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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章 郎骑竹马来（）
苏衍涨红着脸，什么都没说，就急匆匆从小旅馆里出来了。
怀里抱着小阿欢。
整个人窘迫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但是又担心吓着了阿欢，只能强忍着。
半大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受过磋磨。
黑帮里的教导，也是男子汉要顶天立地，何曾被人将尊严这么如同剥皮似的，剥下来被人踩在地上。
“哥哥脸痒痒的”
小阿欢伸出手，在脸上抓了抓。
他借着路灯才看到，从旅馆出来之后，不知什么时候，阿欢脸上竟然起了大片的红疹子，似乎是过敏！
联想到小旅馆里指甲油劣质的油漆味道，苏衍有些惊慌。
应该是对油漆过敏没错了。
“阿欢，别挠，别用手挠！”苏衍有些惊慌失措。
小阿欢手指刚刚挠到的地方，大片大片的红疹子都起来了，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苏衍压住她的手。
小姑娘痒得忍不住想挣扎，圆乎乎的杏眼里盛着一汪水，硬生生没哭出来。
只是委屈巴巴地哼唧着，“哥哥痒”
苏衍只能扫了扫路灯下的雪，在灯下抱着小姑娘坐下来，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让她稍微缓解一下过敏的痒，免得她用手去挠。
小孩子睡性很重。
过了一会儿之后，阿欢在他怀里睡着了。
时不时还会在睡梦中嘟囔一句，“痒哥哥”
苏衍靠着路灯，将白天剩下来的半个馒头拿出来。
馒头里已经有了冰碴子，他一口一口咽了下去，然后静静仰头看着路灯。
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
“爸”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了。
我甚至想过，要将阿欢给扔下！
我真的害怕啊，我怕万一我养不活阿欢的话，她会死的！
我怕我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身边！
苏衍靠着路灯睡了一觉。
听到竹扫帚扫在雪上的声音，迅速吓得睁开眼。
凌晨四五点，天还没亮。
扫大街的环卫工大叔渐行渐近，看到苏衍穿着一件单衣坐在路灯下，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娃的时候，心里说了声造孽哦！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穿这么单薄，还是在这大冬天的！
“娃娃，这么冷的天，带你妹妹去暖和点的地方待着吧！这样冻迟早会冻出病来的！”
苏衍低垂着头，下意识不想跟人对视，“没有暖和的地方。”
温暖的地方，都是要钱的。
“你带着你妹妹去桥洞底下睡着都好啊！城里流浪的人很多都睡桥洞底下的，至少能遮风挡雨。”
唉！
真是造孽！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他也不是什么富裕人，要不然的话，就暂时收留他们了。
桥洞？
苏衍很茫然，桥洞底下也能睡吗？
他以前一直都不知道。
“伯伯，哪里有桥洞吗？”
“就从这儿一直往前走，再拐两个弯就有桥洞。不过你们兄妹俩年纪还这么小，还是找个福利院等人领养吧！”一个半大的孩子养另一个孩子，哪里养得活哦！
“不过现在的人领养都喜欢领养还不记事的。”
第922章 郎骑竹马来（）
“你妹妹可能比较容易领养出去，你可能比较难。”大叔絮絮叨叨的说着，有些话说得让苏衍觉得有些不高兴。
他摇摇晃晃地咬着牙从地上站起身来，扶着路灯柱子，好一会儿才缓解了眼前发黑的症状。
埋头就想要离开，去找桥洞。
大叔喊住他：“娃娃你先别走，伯伯呢，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你拿着这点钱，跟你妹妹先填饱肚子。”
环卫工大叔将扫把放在脚边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零零碎碎的钱。
都是些毛票和一块五块的，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找出了张二十。
咬了咬牙，又凑了几张五块。
递给了苏衍。
苏衍低头，默默伸出手去将钱接了回来。
咬着唇，眼睛发红。
猛地冲环卫工大叔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忙不迭转身离开。
那么的慌不择路，那么的急于离开。
帮里的叔伯从小就教导，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要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绝对不占人家半点便宜。
没有人知道，这个半大的男孩在接过这几十块的时候，整个人心中有多挣扎。
就像是一个素来尊严高傲的人，突然沦为被人施舍者。
苏衍抱着唐欢找了个桥洞暂时安顿了下来。
比起外面凄风冷雨来，桥洞的确是个暂时的避风港。
桥洞附近已经有好些流浪汉在这儿安家，瞧见苏衍还是个孩子，这些人也没上前去搭讪之类的。
只是默默地将自己平时捡垃圾收回来能用的铺盖扔给苏衍，或者默默将桥洞靠里边点的位置挪出来，连句话都不说。
他们向来都不善言辞，也不怎么爱跟陌生人搭话。
但是遇上这么个孩子，还是下意识随手搭一把手。
铺盖臭气熏天，苏衍刚闻到的时候，胃里泛酸，差点直接吐出来。
但还是强忍着没吐，不敢表现出来，怕那些流浪汉以为他是在嫌弃。
阿欢脸上的过敏足足两天才好，其中还有一天发起了低烧。
苏衍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有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随手扔给了他一包感冒灵，看样子应该也是随手捡回来屯着的，离过期的日子不远了。
“附近有个食堂，里面热水免费打，自己去吧。”
随即，又扔给他一个缺了口的塑料杯。
苏衍抱着小姑娘，用一根绳子将塑料杯挂在自己腰上，又将感冒灵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兜里，就准备去打热水。
流浪汉一边抓着头发上的跳瘙碾死，一边道：“她现在病成这样，你还抱着她出去，小心病死。放桥洞里呗，又没谁动她。”
苏衍下意识抱紧了阿欢，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
流浪汉觉得没意思，就直接就地躺下了。
不相信就不相信呗，反正他们这种烂泥，别人不相信很正常。
相信才是脑子不正常呢！
“哥哥，甜甜的糖。”
唐欢喝着杯子里的感冒灵，喝得直咂嘴，顺便还舔了舔杯子。
刚才还病怏怏的，觉得自己吃了糖之后，顿时就笑嘻嘻的。
第923章 郎骑竹马来（）
“哥哥，还想。”
苏衍看到阿欢将杯子递给他，圆乎乎的大眼睛看着他，说还想要吃糖的时候，有些无法抗拒。
于是去食堂的小卖部里买了一根棒棒糖，剥好了糖纸之后塞进小阿欢嘴里。
嗜甜如命的小姑娘抱着棒棒糖舔了又舔，哈喇子都滴到衣服上。
她吃东西的模样，就像是在吃着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苏衍看着看着，都觉得有些出神。
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然后便发现小阿欢已经将糖递到了他嘴边，“哥哥，吃。”
“哥哥不吃。”苏衍垂眉敛目。
黑帮里的叔伯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所以里面几乎没有女人。
他爹有过女人，就是他母亲，后来
没过两天好日子，就被仇家给捅死了。
苏老大也有过，是阿欢的妈妈，被绑架之后早产死在了仇家手里。等赶到的时候，送去抢救，万幸将肚子里的孩子给抢救了回来。
只是因为生产时缺氧的缘故，所以反应比普通孩子要慢几拍。
一帮糙老爷们也不会带孩子，阿欢几乎是他一直在带着。
所以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可以什么都不吃。
但是阿欢要的东西，他一定得给！
他说不吃。
小阿欢就用沾着黏糊糊口水的棒棒糖，在他嘴边一下一下地涂着。
涂得他满嘴都黏糊糊的，然后再将糖给收回去。
苏衍不得不将自己嘴边黏黏的糖渍给舔干净，尝到这甜甜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好像是苦的。
吃到了糖的唐欢非要自己走路。
开心得走路的时候，小短腿都在蹦哒，一扭一扭的。
苏衍牵着她的小胖手，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没有那么沉重。
他原本有想过要将阿欢送走，可是看到她这样
他怎么可能舍得？
舍不得啊！
一想到要将她送走，他就想抽自己几巴掌，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万一她要是遇上对她不好的人呢？
万一她要是遇上那些不负责任的人呢？
万一
自从在桥洞里安置下来之后，苏衍总算觉得肩上的负担稍微轻了些。
那些流浪汉们每天都会出去“散步”。
是的，他们将自己出去捡垃圾称为是散步。
在外人眼中他们过得很惨，但是他们自己不这么认为。
他们天亮的时候，就出去走走，晨练一下。当人多起来的时候，就白天休息，等到半夜的时候再出去“散步”，顺便捡点别人不要的东西或者一些矿泉水瓶回来。
将捡来的瓶子卖出去，买包劣质烟抽抽。
日子过得也很舒坦。
而且自从这桥洞底下来了两个孩子之后，这些流浪汉似乎有种养孩子的自觉。
买烟的同时，还会给女娃娃买个糖或者小零食。
“伯伯，吃。”
小阿欢接过五毛钱一包的小虾米条时，开心得就像过年似的。
用尖尖的小虎牙将包装袋撕开之后，先递给那些流浪汉。
然后又蹦哒着去找苏衍。
小心翼翼地将零食塞一颗进苏衍嘴里。
第924章 郎骑竹马来（）
“哥哥，吃。”唐欢小心翼翼地将零食塞进苏衍嘴里。
苏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阿欢也吃。”
唐欢将小小包的零食吃了一半，然后留了一小半。
小心翼翼地放在烂枕头底下，等到第二天再把剩下的给吃了。
正是在这邋遢的桥洞之下，苏衍兄妹两人竟然过上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日子。
北方的冬季寒风凌冽，大雪纷飞的时候，桥洞其实还是冷得厉害。
于是苏衍每天白天带着唐欢去图书馆蹭暖气，等到图书馆闭馆的时候，再带着她回到桥洞。
幸好虽然干净衣服穿不上，但是至少流浪汉们捡回来的脏衣服很够用，不至于冻死。
“哥哥，痛。”
小阿欢将长了冻疮的手伸到苏衍面前，小小的手肿得就像猪蹄一样，冻得红肿发紫。
上面的冻疮裂开了，露出猩红的血肉。
苏衍小心地替她呼着，却不知道冻疮该怎么治。
药店里外敷的软膏小小的一管需要四五十，苏衍很多次经过药店的时候，都想进去。但是摸一摸口袋里的钱，又默默地停住了脚步。
好在阿欢不娇气。
每次对着冻疮呼一呼气之后，就赶紧说不痛了。
所有人都说这小姑娘看着傻傻的，似乎智商不怎么高。
可是明明她真的懂事得很！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日子，眨眼之间，就从初冬熬到了除夕。
除夕，是阿欢的生日。
在帮里的时候，自从阿欢的母亲在除夕过世之后，帮里就几乎没有再庆祝过除夕。
阿欢每次过生日的时候，苏老大都要祭拜亡妻，从来都没有陪阿欢过生日。
每次除夕，阿欢都是在他家里度过的。
那个时候，每年除夕还能放烟花。
今年呢？
“阿欢过了今天就四岁了。”苏衍一大清早就牵着唐欢的小手从桥洞出去。
唐欢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最后给出了一个手掌，“哥哥，四岁！”
苏衍无奈地纠正，将她其中一根手指弯下去，“剩下的才是四。”
阿欢很乖巧地点头，然后再次伸出一个手掌，“哥哥，四！”
苏衍：“”
兄妹二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走在街上的时候，自然迎来了不少瞩目的眼神。
苏衍下意识地将头垂了垂，想要躲避旁人的眼神。
却只见他的阿欢歪着头，一个劲儿地冲着看她的人傻笑。
笑得圆乎乎的杏眼都成了月牙儿的形状，那些路人本来指指点点的，但是对上阿欢直愣愣的眼神之后，一个个又都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的眼神永远都是最纯粹的，心里藏污纳垢的人，很难与之直视。
苏衍看着唐欢乐呵呵的傻笑，静静地看着。
他想来年开春，等气温稍微上升一点，他应该去找个能挣钱的活儿，得让阿欢过上正常的日子。
等她再大一点，能辨别旁人眼神中的恶意了
这种纯粹的笑容，怕是就留不住了。
他需要挣钱，让阿欢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那样旁人看他们兄妹的眼神就不会太恶意
第925章 郎骑竹马来（）
就能让阿欢的开心留得久一点！
苏衍本来是想给唐欢买一个小小的蛋糕的，但是在蛋糕坊的玻璃橱窗外看了许久，还是没鼓起勇气踏进去
拳头大小的切片蛋糕，一份三十九。
“阿欢，喜欢吃蛋糕吗？”苏衍扭头问一旁的唐欢。
小姑娘已经将整张小脸趴在了玻璃橱窗上，口水流在橱窗上，看得目不转睛。
“哥哥，好看。”
苏衍看到，小阿欢指着的是一个粉红色的草莓蛋糕，顶端还摆放着一颗红艳艳的小草莓，在这个季节很少见。
今天是除夕，而且是阿欢的生日。
若是她真的喜欢的话，那就
买吧！
“阿欢想吃吗？”苏衍小心翼翼地问道。
幸好小阿欢摇了摇头，“哥哥，想吃肉，还有棒棒糖。”
路边有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热气腾腾的在冰天雪地里，就像是仙气缭绕似的。
兄妹二人站在煎饼果子的摊前，苏衍搓了搓手，然后替唐欢将手捂热。
“阿姨，麻烦加一份五花肉在里面。”多加一份五花肉只要一块，这是吃到肉最便宜的方式。
卖煎饼果子的中年女人依稀知道这两个娃就住在附近的桥洞里，跟一群流浪汉住在一起，之前在她这摊位附近转了好多次，都没吃上一次。
估摸着是因为今天过年，所以难得跑过来吃上一次。
中年女人特意往煎饼果子里放了一大勺五花肉，一边瞧着兄妹互相取暖的样子。
真是造孽啊！
“娃娃啊，你一个人带着你妹妹多难，这附近就有福利院，你送过去呗！”
福利院里虽说生活不算太好，至少比他们现在要过得好啊。
苏衍抿唇，根本不接话。
不要送过去，不要阿欢被领养！
所以接过煎饼果子给了钱之后，苏衍就忙不迭地走了，生怕会有人再跟自己提起将阿欢送去福利院的事情。
“阿欢，来，有肉吃了。”苏衍蹲在路边，将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往唐欢手里塞，帮她将冰凉的手捂热。
他发现这丫头果然是食肉动物，当吃到肉的时候，整个人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有肉！哥哥！”她埋头啃着啃着吃到肉之后，立即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苏衍。
苏衍摸了摸她的头：“嗯，有肉，好吃吗？”
“好吃。”唐欢埋头继续啃着。
等还剩下一大半的时候，将剩下的递给苏衍。
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了。
每次无论吃什么，阿欢总是会剩下一半来给他。
明明那么喜欢吃肉，明明其实还想吃，但自己吃了一半之后，就一定会停下来。
如果多啃了一小口的话，就会心虚地垂着头。
也不敢看他，就直接将吃的递给他，一副做贼心虚的小模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天使，懂事得让他总有种忍不住鼻尖一酸的感觉。
所以他怎么忍心将她送走啊！？
两个人分食了一个煎饼果子，然后再给阿欢买了两个棒棒糖。
这个生日，就算过完了。
第926章 郎骑竹马来（）
买了两个棒棒糖的阿欢，开心得一手一个捏在小拳头里。
“哥哥，两个！”
苏衍将糖纸剥掉，塞进她嘴里，“嗯，两个。”
回到桥洞之后，即便是除夕，对那些流浪汉来说，也没什么异于常日的地方。
还是该睡觉睡觉，该出去“散步”就出去走走。
节日这种东西。
有家人在一起过的，才叫节日。
独自一人的话，越是节日，越是让人觉得无聊。
除夕夜里，外面放烟花的声音震天响。
苏衍带着唐欢从桥洞里出来，看着升上高高天空的烟花，阿欢喜欢得很，一直在拍手。
除夕过了之后，很快就是开春了。
苏衍早在之前就想着要找一份能挣钱的活儿，所以等到开春之后，就带着唐欢四处去问。
虽然那些流浪汉看上去还不错，但是苏衍始终不敢彻底放下戒心。
他不敢将阿欢一个人留在桥洞里，因为赌不起。
万一要是出了事的话
他不敢想象！
可是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想要找个挣钱的活儿哪里那么简单！
工厂的保安甚至根本都不让他进去，这么小的孩子说来做工，这不是来捣蛋的么？
万一要是被人举报了用童工，那还了得！
至于其它地方也是一看苏衍还是孩子，就立即将人给请了出去。
更何况这孩子手里还牵着另外一个走路都有点歪歪斜斜的女娃娃，这简直开玩笑好嘛！
开春还稍微有点冷。
苏衍牵着阿欢的手，都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一摸阿欢的手，也冰凉冰凉的。
于是赶紧将她两只小手都插进她衣服的小口袋里，让她暖暖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阿欢本来小脑不发达，平衡能力就差，四岁了走路还不是那么稳当！
现在将手插在口袋里，像只小企鹅似的，走路就更不稳当了。
冷不丁往前一跌，趴在了地上。
初春，冰雪未融。
小小的人儿脸朝下埋进雪中，手一动不动地插在口袋里，也不知道将手抽出来撑着地。只是用头在雪里头拱着，估摸着是因为呼吸不过来，所以下意识这么做。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