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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办法,像中原农耕民族一样,在草原上建设起用砖石构筑起来的城市。
便只能依靠祖辈的智慧和经验来求生。
于是,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选择在迁徙路上,将牛羊牲畜,集中在某一个特殊的地方休息、过夜。
千百年来,代代流转。
于是,一代代的牧民,在赶着自己的牲畜迁徙之时,不断的在同一个地方休息。
牲畜们的粪便、自然掉落的毛发,堆积在地表。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久而久之,这些地方的地表被风干后硬化的牛羊粪便、毛发一层层的覆盖起来。
于是,其所处之地的保暖效果,便不断强化。
由之形成了良性循环。
几百年下来,这些地方就被称为‘羊盆’。
被包括匈奴在内的所有人,都视作比生命还珍贵的宝物。
哪怕是匈奴人和东胡人,打生打死,也没有人想过去破坏这些地方。
即使月氏人被打的远走数万里,连国王脑袋也被砍掉了,但月氏人也没有破坏那些他们控制下的羊盆。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他将血与火,带到了草原上。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率领其骑兵,不断的穿插再穿插,攻击再攻击。
漠北决战时,他的骑兵,七天内就从弓卢水下游打到了难侯山。
一路上,他烧毁了他所见到的所有羊盆。
无数人,无数代的辛苦积累和运营,一夕之间,在熊熊烈焰之中化为乌有。
这才是匈奴人花了二三十年,都没有恢复元气的真相!
人口可以繁育、劫掠。
牲畜可以蕃息,壮大。
但羊盆,却需要一代代人的经营和积累。
它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可以恢复的。
其存在时常和自然积累,是用百年为尺度作为计算。
毫无疑问,这次汉军再次攻入漠北。
匈奴人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便是汉军故技重施。
将他们沿途所见的所有羊盆,都用一把火烧掉!
那么,哪怕最终打退了汉人,匈奴人也将失去过去二十多年来,辛辛苦苦,重新建设和培养起来的羊盆。
今年、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
部族的牲畜群,都将大批大批的死于迁徙途中的风雪。
然而……
奢离看了很久,也没有人愿意主动请缨。
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汉朝才五百骑兵……”他瞪着眼睛:“伟大的天神子孙,日与月的眷顾者,连五百汉骑都不敢挑战吗?”
“屠奢!”终于,一个贵族起身,道:“不是我们害怕汉朝人,实在是……”
他低着头道:“渡河之后,就算能击败汉朝的轻骑,又有什么用呢?”
“弓卢水以南的所有地方,我们都已经放弃了!”
“再放弃一个羊盆,又有什么问题?”
这几个疑问,立刻引起了其他所有人的共鸣。
在当前时代,汉军就像泰山一般,压在祂的每一个敌人与对手心头。
没有人敢轻视汉军!
甚至,很少有人敢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去主动进攻汉军。
即使这支汉军已经经历了好几场大战,并又在过去数日,历经了艰苦行军。
更何况……
现在,傻子都知道,渡河就是找死!
母阏氏早就主动放弃了整个弓卢水的南岸地区。
连难侯山,都放弃了。
集中了兵力,交给右贤王屠奢,让其布置在这北岸的草原上,对汉军严正以待。
摆明了就是在告诉汉人——河南你们随便玩,河北就不要想了!
这是尹稚斜单于后,匈奴在面对汉军主力攻击时的常规策略。
打不过,便向后退。
利用天险和距离,拖垮和拖累汉朝军队,最终将他们逼退。
同时,尽可能的避免一切正面的主力决战。
但,奢离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右贤王没错!
但……
他也只是一个没有太多权力的右贤王!
在单于继承序列里,甚至不如西域的日逐王!
若只是带兵,与汉僵持,然后逼退汉军,如何显出他的本事?
又如何提高他的名位?
他希望,用一个胜利。
哪怕是用尸体堆出来的胜利,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而那支脱离汉军主力,向着上游河曲机动的汉骑,毋庸置疑是首选。
若能消灭这支冒进的汉骑,将他们的甲胄、首级,送去姑衍山。
奢离知道,母阏氏一定会很高兴。
而整个孪鞮氏与四大氏族的宗种们,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未来,说不定会有机会染指单于大位!
至少也有资格角逐,左右谷蠡王乃至于日逐王这样的名位。
可惜……
看着面前这些眼观鼻,鼻观心的家伙,奢离就知道,指望他们渡河去送死,那不太现实!
但他又需要有人去送死!
而且,他也不想损失自己的力量,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兵力去做这种事情。
眼珠子微微一转,他就笑了起来,道:“诸位贵人,何必未战先怯?汉人,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乌维单于以来,我大匈奴就数次消灭和歼灭了汉朝的主力军团!”
“况且,我大匈奴乃是天神的子嗣,受到日与月眷顾的勇士!”
他走下王座,来到场中,微微的摩挲了一下手掌。
从生下来开始,奢离就天生的知道,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为自己争取利益。
就像上次,他带人冒险深入漠南,刺杀汉朝使者,成功的破坏了汉匈谈判,并直接导致了如今这场战争,为他本人的上位和掌权,创造了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般。
他很清楚。
唯一能逼迫这些实力派,但同时满脑子都是匈奴荣光的保守贵族们,愿意渡河去作战的原因只有一个——信仰!
于是,他便提高了声调,义正言辞的看向众人,道:“天神在上,日与月照耀的匈奴勇士,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亏得本王,还亲自去圣山,请来了老萨满来为诸位赐福!”
“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怯懦之人,没资格享受伟大的天神赐福!”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互相看了看,疑惑的问道:“老萨满?”
信奉原始萨满教的匈奴人,在宗教上,从来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和组织。
每一个部落,信奉的神明都不相同。
有人信奉和推崇一座山、一条河,也有人崇拜一个湖泊、一座森林。
更有人信仰和信奉某个死去已久的祖先或者传说中的怪兽乃至于他们曾经的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凝聚力。
但偏偏,匈奴人的信仰,又很统一。
无论是信仰什么事物的人,最终都会相信,自己乃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立的天神之子的后人、血脉。
相信祖先和神灵会显圣,会与后人通灵,会希望得到祭司与血食。
故而,匈奴人很容易的就会改变自己供奉的神灵。
有时候,原因甚至莫名其妙。
乃至于,只是觉得现在信奉的神明不给力,便改换了一个可能从前没有人信仰,仅仅是他本人觉得奇特或者神异的某个事物。
如今,奢离抛出圣山上的老萨满这个词语,一下子就勾起了无数人的和好奇。
一些曾经在某些部族里流传的传说,渐渐浮现在一些人心里。
“难道是……传说中,曾经侍奉过冒顿大单于、老上大单于,一直隐居于圣山之巅,见证过天神显圣,也曾被日与月同时眷顾的那位老萨满?”有人弱弱的问道。
顿时,无数人虎躯一震,惊讶无比。
曾侍奉过冒顿大单于?
那得活了多少年了啊!
“我听说,那位老萨满,有着种种神异之处,能令死人复活,也能令生者长寿……”又人说道。
其他人的眼睛,立刻就猛然鼓胀起来。
能复活?还能长寿?
虽然想想,都觉得有些荒缪。
但偏偏,匈奴人就吃这一套!
特别是,奢离身边的,大都是匈奴国内的极端保守派。
他们的特征,便是一切都觉得,匈奴棒棒哒,不需要改变什么。
祖宗、神明赛高!
单于搞改革是在乱弹琴!
这些人虽然不傻,但却很刻板、迷信和顽固。
如今,听到别人谈论着那个传说中的老萨满,又想起了自己好像似乎也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于是,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奢离,纷纷道:“屠奢!还请屠奢请老萨满来与我等一见……”
若那位老萨满,果然很有能力,确实有着伟力。
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奢离看着,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昂起头来,道:“老萨满,何等人物?哪里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
“本王为了请他下山,可是足足在圣山之巅的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感动老萨满!”
众人听着,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疑虑。
就听着奢离道:“当然,诸位贵人皆是我大匈奴的贵种,若本王前去劝说,老萨满或许愿意见一见诸位……”
第九百六十一节 神棍()
在奢离的操纵下,很快,一位拄着拐杖,看上去须白皆白,但却面容红润有泽,腰杆笔直,脚步健壮的老人,在数十名武士簇拥下,走入王帐。
奢离一个健步上前,跪到这老人面前,磕头拜道:“匈奴右贤王奢离,给老萨满问安……”
其他部族首领们,互相看了看,但,在奢离的带动下,只是犹豫了一会,便都跪下来拜道:“我等给老萨满问安!”
这老人拄着拐杖,不发一言,径直的一步步走向前去,然后在王帐的王座左侧下方约三步的地方,席地而坐,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镶着金边的酒器,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在场的贵族首领们,都是很不满意。
甚至已经有人,心生怒意。
直到……
有一个贵族,忽然尖叫起来:“那不是……那不是……老上大单于曾经用过的酒器吗?”
“你们看,那个酒器上的印记和旁边挂着的那个鸣镝!”
所有人纷纷将视线,都集中到了那个镶着金边的酒器身上。
然后,便没有人能挪的开眼睛了。
匈奴帝国,有一件酒器,堪称国宝。
那就是老上大单于,取月氏王的头骨,让数十名最好的萨满祭司制作出来的镶金头骨酒器。
那件酒器,是匈奴黄金时代的象征。
也是匈奴人的骄傲!
见证着,匈奴在冒顿与老上两位雄主统治下的赫赫武功!
从河朔一角的小部落,到纵横万里,控弦四十万,冒顿只用了三十年。
继任的老上单于,继续励精图治,开拓进取。
拳打长安刘氏,脚踢月氏王族,镇压西域三十六国,将草原南北与东西的所有部族,全部冠以‘引弓之民’的称呼。
故而,在匈奴人心中,这两位王者,是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
特别是,随着时间流逝与匈奴国势的渐渐衰微。
这两位的形象更是不断神化。
而作为老上单于巅峰和威权象征的那只用月氏王头盖骨制成的酒器的地位,自也是扶摇直上,成为了很多匈奴贵族,特别是保守派贵族眼中的‘神器’。
那位‘老萨满’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在自己的怀里兜兜转转,摸出了一个骨质乐器,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尖锐的鸣镝声,立刻响起来。
原本在帐外戒备的武士们,几乎是在听到鸣镝声的瞬间,立刻就拿着武器冲进来,跪到了老萨满面前。
人人震惊,个个惊奇。
“冒顿大单于的鸣镝!”直到此刻,才有人惊呼出声。
那位‘老萨满’却是微微的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众人。
接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一个贵族身前,嗅了嗅,道:“哈赤的子孙?”
“你为何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记得当年,稽粥带哈赤到圣山来见我的时候,哈赤勇猛非常,被认为是单于之鞭啊……”
那贵族瞬间就楞了。
然后立刻就泪流满面,跪到了这‘老萨满’面前,抽泣道:“子孙不肖,使祖先威严蒙羞!”
‘老萨满’却只是呵呵的笑了一声,道:“不要怕,你流着哈赤的血,只要你能够勇敢起来,一定能哈赤一样的……”
然后,他走到另一人身边,同样嗅了嗅,道:“突骨赤的子孙?”微微一楞,他露出笑容,道:“你一定刚刚生了一个儿子!”
那人满脸的不可思议:“您怎么知道?”
‘老萨满’眉头微微舒展,神秘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闻!”
“我当年在圣山上,见到冒顿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天神之子,闻了之后,我就知道他一定将统治所有引弓之民,因为那是天神、日月的共同旨意!”
“就像现在,我只是闻闻你就知道,你刚刚有了一个儿子……而且,他长大后将成为匈奴人的英雄!”
“他将会是仑头部的骄傲,弓卢水之子,是苍鹰之神与白狼之神**的神裔!”
这贵族,正是这大帐内少数几位一族之长,且手里握着一个万骑的实权贵族赫里稞。
听着老萨满的话,加上他一闻就闻出自己的祖先和自己刚刚有了一个儿子这种事情。
那里还会怀疑?
如何会怀疑?
当即就跪下来,磕头说道:“请老萨满给他取一个名字!”
‘老萨满’轻声道:“他是生在道路与湖泊之间,未来一定会承担起苍鹰之神与白狼之神托付的使命,那就叫他‘屠利’吧!”
“屠利?”赫里稞立刻就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这个名字,刚好与他部族的萨满祭司占卜的结果类似,这让他更加以为,自己已经获得神眷、天命。
当即就磕头谢道:“‘老萨满’慈悲!”
于是,这位老萨满依样画葫芦。
轻而易举的将这帐中数十名贵族的祖先名字与来历,都叫了出来。
特别是,有些人的祖先,并未在冒顿或者老上麾下服务,也能被他‘闻出来’并直接点出。
这就更有信服力了!
短短半个时辰,全帐上下,就全部都是用崇拜和仰慕的眼神,看着那位看上去须发皆白的老萨满。
甚至还有人,以为他就是天神在凡间的使者。
于是,顶礼膜拜,毕恭毕敬。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若有长安执金吾的官员在此,怕是第一时间就拿上镣铐来抓人了。
因为,这个在他们眼中‘神乎其神’的老萨满,乃是执金吾的通缉犯人。
是去年被抄家灭族的公孙卿弟子,同时也是一个恶贯满盈,犯下了累累罪行的通缉犯。
更重要的是——这位‘老萨满’的这些把戏,随便换一个在长安呆的久的人,都能拆穿,至少也能有些印象。
因为,在之前的数十年中,长安的方士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像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早就被人玩烂了。
甚至,连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都清清楚楚。
可惜,匈奴人不知道,也不明白。
由是,彻底的被其引导着,成为了他的信徒与膜拜者。
看着这一切,奢离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他知道,这一把,自己又赌对了!
可惜,奢离同样不知道,此刻,那位被他认为是‘棋子’的老萨满,心里面同样算盘打的飞起。
这位老萨满,看着帐内那些明显开始信服他的匈奴贵族们。
深感自己来匈奴的决定无比正确。
这里,简直是一块从未被开发和利用的乐土。
长安最拙劣的方士,只要能适应这边的环境、习俗与宗教信仰,一样可以起飞!
更重要的是……
在匈奴不过数月,他就已经明显察觉到了,匈奴人对宗教没有任何戒备。
在这里,他可以宣扬任何对他有利的东西,而不用担心被官府找上门来,当成淫祀拔除,也不必担忧骗局被揭穿,因为这里的萨满们,还停留在类似百越部落的巫师的水平。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或许,唯一需要小心提防的,只有那些汉朝降臣。
当然了,现在,还是需要和那位右贤王合作的。
想到这里,他也终于想起了那位右贤王叫自己做的事情。
于是,便故作矜持的看了一下众人,然后假装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连连叹息。
众人立刻入瓮,纷纷上前问道:“老萨满,您因何叹息呢?”
老萨满摇了摇头,不肯回答,只是不断抽吸着。
众人自是好奇、不安起来,纷纷磕头问道:“究竟您发现了什么事情?还请明说……”
老萨满依旧不语,直到被人再三磕头、恳求,才假作忍不住内心的怜悯,却又害怕某些事情一般,含糊着道:“我看到了南方来的恶灵,趴在诸位贵人祖先与神明身上啃噬……”
“再这样下去,匈奴的祖先和神灵,就要被南方的恶灵吃光了……”
“啊……”这话虽然没有直接言明,但所有人听着,却都是心有戚戚然,甚至比直接挑明了还有效果。
“老萨满,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人间事,人间了……”他走到一个贵族身边,看着他,道:“就好比你,图哥的子孙,你的祖先,曾经追随冒顿大单于,在河曲建功立业,并将最后的东胡王吊死在那里……”
“而现在,南方的恶灵,却要进入图哥的灵魂所在地,将他吃掉……”
“图哥的子孙,车奢人的王,你能怎么办呢?”
那贵族听着,喃喃自语,道:“誓死保卫河曲!”
“决不能让汉人玷污伟大的车奢人的祖地,伟大的冒顿大单于的左大将图哥的陵寝!”
于是,转过身去,看向奢离,拜道:“屠奢,车奢王姑犁请求出战!”
“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