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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的那张床,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下来。我对她的恨意被另一种近乎绝望的感情冲淡了,我不想让她离开我,虽然我几乎已经决定与她分手,可我感到我仍然需要她。我的手机一直在响,我谁也不想听,包括她。我躺在这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不知道躺了多久,然后我听见有人开门进来。那个让我感到侮辱的女人站在我面前。
“你都知道了。”她说,像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我打手机电话你一直不接,我就来了。”她又说,直盯着我,故作镇定。
“你来想说什么?”我从床上坐起来,几乎不想看她。
“你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也不知道说什么,都发生了……”
“日记上写的都是真的,对吧?”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显得陌生的女人。
她说“是真的”,倒很坦白。
我本来想骂她,但忍住了,在我生气的时候,我其实什么都说不出。
她一直站在那儿,我想她也在犹豫是否还可以坐到这张床上来。最后她在书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我。
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忍不住说:“求求你,说一句话吧。”
我大声说:“你要我说什么?”
她像是被吓住了,呆呆地看着我,过一会儿突然哭起来。
我真讨厌听见那种装腔作势的声音,难道她不知道哭的人应该是我。好不容易等到她安静了,我问:“我回来之后你们有没有上过床?”
她用仍然有些发颤的声音说:“没有。”
我说:“我接受不了这件事,分手吧。”
她又哭起来,我冷笑着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还在想他吗,你现在可以随便跟他想怎样就怎样,你还哭什么?”
她的哭声变成了抽泣,最后只看到她肩膀的抽动。
我说:“我送你走。”
她红肿着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在那种冰冷的毫无意义的对视中,我感到我和她的世界非常遥远。
我说:“如果你要睡在这儿,我今晚睡沙发。”
她立即站起身,说:“不用。”
我在楼下给她拦了一辆车,她一坐上去,我就转身走了。
之后的两个星期里,我心灰意冷,因为这件事加在我身上的巨大的自卑阴影,我突然觉得自己才貌平庸一无是处。我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注意到。除此之外像是要把一切都淹没都抹去的意外和茫然,我觉得她背叛我这件事难以置信,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她爱我,对我没有保留,但她却藏着那么可怕的秘密。在办公室里我常常发呆,我不跟任何人主动微笑搭讪,我推掉所有的朋友邀约。回到家里我也一直在发呆,长久地躺在床上或是沙发上,什么也不干,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我又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就是在那种心境中,我又想到了她。我不想和她在这种时候说话,不想让她知道我这种可怜的样子,但我实在忍不住要听她的声音,似乎在这种时候唯一可能安慰我的就是那个声音。
我拨通电话后就开始后悔,而她的带着阳光和青草气味的声音已经在那边问起来了。我反应迟钝地回答是我。她像是很吃惊地说:“没有想到。”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的声音我突然想哭,但我忍住了。说了一些闲话,而我只是了无生气地敷衍着。她的声音柔软下来,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没有呀。”我还挤出来一个干硬的笑的腔调。
“别骗人了,我听得出来。”她仍然柔声说,那种声音本身就是一种抚慰。
我没有说话,她也不说什么,而我知道她在耐心地等。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始。
“噢,谢谢你的信,我收到了。”
“是吗?”
“早收到了,你在飞机上写的那封。”
“我知道,”我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没有联系你。”
“没什么。”仍然等着我继续说。
我鼓起勇气,说:“我谈恋爱了。”
“是吗?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听上去过分兴高采烈。
“好几个月了吧。”我不知道从哪一天算起。
“为什么一直不说,还瞒着我?”她嗔怪道。
“因为一直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她问。
“还可以。”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
“你觉得我很沉闷吗?”我问了我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她不解地说。
“没什么,我女朋友说我很沉闷,你觉得呢?”
“当然不会,你怎么会沉闷呢?我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而且最主要的是你说的那些话不俗气。”她很真诚地说。
“我觉得我也不沉闷。”我尽量轻松地说。
她问:“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吗?”
“有一点儿。”我说。我本来想告诉她那件事,但我实在开不了口。
“也太小孩儿脾气了,说一说有什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又说了一会儿,就挂掉了。我想只能写信,才可能把那件事情说清楚。可我简直没有力气坐下来,拿起笔。我真的什么都不想了。
后来她发了几封邮件来安慰我,劝我珍惜和女友之间的关系,希望我心情好起来。可我没有办法回,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日子缓慢地流淌,缓慢得像要凝滞住了一样。在最初的愤怒终于平息了一些以后,猜疑和想念又使我日夜不宁。我猜测女友爱我胜过爱那个男人,她最爱的是我,她只是一时被人骗了。虽然她给我的痛苦让我永远不可能原谅她,但我还是怀念她的种种好处,她给我的快乐。她是第一个和我经历了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的女人,从灵魂到肉体。仅仅是因为这一点,我的一生中也不可能忘记她。在那些枯燥苦闷的日子里,她给了我最珍贵的陪伴,给了一个女人的垂怜和眷顾。在我的房间里到处都还飘着她的气味,在衣柜里还有她留下来的衣服,卫生间里的那些她用的香皂浴液洗面奶我还不舍得丢弃。而我们竟然已经分手了,她竟然不会在星期六的上午到来,不会再睡在我的怀里。我的生活似乎完全变了样子,没有了她,我像个空虚的魂魄。我又想给她打电话或是去找她,那种渴望像是蔓延的火一样烧得我心灵焦渴。我甚至想原谅她,我为她想出种种托词然后又推翻自己。她在我心中一会儿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一会儿是个浅薄的坏女人。不管她是怎么样的,我都想看见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每一分钟都要面对克制和斗争,我几乎筋疲力尽。
女友让我所受的痛苦好像突然让我明白了我对她的爱原来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不得不找一个人诉说。于是我给在国内的那个女孩儿写了几封长信,除了她我不能信任任何人。我告诉了她关于我和女友分手这件事,我感到的痛苦和绝望,我想念她却不能见她时的挣扎。善良的女孩儿给我回了信,说她早就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劝我如果忍受不住就去找女友,再给她一个机会,因为毕竟“你还这么爱她”。我马上回信说不可能做得到,因为那女的已经把我的心伤透了,即使我和她在一起,我也不会信任她。而我的情感又无处发泄,于是我写了很多我和女友之间发生的事,包括我们在飞机上初次遇见的情景,第一次约会的情景,那些“我想忘却不可能忘掉的回忆”。就是这样,我的朋友一直在写信安慰我,而我一直在倾吐着我的痛苦,好像那些痛苦梗塞在我的体内,不吐出来我就被压迫得无法呼吸。
在后来的日子里,在凝滞住的时间终于又开始流动之后,我才知道那痛苦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爱,也许很多痛苦来自于一个不成熟的男人受伤的自尊,他对自己遭到遗弃的愤然,他绝望地想挽回一个女人的爱的不甘心。这种痛苦在我们分手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里还在反反复复地折磨我,而在我接到她那条短信之后,我的痛苦和煎熬就奇迹般地变淡消失了,她在那条短信里问我可不可以再接受她,她知道错了,她后悔了,想回到我身边。我好像看到了我一直在等待的东西,我在等的就是这个,是让她向我低头,让她亲口告诉我欺骗我是她的错误。我当然不会答应她,而且此后我就很少想起她,想起她也不再有痛苦。她像一个淡化了的影子,已没有折磨我的力量了,也可能会有一些感慨,会在走过某个街角、看到一棵树或是坐在车上经过某处熟悉的地方时想起她,想起我们曾度过的某个时光片断,但也只是想起,没有痛苦,没有爱意恨意,只是想起。
这时间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儿,在那段被混乱绝望弄得颠三倒四的时间里,连她也被我用痛苦埋葬了。而当痛苦淡去,心情重归平静的时候,她的样子又清晰地浮现出来,像是跌落人虚空的生活中唯一不虚空的存在。
站在临街的窗前看着灯光照亮的团团雨雾,我想到这个时候在我的故乡,冬天已快要走到尽头了。收到她最后一封信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而我一直没有回。至于上一次打电话,也许是三个月以前的事情。长时间没有联络,我几乎有些怯于拨通她的电话,况且过去一段时间写的那些倾诉痛苦、措辞激烈的信也让我害怕会尴尬。时过境迁,那些信像出自于一个莽撞的、虚张声势的毛头小子,也许我当时就是那样一个人。
而在这雨水和海风频繁的日子里,人的寂寞像是无边无际。我又总是觉得,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当冬天的寒风使她把脸藏进毛茸茸的衣领里,当她关紧所有的门窗瑟缩在她的小屋里的时候,她也被淹没在同样无边无际的寂寞中,像一尾沉睡在墨黑的大海里的鱼。“只有冬天才能让人有真正温暖的感觉”,想起她说过的话。而在我这里,树叶落尽、风雪强劲的冬天永远不可能来到,也许这无边无际的寂寞就是“冬天”,是那些无论生活在哪里的人都会经历的冬天。在这样的冬天里,我们体会到的温暖来自某个人,某一张脸孔,或是岁月深处的某一段记忆。我感到我找回了属于我的某种温暖,在这个世界上,那种温暖是单独为我而存在的,因为我曾用漫长的时光去感应它,它已经和我的生命过往粘合在一起。
10
她写信告诉我她那边儿已经感受到春天的迹象了。我想起我们去年秋天在杨树林里说的“那明年春天一起来吧”这句话。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写了很多封信,虽然她说寄信就好了,想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在那场“小风波”之后她似乎对我更温柔了一些。有时候她问我会不会想以前的那个女孩儿,我说只是会“想到”而不是“想”。她问“为什么呢”,我说“不为什么,不爱她了呗”。
我每一两个星期给她写一封信,不算多也不算少。可她说她很珍惜,说“在这年代,还愿意写信的人不多了”。我还是觉得写信好,因为拿在手里的笔可能离心更近吧。每次把信投入邮筒或是打开楼下的信箱看到她的信时,都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些在写信和等待中溜走的青涩的光阴。我把她的书信分成不同的时期,好好地整理起来,因为这些信我很可能会保留一辈子。我在电话里这样告诉她的时候,她说:“那又怎么可能!将来你结婚了,这些信肯定会扔掉或是烧掉。”
“绝对不会。”我说。
“你不会你老婆也会,到时候你可管不了。”她带着嘲讽的口气。
“如果她敢烧我的信,我就不要她。”我向她保证。
她突然像是没有气力地叹了口气,说:“谁又知道你结婚了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她笑起来。
“相信我会保护好你的信。”
“我可保证不了,我想到我如果结了婚,真不知道拿这么多信怎么办,人家一定会怀疑。对啊,我想到了,你结婚时我把你给我写的信都还给你,你结婚时要把我的信还给我,然后各人处理自己的信,毁掉也行,就不会害怕伤感情了。”
“不行,我不同意。”我说。
“不管。那你说怎么办?”她简直是在向我撒娇了。
我想说“我娶你不就行了”,却说:“我保证不让你的信被毁掉,我会藏得很好,你相信我吧。”
她就不再闹了,突然像自言自语似的问:“人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我说:“因为要做个正常人。”
她质问我:“你不是说结了婚也会离婚吗?”
我说:“是啊,即使知道是这样,还是要结婚。也可能结婚就是为了离婚。”我想到的是我结了婚,然后因为发现她喜欢我而离婚,这样情况下,结婚为了离婚是成立的。
她当然不知道我脑子里的想法,说:“莫名其妙,我看你就不是个正常人。” “你也不是。”我说。 “你为什么接受我做你的朋友,我是说我写第一封信给你的时候,你根本不认识我。”我问她,真的是多年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她想了想,我感觉她在电话那边咬嘴唇,“说不清楚,可能一看到你的信,就感觉你是个不俗气的人。”
“为什么?”
“真讨厌,问这么多。”但她还是接着说,“女人的直觉吧,后来见到你,觉得你和想象中的一样。”
“怎么样算是不俗气呢?”
她笑起来,说:“怎么样?嗯,你感觉很细致呀,也不乱吹牛,最好的地方是宁可不说话也不说扫兴的话,而且很单纯。”
我还没有接话,她自己又嚷起来,说:“好了没有呀,强迫别人夸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娇气,让我想抱她。有时候听着那种声音,下面就勃起了,以至于我不得不紧张地调整呼吸,尽量压低说话的声音,扯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她就会不满意地说:“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清了。”
“你和以前女朋友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啊?可以问吗?”她问。
“男女之间该做的都做了。”我没有一点儿不坦白。我想能这样无所谓地讲起以前的女友,说明我对她真的没有什么了。
我猜想她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停了一会儿才说:“想不到啊。”
“什么想不到?”我问她。
“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这么迅速就……”她不说了,揶揄地笑。
“一点儿也不厉害,”我说,“是她比较主动的。我本来也没有想会这么快。”
“那你现在不难受吗?我是说身体那方面。”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装作无所谓似的。
“自己解决。”我半带开玩笑的语气。
“不会去找妓女吧?”竟然问这样的问题!
“还没有到那一步。心里也接受不了,觉得那样太作践自己。”
“要是遇见了喜欢的女人,还会很快就发生关系吗?”她的好奇心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说:“应该不会,可能会先多了解吧。有时候你觉得是喜欢,其实也未必是,可能只是吸引。要是刚开始发展得太快,很可能到后来又发现并不适合,到那时候却因为某种习惯性的东西已经深陷下去了,那就很麻烦。”
她说:“明白了。”声音听上去像个乖巧的孩子。如果能在入睡前听到这样的声音,应该在睡梦里也会梦到像花园、爬着藤花的小窗台、叶子或是抓石子游戏这样的东西吧。
“你那时候很可怕,我还担心你会自杀呢。”一句话把我从关于睡梦的问题里唤醒。
“什么时候?”我问。
“刚刚和女友分手的时候啊,写的那些信可怕死了,感到你的精神都混乱了。”她说。
“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呢,那都是一时的烦恼,主要是因为不甘心、不习惯。以后不会再做那样的傻事了。”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感情了。”
“可那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她像是很有感触地说。
我说:“那就是为什么人还要有理智啊。”
“我觉得还是很难,理智和情感,谁也压倒不了谁,所以人才总是很矛盾。”
“不是很难做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她,主要是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件事。后来她告诉我她后悔了,我就很少再去想她了。”
她沉默了一阵,好像还在考虑我的话。
我说:“不要再提她的事了,我现在讲起来,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感觉很奇怪。”
她说:“好吧。”
我说:“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到春天去那个杨树林……”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怎么会?还想不想一起去?”
“嗯……”她犹豫了一下,说,“可是你回来一次很麻烦,是吧?”
“不会麻烦,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比你还快。”
“好吧,”她决定了,但是说,“不过我不想回家,我们去海边玩儿吧。”
她的话马上在我的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画,看到春风骀荡时的大海,青玉色的波浪……况且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简直想马上离开,奔到想象中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的那个地方。
我不得不暂时抑制住自己的激动,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好啊,你说去哪儿都可以。趁年轻时多见几次。”
“为什么是年轻时?”她笑着问。
“因为年轻时还跑得动,而且也没有什么牵挂。”我顺口说了个言不由衷的理由。
她问:“那你有特别想去玩儿的地方吗?”
我说:“没有,主要是能和你呆在一起,景点什么的都无所谓。”
“为什么?”
“因为和你一起很舒服,很纯净,就像小时候和小伙伴在一起一样。”
“那我们就像小孩儿一样在一起,你不能打什么坏主意。”
“我绝对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我说,“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么好的朋友。”
“那如果有一天找不到旅馆,我们不得不睡一张床,你也能保证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很喜欢她这个假设,说:“我也想到过这样的可能,其实我很想拉着你的手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但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