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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传出去,还不被人骂死?
这可是中国,有礼仪之大的中国!
徐荣听着张越的话,脸上立刻就堆满了笑容,当即就道:“既蒙县尊不弃,老朽必当鞠躬尽瘁,为新丰父老做好此事!”
对于冬训这个事情,徐荣是全力支持的。
甚至他就是现在这新丰县里最支持的人!
作为一个老兵,徐荣知道,民兵训练关乎汉军的战斗力!
霍去病卫青时代,汉军可以一汉当五胡,三千汉骑就可以横行整个大漠,追亡逐北,让匈奴人闻风丧胆。
但现在,随着兵源质量不断下降。
除了北军六校尉外,其他汉军的战斗力,已经下降到了让人不忍卒视的地步!
他的两个儿子在居延服役,前年回家省亲告诉他,现在居延驻屯军之中,能够随军远征的士兵,不过三成。
其他人,也就只能在居延种种田,打打酱油,做做后勤工作。
汉家曾经赖以为骄傲的征兵制,现在已经崩坏了。
募兵制征召的军人,与其说是军人,还不如是地痞无赖。
若能重现太宗和先帝年间,汉家辉煌的全民军训时代,不出十年,汉军的战斗力就能恢复如初,重现拥有万里远征的能力。
“多谢徐公支持……”张越连忙低头道:“这冬训士民教训之事,就拜托徐公了!”
徐荣在张越的冬训计划里,也是无比重要的一环,他就担任类似政委和总教官的角色,指导和教育士民掌握各种基础的军事技能与基本的军事常识。
顺便,还能从参与训练的民兵里,拣选出合格的兵源补充到新丰的郡兵营里。
“县尊客气……”徐荣笑呵呵的说着。
两人正要再谈些其他事情,忽然陪同张越来此的枌榆社乡游徼王吉匆匆赶到张越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县尊,长孙殿下请您立刻返回县城……”
“怎么了?”张越狐疑的问道,这早上出城的时候,新丰一切都好啊。
“据说是长安出事了……”王吉低声道:“天子和太子之间,似乎出了事情……”
“具体的,下官也不清楚……”
张越一听,脸色就变了,连忙对徐荣拜道:“徐公,晚辈有点要事,需要马上回县衙处置……就不叨扰徐公了……”
徐荣闻言,连忙道:“县尊不在坐坐吗?”
张越欠身道:“实在是公务紧急,望z者见谅,待晚辈处置好事情,再来向z者请益!”
于是,张越就急急忙忙的离开阳里,他甚至连马车也不坐,立刻换乘一匹传马,疾驰回新丰。
一个时辰后,他便回到了县城。
城门口,刘进早就在等候了。
“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张越翻身下马后,立刻问道。
“孤暂时也不太清楚……”刘进一脸焦急的道:“只是得到了太子太傅的家臣紧急报告,说皇祖父和父亲起了矛盾,然后父亲就自请让贤,皇祖父震怒,现在已经召集太常卿和宗正卿了……”
张越一听,顿时傻了。
这……
会不会玩的有些太大了?
太子刘据,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
但张越已经来不及多想了,连忙对刘进恭身拜道:“那事不宜迟,请殿下与臣,立刻轻车返回长安……”
“但愿还来得及!”
当今天子的性格,张越太了解了。
若被人真的踩到了红线,刺激到他的怒点。
他是会不分青红皂白,也不会管事情的后果的!
他这一生做过的在冲动之下的决定,不知道有多少!
莽起来了,他真的会六亲不认!
…………………………………………
张越与刘进,于是立刻策马启程。
这次,为了抢时间,他们甚至只带了十几个骑兵保护,就一路沿着驰道,向着长安狂奔。
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抵达了长安的覆盎门。
这一路上,不断有使者从长安赶来,向刘进和张越通报事情的进展。
有博望苑的诸太子妃嫔,包括刘进母亲的使者,也有长乐宫的使者,甚至还有不少亲太子或者虽然不喜欢太子但也不愿意看到太子被废的大臣的家臣。
毕竟,在很多传统的大臣心里面,太子既然册立,只要没有失德之事,就万万不能废的。
若天子执意要废太子,他们一定会据理力争。
因为这不符合礼法,更不符合普世公认的价值观。
这让刘进和张越,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刘进因此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不是很开心。
毕竟,这个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他的缘故才导致的。
张越也是一脸沉重,脸色肃穆。
但在心中,他却……
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快意,甚至是喜悦!
仿佛有个声音,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低声呢喃:此乃千载良机,断不可错过!
“天授不予,必遭天谴!”
道理是很简单的,经过此事,太子刘据的名声和形象,肯定会大受打击!
想想看,一个拿着太子之位,动不动就说‘退位让贤’的太子,能被天下人和士大夫公卿贵族以及军队的大佬们放心?
能让天子和宗庙的先帝们放心?
肯定不行啊!
这个事情,必将是太子刘据本人的滑铁卢。
若运作恰当,让这位太子殿下变成大汉帝国的查尔斯王子,也未尝不可!
若天子和天下人都觉得,太子似乎不怎么靠谱。
然后……
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太子虽然不靠谱,但帝国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因为……
俺们有一个好太孙啊!
当然,这些事情,张越也就只敢在心里面想想。
连一个字也不能跟人说,甚至,他还得装出一副‘尽心竭力’为太子转圜和周旋的模样。
还得让刘进也跟着他,在天下人和天子面前,上演一出‘好太孙’的戏码。
看刘进的样子,不需要提点,他也能完美的演绎好这个角色。
当然……
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得让刘据能够渡过这次危机,让天子和这位太子都能有一个台阶下。
这事情,确实很棘手!
………………………………
建章宫中,气氛却越发的紧张。
玉堂殿内,一个个公卿,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天子的怒火,犹如岩浆,烫的这些公卿们连身子都不敢动弹一下!
“御史中丞!”天子冷冷的问着跪在他面前的暴胜之,责备道:“朕让卿去石渠阁调阅先帝废粟太子故事的记载和诏书,为何现在都没有拿来?”
暴胜之,只敢将头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接话。
天子的诏命,当然是铁律,是天意,不可阻挡!
但是……
作为御史中丞,暴胜之有劝谏和劝阻天子的一些不合适的诏命的职权。
尤其是在这个丞相出缺,御史大夫也出缺的时候。
暴胜之就成为文官集团直面皇帝的第一道防线。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也只能坚守这一道防线!
哪怕是死也不能放弃!
因为……若他不能坚守,一旦大错铸成,天下人的唾沫星子能将他淹死!
全天下都会质问他:公身为弍大夫,有封驳诏命,劝谏君王之责,何以坐视陛下乱命,令父子相残?
那他除了自杀谢罪,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
前朝丞相周亚夫,为何宁死也要和先帝顶牛?
原因就在这里了!
身为最高文官,肩负的职责,令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天子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暴胜之,一脚就踹了上去:“汝以为朕不能撤回汝乎?”
暴胜之被天子一脚踹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但他马上就翻过身来,恭身拜道:“陛下,臣宁可陛下杀臣,也绝不敢奉诏!”
暴胜之身后,太常卿商丘成、宗正卿刘屈氂以及执金吾王莽,也都上前持芴拜道:“陛下息怒,《孙子》曰:主不可因怒兴师,此谋国之言也!”
“尔等都要护着太子是吧?”天子扫过这些大臣的身体,冷哼着道:“朕就不信了,朕还找不到肯为朕去石渠阁取先帝档案和记述的人!”
“陛下……”一个头发花白,走路都巍颤颤的老臣子,匍匐着出列,顿首拜道:“陛下今日若要遣人去石渠阁,那臣宁愿撞死在这玉堂殿上!”
这个老臣子,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牙齿都快掉光,背也直不起来。
但是,他的身体却散发着一股子,让人敬佩和尊敬的精气神。
“太史公!”天子瞪着这个老臣,咬着牙齿,但终究却不敢再说了。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老臣的脾气,这个老臣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他敢下令,对方就一定敢撞死在这玉堂殿上,血溅三尺。
然后他的子侄和门徒们,就会在青史之上写下一句话:上杀太史公!
就像数百年前,董狐在青史上写下的那一句:赵盾弑其君!
对于这个老家伙,哪怕是他,也是没有丝毫办法。
这个老臣,犟到让他害怕,倔到让他尊重。
“哼!”天子松了松衣襟,看着这些大臣,有些无奈的坐了下来。
第五百二十二节 难题(1)()
“陛下……”上官桀惦着脚尖,战战兢兢的来到天子身边,恭身禀报:“长孙殿下与张侍中回来了,在殿外求见……”
此言一出,立刻全殿的大臣,都感觉内心一轻。
在很多人看来,长孙和那个张子重回来了,这个事情应该就好办了。
毕竟,天子不喜欢太子,但他一直很喜欢长孙。
此外,侍中张子重更是这位陛下的宠臣!
“不见!”天子却是板着一张脸,冷冷的说道,态度更是无比恶劣:“让长孙和张子重,给朕马上回新丰!长安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若在一开始,他还只是单纯的气恼太子刘据,想要发作。
但在现在,随着满朝文武,都跟他唱对台戏。
这位陛下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偏执之中。
在他看来,自己才应该是万事万物的主宰和仲裁者。
自己的意志当行于天地之间,无论对错,大臣都只有执行和奉诏的份。
但这些渣渣,现在却为了太子,打着‘忠义’的旗号和他唱对台戏?
简直是不可理喻!
统统该死!该死!
在名为皇帝的生物的思维里,对权力的掌控欲,是高于任何事物的欲望。
哪怕是汉献帝,尚且也知道,要用衣带诏,拼死一搏。
何况是这位登基四十七年,已经唯我独尊二三十年的独裁君王?
上官桀,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低头拜道:“诺!臣谨奉诏……”
士大夫公卿们,可以为了真理大义,不惜性命。
但身为内朝近臣的他,却只能也必须完全服从君王的意志。
因为,不服从就是死!
天子杀近臣,甚至都不需要法律,一个口头命令就足以让他血溅当场!
……………………………………
“陛下不愿见……”上官桀心有余悸的走到站在殿门口的刘进和张越面前,叹道:“长孙殿下,张侍中,二位还是请回吧,陛下现在心情很糟糕,更下了严令,命殿下和是张侍中立刻返回新丰……”
张越和刘进对视了一眼,天子连他们也不肯见,怕是事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上官兄……”张越连忙上前,拉住上官桀的衣袖,问道:“敢问兄长,陛下究竟为何连长孙殿下与愚弟也不愿意见了?”
上官桀却是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
若是其他人,他恐怕早已经转身而去。
私自泄露天子的私人情感和私底下的埋怨之言,一旦被天子知道,他肯定得上北阙城楼去和南越吕逆,朝鲜卫逆,还有那几个匈奴单于的叔伯兄弟们的脑袋作伴。
但,问话的对象是张越,他却不得不做出些提醒了。
毕竟,这个小兄弟本身也是侍中官,可以向他打探类似的事情。
而且,一直以来,小兄弟都很关照他,上次还带他刷了一波政绩和声望。
这当官嘛,当然是要讲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微微沉吟片刻,上官桀压低了声音,对张越道:“陛下此番,已经对家上失望至极,公卿士大夫们又火上浇油,一味的帮家上说话……”
“陛下……”上官桀的眼睛左右瞟了瞟,然后在张越耳边,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快速的道:“大约又犟起来了……”
张越听完,连忙对上官桀长身而拜:“多谢上官侍中提点,来日必有厚报!”
上官桀提供的情报,关键非常!
天子又犯犟脾气了!
这一个事实,最起码能让张越少走很多弯路。
起码,有了一个破局的想法。
当今天子的脾气,可能当世之人,能认清的寥寥无几。
但对后世来说,这位汉世宗孝武皇帝的脾气,却早已经被汉史研究专家给分析透了。
雄心壮志,好大喜功,野心勃勃,权力欲和控制欲都强到让人害怕!
除此之外,他最出名,也最让人着迷的就是他的那副犟脾气。
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不撞南山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就像他一生执着而坚定的就是要干匈奴,就像他这一辈子,矢志不渝的想要见到仙人,求取长生不老之药。
比较有意思的是,很多人都发现,这位天子的性格,极为奇特。
别人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越要去做!
反之,倘若大家都顺着他的想法去做事,他很有可能自己就转过弯来了。
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而在太子问题上,这位陛下的性格就更有意思了。
至少,以张越所知,从历史记载来看,这位陛下对他的太子刘据,属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一方面天天喷,天天骂,一方面却又无比关心和宠爱。
证据就是这么多年来,这位陛下每次嚷嚷着要废太子,最终都只是嚷嚷而已。
更关键的是,巫蛊之祸后他的反应,彻彻底底的告诉了所有人,他对太子刘据的爱,究竟有多么深厚——他杀光了所有参与巫蛊之祸的人。
甚至不惜下罪己诏!
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就感到头疼不已。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还是皇帝家的家务事。
还是这位陛下和太子刘据这两个矛盾到极点,偏偏又互相深爱着对方的父子的家务事?
这个事情,简直就是一道不亚于哥德巴赫猜想一般的难题!
因为,要解决这个事情。
张越首先要做的是,向太子刘据证明当今天子很爱很爱他,爱到希望他能成为三王五帝。
这个事情的难度,大约相当于证明9+9,难度属于偏低。
关键在于,张越还得在不见天子的情况下,让天子自己想清楚,太子刘据很爱很爱他,爱到胜过一切史上所有孝子贤孙。
难度相当于3+3,或者1+c,已经属于超级难题了。
更难的还在后面,必须让这对父子,都找到一个台阶下,然后还得尽可能的在表面上消弭此事的影响。
甚至变坏事为好事。
其难度,已经相当于证明1+3、1+2,几乎属于超级超级的变态难题。
为什么这么难?
因为这个事情,没有前例可以借鉴,后世也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复杂的父(皇帝)子(太子)关系。
但再难,张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第五百二十三节 难题(2)()
张越回过头来,看着刘进,恭身问道:“殿下,臣以为,殿下此刻当去见一见家上……”
若不能让太子刘据认识到,他的父亲对他的爱和他在这次犯的错误有多么严重。
一切都是白瞎!
张越可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当皇帝的老爹,会去跟自己的儿子低头。
讲道理,其实当今天子在历朝历代的皇帝里,算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了。
最起码,比李唐的君王们要仁厚多了。
“不去见皇祖父了?”刘进却还有些发愣,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他这辈子都从未遇到过的重大之事。
他的父亲和祖父,闹僵了!
更可怕的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还是他本人。
这在推崇孝道的汉室,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刘进现在已经几乎丧失了大部分的判断能力。
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自责与追悔之中,他现在几乎只能依仗张越来帮他分析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越轻声叹道:“不去见家上,陛下就不可能见殿下和臣……”
“哦……”刘进下意识的点点头:“那便去见父君吧……”
…………………………
太子刘据,已经被天子软禁在了蓬莱阁之中。
比较有意思的是——除了不让这位太子殿下出去外,天子默许他见人!
张越和刘进,来到蓬莱阁时,他们甚至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所有的宫廷卫士,都像瞎子一样,坐视着张越和刘进,直入蓬莱阁。
在蓬莱阁,太子刘据被软禁的殿堂前,张越看到了卫皇后的人,聚集在殿门口。
“皇后在里面?”张越走上前去,问着矗立在门口的长信宫谒者令淳于养。
这个老妇人微微点头,看着张越叹息了一声:“侍中和长孙也来了啊,快些进去吧……”
这次的事情,对于所有人都是核弹!
特别是像她这样的皇后官属,无异于晴天霹雳!
因为,每一个人都清楚,皇后与太子的地位与权力是相辅相成的。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没有太子,皇后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张越却是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走到另一侧的太子属臣前,看着一脸惆怅模样的太子太傅石德,微微拱手行礼,拜道:“晚辈见过太傅……”
石德闻言,看着张越回礼道:“张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