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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4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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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亲手制作了一件又一件的礼物,可你从不出现。不,出现过一次,在休明叔叔的花圃里,匆匆来、匆匆去,你去看的根本不是我,我只是凑巧在那里而已。这件事像小石子一样硌在我心里,阻止我形成道士之心,影响我的修行。往事不逝,逐日增生,书上说这叫‘珍珠劫’,我今天就是要打破这颗多余的珍珠。”

    蚌类不停分泌液体包裹那些混进体内的沙砾,造出一颗颗珍珠,结果虽然美丽,对于制造者来说却无意义,它的感受绝不会有半点舒服。

    “祝你成功,但这与我对你父亲的承诺无关。”慕行秋笑了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张灵生死前托孤的场景。

    张香儿心中有一道珍珠劫,慕行秋心中却有一连串的珍珠,是不是劫他不知道,但他一颗也不想丢掉。

    张香儿再次升空,“不重要了,祖师会帮我斩断此劫,三天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会被关进拔魔洞,我再也不用……”

    “拔魔洞?那里就是我的归宿吗?”

    “祖师不杀人,连妖族都不会亲手杀死,所以你战败之后会被送进拔魔洞。”张香儿顿了顿,“你盗走魔种,又以魔种为武器与祖师斗法,进拔魔洞……是你应得的下场。”

    “是啊,道统都这么认为吧?”

    “当然。”张香儿开始觉得古怪了,向百里之外的皇京飞去,远远地又送来一句话,“你若肯改过,祖师会原谅你,他对所有道士出身的人都很宽容……”

    张香儿消失了。

    慕行秋重新躺在草地上,随手又折了一截草棍放在嘴里,低声嘀咕道:“照顾人还真是麻烦,张灵生。你果然懂得怎么报复我……仔细想想,我好像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慕行秋自言自语,他给张香儿留下过不少修行用的丹药与材料,但他的确从来没去特意看过她,听说她在西介国公主和沈休明那里得到充分的宠爱,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必要出现。

    “还好,她是道士,自己能迈过这道坎儿。”慕行秋真希望就这么一直躺着,永远都不用起来,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可事情自己会找上门来。张香儿走后没多久,龙魔就从空中飘然而降,在慕行秋身边抱膝而坐,她的肤色还有些发蓝,但是身体基本复原了,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好像在回忆什么好玩的场景。

    “小姑娘断不了珍珠劫。”龙魔说。

    “昆沌会帮她。”

    “过后小姑娘会后悔的。”

    慕行秋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他现在正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不关心任何事。甚至不关心三天后的斗法,“你不感到厌倦吗?”

    “厌倦什么?”

    “目标一次又一次地接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远去,你总是打不破拔魔洞。而我的面前总是有新的对手,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你不感到厌倦吗?”

    龙魔想了一会。“不厌倦,我觉得很有趣,试想一下。如果我很早就打破了拔魔洞,放出一堆一见阳光就化成灰的魂魄,那我现在大概就会变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你知道吗?刚得到魔劫的时候我还有点遗憾哩,担心这回终于能够成功,然后我就真的没有追求了。”

    慕行秋扔掉嘴里的草棍,坐了起来,“没错,我为什么要厌倦呢?敌人并非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一直就在那里,可是当我太弱的时候,我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也瞧不上我。所以一切并非重复不变,我有所得,一直都有所得。”

    龙魔笑了,“你能挨过这三天吧,魔种对你的影响可是越来越明显了。”

    “非如此不足以操控魔种。”慕行秋坚定地说,他刚刚将一丝魔念驱逐出脑海,又恢复了从前的斗志。

    “你不用非得这么辛苦的。”龙魔温柔地说,就像同情自己的遭遇。

    “机会不能浪费,如果不用进拔魔洞就能击败昆沌,岂不是更好?这一战我要全力以赴。”

    “一心本用、无心之用,除了念心科传人,真的没人能向你解释它们的含义了吗?”

    慕行秋摇摇头,“只有她们。”

    “她们只是一些腐朽的魂魄,是不是记得这些事情很难说,就算记得也可能毫无用处,毕竟念心幻术第十层、第十一层从来没有修成过。”

    “所以这只是机会,而非必胜之道,所以我才要全力以赴准备三天后的一战,争取不用进拔魔洞。”

    慕行秋转向龙魔,严肃地看着那张与芳芳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面孔,“答应我,好好照顾慕冬儿,还有……”

    龙魔笑了一下,“啊,你也给我留了一个‘大麻烦’,还好,我喜欢多管闲事,只是杨清音真的会恨死我了,他们母子分离这么年,都跟我有关。”

    “她的心胸很坦荡,最后会理解你。”慕行秋也笑了笑,“机会越多越好,一次、两次不够,还得有更多后手,如果我还是打不过昆沌,进了拔魔洞也出不来,那么最后的希望就在慕冬儿和……霜魂剑身上。”

    慕行秋不自觉地在右肋处摸了一下,用法术刻在上面的霜魂剑已经被去除了。

    “你为天下人而战,天下人却视你为笑柄,真是讽刺。”

    “我不为天下人而战,甚至不是为亲人朋友而战。”慕行秋站起身,望向皇京,“我曾经在他面前逃走,就要再回去向他挑战,我为自己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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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心坚如石

    夜已经很深了,小酒馆里走出一名年轻的道士,在门口东张西望,显得有些紧张,好在皇京的居民都已入睡,街上非常安静,否则的话,看惯了道士的冷傲清高,他们一定会觉得这名年轻道士不合格。

    年轻道士缓步走向街口,目光一直不离站在那里的左流英。

    左流英在白天的斗法中如大家所料输给了祖师,在这之后,就没有多少人继续关注他了,整个皇京都在议论三天后的约战和那个叫慕行秋的人,每每以摇头开始,以大笑结束。

    左流英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只当他是战败之后的沮丧。

    年轻道士走到左流英身前十余步时停下,他只能看见下半张面孔,等了好一会,帽檐儿慢慢抬起,他看到了整张脸,在月光下俊美得像是一朵鲜花,唯独那目光直透人心,给鲜花抹上了一层寒霜。

    极少有人能在左流英面前保持镇定,年轻道士更不能,他微微抖了一下,像是要跳起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施以道统之礼,姿势略显生硬,好像刚学会不久,“庞山弟子沈存异拜见……拜见左……前辈。”

    左流英已经退出道统,首座、道士、道友这些称呼都不适宜,许多人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沈存异却是个实诚人,总觉得称呼必须具有实际意义,想了半天,叫出了“前辈”两个字,话一出口脸就红了,因为对面的左流英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

    沈存异长得很像父亲沈休明,即使成为一名真正的道士,脸上也是一副担心自己不够努力、难以获得其他人认可的紧张样子。

    慕行秋会怀念这样的神情,左流英却不在意,目光冷淡,也不吱声。

    “我父亲是沈休明。从前也是庞山弟子,但是没有凝丹,后来他给庞山种花……”

    “我认得你父亲。”左流英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虚空中传来,空洞而缥缈,本该具有的语气与情感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沈存异吃了一惊,终于瞧出事情有点不对劲儿,“前辈受伤了吗?”

    左流英缓缓摇下头。

    沈存异脸更红了,“对不起,我的内丹才达吸气六重。什么也看不出来……”

    “找我有事?”左流英直接问道。

    “我……我来向前辈寻求建议。”沈存异小声说,看到左流英并无拒绝之意,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自己的修行已经到头了,再炼下去也是在浪费时间,我想……我想回家,可他们说我这是遇到了思乡劫,若能割舍父母亲情,修行会因此上升一大截。我拿不定主意。一直想找道统以外的修行者询问意见,可是……对不起,我太啰嗦了,请前辈原谅。”

    “你想退出道统?”左流英向前迈出一步。

    沈存异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的道士之心可算是一塌糊涂,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是,我曾想过退出道统。前辈和慕行秋叔叔都退出了道统,我觉得自己也可以。”沈存异回头望了一眼空中的道统塔,“我原打算道统回归、与妖魔的战争结束就退出的。斩妖除魔毕竟是道士的职责,我不能退却。但是现在有了祖师,妖魔不堪一击,好像已经用不到我了,但另一方面,祖师出世以来,大家的修行都变得容易一些,我又觉得现在退出道统太草率了……”

    为了说清楚自己的内心矛盾,沈存异的确有点啰嗦,左流英安静地倾听,偶尔迈出一步,当沈存异终于说完的时候,两人相距只有三步之遥。

    即使对于普通人,如果不是特别相熟的话,这个距离也显得有点太近了,沈存异站在原地没动,完全是因为尊重对方。当左流英抬起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时,沈存异本能地做出躲避动作,对于道士来说,任何接触举动都显得太危险了。

    可他没能躲开,左流英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下来,沈存异身子向左边微微一倾,勉强站稳,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父亲总跟我说起左前辈和慕行秋叔叔的事情,我一直当你们……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左流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却不承认自己受伤,沈存异突然醒悟过来:“前辈还在与祖师斗法!”

    左流英与昆沌的斗法并未结束,白天他输了第一战,大部分记忆都已展露给昆沌,就在众人将议论焦点由左流英变成慕行秋时,两人开始了第二战,因为在左流英的脑海中还有一小块记忆没有被夺去。

    这块记忆里隐藏着他与慕行秋共同制定的计划,种种迹象显示这个计划与如何寻找魔魂密切相关,昆沌因此一定要得到。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斗法,比拼的不是法力强弱,而是幻术技巧,因此就连一些实力颇高的散修也没看出来,只有极少数服月芒道士知道这场斗法的存在,谁也没有随意宣传,像沈存异这样的低等道士对此一无所知。

    左流英有备而来,他将这段重要的记忆封闭起来,加持了五十五道法术,只需稍加触动,他就能将记忆彻底毁掉,即使这同时会损伤其它记忆,也在所不惜。

    左流英的意志已经充分传达给了昆沌。

    道统第三十八代祖师此刻正坐在道统塔第八层的小房间里,施放出一道又一道精妙的法术,这些法术兵分两路,一路用来牵制左流英,令他无法毁掉自己的记忆,另一路在他的脑海中长驱直入,逼近那段重要的记忆,小心地拆解包裹在外面的五十五道加持法术,不敢多用一点法力。

    斗法已经持续了至少五个时辰,左流英的法力都被牵制住了,这已经不是见招拆招,而是纯粹的被动应战,他就是昆沌手中的傀儡,受到操控,与昆沌的另一只手玩互搏游戏。

    左流英就像是在漫天的狂沙之中与一个多臂怪物战斗,偶尔能斩断一两条手臂,可他从来见不到怪物的身躯,甚至说不清它在哪个方向,到处都有手臂,到处都有攻击。

    他迫切地需要一块坚实的立足之地以便站稳脚跟,就在这时,沈存异来了,一名吸气六重的小道士,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态中走进了如火如荼的战场。

    “他没办法控制整个道统了。”左流英说。

    “什么?谁在控制道统?”沈存异莫名其妙,有点后悔来找左流英寻找意见了,可他在道统里很难找到能讨论这个问题的人,一谈起退出道统,只会引来惊奇与警惕的目光。

    “纵有滔天之水,也只能顺势而流,湖泊有几个出口就有几股流水,太多的话就会引来决堤,伤人也伤己,法力是湖泊,法术是出口。”

    “前辈……您到底在说什么?我……要不我过几天再来。”沈存异真的紧张了,终于发现来得多么不是时候,误入了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地方。

    左流英的声音仍然空洞得缺少生气,这是因为他没有多少力气用来说话,刚刚走过来的这几步就已非常艰难,“道统讲究顺其自然,就算是庞山宗师也不能强迫你做出决定。如果觉得为难,你用不着非得退出道统。你想家,那就回家,厌倦了修行,那就停止修行。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日后也可以改变主意。”

    “真的?”沈存异眼睛一亮,他知道“顺其自然”的原则,可是如何利用这条原则,怎么做才能不违背道统的戒律,却从来没人教过他。

    “你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左流英说,从来没如此认真地教导另一个人,“心坚成石即是自然,道统也只能顺应,不能拒绝,隐士就是这样暂时退出道统的。做出你的决定吧。”

    “现在?”

    “就是现在,一念既生心境已动,若不勇猛精进,哪来的心坚成石?”

    沈存异若有所悟,认真地想了一会,终于坚定地说:“我要回家,必须回家。”

    左流英点下头,收回手臂,帽檐微垂,又进入纯粹的斗法状态。

    他终于发起了一次反击,用的不是法术,最终却会影响到法术。

    沈存异转身跑向小酒馆,那里是道统塔的入口,他感到身轻如燕,心中的种种犹豫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此时的状态算不算“心坚如石”,但他的确不再需要任何意见了。

    在酒馆门口,沈存异仰头大声喊道:“我是庞山弟子沈存异,我要回家,现在就走,请听到的道友替我转告庞山宗师,他出门了,很快会回来,但我不想再等了。”

    没有道士应声,沈存异也不在意,心一横,将憋闷已久的另一桩心事也喊了出来,左流英说得对,一念既生心境已动,与其让它扰乱自己的心境,不如直接来个了断。

    “张香儿,我喜欢你!虽然你不愿与我结缘,也不想跟我回家,我还是喜欢你。就是这样,我别无所求,再见!”

    沈存异感到一股热气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向外涌出,他一下子知道“心坚如石”是什么感觉了,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只有此时此刻,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张香儿的高傲也好,其他道士的嘲笑也罢,都不能影响他现在的心境。

    “谢谢左前辈,你跟我父亲说的一样厉害。”沈存异召出法剑升上天空,向城外飞去。

    左流英也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昆沌无所不在的攻势出现一个小小的漏洞,左流英仍无胜算,但是能为慕行秋开辟出一小块阵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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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 烦躁之心

    这天早晨醒来,皇京内外的居民都感到些许疲惫,身体倒还好,心里却没有了前些天的热情与兴奋,怅然若失,甚至不愿意起床。

    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也不陌生,从前,当他们干了一天的累活,或者遇到倒霉事的时候,次日一早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所以居民们强迫自己下地穿衣,在家人面前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走出房门望向空中的道统塔,满心期待从那里能找到一点什么填满心中的空虚。

    可他们失望了,道统塔巍然不动,神奇的力量却减弱不少,无法驱逐人心中的失落与沮丧。

    天空也有些阴霾,但这很可能预示着一场寻常的秋雨。

    从天下各地赶来的修行者们更早发现异常,尤其是那些趁着夜深人静做修行功课的人,在天亮前察觉到修行进展在逐渐变慢,似乎又要恢复到从前的正常速度。天亮不久,预感成真,修行者们成群结队地飞向道统塔查看情况。

    直到这时,人们才注意到站在街一动不动的左流英仍在与祖师斗法。

    知道了原因,大家松了口气,觉得又有盼头了,祖师当然会胜,很快就能大获全胜,于是一切又能恢复正常。

    虽然祖师出世还不到一个月,皇京已经将他的存在视为“正常”。

    左流英与昆沌的斗法进入了更复杂的胶着状态,左流英仍处于完全的弱势,加持在那段记忆上的五十五道法术损失过半,他却分不出任何法力加以补充,他还没有落败,全是因为昆沌过于自大。

    昆沌以神灵之形降世,对自己拥有的强大力量尽情挥霍,在一片极为广大的区域内维持着各种法术,其中道统塔享受到的最多。其次是皇京内外,随着距离的增加,法术逐渐减少,可即使是最偏远的地区,他也会偶尔发出一道法术,让众生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这不只是炫耀,也是为了寻找魔种和魔魂的下落。

    昨天夜里沈存异帮了左流英一个大忙,他是道统中的一个小人物,却形成了足以影响全局的小小漏洞:他的思乡之情表明昆沌的法术在减弱,已经不能将全体道士都掌握在手里。他在酒馆门口叫喊的那些话,更是惊动了整个道统塔。

    道士们并不认可沈存异的决定,可他们的心境受到触动,暗藏着的情绪逐渐泛起,原本镇定的人仍然镇定,心存怀疑、迷惑、警惕等情绪的人却也不少:祖师的出现太突然,又是十多万年前的二代弟子,即使对道士来说,这也是一件违背天地至道的怪事。

    昆沌完全可以不理道统塔里的这些心境波动。可他做不到,他不能允许自己创造的完美之物出现一丁点的瑕疵。越来越多的法力留在了道统塔里,用以平衡道士们不该有的各类情绪,皇京等地享受到的法术自然减少。

    左流英的压力没有因此减轻多少。可他的斗志却受到极大地激发,终于,他大致看清了这团迷雾的边界:昆沌的法力并非无穷无尽、无边无际,他也有极限。虽然对左流英和慕行秋来说,这个极限过于遥远,但总算是有一个目标。而不像从前那样茫然无知。

    整个皇京都盼着祖师快点获胜,斗法却迟迟没有结束,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中,左流英坚持到了第二次入夜之后。

    百姓们都去睡觉了,修行者也逐渐退去,人人都想,睡上一觉,或许明天一早一切都会变好。

    可是再次睁眼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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