音小声地说:“这些……太贵了。”她皱皱眉:“贵吗?国内也要这个价呀。”小马弄不明白的是,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她在上海的月收人不过一千出头,如此“高尚”的生活方式从何而来?更让小马奇怪、难堪的是这么时尚的女子,有时候又特别爱占小便宜。有一次,他们去樱桃园,当地的人把樱桃装成一小袋子一小袋子,每袋三块钱。
  她只想尝尝鲜,又不想买一整袋,就对人家说,她买半袋。
  卖主想了想同意了,递了个袋子给她。她专挑大樱桃,装了大半袋,卖主面露不悦,小马脸红了,这不是破坏中国人形象吗?她挑完,付了一块五,就走了。小马赶紧又付了一块五,说了句对不起。
  但是小马还是极力挽留太太,他选择了一下表达的方式,说:“我现在的生活是不好,以后慢慢会好起来。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我找到工作,总会好起来的。”
  MARY苦笑:“小马,你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你的年纪和你的思想是不相称的。好,就算你找到工作,年薪六万,再高些算八万吧。除了税,你还有多少?什么时候可能买游艇?又什么时候可能在BEVERLYHILLS (比佛利山庄)买房子?”
  小马瞪着眼睛看她:“那你跟我干吗?”
  “我想出国,我在国内活腻了。”
  “你这条件,要出国也不需要找我吧?”
  MARY笑了:“没有人愿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我办出国,只有你。”
  小马听了,肺都气炸了。这话等于是说,没人那么傻,只有你会上当。
  “小马,你是一个好人。真的。以后找一个安分的人过日子。”
  “这点不用你教。我就算打一辈子光棍,绝不上第二次当。”
  她安慰起小马:“就权当经验吧。你受了这次挫折,一定会很用功,刻苦努力向上,以后事业上也肯定很成功。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女孩子投怀送抱呢。那时,你会知道今天的这一切对你是一种刺激和动力。说不定你还会感谢我呢。”
  小马惊骇地盯着她,她年纪轻轻的,外表清纯,内心竟如此老到世故,像条老泥鳅。
  小马摇摇头:“你太可怕了。”
  MARY自己也说:“我是那种会让男人痛苦的女人。”
  MARY跟人走了。小马没有问是谁。
  无论跟谁,小马相信MARY是选择过的。因为她时常评点各国男人:中国男人有责任感,法国男人最浪漫最有情趣,日本男人和印度男人都很好色,美国男人最知道体贴太太……那口气,天下各国男士都到她这儿报到且被筛选过。
  今天无论跟谁,定是层层选拔后的结果。而且MARY临走时告诉他,她从来不担心,她是胆大心细的人,从来是只做投资,不会去冒险。即使这个人对她不好,她不担心找不到第二个小马,一定有人追她的。她说她对此充满信心。当时小马还说“塞翁失马,此何遽不为福乎?此何遽不能为祸乎?”“福祸相依”等等。现在才知道,祸就是祸,且祸不单行。这不是吗,都临到小马头上了。
  小马对MARY是极好的。她来美国没有打过一天工,小马舍不得她去打工,他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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