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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府的张家宅院就是张家财力的见证。
清晨,张焕中赶着牛车自张宅后院而出,他是张家的采办下人,说白了,就是帮主家买菜的。
张焕中怀里揣着十两碎银子,心里盘算如何与菜农粮商们侃侃价,省出些许银两好装进自己腰包,自从做采办以来,他已经通过这种方式获利二十余两银子了。
只是进来城外战乱,菜价粮价均有涨幅,再想砍下价来,却比之前难了许多。
张焕中赶着牛车,悠然来到集市,随着叛军败退,平壤城门打开,城外的农民也可将菜蔬运到城里,集市上热闹了不少。
“老人家,你这菠菜怎么卖?”张焕中赶到一个摊子前,和善的笑道,毕竟态度好了,才可能砍下价来,他没带护卫,做不来强买强卖的事情。
菜农道“二十文钱一斤。”
张焕中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欲擒故纵的又指了指旁边的白菜问道“那这白菜呢?”
“六文一斤。”
张焕中又连着问了不少摊位,菜价大抵都比平日贵了四五成。
张焕中咬咬牙,从菜农那买了十来斤白菜,又买了五斤茄子,五斤茄子等。
接着张焕又买了些猪肉、咸盐、白糖等物,林林总总装了大半车,共花了九两三钱银子,这让他颇为心痛,这已经超过了他的预算。
他最后要买的是大米,十斤大米,大约需一钱银子左右,这样他大概会省下来六钱银子,再加上前几天攒下的四千银子,刚好可以去富春当买上一两国债券。
国债券在手里拿上半年,就可以再换回一两半钱银子,这样他手里的银子就会越来越多,等攒够了银子就可以买回自由身,回老家买一块地,娶个漂亮婆娘……。
张焕中一路打着小算盘,来到集市外,这里是平壤最大的粮行——五谷号,这里粮食不仅最好,而且价格也最公道,张焕每次买粮都必来此处。
今天,五谷号柜台前,排起了长队,这让他心里一沉。
往日五谷号就算再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百姓排队,莫非出什么事了?
张焕中拉着牛车,挤到五谷号柜台边上,还没开口,就看到柜台边挂了一副大字,米价每斤十五文。
为防不识字的百姓看不懂,大字旁还画了一幅图,两人交易,一手交出十五枚铜钱,另一只手拿到一袋子大米。
见有人挤到前面来,柜员不耐烦的道“对不住了,近日存粮不够,每人只能购一斤,客官要买米,请到后面排队去。”
张焕中堆笑道“大哥,今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粮食突然涨价啊?”
张家也是五谷号的大主顾,伙计自认识他,闻言道“兄弟,这几天城外清军进城购粮,将城内存粮扫荡一空,连带着菜价、肉价都涨了起来。不过掌柜的已从别处分号调粮了,兄弟如果不急,不妨等等再买,还能便宜些。”
张焕中道“大哥,你也知道小弟是张府采办,下人们少吃几顿窝头也就扛过去了,可主家不能凑活啊,半斤米实在是不够,还望大哥通融通融。”
伙计不满道“掌柜的为保百姓安心,每人半斤粮食已经定死了,我也不好通融,张家是平壤巨富,谁人不知?家里难道还没点余粮吗?”
张焕中苦笑道“大哥,实不相瞒,张家粮仓都在城外,我家主人今晚要招待贵客,这些米菜都是急需,城外粮仓太远,调运不及的,还望大哥多加通融。”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钱银子,偷偷递了过去。
伙计脸上浮现犹豫之色,还是没有接下银子,低声道“兄弟,每人半斤粮食已经定死了,我帮不了你,但你可以多排上几次队,再多叫些人来帮忙。总能买到的。”
这时被张焕中挤到一边去的百姓已经不干了,大声道“有完没完?我还等着买粮呢!”
张焕中只能苦着脸,拉着牛车退出人群。
边走边打量那些排队的百姓,大多是些穷苦人,身上穿着布满补丁的衣服,手里攥着几个大钱来买粮食,紧张兮兮的望着左右。
不少人都是夫妻乃至父母同来的,都带着各色破旧口袋。
张焕中路过一个女人时,听到她轻声对自己的男人道“咱家总共就这些家底,为啥都拿来卖粮啊?”
张焕中不禁放慢了脚步,那男人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乱世有钱也没用,还是换成粮食实在。”
“啥?叛军不是都撤了吗?”
“你懂个啥?粮食前天十三文,昨天十四文,今天就是十五文,这么涨下去……”
张焕中走远了些,后面的话已听不到了。
出粮行时,路边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地上痛哭不止,那哭声撕心裂肺,不住咒骂将她粮袋捅出窟窿的窃贼。
还有不少老弱跪在粮行边,一排伙计将他们隔在两行外面,现在哪怕是最便宜的大豆,现在也在五文一斤,这些百姓买不起粮食,只能不住哀求。
张焕中收回目光,虽然别人的境遇很惨,但他今日未能完成主家的任务,恐怕回去也会受一番责难,若是耽误了待客,恐怕丢掉采办的位置都有可能,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
往回走的路上,张焕中特意绕了几步路,来到富春当门前,每当心情不好时,看看富春当,就能想到自己那十余两银子的富春当国债。
那债券印制精美,胜过了他有幸见过的任何一本书,无论是孔子、孟子还是朱子的圣人之言,在他眼中,都比不上债券上那句半年后到期,返还本利一两一钱的承诺。
一年前,债券刚刚出现时,张焕中对此还抱有怀疑,直到半年前,富春当真的兑现了承诺,他才后悔自己买的太少,回去后赶忙将全部的身价都买了富春当的国债。
十两银子,半年后就是十一两,凭白赚出一两,天下竟有此等好事。
张焕中转过一个街角,看到了富春当的大门,一如他初次见到时那样富丽堂皇,然而此时大门敞开,内部像是遭了贼一般,被洗劫一空。
五六人聚在富春当旁,像那丢了米的妇人一样,大声的嚎哭咒骂,其中还有几个读书人,也是一般的泼妇行径。
眼前此景,让张焕中如遭重击,呆立当场。
。
第四百三十五章 百姓的愤怒()
幸运的是,主家并没有因为张焕中没买到米而过多苛责。
晚上张家的宴会也如期举行,并未受到影响。
只是张焕中一整晚,都将自己关在房中,看着那十张已经形同废纸的债券,怔怔出神。
债券反面还写着李焞的一段话,大意是对做学问的褒奖,对经商的劝诫,如今看来,这句话就如同在嘲笑他该有此报。
张焕中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突然发现无论府内府外,不少人都如他一般,询问一番才知,他们都买了富春当的国债,不由凑在一起一阵唏嘘。
事到如今,富春当奸商之名已经坐实,就算将其掌柜的八辈祖宗轮番问候一遍,也于事无补,不少人将心思打到了国债二字上。
当初他们购此国债时,就郑重其事的拿出两国合约中赔款的那条给百姓们看,信誓旦旦的说国债是李朝朝廷还的,信誉有绝对保证。
百姓们不是傻子,这种话自然是半信半疑。
但事到如今,不少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希望朝廷能兑现国债,毕竟债券上还有朝鲜王上的大名呢不是?
普通百姓将这事告知了读书人,读书人又将这事告诉了县丞层层传递,以至于最终传到了平壤王宫之中。
“什么?百姓受奸商蒙蔽却要朝廷还债?天下岂有这种道理?”李昀不可思议的道。
崔忠在硬着头皮道:“殿下,要说这事也并非与朝廷毫无关系,国债就是由我们欠银座银行的那五十万两为基而发放的,如今,我们不给银行银子,银行自然也还不上百姓银子。”
李昀皱着眉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所谓的国债明明是富春当发的,为何又和银行搭上了关系?”
赵宇仁微笑道:“殿下,富春当不过是银行的分号罢了。”
李昀恍然,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都是奸商玩弄的把戏罢了,叫银行把银子还上!”
赵宇仁冷笑道:“殿下英明。”
崔忠在急道:“殿下,富春当和银行并非一家商号,怎能强行摊派啊?这样于理不合啊。”
赵宇仁道:“怎么于理不合?二者都是大清商号,在我李朝国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此番出了事情,殿下不将银行查抄已是法外开恩了!”
李昀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正是此理,银行愿意还钱就罢了,不愿还钱就查抄了。”
崔忠在目瞪口呆,颤抖的道:“这”
李昀抢道:“这什么这,崔大人堂堂平壤府尹,连曲曲商贾之辈都摆不平吗?”
“老臣”
“哎!罢了罢了!”李昀叹了口气,对着赵宇仁道,“赵宇仁,既然崔大人不愿做这事,不如就由你来暂代平壤府尹行事吧。”
赵宇仁当真是喜出望外,他是司谏院掌令,正四品,而平壤府尹是从二品,连升三级不说,且从此有了实权。
司谏院和司宪府在朝鲜并称两府,是监察百官的机构,说白了就是言官,没事给百官挑刺的。
平壤府尹则掌平壤府一地民政、刑罚不仅品级高,职权也重。
他本是为了打击王妃党,没成想世子直接将府尹的职权赏了过来,这让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虽说,他此番只是暂代,但世子对崔忠在不满,已是明摆的事实,只要他不出纰漏,就可以一直暂代下去。
“臣叩谢世子殿下!”赵宇仁跪下扣头。
崔忠在长叹一口气道:“老臣年老,不能为殿下尽忠了,请殿下准老臣致仕。”
李昀皱着眉头,面露不忍。
赵宇仁当即对崔忠在斥道:“世子只是让大人歇息一段时间,大人何必贪恋权势,以至以致仕相挟,崔大人莫非是觉得世子年幼可欺吗?”
闻言,李昀面有怒色,立刻道:“也罢!既然崔大人要致仕,本世子准了!”
崔忠在看了赵宇仁许久,又看向李昀,许久后,涩声道:“谢殿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崔忠在致仕的消息在平壤迅速传播,不少王妃党官员人人自危,世子党则烜赫一时。
赵宇仁方一上任平壤府尹,便立刻颁布政令,宣布富春当与银行实为一体,富春当国债全部由银行还款。
此令一出,民间喜忧参半,喜的是,形同废纸的国债终于可以兑现,百姓们倒不至于被奸商诓骗,以至血本无归;忧的是,银行信誉卓著,且银票在李朝境内多有流通,经此一事,其信誉必然大打折扣,百姓们手里的银票也要及早兑换为好。
富春当在李朝共开设分号八家,而银行的在李朝的产业要比富春当大得多,足足有近二十余家。
在世子治下,仅平安道和咸镜道两地就有银行五家。
虽然赵世锡的政令只在平壤一地推行,但很快就传遍了两道,百姓得知银行原来是与富春当沆瀣一气坑蒙拐骗,顿时群情激奋。
不少被富春当骗得倾家荡产的百姓,愤怒的冲入各地银行,打砸柜台,殴打伙计。
很快,市面上的银票也流通不动,百姓纷纷要求银行兑换现银,一场针对银行的疯狂挤兑风波,在平安和咸境两道骤然展开。
因两军对峙,消息闭塞,南军六道,暂未受此事影响。
平壤城作为朝鲜北方重镇,同时开有银行和富春当,因而,受富春当坑骗的百姓也是最多,银行遭到的报复也最为强烈。
愤怒的百姓闯入银行,拿出银票、债券要求兑换现银,因群情激奋,不少百姓直接手上抢银子,伙计前来拦截,就被愤怒的百姓推倒在地。
一天之内,平壤银行损失现银一千余两,银行内伙计从上到下,受伤最轻的也是个骨断筋折,被当场打死的足有五六人,剩下的也都重伤不愈,哀嚎而亡。
而新上任的赵宇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干涉到周围商号,就任由百姓在银行身上发泄怒火。
十天后,被百姓们蹂躏一通的银行在熊熊火海中化为灰烬,周围的商号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烧塌十余间。
经此一事,民间对世子朝廷的看法大为改观,不禁没有读书人抨击朝廷,还有人为此事作诗立传,歌功颂德。
在银行焚毁之后,还有不少百姓自发的到平壤府衙门口拜谢,将赵宇仁誉为青天大老爷,至于之前的崔忠在则相应的被贬斥的一文不值。
第四百三十六章 灾年()
大殿之上,李昀收到了银行被焚毁的奏报,高兴的拍案而起道“好!奸商自然要有此下场!赵宇仁,你果然是个干吏,本世子没看错你!”
赵宇仁得了李昀夸奖,出列拱手道“谢殿下。”
韩将军出列道“赵大人,政事本将不懂,但前几日城内硝烟四起,几十个无辜百姓殒命,这是为何?”
赵宇仁道“将军所见之硝烟,乃是银行之烟尘,而殒命之人并非无辜,那些都是银行各处的伙计,这些人罪大恶极,理应……”
“哈哈哈……”韩将军大笑,打断了赵宇仁。
“怎么,将军觉得在下有何可笑之处?”
韩将军道“我笑你身为司谏院掌令,却不知法为何物,如果百姓也可判人生死,要府衙何用?况且死的都是我平壤百姓,一个清人都没有,这又作何解释?”
“什么?”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赵宇仁黑着脸道“没错,死的都是我李朝百姓,这些人都是银行的伙计,他们甘为奸商走狗,为害乡里,罪不容诛!”
韩将军冷笑“原来这便是赵大人处理此事的方式,清人犯法,却打死李朝百姓,本将领教了。”
李昀也皱着眉头道“赵宇仁,这是怎么回事?奸商不是清人产业吗?”
“回殿下,银行是清人产业不假,但李朝银行中,清人多居账房、掌柜等要职,普通伙计多为李朝百姓,而清人狡猾,事发当日便逃离了平壤,现在臣已派衙役搜捕。”
“哦。”李昀面色阴晴不定。
户曹郎中出列道”殿下,这些银行伙计勾结外族,坑骗本国百姓,实乃叛国之罪矣,死不足惜,况其死于百姓拳脚之下,更可见民怨沸腾,其身死而民怨平,实乃一件大功绩也。”
李昀面色微微好转。
赵宇仁又咬咬牙道“殿下,臣听闻,在大清两行隶属东北织造局,而东北织造局则是六皇子主管。”
果然,李昀听到六皇子名字,咬牙切齿的道“好!此事做的好!定要一举让百姓们知道叛国下场。”
“殿下英明!”赵宇仁拱手道,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韩将军则不依不饶的道“本将请教赵大人一个问题。”
赵宇仁冷笑“请讲。”
“现在银行被毁,清人消失,百姓手中的债券向谁追讨?”
“这……”赵宇仁一窒。
“另外,银行信誉败坏,银票已形同废纸,这些银两又该向谁讨要?”
“额……”赵宇仁面色通红。
一官员朗声道“将军虽为武人,但也是饱读兵书,为何满嘴铜臭耶?”
一武将骂道“拽你娘的文?不提银子,你让百姓喝西北风去?当兵做工,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银子?你满口书香,有本事别拿俸禄,靠喝西北风过活啊!”
文官们顿时被激怒,满口之乎者也的讽刺,武将们也是满口粗鄙之言回敬。
大殿之上顿时变了菜市口,双方骂街不休。
李昀人小,叫喊了几次,愣是没把众臣的声音压下去。
赵宇仁缓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
张焕中再度出府采买新鲜肉菜。
他赶着牛车,心情有些空落落的,前几日他随着人群冲入银行,殴打抢掠,将银行付之一炬,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但回想起来,他的十两债券依旧是还是废纸,朝廷所说的债券由银行兑换成了一句空谈,他有种被骗的感觉。
张焕车上放着十贯大钱,因为银行被付之一炬,所有银票一夜之间成了废纸,市面上银子骤减。
短短几天内,银铜兑价由一两一直一千两百文,飙升至一两银子兑一千八百文,而且这个兑价还在不断走高,这种情况下,还拿着银子上街买东西的就是纯粹的傻子。
张家也将买菜的十两银子换成了铜钱。
来到集市,这里已经明显比他上次来时要萧条许多,偌大一个集市只有寥寥几个菜摊。
张焕中来了一个菜农旁,边挑拣着菜,便随口问道“老人家,这叛军也撤了,几天来也算风调雨顺,为何集市上买菜的反而少了?”
那菜农叹口气道“哎,日子不好过哦,自家菜都要藏起来喽。”
张焕中没停菜农说了些什么,指着白菜道“白菜来十斤。”
菜农伸手道“一百文。”
“啥?”张焕中搬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一脸惊异的道,“十文一斤?你咋不去抢呢?”
菜农叹口气道“后生,老汉也不骗你,你若是晚几天来,这白菜估计还会涨上三四文。”
张焕中将白菜放回他摊位上,怒斥道“奸商。”
那老汉大惊失色道“这话不敢乱讲!你不买就罢了,求你别害老汉。”
张焕中莫名其妙,赶着牛车又在其余摊位询问一圈,菜价一个比一个离谱,十文一斤的白菜确实已很便宜了,这个往日三文一斤的白菜,居然能卖到十五文一斤,张焕中很想把那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绕了一大圈,张焕中还是认命的走回那最初的摊位,便搬菜边跟那菜农闲谈。
“老人家,这菜现在买的这么贵,穷苦人家可怎么活啊?”张焕中随口道。
那菜农身子一僵,淡淡道“后生,你在好人家做工,不知道行情,百姓能吃上豆饭就不错了,现在一般人家谁还买菜啊。”
张焕中奇道“叛军撤了围,怎么百姓们反而比围城过得还惨?”
菜农摇摇头道“不知道啊。”
张焕中将菜农的菜全部买了下来,菜农帮他将菜搬到车上去,边搬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