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亲好像没反应过来这后生到底是谁。子女代替家长前来问候,是平常的事。小伙子握手的同时,嗓音明晰道:“我是邹大伦的儿子,我父亲去世前,有东西交代我,让我务必送来,交给您!”然后,他拿出了两张照片,递给了我父亲。
突然,父亲的血液凝固不动了,一道阴沉的目光像是一头烈豹从密林里向对手扑来,寒光闪烁,想要穿透对方内心,可是,小伙子真诚的微笑迎接他,让他的尖利钝住了。后面,又紧跟着走来一个访客,小伙子便客气地点头道别,临走还说了保重、节哀之类的话。
父亲在努力克制,从他额头脖子上褶皱扭曲度可以看出。等到客人离去,怒不可遏地爆发了。他好似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后的反弹,反弹的力度使得身体和情绪变得歇斯底里。“ ”的一声,他先摔掉手中的紫砂茶壶,茶壶飞进了书柜,砸破一个瓷盘,裂片四溅。
既而,他动作格外敏捷地冲进了卧室,手拿宝剑冲出来,口中发出一声大喊:“死吧,都去死吧!一了百了吧!”他呼啦啦扑向母亲遗像前的花丛,对准地上、台子上排列的那些花篮,白色花束,挥舞起宝剑乱砍乱打,稀里哗啦,砸碎的玻璃迸到墙上,水洒到地板上,刚才还沾满露珠的鲜花——马蹄莲,百合花……顷刻间断了枝。
美丽的花瓣四处飘洒。灵堂狼藉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们惊骇。大家试图上前抓住他,他扭动,他挣扎,抗拒地挣扎。他的痉挛和疯狂反弹源自一种恐惧,感到耻辱的恐惧。在他的灵魂中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一条裂缝在他眼前骤然崩开,黑色的裂缝,寒冷不可把握且具有一种吸力。他的眼睛顿时黯淡,他被吸向这彻骨的寒冷、虚无与空虚的深渊。这种黯谈让人真切地感到,父亲那因在孩子面前失去尊严而显示出来的羞耻而愤懑的目光,在房子里游走。手里的宝剑烫着了父亲的手,他打了个冷战,一瞬间,他停留在镜子前,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滑稽,像个可笑的疯汉,似乎他意识到生命里许多美好都成了镜花水月。
父亲挥舞的宝剑停住,停在空中,他充满仇恨的眼睛,与墙上镜框里母亲观察人世的黑瞳孔相对,瞬间,他躲闪了,僵滞地躲闪,女人这双审视的眼睛那么尖厉地向他刺来。过去的时日,父亲从未、连一秒钟也没有如此怯懦地面对妻子,垂下,或闭上他的眼睛。
第二部分
第三章(2)
两张老照片
冰冷的利剑将我的神经撕裂成了两半。多么残酷,逼迫我直面父母的灵魂。闹丧,这俩字,不能提,一提便揪起我心里生生的痛楚。笼罩着死亡阴影的家,涌动着一条黑暗、悲剧性的潜流,这条潜流时常逸出河床,冲进平静的日常生活,健忘的我们,好似一条努力逃避这个河流的小船,多么向往喜悦和宁静的风在身边吹拂,可又一次次被潜流带入困境。
母亲尸骨未寒啊,父亲闹丧,实在丢脸,按中国民间说法不吉利。发生在我们家,且肇事者是我那一贯儒雅、顾及脸面的父亲。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这番景象,无论如何都不能向别人解释它的荒谬。在母亲遗像前,面对残花败叶的惨状,还有父亲那失态的疯狂,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哀伤,既不能与父亲争吵,又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懑。争吵只能让本来荒谬的现实更加不堪。我们能做的,就是默默无声,敛拾起那花朵的尸骨,重新归置灵堂,我甚至不敢仰视母亲遗像,不忍凝视她的眼睛。那个早晨当我跪在地上,用手抓起花瓶的碎玻璃,细屑扎进指尖,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花朵叶片上,洇开成淡红,一刹那,一股深深的罪孽感撞击胸膛,垂下头颅,跪向母亲,我的热泪滚滚而下。
在父亲疯癫闹丧前,来访的那个无意中激怒父亲的小伙子到底是谁?显然是头次见面的。他自报家门很清楚,是邹大伦的儿子,还有他带来了两张照片,问题就出在这个照片上。两张黑白老照片,发黄的底色加上照片边缘磨损的程度,一看便知年代久远。第一张,上面是几个身穿八路军军衣的年轻人合影,背景是窑洞,照片底下用钢笔小字注明:1943年7月延安,从左至右:苏一亭、邹大伦、柏香茗、苑志豪、吴品三、夏天庚;我们终于在照片上认识了父母常常提到的老同学和战友。照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有笑容的,人人表情呆滞麻木。站在他们中间的母亲依旧短发,鼓鼓囊囊的军衣扎着腰带,背着手,打绑腿,岔开八字脚,十足男人像。兴许是阳光刺眼,母亲嘴唇干裂,还微微皱眉头。自然,父亲是喜爱收集照片的。他最乐于摊开相簿,跟孩子唠叨,这是谁谁谁,找一找哪个是我?这是在哪个重大战役后、谁谁牺牲在那个战役了!他总是发议论,说,国家和解放军为什么不搞收藏老照片档案馆!这是一笔财富,独一无二的文献!啊!你想一想,一百年后,后人就可以根据我们的相片,复原19世纪20年代标准妇女和男人形象,明白吗?想像一下,假如你手里拿着成吉思汗手下官兵的画册,懂了吧,一回事,得让后代了解我们是一群怎样的人!
这张照片很特殊,所有的战友里,惟独没见过邹大伦年轻的影像,让我心生许多莫名的好奇,再仔细端详邹大伦,真让人倒吸一口冷气,活脱脱就是昨天来访的小伙子。朦朦胧胧听说邹后来犯错了,究竟什么错,搞不清。浏览老照片,父亲讲他们立功杀敌的趣闻轶事,孩子们爱刨根问底,问到一个人后来呢?后来总归是牺牲了或犯错了,为什么他们都“犯错误”?侥幸活下来的怎么都犯错,不知是什么错,当时有点惊讶。后来,犯错的人太多,也就不当回事了。
第二张照片: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一个婴幼儿。北方农村低矮的房屋作背景,有一棵枯枝料峭的大树。老头和婴幼儿我不认识。照片背后有一行钢笔小字注释:心如先生与长孙凯,1950年,摄于老家。
原来是爷爷和我死去大哥的合影!看文字注明,想必不会是讹误。这也让人一惊,我们终于见到了爷爷的样子!——半秃顶,宽大的额头,阔鼻,微微吊起的眼角,一张冷面蔑视一切。此前,家里老照片相册,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表姐都有,惟独不见爷爷。蓦然见了他,感觉怪异。还有,相当长的时期,他幽灵般似有似无地存在着,谈论爷爷与大哥是我们家的禁忌。爷爷他什么时候与我大哥见过面?爷孙俩南方北方、城市乡村隔这么远,怎么见的面,又如何留影了呢?最令人不解的是我爷爷和大哥合影照片,凭什么由邹大伦收藏多年?他为何临终交代儿子转交我父亲?看来父亲的满腹疑问与我们差不多,发火也是有缘由的。人生真是一个大梦,瞻望未来,茫茫不可捉摸,回眸往事,又有着无穷无尽的谜。照片上的人,除了我父亲,都已经先后辞世,死者的魂灵无言凝视着生者,他们彼此的爱恨恩怨隔着阴间与阳界。
解答一切疑团,母亲的日记是一把揭开谜底的钥匙。往日的情景,用文字与影像,拼接出了一幅完整的时空画卷。
眼下,当务之急是我们子女赶紧研究一个对策,怎么维持一个完满家庭形象,如期召开追悼会。这不,父亲暴跳如雷发作之后,也郑重宣布道:“柏香茗与我没有关系了,我苑志豪不参加柏香茗的葬礼!”
言下之意,看过她的日记和遗嘱后,他不能受辱,去向一个将丈夫视为陌路人的女人告别。哪管是不是最隆重的仪式。
父亲的这个宣言把原先秩序完全打乱。
我和哥哥从父亲房间走出,父亲的表情一片冰冷。我对父亲说,爸爸,请您三思而行吧!说完,我们穿过父亲冰冷的表情,走在春天满是泥泞的街上。
我们抓紧在这家小茶馆开紧急会议。感觉就像是背着父亲策划一出阴谋。春日的阳光在窗外探头,而我们一个个在阴影里坐着。丧母的悲痛尚未解脱,遗嘱、闹丧加上“罢会”,一个痛苦挤压着另外一个痛苦,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刺激神经。摊上这样说一不二的父亲,急不得,恼不得。渐渐地,压力转化成为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守护浑身布满了火星、易燃易爆的他,我们只能被动地谨防火势蔓延。
大姐主持会议道:“你们说,两条怎么办?第一,追悼会是不是如期开?第二,假如他最终死活不参加,怎么办?”
“世界上有千百种理由让人发疯,可他还嫌不够,他非要把自己和全家折腾得脸上无光,快要成为精神病人了!”四哥愤然道,他早已累得嗓音嘶哑。
大家七嘴八舌都表态说必须按期开。“老爷子好好的,突然不参加,群龙无首,外人该怎么想?”大姐忧心忡忡。“事已至此,随他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说。
四哥应声道:“临时告诉大家,老爷子不舒服来对付。”可是父亲的好身体远近闻名,说病了,鞍前马后,一大溜儿热心人来慰问,父亲不配合表演,谎话立马露馅,事情传出去更丢面子。二哥胡子喇碴面色憔悴道:“按期开!决不拖延!他不参加也罢,凭着咱几个齐心合力,不见得会让咱家脸上无光。”
“他多年来就是这样一意孤行,被咱妈惯坏了!”三哥抽着烟,长嘘一口气道。
“说什么,咱也得把追悼会办好,送咱妈好好地上路。”二姐哽噎断断续续说。
二哥转念又提出:“按老爷子的脾气,他反对的事,一定要反对到底,怕的是再当场出现搅局。”他是怕追悼会重演“闹丧”,局面将不可收拾,提出:“我们得分一个专人看护他!”他的话真还提了醒,召开追悼会时,让女儿留下看护他,显然是镇不住的,我们都怵他。但儿子们谁也不愿放弃与母亲最后一别的机会。
“这个局面不怕的,怕的这两天他真的病了,他真病了,躺在医院里,我们是不是把他丢在那里,照开不误?”三哥又提出了更加糟糕的可能。“再说,闹情绪的老头,真真假假,气出一个好歹不说,甭管他是真病假病,都够麻烦!”“真病倒是好说,有医生护士看着他。”二姐道。
“那得看是什么病,怕就怕他真得了精神病!”我心烦意乱顺口说。可话一出口,顿感后背凛然一股凉气,一下怔住,看看大家的表情,都一惊。是啊,这几天,父亲何止脾气怪癖,前后的表现超出常理,匪夷所思,莫不是真受刺激,他的精神也算是处于非常态的吧?愈深琢磨愈恐怖,真是令人愁闷。思前想后,大家说只能如期办,追悼会雷打不动,至于老爷子,做好最坏的准备,在追悼会还有两天时间里,我们分头做努力,动员亲朋好友说服他。但是,我们很不乐观,从屋子走出时怀着不安的预感,心绪黯淡。
第二部分
第三章(3)
甜水坊
两张照片始终萦绕在心,让人追溯它背后的曲折故事。
爷爷是与白莲同时入党的。如果追溯爷爷的历史,对他来说,霉运到来的标志是甜水坊。虽然,我父亲带着队伍离开不到24小时,做儿子的可能投入了另外一场激烈战斗,很快把这个地名忘记了。但它,却改变了心如先生对自己命运的看法。
那个春天的正午,送走了儿子与媳妇,心如先生在路边一块石头旁歇歇脚,脱下了长衫一边晒太阳抓虱子,一边继续等待前来开会的两位县委干部。村子里一片静谧,坐在芳香泥土上,脚下可见土地硬壳里钻出的小昆虫,抬头遥望群山、天空,山雀的欢叫啾啾动人。这时,一辆马车从村口大道行驶而来,走到路中间,一块洼地积水,两匹马在泥浆中打滑,其中一匹马膝盖一弯,跪卧在泥潭中,膝关节险些受伤。车夫跳下来,挥舞鞭子使劲吆喝,车身很重,马还是站不起来。爷爷看见另外一个汉子随即跳下马车,帮那车夫将马车从泥潭里拉出来。爷爷起身,他本能地发现车夫的笨拙是强拉硬拽,感觉别别扭扭,应当帮人家年轻人一把。
他向前走,越走越近,他看到马车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一阵微风拂过,瞬间,他看见了车夫的腰部有个东西,手枪!是的,车夫所有动作的不协调都显示着不像一个熟练车把式的身手,他脑海里印证了刹那的别扭直觉。与此同时,苫布里的黑色货物显露一角——重机关枪。可是,光秃秃的大路,他是无处藏身的,只能迎着他们,继续走。
两个化装车夫看见走来一位化缘老和尚。没有太留意,他们连喊带叫,急切地要把马车拽起来。爷爷迎着马车走,保持着平静。大祸临头,他暗自思忖着如何摆脱敌人的同时,尽早通知的村子里的老百姓。山坡上那片梨树林,一群山雀惊起,哗啦啦啦,划破了宁静。更远处的山梁上人影晃动,显然敌人已经悄悄包围了甜水坊。
爷爷走过车夫身边,万幸,竟没被他们拦住。继续迈着沉稳的步子,他心里有数,常来常往的老联络点,再走几米,就是一口枯井,可藏身的枯井,可逃生的一个秘密地点。可爷爷的此刻全部念头是怎么发出警报,快快警醒村里人,他着急,着急身边没武器,无法鸣枪报警,他加快脚步,拐弯,瞅见拐弯处一棵大枣树,猛然记起了,浓荫密布的树下挂着一口破钟。他弯腰捡起了一块大石头,不顾一切死命地敲起来。铛!铛!铛!……
钟声响彻山谷,引起犬声一片。激烈的枪炮声接踵而至,血腥的合围战斗打响。
爷爷不得不放弃寻找玉岷和邹靖国的企图,搞不清他俩来没来?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联络点之所以暴露,里面大有文章。趁着硝烟弥漫,爷爷准备离开甜水坊。他最后摸到了老房东家,碰到瘸子房东正准备逃命,匆匆询问,说是看见玉岷刚才来过,枪响后,往西边的河边方向去了,瘸子见他从柴房摸出一把枪后,往山腰跑。事不宜迟,爷爷找不到他俩,他只好踏上后山的小路,心里又是气,又是悲,直喘粗气。
跨过古木参天的山口,爷爷就能逃离了。
回头望去,甜水坊浓烟滚滚,村落里的房屋已烧焦,原木塌落,倾倒的木栅栏还晾着花褂子。美丽的甜水坊变成了苦水坊,血水坊。爷爷当时不知道,密集的枪声中,有一把孤独的手枪,顽强地还击敌人,断断续续,那就是县委副书记玉岷,他必须节约子弹来掩护村民,没有任何支援的可能性,他只能孤军作战。然后,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向自己的头。爷爷和玉岷很清楚,是他们,给世外桃源甜水坊引来的杀身之祸。
就在爷爷腿脚发软拼命赶路的时候,身边灌木丛里越出了几条人影,来不及看清,他听到了一声喊叫:“就是他!抓住他!”随后,他的脑袋被什么东西套住,眼前一片黑洞洞,一股浓烈令人窒息的马粪味儿糊住嘴巴鼻子,摩擦脸颊。扑过来人的力量之大,弱不禁风的老和尚怎可抵挡,他倒在山路上,双臂被向后拧紧,用绳索缠绕。那个时刻,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我被俘了!人应当信命,谁能告诉你发现了征兆与机缘,就能躲避天灾人祸?
第二部分
第三章(4)
干 娘
爷爷被俘,正是地下党大崩溃到来的信号。我母亲和姑姑不曾知晓,两位女侠各自坚持在蒙山地区一带活动。离开甜水坊,我母亲虽错过了机缘,可她本来能跑出包围圈去。她不走,她打算重新找组织,找红霞一起重新开始拉起大旗。接二连三的不幸消息传来,牺牲惨重,内部出现了叛徒!
白莲得回去,她没有理由不回去。尽管斗争环境恶化,敌人碉堡林立,设立无人区。在敌伪据点之间那条生长大榆树的黄土路上,白莲来来回回走了许多日子,白莲一次次穿过被风沙席卷的大路,站在一道铁丝网前,铁丝网挡住了她的去路,可她的心却像是一只雄鹰飞得很远,穿过天空,飞回到老家的房檐上,去看看红霞和小女儿。每当她看见红霞和自己小女儿在梦境里奔跑,就感到深深地心疼,可她没有办法,她面前的道路长无尽头,隔离区的铁丝网将她和所有亲人都隔离开了,只有思念的天空可以翱翔。三个月后的一个黄昏里,红霞正领着娃娃坐在老家的石磨上,有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前的小路上。那时太阳西斜,光线发暗,使得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有房屋影子清晰地衬出他瘦高的身影。红霞的腿伤刚好,她从石碾上下来,对来人问,找谁?可那个人没出声,他手里的拐杖掉到了地上,他走到了娃娃蹲下来,猛然把孩子搂在怀里,娃娃被他的举动吓哭了。红霞看见泪水也从那个人的眼里流出来,他说话了,他不是粗声大气的——她柔声叫道:“乖乖娃,是妈,是妈妈呀!”
许多年之后,当我读到妈妈日记的时候,突然又看见了妈妈的泪水,她写道:苑志豪啊,你当了父亲,可不知一个女人活着多难!她记录的生离死别太多太多,在漫长艰苦岁月里,我那无助的母亲,一次次经历虎口脱险,这些令人惊栗的事应当是由男人承担的,可父亲从不在她身边。战火中出生的每个孩子都由母亲独自照顾。
母亲日记只有这一个地方语词激烈,很生气地责骂父亲,责骂他忘了老干娘。
老干娘是谁?和平岁月里我们没听说过。
在那个冷雨霏霏的季节,母亲在山阳庄开会,这个地区是新开辟的,老百姓不是很熟悉女扮男装的白莲。孩子成天跟着妈妈跑。经验丰富的母亲每到一个地方,总是先找老太太,跟老太太讲好,假如鬼子来扫荡,请她先帮着照看好孩子,等敌人走后,再找机会取孩子。这个仁慈善良的老太太,头回不知实情,以为是个没娘的娃娃,心疼得不行,搂在怀里就亲,嘟囔着可怜的娃儿,没有娘跟着爹苦噢。那天开会当中,敌人真的来了,后面跟着当地的汉奸,母亲指挥大家先往南寨子门跑。不料,敌人已经将南寨门、西寨门全部堵住,几个干部看看跑不出去,只好做当地隐蔽的最坏准备。先把文件、钢笔都埋在树下,然后,找老百姓的地洞。
母亲忙着掩护战友,根本管不了女儿的死活。此时此刻,小脚老太和这女娃,跑不动,躲不了,因孩子如果进到一个黑地洞,生人,生地儿,肯定会吓得哭,哭声将出卖所有藏身的人。一个老太太怀抱着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