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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亮和一杆老枪-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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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快回来了。”

  马尔欲言又止,脸上充满了无奈和愤懑。

  我望着马尔挂满霜的面孔,心里非常明白,他憎恨老班他们回来。他老婆与老班的事至今令他心里隐隐作痛,可是他又那般地无可奈何。谁又知他用心良苦将知青屋迁到那么一个地方去,结果被人一把火化为灰烬,这使马尔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我偷看了一眼马尔,不好多说什么,因为我的心情与他不一样,我盼望着老班他们快点回来。

  马尔一时没发话,我就想着自己的心事,我在猜想老班见了我第一件事准是索回那杆老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对我说:“过得怎么样,这杆枪帮了你不少的忙吧?”

  我想老班再见到红草沟知青屋那一堆灰烬该是怎样的目瞪口呆或者欣喜若狂呢,老班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一年的冬天这里发生了什么呢。

  想到这些我心里涌出许多的愧疚与感伤,往往在这个时候,我肩上的枪伤就随着情绪的变化而隐隐作痛起来。一股冷飕飕的气就从脚下升起,我赶紧从屋子里走到外面的阳光下面去,让阳光照着我,我会感觉好一些。

  目前我肩上的枪伤虽然愈合,但在我的生理上留下的那种莫名的眩晕和倾斜感,却始终在无情地折磨着我。我常常因无端的倾斜而失去重心,身子在眩晕中倾斜,好像无端陷入一种首追尾的永无止境的魔圈里。我痛苦极了,站在阳光下仰首叩望苍天,我很想对着沉默的苍天高喊几声,喊出我内心的郁懑和悲痛,可是这些日子,我的失语症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我几乎无法正常地与人说话,常常因在人面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而深感窘迫,痛恨自己说不出话,我不知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说不出话来?那一段日子因说不出话来,几欲碰头自尽。

  马尔有时来看我,说一些有关二妲的事、有关牧场和二妲的孩子的事,但他从不提及发生在红草沟枪杀人的事,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这很合我的心理。我不想提及那些带有血腥恐怖的事,这我已很感激马尔了。

  马尔往往在对我讲完那些之后,似乎等待我说点什么,见我总是目瞪口呆,一副惊弓之鸟的表情,一语不发地望着他,他先是感到很奇怪,稍许之后就表现出愤怒的神情来。他愤愤地说:“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对?我到这里来放屁来啦?”

  我因无法对马尔说话,而得罪了马尔,心里极其不安,我痛恨自己。我往往在这个时候,就痛苦地伸长脖子,肩上的伤和中枢神经骤然间剧烈地疼痛起来,我两眼冒出金花来,眩晕就开始了。

  我努力地在马尔面前遮掩我因说不出话来的窘迫和尴尬,因为我真的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要不是后来医生诊断为“失语症”我将一辈子不知道自己说不出话来是为了什么。我面对怒目眶眦的马尔,我满脸虚汗,脸色苍白如纸,我痛苦地将目光盯在地上,想找到一个稳定自己身心的办法,我怕自己在一个不明真相的人的面前莫名其妙地倒下。

  马尔从痛心疾首转变成茫然失措,不解地看我,像一只病猫在看一只老鼠,然后满脸疑惑地转身离去。

  我背过头去看马尔,马尔的背影在阳光下朦胧一片,我心里就悲怆地吼道——“我到底怎么啦!”

  那些日子,我对自己的愤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真的不想自己就这样下去,我才十八岁啊!

  一天黄昏时分,马尔在仓库门前大声地呼叫我的名字,我赶紧跑出去,他站在仓库门前,身子正被晚霞映照着,像一个金身人似的立在那里。

  我半天才看清楚他的全貌,他背着老班那杆老枪,身子莫名地朝前倾着,像在努力地辨清眼前的什么东西而伸长脖子直视着我。

  马尔的表情很混乱,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犯事了,车过天山时,翻进山洞里,山涧里正发洪水呢!一个都没剩下,全死了,老班他们……”

  我怔怔地站在门里,望着门外的马尔,顿时一股很尖锐的冷飕飕的东西袭进我的体内,那种中弹的感觉又出现了。我感到很恍惚,接着一阵强烈的悲怆从心底里涌上来,我难以自持地垂下了头,两眼火灼般地痛,然后就流出一串泪水,泪珠沉重地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我想老班他们遭难了……我的四肢就开始颤抖。

  久久之后,我听见马尔虚恍的声音:“其实……真的没想到,他们就回不来了,人死是那么的容易,那天我还在骂他们……”

  马尔痛苦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我望着马尔背着枪的背影,像一具虚幻的影子,在晚霞中移动。

  我突然感到,人的生命是那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那一天深夜,我久久地站立在旷野里,仰望着满天的星斗,我在回想老班,想着他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轰然翻滚的瞬间消亡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留给这片土地的语言和足迹,全都随着他们的消失而消失了,他们曾经存在在这里的一切如拂地而过的轻风,去了,惟有这天地悠悠,自然的恒长律动,才使人感到生命的那般微不足道啊!

  夜已深沉,风有些刺皮肤。我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身去,发现白蘑菇站在不远的地方,默然地望着我。

  白蘑菇发现我在看着她,她便走近我,声音沙哑地说:“老班他们在回农场的路上,车翻了,翻进山涧里,很惨呐,全冲走了!”

  我在夜色中注视着这个女人,她的脸色在黯淡的夜色中显得很苍白,双目幽幽如珠,在轻轻地转动……她突然说:“老班那次对我说,他心中有人了……”她幽幽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喃喃道:“我看得出来,老班喜欢你,他心中的人是你……”

  我摇了摇头,心中陡生悲伤。

  我转身回到仓库里去,在关门的瞬间,看见她仍然站在原处,双手捂住面孔,身体在昏暗中抖动……

  这使我想起在红草沟,白蘑菇哭泣时的伤心样子。

  如果稍加留意,你就会发现冥冥之中总有一双巨手在无时无刻地掌握着你的命运,使你无法逃脱命运对你的刻意的安排。当许多的事情发生并过去之后,我蓦然地发现,我的命运总是和枪有着明里暗里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的生命似乎也和枪这种冷冰冰的东西暗中谋和着什么,而且正朝着一个大局已定的方向行进。

  数天之后,马尔来通知我,说最近一段时间要搞民兵大演习,仓库要腾出来作民兵营,让我搬到芦苇滩去住。芦苇滩住着一户人家,就是土墩和朵尕两口子。

  马尔说,你把行李准备好,明儿一早土墩赶马车来接你。

  第二天,土墩果真赶着他的四轮马车来镇上接我。

  土墩和他的妻子是镇子里惟一一家离群索居的人家,他们住在离镇子有五十里地的芦苇滩上,在那里修了几间土屋,正好有两间土屋空着,没人住。马尔去看了,觉得我去住挺合适。

  镇上有私人马车的人还属少见,土墩几年前自个儿就有一辆四轮马车了。他常常赶着马车,载着他的妻子,从镇子里浩浩荡荡地路过,那种风光劲儿,惹起镇子里的人眼红眼黑地嫉妒。

  这一天,土墩赶着马车从镇子里穿过,有人问他干吗呐?他说:“接知青到咱那里去住。”

  土墩把车停在仓库门前,没跟我打招呼就把我的行李扔上马车,这时马尔就来了。土墩蹲在地上抽烟,沉默地看着马尔。

  马尔走近马车,用脚踢了踢车轮,说:“这破轮子早晚爆了!”

  土墩笑了笑,说:“结实着呐!”

  马尔说:“知青就交给你们两口子啦,有什么事,多言语着点。”

  土墩看我一眼,说:“上车吧。”

  我赶紧绕到车后爬上去,坐定之后,马尔走近前,对我说:“那个地方就土墩两口子,好歹有个伴儿,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看了一眼马尔,马尔眼角堆满了眼屎,一脸的庸懒,从知青和老班他们出事之后,他一直这副表情。我不知道他对老班他们的消失是什么心理,总之,他不再跟我提及有关老班他们的事。

  土墩套好缰绳,一屁股坐上来,马车吱吱呀呀地摇晃几下。土墩坐定之后,扬起马鞭“啪啪”抽打几下,马便轻松地跑了起来,是一匹棕红色的年轻马,它的皮毛光滑而闪亮,跑动时,身上的肌肉显得很结实。

  我回头去看马尔,马尔呆讷地望着我们,他的样子显得十分落寞,当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候,我心里油然升起对马尔的感激。我知道我已结束了红草沟的生活,结束了住在仓库里的生活,结束了那个梦魔般的一切,我要走向另一种生活,我要和土墩及土墩的妻子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我不再孤单。由此,我想起了二妲以及二妲的孩子以及那个我从未谋面的二妲的丈夫,我猜想二妲的一切将是十分美好的。

  土墩他们夫妇居住的地方叫芦苇滩,其实那里没有芦苇,大概过去有过,现在只是荒芜的一片,除了遍地丛生的骆驼刺便就是芨芨草。离这儿四十里地的地方有芦苇,那里有一片湖叫眉湖,大概湖的形状像一道眉,人们就叫它眉湖。也许是很久以前因为湖水的退缩,使这儿仅留下了芦苇滩的名,而没有了芦苇。

  土墩的马车进入了一片平坦地的时候,土墩告诉我这就是芦苇滩了。我四处打量,的确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远处有几间黑乎乎的土房,没有什么规矩地坐落在荒野中,显得格外凄凉。

  我看了一眼土墩宽大的后背,心里想,他们为什么没来由地在这个地方修房住?我想问土墩,但又觉得不合适,就没问。

  土墩一路上没跟我说一句话,这样就使我很放心,我怕因为说不出话而惹怒了土墩。

  这时土墩大声叫道:“哎嘿嘿!回来了!”

  土墩这是在招呼他的女人。

  不一会儿,村口的树下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接着就传来女人的喊叫——“嗨嗨,土墩,真把人给接来了!”她的嗓门又脆又亮,充满了快乐。

  走近,我看清了土墩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衣裙,挺着硕大的肚子,满脸红光地迎着我们。

  我望着她笨拙地朝前挪动着沉重的身子。土墩的女人怀孕了。

  她大声对我说:“知青,我叫朵尕,朵尕!”

  我似乎一下子被朵尕感染了,我冲她挥舞着双手,竟出乎我意料地冲口喊出——“朵尕,朵尕!”

  喊声出口之后,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了,我的声音生涩而遥远,听起来像一个陌生人。

  不知为什么,土墩突然回头看我一眼,他的目光充满了惊讶,他见我满脸通红,就咧嘴笑了。我发现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使我蓦然想起了那个盗贼,一股惆怅和酸楚就涌进心里。

  我正在恍惚中,朵尕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她挺着大肚子,笑咧咧地望着我,她说:“我听土墩说的,你命大着呐,枪都打不死!”

  土墩瞪了朵尕一眼,朵尕就捂嘴笑起来。我望着朵尕不知道说什么好,也随同她一齐笑。

  土墩在往我住的小屋搬行李,我和朵尕在面对面地傻笑。

  一会儿,土墩从小屋出来,说:“知青,你自己看怎么安排,屋子朵尕早打扫干净了……”

  我赶紧跑进我的新居,屋里的确很干净,有一股新鲜的泥土味,我立即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要在这里永远住下去!

  土墩和他的女人朵尕就成了我在芦苇滩上惟一的邻居。

  第三章

  三十五岁那一年,进入深冬之后,金的妻子突然来找我。我第一次见到金的妻子,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心跳得很厉害,当时我站在门里,她站在门外,她穿着一件乳白的驼绒大衣,衣领高高地护住脖子,一张脸很明显地露在外面。这张脸不是我原来想象和心造的那张脸,这是我永远也无法刻画和想象出的一张脸。她又似乎在很久之前潜伏在我的记忆的某一个地方,与我隐隐约约地朝夕相伴又与我毫无关联而互不干扰地存在……

  金的妻子用了片刻的时间审视我,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是金的妻子,叫月明。”

  我的心跳在金的妻子话音落下之后,渐渐缓慢下来。

  我把金的妻子让进屋,她站在屋子中间,四下顾望,然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她说:“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我一直想来找你,可就是没时间。”

  我给她倒一杯水,让她坐下来,她很矜持地坐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她是一个长相很美的女人,不管她的肤色,还是气质,都可以用完美去形容的。

  金的妻子问:“你过得好吗?”

  我点点头。

  金的妻子问:“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摇了摇头。

  金的妻子就笑了。她的笑让我惊心动魄。

  她使我的灵魂瞬间爆发了一个亮光,有一段往事被瞬间照亮,仿佛儿时呆过的水乡小镇的一切情景,一下子推到了我的面前,令我猝不及防……这仅仅是她的一个独特的笑啊!

  我的思绪一下坠入云雾之中,有一张脸在我的记忆中沉浮,我的思绪被遥远的情景左右着,金的妻子的声音显得虚幻而不真实,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想让被抛出去的思绪折回来。

  金的妻子说:“金曾经很爱你,后来他娶了我,这大概是天意,至今我还没有离婚的念头,所以我就来找你……”

  我朝金的妻子模棱两可地点点头,说:“我也没有结婚的念头,这大概也是天意吧。”

  金的妻子说:“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你和我都是无可奈何的,好像与生俱来,却又觅无踪影的东西,我们被困在其中……你说是吗?”

  我有些心不在焉,对她的话听得似是而非,我唯唯诺诺地应着。

  金的妻子沉默片刻之后站起来,说:“我只是来看看你,因为金曾经对我说过你们二十年前的事。”

  金的妻子欲言又止。我的脸上却凉木本的,我心里突发怒吼——“金,你这个混蛋,把我们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你妻子,你出卖我!”

  我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竭力平静地望着金的妻子,金的妻子竟然冲我笑了笑,说:“你很愤怒,金出卖了你?”

  我无所谓地摇摇头,说:“事隔二十年之久,我已经没那么好的记忆了。”

  金的妻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么我就告辞了。”

  她的到来和她的告辞,似乎像一段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的长句,摆在我面前,使我莫名其妙。

  金的妻子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用刚来时的目光审视我,说:“在我和金结婚的那夜里,金叫唤的却是你的名字……”

  我很震动。

  金的妻子眼中有一种很尖锐的东西在闪动,我甚至能感到这种尖锐的力量。

  金的妻子说:“从结婚那天起,我的心里就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我恨金叫的那个女人。”

  金的妻子走了。

  本来我的生活是很平静的,从金的妻子来过之后,我再也无法平静了。

  就在我送走金的妻子,转身之际,我脑子中突然切入一张女人的脸,她经历过千山万水和时光的重重阻隔,来到我的面前。这张女人的脸在我回忆的瞬间定格,这势必将我的文字峰回路转到我儿童时代的一段时光中去。因为这一张脸和遥远时代的那一段经历与金没有联系,与这座城市和与我曾经呆过的沙漠没有关系,只是这张股的出现与我记忆中的另一张脸有了重复和交替,引起我的极大好奇,使得我必须把另一张潜藏在我记忆中的那张女人的脸和有关她和我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讲叙出来,用我的文字勾画出当时的情景。

  那时我大概才六岁,由于父母的不幸遭遇我就随他们去了一个水乡的小镇。

  我暂时寄居在一个四面环水的小镇上。这个镇子像一座小岛位于水的中央,四面皆是浩浩淼淼的河水,春夏秋冬碧波盈盈,水的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大山,大山连连绵绵环抱着这条名叫箭河的河,箭河的水环绕着小镇流向远方。一条悠长的古石桥是小镇与外界的惟一通道。小镇过去叫水镇,我居住那阵更名为鹧鸪岛。这里生栖着无数的鹧鸪鸟,每到春天细雨霏霏或者秋雨绵绵时,鹧鸪鸟在雨雾中鸣叫,成群成群的叫声如泣如诉,凄美而悠扬,弥漫着整个岛镇。

  据历史记载,这个小镇除了出鹧鸪,就出美女和贼。

  我与一个贼相遇是在一个月光朗朗、清风爽爽的深夜。贼一般在夜间出动,这与我当时的行动刚好吻合,所以我们就有了相遇的机会,因为那阵我正患一种奇怪的病,绿娘说是夜游症。我与贼相遇相识最后成了朋友,那自然是后话。因为这段往事中的两个人——赋和绿娘都与金的妻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必须诉诸文宇,将这段往事弄个水落石出。

  我从绿娘家的门缝里挤出去,像猫一样弯腰驼背悄然地走在月光下。此时月亮正升中天,远处是一片银光闪闪的世界,每一种不该发亮的东西都在月光下闪亮,惟有绿娘家门前的几棵桂花树和几棵茶树却像黑纸剪贴成,分不清层次也闪不出亮光,笼统地一团,默在那里。因为它们离我的目光大近。

  我独自徘徊在月光下,无事可干就欣赏自己的影子。我发现人站在太阳底下和站在月亮底下是大不一样的,月光下的影子那么羞怯躲闪着人的窥视,你怎么转动它怎么跟你别扭,我对自己的影子欣喜若狂并想彻底地将它逮住而总也述不住,心里急得直发痒痒的时候,绿娘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后,突然把我抱住。

  那个时候由于特殊的原因我由绿娘看管和监护,她对我深夜离家出游,惊慌失措。她把我像抓小猫似的抓回家,放在昏黄的灯光下,用绿幽幽的眸子审视我。我心里因为还持续着刚才的那种着急痒痒,真想跳起来咬她的眼睛一口,但我不想招惹她,她会让我从此不得安宁的,我躺在床上故作沉睡状。由此,绿娘断定我患了“梦游症”,她以肯定的口气对街坊邻居说,你们想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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