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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我带父母去华盛顿,赶上美国独立节。夜里我们在那些著名的樱树下看
烟花。第一次那么近地感受烟花的璀璨,足足半个小时,我们在烟花雨下。回到旅
馆我给明打电话说,烟花那么耀眼,转眼也就散了,淡了,无声无息了。
明说,曾在一本小说里看到一句话,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问那句话怎么
说。明说,幸福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无常。
“幸福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无常。”后来知道那是朱天文《荒人手记》里的一
句,反复重复,看完那本书的最后一页时,我想到明,想到那夜的烟花。
情人节的时候,明送来一打玫瑰,十二种不同的颜色。花刚送到,明的电话就
到。明说,喜欢那些玫瑰吗?不等我回答,他就说,花店的小姐介绍说那叫“Tw
elve11Shades11of11Love”。我哦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知道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人对我做这么浪漫的事了。明是唯一。有时候我
都觉得明的浪漫不可救药。偶尔会在桌上看到他留下的情书,最夸张一次是写在餐
馆用的纸巾上面。明喜欢用钢笔,墨水在纸巾上化开一点点,龙飞凤舞满页的缠绵,
可以让我回味好久的甜蜜。
最后的那一段日子里,我和明常去街角的咖啡店。两个人坐着看各自手上的书。
偶尔抬起眼睛,咖啡的热气在两个人中间,没有声音。街上的车流透过雾气重重的
落地玻璃,也看不清楚。我说,要是能过得了明年圣诞,我们可能会有将来。明目
光凝重,转头望向窗外未知的一点。后来总是想,也许当时应该问明,你看到了什
么。
后来就下起了雪,是个不太冷的冬天,可是还是下雪了。明的皮夹克上的雪片
久久不化,我伸手去掸,一手的冰冷,雪在手里化成水。明握住我的手说,傻女孩,
不冷吗?我就哭了,他总是叫我女孩。曾经在一个夏天的夜里,我问他是不是要一
直叫我女孩,他说是的。我说,老了呢?他说,老了以后,女儿也许会抗议,可是
我会对女儿说,妈妈永远是我的女孩。
明是感性的男人,所以今天我遇到感性的男人总是侧目。心里惘惘会想到明,
明的感性到后来让我不胜负荷,太沉重,压在心上,几乎要窒息。是感性不属于男
人,还是什么。明说,女孩其实你不是个浪漫的人。我楞在那里,望着露台外面伸
手可及的粉色合欢,合欢的花丝丝球球开了一树,花瓣从花芯向外由白转粉。我不
知道要如何解释,我是浪漫的人,可是在明这样浪漫都融化在血液里的人面前,我
无法浪漫;我不是浪漫的人,我的浪漫只是在我一篇又一篇不知所云的小说里面存
活,离开了小说就如离开了树的合欢花,转眼就失去了颜色。
我什么也没有说,拿过明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吸一口。我想我不用说什么明都
会明白的。明走的时候,坐在床沿,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没有说什么,我
想我也明白了。后来有一点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好好抱一抱明。那时也许是我们最
靠近的时候,心和心之间没有距离。
初中的时候,曾经暗恋一个高中的男生,文文怂恿我追。我说,一件时装挂在
橱窗里,看看非常漂亮,可是真要买来穿在身上不一定会合适好看。
我找了许多说服自己的理由,来解释我和明是注定要分开的。渐渐自己也相信
了,我和明还是分开的好。是的,还是分开的好,要不我如何一辈子消受明的浪漫。
明说他迷路了,明说他爱我。明会找到他的出路,明也会遇到另一个女孩让他
施展浪漫,我想,璀璨的东西总是短暂,幸福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无常。
〔完〕
魔法时代
叶向阳
1
必须告诉你,我是一个不法分子。
如果你是个爱训饬人的家伙,那就请你别走进我的文字中来;如果你是位警察,
那我就会躲进专门用来对付你的谎言中。我讨厌别人对我指手划脚,我更讨厌那些
警衔像从嘴里掉下来的饭粒一样的警察。我是个自由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我信
奉的真理就是我行我素,我对法律没有任何可以产生共鸣的感觉。法律是什么?法律
是用来约束那些在街道上不敢过斑马线的人的,而我不是这种人,也不会去做这种
人。我是个不法分子,时代造就的不法分子。我告诉你,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公
道可言了,这是个水流高山、云走河床的时代。一句话,这是个魔法时代。
三年前,林圣君就对我这么说过:这是个魔法时代,如果你非常本份、循规蹈
矩,那你就会看到弱肉强食的成语从紧闭的词典中走向现实,等你被强者吃掉的那
一刻,你就会发现自己与一块肯德鸡没有什么两样。
你不要以为我和林圣君都没什么文化,老实说,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文凭
才能畅通无阻呢?如果你认为是博士、硕士和学士,那你就错了。在这个世界上,只
要你有个高中文凭,并且具有什么都不在话下的信心和厚颜无耻的胆量,那你就上
天有梯、入地有门,无往而不胜了。
我和林圣君就是这种人。别看我和林圣君都只是高中毕业,但我和他培养了成
千上万的博士、硕士和学士。不信?不信你就到我和林圣君一起开办的公司来看一看。
我和林圣君所办的公司,是个人文百货公司,我们这个公司,在称谓上像温度
计一样,随着社会温度和对象的变化而变化,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固定的名称。我
觉得这种指导思想非常符合这个社会的时代潮流,现在,在提倡信息高速公路的同
时,也在提倡信息百货公司,金融界现在也在提倡金融百货公司,我们的人文百货
公司可以说是在现在这个魔法时代的潮流中应运而生的。
但我和林圣君今天走进公司,却有了点情况。
贾可可和刘玉芬都对我说:我们的公司又得赶快迁址!
贾可可和刘玉芬分别是公司办公室的主任和副主任。她们俩个都长得不俗,当
然,她们俩个与我和林圣君一样,都是对社会充满报复心理的人。贾可可原是华夏
证券交易所的一名职员,由于她拒绝与交易所的经理上床,而被经理栽赃成了贪污
分子,并被莫名其妙地坐了一年的牢。贾可可发誓要报复他,但直到现在,她都没
有找到报复的机会。贾可可的确长得很艳,只要你是个男人,我敢肯定,一看贾可
可你就想与她上床,她是那种性感很强的女人。领悟过其间个中滋味。
刘玉芬还提醒我说:越快越好!
刘玉芬也坐过牢,但与贾可可相比,她的牢坐得并不冤枉。刘玉芬原是一家银
行的职员,她实实在在地贪污过十万块钱。在我和刘玉芬相识的时候,我问她是不
是贪污过十万块钱。她对我说:“是的,不过是十万人民币!”刘玉芬的意思我听出
来了,她觉得十万人民币算不了什么,如果是十万美金,她大概才觉得不冤枉坐那
几年牢。我当时就非常欣赏刘玉芬的胆量。我说:到我的公司来吧,我需要的就是
你这样的人。
一谈到要迁址,林圣君就有点紧张:是不是公安局的便衣又来过?林圣君这几天
的声音像个女人。
不是。贾可可说:是邮电局的人。
邮电局的人,怕什么?林圣君说。
那你就错了。刘玉芬说:因为邮电局的人今天说,你们每天怎么这么多的邮件?
而且都是写的“国际人才中心”什么的,你们这么个破地方还是国际人才中心?你们
是不是在搞什么违法的事情?
贾可可和刘玉芬说得对,是该换地方了。我对林圣君说:难道你忘了?前年我们
出售假文凭,如果不是及时从宝成路换到这个地方,难保不出问题。我又对可可和
玉芬说:再说我们这笔生意也赚得差不多了。该到手的钱,已经进了我们的腰包。
阿阳说得对。可可说:这叫见好就收。
刘玉芬也说:打一枪换个地方,这才是板眼。当初在银行,我实际上并不止贪
污十万块钱,因为我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们只发现了我打第一枪的地方。
你个肥虫!我说:你是个钻到共产党肚子里的肥虫!
别忘了,我坐了三年的牢。刘玉芬说:坐三年的牢,如果就为那被他们没收了
的十万块钱,那值得吗?
你这牢坐得真不冤枉。我说:我白坐了五年的牢。一分钱都没捞到。
我又问林圣君:你坐牢划不划得来?得没得到钱?
我不算坐牢,林圣君说:我只收审了三个月。
我说:就你个婊子资历最浅!
2
公司从中北路搬到了水陆街。
在水陆街附十九号的阁楼上,我们仍然在搞那唯利是图的人文百货公司,编书
仍然是我们行骗和进项的主要渠道之一。贾可可对我说:再不能用“国际人才中心”
的图章了,我们得换一种名称。
我说:换什么名称呢?
贾可可想了想说:就叫“当代中国人才库”吧。
我说:这个名称好。
于是我对林圣君说:圣君,你马上给我刻一个“当代中国人才库”的图章。林
圣君是个刻章的老手,当时他被公安局收审三个月,就是因为刻了一些无法无天的
公章。林圣君一天可以刻二十枚公章,当然,如果给他点小费,让他刻三十枚也不
成什么问题。上到国务院办公厅的红章,下到乡镇企业的赤印,他无所不能。
仍然是由我起草一份将要邮寄到全国各地的行骗书,当然,我并没有花什么太
大的功夫,因为原来的底稿我一直保存着,我只是在时态上对有关文字进行了一些
符合现在客观要求的改动。我说:时代的竞争说到底就是人才的竞争,没有人才就
等于没有原动力。接着我就笔锋一转:当代中国人才库,正在为您成为真正的人才
而进行着不懈的努力。我们正在编印一套“中国当代人才丛书”,如果您是公务员,
请您拿起笔;如果您是解放军战士,请您拿起笔;如果您是工人,请您拿起笔;如
果您是农民,请您拿起笔;总之,不管您是什么人,都请您拿起笔……您可以结合
您的工作,写您的感受……知识、才华和名望都不神秘,只要您与我们联系,您就
可望成为当代中国的人才。
水陆街附十九号的阁楼虽然小,但它仍然没能阻止我们看到魔法时代所提供给
我们的一切机会,我对贾可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无比幸福的时代,我们没有理由
抱怨和不满,法制如此不健全,各种制度给我们提供了那么多可以随便钻来钻去的
空子。我们卖了那么多的假文凭也没有人发现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来报复这个
社会?
你说得对。贾可可说:但同时你又说得不对,因为我们这样做的本身,就是报
复社会!
我说:你是不是学了点哲学?
没有。贾可可说,不过我们上次一起编的那套丛书,的确让我学到了不少的东
西。这样的话,那套丛书中比比皆是。
贾可可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我们为社会做了件好事。上次“国际人才中心”
的征稿,的确收到了不少的稿件,这其中有军分区副政委的文章,有大学教授的讲
稿,有处级干部的述职报告,还有不少中小学生的作文……除中小学生的作文以外,
来稿一般都有一定的价值,或是学术价值,或是人文价值,或是社会价值,或是处
世价值,这种价值就在于,它对社会和我们都受益匪浅。有一篇文章写得非常之好,
标题叫《这是个什么社会?》。不过我一看就知道,该文的作者是个与我们一样的人。
我说是与我们一样的人,当然是指他坐过牢,只有坐过牢的人,才对社会有他独到
的见解。该文的作者叫汪大江,他在文章中写道:他妈的,这是什么社会,该坐牢
的不坐牢,不该坐牢的坐牢。该当市长的不当市长,不该当市长却当了市长。为什
么我就不能当市长,我觉得我可以当市长,别说当这么个小市的市长,就是当美国
纽约市的市长,我也绰绰有余!!!!!……接着就是十个惊叹号,在惊叹号之后,他又
说:我花五百块钱没什么,只要你们能把我的这篇文章登出来,我就要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让我出了口恶气!最后,他还非常客气地说:你们辛苦了,我祝你们身体健
康,万事如意,合家幸福,多出敢说真话的好书!
这篇文章,我们没有收录在“国际人才中心”那套丛书之中。为什么没有收录
呢?因为我觉得收入这样的文章,各个执法部门会马上来查封我的公司,不过那的确
是一篇非常好的文章,直到现在,我记不得那套丛书中的任何一篇文章,但这篇文
章我却刻骨铭心。
像汪大江这样的人,太少了!
关键还是钱。刘玉芬说:上次还有两个家伙没给钱,我们也发了他们的文章。
我记得有个家伙叫张力,是什么养路费征收稽查局的,写的是什么《高速公路与高
速信息》。他来电话说钱已经寄来了,但书出了之后,他还是没有寄钱来。这个家
伙真滑!
林圣君说:再搞就要搞准,不给钱的,坚决不登。老子刻章子手都刻痛了!以后,
管他天王老子地王爷,不见鬼子不挂弦!
林圣君说得对。我说:我们还能被别人耍?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3
大陆街上有一幢闲置着的楼房。
那幢八层的楼房为什么一直闲置在那里,我们不得而知。在附十九号的阁楼上,
我们看到这幢房子不能物尽其用地竖在那里,心中都有一种无法平衡的感觉。不是
吗?我们蜗居的阁楼不到十个平方,到处堆满了被骗而来的信函和文章。而那幢房子
空着,白白地空着,像个非常有钱的人把面值不少的钱随随便便就那么扔在大街上。
而我们呢?这么小的房子,挤得我们的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特别是每天晚上,这里
还是我的卧室,有时候我和贾可可在这里做爱,只能在桌子上干,这的确无法施展
我们的做爱才华。贾可可的个子比我还高一点,我们在做爱的时候,贾可可就像是
头猪将要被屠宰一样。
最先对那幢楼发生兴趣的就是贾可可,贾可可对我说:阿阳,那幢房子据说是
市公路养路费征收稽查局的,他们搬到中山大道那边去了,这幢房子他们也想卖,
我们干脆把它买下来算了。省得我们……我想,贾可可后面没有说出来的话,可能
是指我们无法尽情做爱的事。
对呀!刘玉芬说:为什么不把它买下来?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政府机关一样,进出
宽敞的办公室,坐藤椅,用大条桌,随便拨打长途电话。刘玉芬接着说:还有,热
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当然,还应该有电脑。
你还漏了一点。林圣君说:出入应该有小轿车。
他妈的,那你们不都是厅级干部了?你们真也异想天开!不过我想了想说:真要
想得到这些,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但这需要我们努力。我相信,只要我们不顾一
切地努力,我们会得到我们想得的一切。我最后对刘玉芬说:玉芬,你说是不是?我
觉得刘玉芬是个胆量很大、气魄也不小的女性。她同时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特别
是在钱上,她可以说是曾经沧海。
的确是这样的。刘玉芬说:我看可可的话可以考虑。
你说,怎么考虑?林圣君说:别开国际玩笑,那幢房子少说也得二百万。
我看你总是被钱左右,你永远也左右不了钱。玉芬说,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当然,只有我们这些在银行干过的人,才对钱没有神秘感。告诉你,钱越多,越没
有什么神秘感。对于银行的人来说,钱只不过是一个数字,或者说几个数字,几个
阿拉伯数字。当我们能将这幢房子买下来的时候,难道我们真要一块一块地点现金
给他们?不是的!都是划帐,划帐,你懂吗?
你再仔细说说。我对刘玉芬说:你给我们上点金融知识的课吧。
这个课我就不上了。刘玉芬说,我个人认为,直接把这幢房子买下来的可能性
不大。就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得拐个弯。
怎样拐弯呢?林圣君的声音不知怎么又像个女人似的。
简单一点说,我们不能直接将这幢房子买下来。刘玉芬说,我们得买空卖空。
这我就不懂了。林圣君说。
再简单一点说。玉芬突然对林圣君说,去,下楼去给我买瓶矿泉水来,学犯法
学也得交点学费。你毕竟只收审过三个月,一个男人没真正坐过牢,算不上是男人。
好。好。我去买。林圣君很快就下楼买了一瓶矿泉水跑了上来。
再简单一点说,我们就是要先找买主。刘玉芬说。
怎么还找买主?贾可可说,是我们想买这幢房。
我不是给你说了,我们不可能直接将这幢房子买下来吗?刘玉芬说:你怎么还没
听明白?我们要找一个买主,我们把这幢房子卖给这个下家。
我听出点名堂来了。我说:“曲线救国”!空手道!不买这幢房,赚了钱,再买
别的房!
对了!刘玉芬说,当然,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这还需要我重操旧业,再当一次银
行职员。另外,也还需林圣君再刻几个公章。
这没问题,刻几十个也没有问题。林圣君说,什么公章我没刻过,现在,我就
算没有刻你们银行的公章了。
这回就要你刻我们银行的公章。刘玉芬说,另外,你还要刻几个办事员的私章。
贾可可说:玉芬呀,你好聪明哟!
刘玉芬说:我聪明什么?毛主席最聪明。不知为什么,刘玉芬总爱说毛主席最聪
明。
我们干。我说。
4
在刘玉芬的提议下,我们分头行动。林圣君和贾可可找下家,我和玉芬则去了
养路费征收稽查局。
我、刘玉芬和关厨子一走到养路费征收稽查局的时候,守门的一个老鬼居然不
让我们进去。我对守门的老鬼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