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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富民?”
说道富民问题,陈芝廷目光一闪,显然他的观念,让他对这个问题极为敏感。
但他遇到的问题又太复杂。
叹了口气:“难矣!”
长叹一声后道:“草民这些年与乡民长谈,百姓苦矣。佃农最苦。官府虽不征税,但地租极重,所产半者归地主。一户小农,耕地六七亩,所得不过两三亩,一家三口尚能糊口,四口之家就要挨饿。若遇灾荒年景,少不得借债度日,常年背上高利贷。官府虽然不许,但卖儿卖女乃是常事。”
朱敬伦皱起眉头,卖儿卖女的问题他知道,官府管不过来,而且农村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行为,规避了法律禁令,法律不准买卖人口,但大量的童养媳出现了,他家养不起,放在我家养,给我儿子当媳妇,这官府也要管?
这些童养媳从小给人干活,挨打挨骂,张大了给人当媳妇,说不好听点,跟大户人家过去的下人没什么不同,而且还不好管理,认定这算买卖人口吧,确实很多穷人养不起女儿,给大户人家当童养媳,总好过溺婴,或者遗弃。
“必须减租减息啊!”
朱敬伦叹道,这让他想起了历史上的减租减息运动,得到的民心支持,可以让某组织从农村起步,干掉蒋家王朝,这说明老百姓是多么的渴望能够减少租息啊。
陈芝廷叹道:“谈何容易啊。我见过许多户地主,就是靠吃佃户的租息过活。我问过他们,何不减少租息,他们说,没有租息,他们凭什么要放债?如果不让地主吃租息,老百姓灾年就借不到粮食,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
陈芝廷说的是真心话,因为这跟陈家没有厉害关系,他们是典型的宗族,而不是地主,陈家的土地是陈姓人家在种,大多数都是公田,即便也有租出去的,也是租给同族,租息不是用来享乐,租息是也是公产,除了用于祭祀祖宗,还用于学堂和赡养孤寡的善堂。
“你有没有主意?”
朱敬伦问道,陈芝廷显然比他更了解农村,又在乡下蛰伏了十几年,相比考虑过相关的问题。
陈芝廷道:“唯有放公债。灾难官府救济,寻常年间,佃户遇到点小灾小病的,不能让他们借地主的高利贷。官府给他们放低息公债,将来能免则免,能减则减。只是怕财政上吃不消。”
朱敬伦道:“是啊,几亿农民,哪年没个千万人遇到点事。都靠财政,财政得破产。”
但这事不能不做,朱敬伦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将地主从农村高利贷中排除出去简单,但之所以是高利贷,不是低息贷款,从经济学上看,是以为风险高,一个个一穷二白的佃户,想低息借贷是不可能的,没有银行会做这种生意。所以能控制佃户人身的地主成了大债主,他们能保证收回来。
用公益来做这件事的话,巨大的成本是一个考虑,财政是支持不住的,必须降低每年几千万人可能借债的风险,这需要一笔巨大的低成本资金。
“保险!”
朱敬伦说道,什么样的资金成本最低,当然是保险基金了。难怪后世各国都将福利保险化,没有一个国家说用财政来给全民养老。
中国现在的情况,还牵扯不到养老,因为老百姓的观念是养儿防老,政府不给他们养老,他们恨不到政府头上。现在要关心的是,很多人因病而穷,因灾而穷,是抗风性能力差的问题。
“保险?找何人保险?”
保险陈芝廷并不陌生,社会上早就出现了很多保险公司,比如徐润等大买办都在经营水火保险等业务,最早是洋人办的,现在都是中国资本家在办,很多银行都在办。
让几亿农民找这些保险公司,朱敬伦相信如果政府给特权,有的是人愿意办,但问题是商业保险自身的风险,让政府不敢放心交给他们。一旦他破产,几千万农民受累。所以必须是一个不会破产的保险公司来办。
“不找别人,我们自己办!”
朱敬伦设想的是政府出面来办,政府不会破产,这保险公司也就不会破产,同样也不会去经营风险性的商业投资。
陈芝廷叹道:“可佃户买不起保险啊?”
朱敬伦道:“这都不是问题。佃户才有多少。农民中完全没有自己土地的,没有公田耕种的,只租种地主土地的佃户,怕十人中只有一两个罢了。用十个农民承担这一两个佃户的保费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一旦办了保险,也就不用担心地主灾年不放贷了,减租减息的收益也可以放进保险中。”
朱敬伦已经觉得强令大地主减租减息了,那么减少的租息,除了一部分归还佃户,大部分他都打算放进保险基金中,预防这些佃户在遇到灾荒。
到这里,朱敬伦的乡村政策已经明确了,那就是从吃租息的食利地主身上剥夺资源,再分配到最穷的佃农身上。这对大地主是不公平的,他们的土地也不是白来的,而是他们的奋斗或者他们祖宗的奋斗得来的,比如伍崇曜家族在乡下也有庞大的地产,他们是靠经商得来的财富。现在限制他们财富的增值,这对他们公平吗?
在西方尤其是英美倡导的私产神圣观念中,这是最大的不公平,可是对千千万万穷人来说,谁为他们想过。说白了,这还是少部分人的公平与大部分人的公平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朱敬伦坚决站在大部分人一边考虑问题。
陈芝廷道:“不知这保险都保些什么?”
朱敬伦道:“保的是孤寡没人养老,保的是孤贫看不起病,保的是穷人吃不起饭。”
陈芝廷一愣:“这不就是个善堂吗?”
朱敬伦笑道:“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大号的善堂。但跟善堂不一样,善堂是一些善人办的,救济是随心所欲的,是他们说了算的。但农村保险不一样,得有严密的章程,得让真正需要的人受益。而且现在不是救贫,不是救苦,现在我们还只能做到救死。让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能活下去,所以只能救最穷,最苦的人。”
朱敬伦的想法中,只需要让社会最底层的十分之一的佃农,能够做到不卖儿卖女也能活着,让他们的基本生活跟那些自耕农看齐,能吃饱饭,每年还能扯几尺布做衣服。这是最基本的再分配了。
至于更高层面的,还得等制度建立起来后,慢慢发展。
“皇上圣明!”
陈芝廷觉得他除了说这几个字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内心隐隐激动,这件事做成了,是多么大的功业啊。
“陈大人,救民的问题我们现在谈完了。该谈谈富民了!”
接济穷人是陈芝廷最关心的,但朱敬伦却认为,那只是最基本的,做到了不值得骄傲,没做到是执政者的羞耻。
他要搞财富再分配,可不仅仅是让最穷的人活下去,而是让绝大多数人生活能过的更好一些,让现在这种绝大多数人都是穷人的社会,变成绝大多数人都是中等收入的社会。
第八百一十八节 治国之道必先富民()
陈芝廷对农村问题很了解,农村穷困的原因他思考过很多。
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比如他认为现在大多数农民穷苦,是因为不良商贾的盘剥。
官府不收农税,所以农民穷怪不得官府,那么农民比过去没见更富裕,这是为什么,只能是因为商贾盘剥,农民种粮,粮商压低价钱,农民种棉,棉商压低价钱,而商贾贩运到农村的各种商品则抬高价钱,一进一出农民就穷了。
这显然还是传统士大夫对商人的偏见,在一个开放性的商业社会中,都是自由竞争的关系,农产品价格低廉,不能说是商人的盘剥,因为农民可以选择不卖,价格基本上还是遵循价值规律,当然个体农民跟粮商在经济实力上的不对等,让粮商拥有更大的市场话语权,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官府是不在收农税了,但不意味着农民就真的没有交税,因为政府征收了太多的交易税等间接税,所以让人以为农民不需要交税,可实际上,粮商的交易税成本最后都转嫁给了农民,粮商缴的税越多,就越要压低收购价。
这些情况,陈芝廷这种文人是看不懂的。
因为间接税隐蔽,去税务机关纳税的人,并不是实际负担税负的人,因此会造成严重的财政幻觉,实际负税人很难觉察到实际的税负,不但没有税收痛感,反而还认为自己有负于国家,对于国家和政府生出无限的感恩戴德情怀。
现在的农民和为农民考虑的士大夫就是这种认知。
但这种错觉是有好处的,那就是最广大的农民因为不知道自己纳税,所以产生自己对于国家毫无贡献的愧疚感,所以在所有的群体中,农民对政府最为认同,看不懂这个问题的文人们,骂政府各种问题,独独对政府不收农税而夸赞不已。
看得透彻的政府财务专家们也不会就这个问题站出来辟谣,他们吃多了才会找骂,巴不得这个美丽的误解一直保持下去呢。
只是让商人背了这个锅是朱敬伦没想到的,而且听陈芝廷说,乡村普遍是这样的认识,每每到了秋收时候,农民、地主都会因此跟粮商冲突,对价格不满。
朱敬伦也没有更正陈芝廷的认识偏差,不过他提了一个建议。
中国有完备的粮食储备系统,在全国各地分储了五亿担粮食,以国内目前的平均粮价二两来计算,这是一笔十亿的开销。但事实上投入没有那么大,各地粮仓管理方法基本上是三年一换,一年新粮,一年陈粮,第三年发售。所以每年要替换的粮食只有三分之一,也就是一亿多担。
一亿多担粮食,价值三亿,但这也不是净投入。国家给了储备系统足够的政策支持,现在粮库都是在以免税的方式,从国外产粮国直接大批量进口新粮,一次进口规模大,加上免税,粮库的采购价基本上维持在一两左右,相当于1。35库平两。
这样每年总的采购投入不过两亿三千万两左右。不过陈粮发售总能收回一些成本,旧粮在市场上出售价格大概是新粮的三分之二,粮库以批发形式向有信用的粮商成批出售,大概是半价的样子,因此在出售环节损失的成本并不算大。
粮库最大的净投入是维持仓库建筑,运输费用以及粮食朽坏的成本等等,这笔费用占到粮食价格的十分之一,也就是只有一亿两左右,虽然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但财政能够支持。
其实就是不能支持也得支持,储备粮一来备荒,一来备战,这都是不能讲究成本的。
但这笔支出确实太大,管理粮食又管理财政的户部官员提出过各种建议,比如由各地的仓储开办各种酒厂,用陈粮酿酒。直接开养殖场,用陈粮喂猪牛羊。还有提议让常平仓直接经营粮店,给他们特权,准许将旧粮按照新粮来卖的馊主意。
各种各样的办法,每年都会有人提议,而且很多都通过了,最后在朱敬伦这里被否决。
朱敬伦很清楚,储备就是储备,这就是一个纯粹赔钱的买卖,该投入就投入。想要投机取巧最后只会带来恶果。
最让他担心的是,光是一个储备系统,单纯的粮食管理,就出现了各种名目繁多的腐敗问题,有跟粮商勾结,用陈粮当新粮卖的,这样有三分之一的差价。有贪墨仓库维修经费的。有虚报运输费用的,将当地粮的运价报成外地粮的运价。有不动窝倒库的,不进口新粮,用陈粮当新粮,只在账面上做文章,就能腾出大笔经费来。
各种问题,每年都会查出来,每年都因此而杀人,真是带血的储备粮。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因为利益巨大,现在都这样了,让他进入经济市场,那就更复杂,更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更难监察了。而且储备库是官场,是享有特权的。一旦开始谋利,对市场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而且官办产业的效率,朱敬伦没有任何信心,假如让他们开养殖场,饲养牲口赚不了钱的时候,他们又会要求允许他们经营屠宰,加工皮革,还赚不了钱,就又会说开商铺,到最后恐怕只会沦落为依靠特权炒作房地产等行业谋利了。
因为巨大的规模,政府只能任由这种产业一步步滚雪球下去,即便效率再低都不敢动。
相比每年一亿的净投入来说,朱敬伦担心让储备粮库经营产业,恐怕副作用更大。
现在可以微调一下,储备库主要是直接进口国外廉价粮食,大米是从南洋进口,小麦是从俄国和美国进口,虽说通过越来越大的船舶和铁路规模运输,极大的降低了成本,但对国内农民来说,其实相当于压低了他们产出的价格。因为大方向上来说,每年三分之一的粮食是进口的,尽管投入市场的只是陈粮,可依然让粮商有机会压低价格。
如果能将储备粮,从国外转向国内,尽管采购价格会变高。但取消了三分之一免税的粮食之后,国内粮价会上升,最终是农民和农业受益。从经济学上来讲,其实就是减少进口,保护了国内行业而已。
在战略上来讲,国内粮食自给自足十分重要,总是依赖进口,总不是办法。
至于储备系统开始以保护价收购国内粮食后,一来国内粮价升高,农民受贿,二来原本主要依赖国内粮食经营的中小粮商只能提高价格。短期内会造成进口减少,时间一长,大粮商还是会转变为过去国家粮库的角色,他们开始直接从国外进口。
造成的结果是,国家储备系统将收购目标从国外转向了国内,更加可控和安全。也更有选择空间,一旦通过这种转换,让国内粮食生产能够满足要求,粮食从国外进口可以限制,提高关税就可以了。如果不能满足,五亿担的储备粮,足够维持一年的粮食安全。有足够的缓冲时间。
另一个结果是,储备系统不再从国外直接进口粮食,采购成本会大幅度上升,这部分成本就是农民的手艺。成本会由财政支出,最终转嫁到全民头上,可以说是全民来补贴农民。
当然减少进口后,会跟国外有贸易摩擦,但跟俄国和美国的贸易摩擦就没少过,跟美国战争之后,美国人就在关税问题上不断做手脚,虽然不敢增加中国产品的进口关税,可是向特定国家减免关税还是可以的,比如他们大幅度降低了日本的生丝和茶叶关税,导致中国出口美国这两项产品剧减。俄国则是不断提高工业品关税,中国输入俄国的丝绸下降,而且还跟中国抢夺蒙古和东北市场,通过各种特权,将晋商排挤出这两个市场,也就将中国产品排挤出了这两个市场。俄国的棉布、呢绒制品,已经垄断了蒙古市场和黑龙江。
加上中国迟早要跟俄国开战,减少对俄国粮食的依赖,这是必不可少的。
对陈芝廷而言,他却可以以此为名,打出富民的旗帜,政治上收益甚大,会让他很快就站稳脚跟。
现在所缺的,就是让陈芝廷复出了。
尚书令是赫德,要让赫德让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他根基很不稳,但毕竟是尚书令,在官场上依然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在现行制度下,动这一级别的官员,是很大的政治动作。
所以朱敬伦决定先跟赫德谈谈。
赫德十分识相,经过跟朱敬伦一番长谈之后,他明白皇帝想让他平稳辞职,他即便不同意,最后也不过是被罢免,自取其辱罢了。从陈芝廷来南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尚书令做到头了。当时他就考虑清楚了,犯不着对抗,除了带来一些**之外,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主动退让,让他能够带着荣誉走,就是回英国也是衣锦还乡。
但赫德还是有些不舍的,他是一个贪恋权位,或者说贪恋权力的人。好在朱敬伦给他留了余地,特别任命他为中国政治总顾问,授予他可以对任何事务发表建议的权力,而且是直接传达到皇帝耳中,过程中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审核。
职位上依然位比三省,继续按照尚书令的职务给他发放俸禄。
于是很快就出现了戏剧性的局面,赫德突然向皇帝提出了辞呈,理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而皇帝则再三的挽留,俩人经过一番“深谈”之后,难以拒绝皇帝礼贤下士的诚意,赫德勉强答应继续为中国政府服务,但只接受一个顾问身份,不打算继续参与政治了。
于是皆大欢喜,接着陈芝廷被紧急复任,好似是因为赫德突然离开,皇帝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一样。
陈芝廷上台后,第一时间发布了自己的执政目的,就是要富民。
不提他的施政纲领,仅仅是他本人上台,就足以得到一大批士大夫的支持。舆论上对他的支持力度超乎想像。让赫德不由得感慨,他用尽了办法,依然无法让人接受他是一个中国人。
第八百一十九节 用的只是这个身份()
陈芝廷的富民是从农民开始的,因为他更熟悉农村,他以为自己对此很有发言权,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年成长起来的技术官僚。
这些技术官僚没有陈芝廷懂中国农村,但他们更懂世界,他们眼界更开阔,可参考的模板更多。
陈芝廷在户部主持会议,要求各级官员发表如何增加农民收入的办法,官员们的建议,让他十分惊讶。
这些官学校出身,学习过专业农业知识的官员,对比各国农业状况,不断的各诉己见。
英国是不重视农业的,他们的农产品自给率一步步下降,只能满足一半人口需要,而且英国通过残酷的圈地运动,完成了土地的集中,大中型农场居多,跟中国反差太大,没有借鉴的意义。美国同样如此,美国的农场比英国更大,更没有借鉴意义。德国农业是容克地主经营,尽管没有英美农业规模大,但依然颇具规模。
反倒是被这时代认为落后的法国农业,很有中国借鉴的意义。因为法国发生过大革命,七成人口都是农民,而且农民中一半都是自耕农,农场面积普遍不大,都在一公顷一下,是类似中国的小农经济。
但在西方意义上的落后,农民收益虽然比之其他发达国家较少,但相对中国农民,法国农民相对是富庶的,毕竟每户十亩地也比中国人均一亩的要多的多。
官员们给陈芝廷分析法国农业,告诉陈芝廷说,法国小农更富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