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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三千万,就算翻个十倍,也有‘忠义之士’会哭着喊着一定要送过来啊!
这种稳赚不赔,还没有风险的买卖,几十年也未必能遇到一次。
不投资的都是笨蛋。
而关中的豪强与商贾,能活到现在的,显然没有笨蛋了。
所以,对于新丰县来说,当它被划归到长孙名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需要担心钱和资源的问题了。
想要钱?关中的豪强和商贾排着队在外面哭着喊着要送进来。
想要资源?
太仆三十六苑的牲畜,少府卿诸司的能工巧匠,大司农衙门积蓄的各种资源,应有尽有。
只要招招手,马上就有官吏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
说话间,众人已经走出了阳里,回到了村外的直道上。
村中的祥和与安宁气氛,转瞬消失无踪。
众人回到了现实。
眼中所见,是一片片起伏连绵的粟田以及数以百计甚至上千的正在地里劳作的奴婢。
这个现实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哪怕是陈万年,也感觉心里跟针扎了一样难受。
但,这就是新丰的现状,也是汉室的现状!
“我们一定可以改变的吧?”刘进深深的吸了口气,对着张越,握着拳头轻轻说道。
“对的殿下……”张越无比肯定的回答:“臣与诸君一定会辅佐殿下,扭转新丰的现状!”
“臣等皆愿尽心竭力,辅佐殿下,扭转新丰的现状!”群臣全部拜道。
不仅仅要扭转整个新丰的现状,还要将整个天下,重新导回正轨!
让这个崩坏的世道,重回原来的轨道。
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要令人民富足安康。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为此,哪怕殚精竭虑,粉身碎骨,坠堕诸渊,也在所不辞!
“那么诸君……”张越看向众人,说道:“吾等就各自分工行事吧!”
“贡禹、王吉、杨望之、曾胜!”张越看向太学生们。
“学生在!”贡禹等人拱手拜道。
“本官命令诸君,前往骊乡一带,测绘水经与地理,查问民间诸事,调查各亭百姓占有的土地数量、收入、负担以及家庭情况……”
“诺!”贡禹等人纷纷领命。
“桑公、陈公、赵公……”张越看向桑钧等人吩咐道:“诸公往新乡、临渭一带,测绘水经、地理,调查百姓土地占有数量、收入、负担及家庭情况!”
“诺!”桑钧等人也连忙上前领命。
“而吾与长孙殿下,则继续沿这枌榆社往新丰县县城一带调查、调研……”
“三日后,吾与君等在新丰县城汇合,然后,返回长安,共同整理调查所得的数据,分析情况!”
“诺!”众人皆拜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调研(1)()
离开阳里,与众人告别。
刘进的车队一下子就缩减了一大半,但也依然是一个二十多人的小队伍,看上去浩浩荡荡的。
不过两刻钟,车队就抵达了下一站——榆树里。
顾名思义,此村有一颗据说五百岁以上的大榆树。
百姓以为神异,于是,就奉榆树为神,居住于此,托庇于榆树的保护。
榆树里外的田野,张越与刘进依旧看到了大批在烈日下劳作的奴婢。
但同时也看到了许多皂巾粗衣的农夫农妇,躬耕于田野之中。
进入榆树里村亭之后,情况又是一变。
相比阳里的井然有序,榆树里的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没有一个足够威望的长者起来组织,所有人都是自行其是,各家自扫门前雪。
进入榆树里,张越没有听到朗朗读书声,也没有见到井然有序的屋舍。
相反大多数民居,都是茅草屋,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村里的孩子,光着屁股,在屋前屋后嬉戏玩耍。
并没有人来组织他们去学习。
甚至没有人来管他们。
而亭里的中央,张越看到了一栋栋奢华的豪宅。
张越不得不感慨,这才是汉室基层的现状啊!
阳里,终究只是个例。
刘进见了,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相隔不过数里,竟有天壤之别!?”他有些狐疑的喃喃自语。
“殿下,我们去问一下百姓就知道了……”张越轻声说道。
两人走下马车,朝着就近的一户百姓家庭走去。
这户人家,位于道路一侧,用着茅草为屋盖,以竹为篱笆,院子里散养了几只鸡鸭,两个扎着总角辫,看上去七八岁的男孩子在院子似乎在做着给蔬菜浇水的活。
一个老人看上去大约六七十岁了,已经很老了,坐在树荫下的一张席子上,指挥着这两个孩子做事。
张越与刘进走上前去,对那老者拱手拜道:“晚辈恭问长者安好!”
老人回过头来,见到衣冠楚楚的两位贵公子,先是一楞,然后连忙起身,回礼道:“小老人当不得两位公子大礼啊……”
他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刘进连忙上前去扶起他,道:“长者不必多礼……”他回头看了看张越,接着道:“我等乃从长安来的采风士子,路过贵亭,想与长者打听些事情……”说着,张越与刘进就又是一拜:“万望长者不吝教我等!”
老人听着,立刻道:“两位贵人请问,小老儿知无不言……”
刘进扶着老人,让他坐下来,然后,他才与张越跪坐到老人对面。
马上就有着随行的侍从,端来一壶酒,献上酒樽,为老人满上一樽。
“敢问长者贵姓?年长几何?家有几子?几孙?”张越微微欠身拜道。
“不敢言贵,老朽姓王,名富贵,今年五十有一……”老人喝了一口酒,非常开心,这年头寻常百姓是买不起酒的,而关中人又特别嗜酒。
张越与刘进闻言,却都是相对一视。
这老人已经老的满脸皱纹,连背都弯了下去,看上去起码六十好几,甚至说七十岁张越也信。
但现在,对方却告诉自己,他只有五十一?
就听着对方继续说道:“老儿共有三子,长子继承了家业,如今正在外耕作……两个孙儿,则在家里陪老儿……”
“至于其他二子……”说到这里,老人微微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摇着头道:“不说也罢了……”
张越听了,也不逼问,因为他能猜到老人其他二子的去处。
左右不过是当游侠,入赘、甚至给人当后父,以及经商这几个选择。
大部分的汉室平民家庭的庶子,都只能走这几条路。
“敢问长者,家里有田几何?”张越再问道。
“三十亩吧……”老人想了想答道:“此外,还租种了本亭公乘王大郎家的五十亩地……”
张越与刘进闻言,再次对视了一眼。
三十亩?
这是一个标准的汉室贫农的占地面积。
“长者,敢问一岁官府调庸赋税几何?”张越再次欠身。
而在他身后,一个随从正拿着一卷竹简,记录着问答内容。
在阳里,不需要去问百姓,因为当地百姓的情况不具备参考价值。
但在榆树里就不同了,这里的百姓家庭生活,更加贴近真实。
老人听了,看着张越等人的眼神也有些变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贵人是长安来的御史还是缇骑?”
在老者的印象里,长安来的采风士子,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的纨绔子啊?
别说在他面前如此恭谨了,恐怕连看他一眼也是不肯,更别提来调查他的家庭和负担情况了。
因而,他的脸色竟有些潮红。
张越见了这个情况,笑着答道:“长者以为是,晚辈等就可以是……”
他与刘进可比御史和缇骑,来头更大,更吓人!
他们的报告,最终将直奏君前,说不定可能上到朝堂作为议论的范本。
老人听了,激动万分的起身,对着长安方向哭着磕头道:“苍天有眼啊,圣天子没有遗忘我们啊!”
张越的间接承认,让他联想起了他小时候听说的一些传说。
那时,汉家天子四时派遣使者,下到基层,查问民间疾苦,使者以闻,具奏君前。
特别是太宗皇帝在位时,曾经一岁四问天下百姓疾苦。
闻得民间艰苦,于是绰然泪下,下诏诏免天下田赋,无出徭役租税。
而近几十年,长安来的御史和缇骑的身影渐渐稀疏了。
偶有下来的,也是走走过场。
这让很多人都很失望。
但,刘氏施恩百年,在基层的民心依然不可动摇。
像是王富贵,闻得张越与刘进可能是长安来的御史,马上就感激的向长安方向磕头谢恩,以为自己有救了。
这就是民心!
不止张越,刘进见了也很感动,连忙扶起老人,道:“长者不必如此,只需如实回答晚辈等人的问题就可以了……”
对方激动过后,也冷静了下来,对张越和刘进,深深一拜,道:“请两位贵人务必转告圣天子,生民艰苦,百姓难活啊!”
说着,他就将他的家庭每岁需要缴纳的各种税款和杂税和盘而出。
张越与刘进听得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调研(2)()
出了王富贵家,刘进的手脚都是冰冷的。
他喃喃的望着张越低声问道:“张侍中,这个世道真的还有救吗?”
王富贵方才所讲的底层百姓生活的困境,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刺入了刘进的脏腑之中,让他五脏俱焚,肝胆俱裂。
“当然有救!”张越毫不犹豫的答道:“殿下,今日之天下虽然危急,然而,人心依然在!”
“臣闻乡中长者曰:民如水,社稷如舟,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今天下虽有危难之事,百姓有旦夕之急,但汉室施恩百年,民心向汉,只要殿下用心于生民之事,嘉以佐民之技,天下之危难,也可迎刃而解!”
对此,张越自然有着足够的自信。
只要政策合适,部署得当,加上他的空间金大腿。
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连康麻子和乾隆这样的昏庸残暴之君,也能靠着地瓜,粉饰所谓的盛世。
更何况是现在?
当然,汉室如今的问题,也确实称得上积重难返了。
以前,张越对此,只有来自书本和史料上的印象。
他只知道,百姓生活艰苦,负担沉重。
但其实,他与刘进一般,对于百姓生活苦到什么地步,负担重到什么程度,也是全然不知的。
毕竟,原主是南陵的小地主出生。
作为陵邑县的小地主,何曾见过陵邑区外百姓的困苦和危急呢?
但如今,通过王富贵的亲口描述,张越终于知道,当世百姓生活的困苦和负担的沉重,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了!
“将记录拿来我看一下……”张越扭头,对着那个一直在记录的文吏吩咐。
后者闻言,马上将自己记录的文牍,递给张越。
张越打开,检查了一遍,然后有些无力的合上文牍。
“殿下,以臣之见,未来新丰县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恢复张丞相时代的按亩课税制度!”张越对刘进低声说道:“不如此,不足以解百姓之困!”
“然!”刘进无比坚毅的点头道:“此事一定要列为当务之急,作为新丰的头等大事来做!”
他深深的看着张越,道:“卿放心!卿尽管放手去做!不管是谁,无论多大压力,孤都将为卿扛着!”
“谁敢阻扰,谁敢阻止!”他微微的将手握在剑柄上,咬着牙齿,用力的说道:“杀无赦!”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神色从未如此严肃。
这一刻,那个温文谦恭的皇长孙消失了。
汉太宗、汉孝景的身影渐渐与他重叠。
天生烝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诺!”张越长身而拜:“臣谨受命!”
方才,王富贵向他们揭露了一个汉室基层地方现在通行的田税潜规则——不管你有多少亩地,低于一百亩的,全部按照一百亩征收!!!!!!
王富贵家只有三十亩地,每年都被征收了一百亩地的实际田税!
更可怕的是,这些基层的胥吏,还将田税额度限定了。
每亩四升!
目前现行的汉室计量工具,是张苍时期规定的升斗斛钟制度。
十升合一斗,十斗合一斛(石),十斛合一钟。
四升既为百分之四斛,与目前现行的三十税一制度倒是合拍。
但问题是——胥吏们将一百亩以下的土地,全部按照一百亩征收。
这样以王富贵家为例,他家实际承受的田税,就从三十税一涨到了十税一!
田税如此,刍稾税也是如此!
而这些多收的田税和刍稿税,最后去了哪里?
总不能说,胥吏们心忧国家社稷,不拿分毫,统统转输国库了吧?
这种事情别说张越了,刘进也不信!
事实上,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些多收的田税和刍稿税,最终落到了谁的口袋里?
当然是士族豪强!
汉家田亩,是有数的,都是登记在册的。
换而言之,小民多交了,豪强士族就可以少交。
豪强士族们与胥吏官僚勾结起来,将原本应该由他们承担的赋税,转嫁给了小民。
敲骨吸髓,以取其利!
说起来,在原先的汉室,田税征收和刍稾税征收都是实征实缴的。
这是张苍当年定下的规矩,在张苍规定的制度下,收税的小吏是要下到基层亭里,在三老和当地士绅见证下,现场称量百姓的产出,并收缴田税。
此事《九章算术》里就有着明确的例子和解说。
自太宗至先帝期间,至少在关中,汉家依然严格按照张苍的这个笨办法征收田税。
此法虽然笨,但却可以实际反映当年土地产出,并且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胥吏害民。
然而……
当年儿宽担任内史的时候,却觉得这个办法太笨了。
作为聪明人,儿宽想了聪明的办法——改实际征税为摊亩征税。
每亩土地,核准田税四升。
这样,百姓就不用在收税的季节,为了及时把税交上去而受到胥吏的一些欺压。
官府征税也可以节省大量人力物力。
可惜,儿宽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的时候,他无双的威望和地位,自然压得住一切牛鬼蛇神。
但他走了呢?他死了呢?
儿宽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人都是懒的。
特别是官僚,是最懒的人群。
官僚们是惯性生物,只要没出问题,没有火烧眉毛,他们一般是不肯做事的。
尤其是儒家官僚。
对于很多儒生来说,好不容易拣到官当了,难道还要去地方基层,去看泥腿子们诉苦?
傻子才那么做呢!
宅在官衙里,有事无事,谈谈风月,与士族豪强对酒当歌,纵论典故,岂不快哉?
下面的人一看,呦,这么好忽悠啊!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只能说,儿宽好心办了坏事。
就像明朝的张居正,一条鞭摊丁入亩,想法和设想都很好,最开始实践也很好。
但后面的和尚把经念歪了。
以至于原本可能拯救明朝的改革,竟然成为了明朝的催命符。
作为穿越者,张越很清楚。
想要改变这个情况,就是废弃儿宽的聪明之法,改行张苍的笨办法。
人家方法虽然笨,但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太多漏洞!
这个笨办法,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地方官的工作压力和强度要大增!
特别是基层的一线胥吏,工作压力与强度,至少增加十倍!
而汉室现在的问题,还不止如此!
离开王富贵家,张越与刘进又走访了榆树里的三户平民百姓。
所得到的结果与答案,与王富贵所叙述的事情几乎一致。
除了田税外,更赋与口赋,全部被官僚们玩出了新花样。
更赋就是践更税,按照汉律,百姓每年的法定徭役是一月。
但实际上其实用不了这么多徭役,所以,在事实上,很多时候,并不需要服役。
但胥吏们不管,有徭役征发,就征民夫去服役,不去就交钱。
即使没有,也要交。
甚至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套路,若有百姓敢反抗,那他们也不会强迫。
但是第二年,这个家庭就将面临最可怕的徭役——传役。
他们将被命令,押送一批粮食,前往数千里外的边塞。
虽然一路公家管吃,饿不死人。
但,当这个百姓回家时,他将面临整整一年没有耕作,已经荒芜的土地。
还有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
到那个时候,等待他的只有破产!
这比杀人还狠毒!
口赋上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因为,汉室地方官吏的俸禄,实际上是被摊薄到口赋和刍稾税之中。
毕竟,如今地方财政困难,官府赤字严重。
但,再穷不能穷官员,再苦不能苦领导是不是?
官衙修葺,地方官想要搞一个什么面子工程,甚至县尊、县尉家的孩子满月……某某家娶了小妾……
这些开支,统统被巧立名目的摊薄到了口赋和刍稿税的项目之中。
于是,小民的负担被进一步加重。
现在,仅仅是在枌榆社的榆树里,以刘进和张越走访的四户平民家庭的情况来看。
他们占有的土地从三十亩到五十亩不等。
他们实际要承受的田税,却是一百亩。
他们还要额外承担不存在的更赋每岁三百钱,以及各级官吏的种种开支、俸禄。
甚至县里大佬们的三大姑七大姨的生日、娶嫁开支。
平均每户百姓的实际负担,超出了他们法定的合理负担的三倍以上!
而且,越穷负担越重!
换而言之,穷是原罪!
你穷你该死!
如此扭曲的世道,自然扭曲了人们的价值观。
于是,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