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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法家的特长,法家昔年全盛之时,甚至可以将整部秦律讲给一个不识字的农民听,还能让对方听懂。
如今,虽然没有了秦代的条件,但这吃饭的本事,却还没有丢掉。
而周围人听着,都是默默的低下了头。
新丰城中居民,基本都是商贾、官吏和地主豪强,或者游荡的游侠、地痞。
这些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基本都是中产以上或者是富裕人家的仆人、雇工和家臣。
自然识字率很高,基本都有一定的文化底蕴。
听着胡建的宣讲,再听着相关官吏的解释,很多人纷纷羞愧的低下头。
在新丰城中,过去绝大多数溺婴行为的驱动力,都并非来自贫困,而是源于自私。
汉家制度,世代降爵,又有推恩令,令庶子也能分到部分家产。
通常一个家訾十万的富裕人家,只要子嗣稍微一多,一代人就能完成从富裕到中产的转变。
为了防止子孙演变成为庶民,很多中小地主和中小商人,都会选择溺死自己那些后出生的儿子。
这种方式,虽然残忍,但却可以保证子孙后代的平稳。
如今,听到胡建的宣讲,来自良心的谴责,终于发作。
但在新丰城外,广大的农村,特别是贫困的骊乡、临渭乡等地,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底层的百姓,可不管你什么大道理,周公孔子。
他们关心的问题更加实际。
“明公,俺们不是不想养子啊,实在是穷啊!”在骊乡的临山亭中,曾胜刚刚向亭中百姓,讲解了这一段告令,立刻就有百姓大声说道:“实在没办法啊!俺们本来就穷,要是再多养几个,连以前的孩子也要养不活!如之奈何?”
曾胜看着那个百姓,他认得,此人正是这临山亭的破落户,他家的妻子刚刚怀孕四个月了,而且是第三胎,故而已经被他列入了重点监视和观察对象。
“顾大郎!”曾胜叫着那人的名字,盯着他那张黝黑的脸庞,大声威胁:“本官严告于汝:汝之子汝若敢不举,吾不仅要罚尔一倍田税和五倍口赋,还会将传役分给汝!”
名叫顾大郎的男人闻言,吓得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传役?
所有徭役类型中仅此于修长城的苦役!
更恐怖的是,这种徭役一服就是半年甚至一年。
期间,服役人要自费负担所有开销。
别说他这样的破落户了,就是一般的中产之家,摊上这个繁重的可怕徭役,也要家破人亡!
威胁恐吓了一番顾大郎,曾胜就露出笑脸,对周围百姓拱手,道:“自然,既有严法之雷霆,也有仁义之恩德!”
他回过头,看着木牌上的文字,拍了拍手掌,昂着头骄傲无比的继续念道:“百姓不治,有司之罪也,今新丰陋习,不举其子,有司不能察民间之疾苦,绪天子之恩德,是有司之失!”
“念百姓生活之艰辛,养育之困苦,本仁心圣训,特告新丰父老”
“自即日起,家訾一万钱以下,养有两子或两子以上者,其一子在襁褓者,可告乡亭官吏,或执户籍、訾产之符,至县衙相告,有司当细录其名,造册于县衙文牍之中,每岁八月,先以公田假之,其租税以三成!有司当月至其家,以问疾苦”
这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无数人目瞪口呆!
仁政!
哪怕不识字的农民,现在也马上联想到了这个词语。
看听着曾胜继续说道:“而家訾在一万钱以上,养有两子或两子以上,其一子在襁褓中者,可告有司,有司当先以其为责庸!”
“若能养有三子或三子以上,一子在襁褓中者,可免当年田税,无出当年口赋,免征当年徭役!”
“其能养五子者,其家主免老,有司当以为长者,告令全亭,予以嘉奖!”
曾胜讲完,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到官府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若真的能落到实处
旁的不说,单单是那家訾一万钱以下,养有两子或两子以上,其一子在襁褓可优先租佃公田的政策,就是一个大礼包!
公田啊,那可是公田!
亩产三石以上的上田!
有着完备水利灌溉,不需要休耕的上田!
顾大郎立刻就跳起来,举着手,问道:“明公!明公!俺家家訾,就在一万钱以下,可以租佃公田吗?”
曾胜没有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可以!”
“不过得等汝子生下来,由本官登记造册后才行!”
“告诉汝吧若汝子生下来后,不仅可以假公田,本官更可以为汝申请农具、种子和耕牛之贷,皆为官贷,利息十一而已,且可分三年偿还本息!”
顾大郎听着这个消息,眼睛都直了。
他怪叫一声,立刻撒腿往家里跑。
现在,他那个怀孕的妻子,已经从过去的累赘,变成今天的宝贝!
顾家能不能租佃到公田,过上好日子,可全靠那个本来他决定溺死的孩子!
曾胜看着顾大郎的身影,摇了摇头,但在心里却是暗喜不已。
治下出现了溺婴事件,县里面自然要追究责任。
但若能保持全年无溺婴,则可以在考绩之上,记上一功!
对他这样的太学生来说,若能在新丰这里拿到几个‘最’的考评,往后从太学毕业,至少可以从县令甚至是郡中千石实权官员的位置起步,而且升迁速度将是无与伦比的!
毕竟,新丰现在乃是天下瞩目的焦点。
更是汉家建小康、兴太平的基地、试点与标本。
从这里带着几个‘最’的考评出去,那就是带着一身荣誉和光环出仕。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将备受瞩目。
甚至说不定,会成为一郡之望。
人未到,名先至。
到任之日,郡守出迎三十里,郡中名士排队欢迎。
全郡父老皆翘首以待,全郡希望集于一身。
而类似的情况,此刻在整个新丰的每一个乡亭之中上演。
严法禁止,加上政策鼓励和奖励,短短数日,整个新丰上下,哪怕是最愚昧的百姓,现在也知道了,溺婴不对,溺婴要被重罚。
而多子现在直接与多福挂钩。
民众的生育意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
于是一入夜,家家户户忙造人。
无论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只要还能生育的,都卯足了劲。
哪怕是中产和地主家庭们也是如此。
比起穷困人家盯上的公田名额,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免老这个待遇!
所谓免老,就是汉律规定的符合特定条件的个人,可以退出徭役、兵役的征发序列。
乃是乡三老的必备前置条件。
四十岁前不能得到免老待遇的,基本是不可能成为乡三老的。
由是,在这个风潮影响下,新丰民间很快就出现了一首民谣。
街头巷尾、村亭内外,都有孩子在到处传唱:圣天子,降恩德,皇长孙,施仁义,侍中公,活我弟,告父老:一个太少,两个不多,三人为林,四子结义,五子同心,多子多孙,多福多寿!
以至于,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曾经在新丰做过官吏的人,垂垂老矣,重归新丰之时。
他们发现,道路上,挤满了前来恭迎他们的人。
无数的男人、女人,老老少少,牵着自己的子孙,恭身拜在已经胡子发白,腰背皆弯的自己面前,顿首磕头,道:“长者活我!长者活我!致有今日!致有今日!”
而出现在已经昏花的老人眼前的,是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人群。
于是,已经连路都走不动的老人,发现自己这一生是如此的辉煌灿烂,功勋昭著!
第三百九十九节 新的威胁()
延和元年夏七月癸卯(二十六),多云有东南风。
正当新丰全县,都在忙着造人的时候。
新丰城中张越跟在刘进身后,走在新丰城中正在施工的工坊外围,抬头眺望着这座正在建设中的工坊。
而在张越身侧,作为少府卿的代表,考工丞成源满脸笑容的向着张越和刘进介绍着这个少府未来的分基地的情况。
“殿下,侍中公,这边未来将成为锻造场臣已经从考工室中征调了善于锻造之能工巧匠一百人,其中善百炼钢与炒钢者四十人“
“那边则将是铸造工坊所在,东园令郭公已经应允,只要落成,就从东园署抽调大匠十余人来此”
“这里未来将是织造室,东织署令已经答应了抽调织师来此培训新丰匠人,掌握织造之术”
张越听着不停点头,看着这个现在还处于雏形的工地,满眼放光。
不得不说,成源还是很给力的。
原本,张越想要的,只是一个中型的最多拥有铸造、制造的少府工坊,能忽悠到几百名匠人就很不错了。
前期甚至能有两百来工匠,张越就知足了。
但现在,在成源的鼓捣下,这个工坊,将变成一个超级工坊。
仅仅是工匠,就将突破千人之多。
更让张越心动的是——少府还主动承担了这些匠人的薪俸。
这就很够意思了!
一千匠人和相关官吏,以及家属,整体从长安搬迁到新丰。
在这个时代,几乎等于后世国家宣布,将一个超级央企,整体搬迁到河北某市,几乎立刻就能带动当地经济发展。
旁的不说,仅仅是这些人的消费,就足以推动新丰经济发展,还将令百姓受益。
但作为新丰县县令,作为一个前公务员,张越知道,若傻傻的躺着不动,等于白白浪费了少府卿的这份大礼,更将令新丰失去一个重要的机会。
“成令吏,少府有司,对新丰士民真是厚爱无比,请令吏回衙后,替本官与长孙殿下,谢过少府有司诸公及公孙少府”张越笑着对成源拱手说着。
成源闻言,立刻笑道:“张侍中言重了”
他对着长安方向拱手道:“公孙少府一上任,就特别召集吾等少府官吏,做了训示:支援新丰建设,协助新丰‘建小康、致太平’,此少府各有司不可推卸之责也,更是我等臣子尽忠之业!”
“故而,往后侍中若有什么需要少府帮忙、协助的地方,尽管对下官吩咐,下官与少府有司,定当竭尽全力!”
张越听着,满脸都是笑容。
成源和少府这次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这么大一个工坊,是任何钱都买不到的!
更别提,成源已经行文告知张越,这个工坊将接受‘长孙殿下之训导’。
这不就是将工坊大权交给他了吗?
至少,他拿到了这个工坊的经营方向与人事安排权力。
可以随心所欲的为这个工坊制定发展计划,规划发展方向。
等于他从此兼任了‘新丰县国营工坊董事长’的职位。
投之以桃,当然要报之以礼。
做官嘛,脑子要灵活。
于是,张越悄悄的问道:“成公我听说,太常下月将要开始遴选博士弟子入太学”
成源听了,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太学生????
太学生!!!!!
当世含金量最高的头衔!
自立太学以来,太学中走出了无数名士、名臣。
只是
成源仔细想了想自己家那几个不成器的纨绔子,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觉得自己哪怕有眼前这个张子重的背书,恐怕也难以塞一个儿子进太学。
毕竟,太学生,五年一选,每次只选五十个。
连列侯子弟、宗室子孙以及外戚勋贵,也挤不进去。
因为,执掌太学的博士祭酒和负责遴选太学生的太常有司,素来软硬不吃。
几十年了,成源就没有见过谁成功的开过后门。
“这是不是太”但成源又怎么敢放弃这么一个可能送一个儿子进太学镀金的机会呢?
“成公勿忧”张越笑着对他透露了一个现在还秘而不宣的小秘密:“年后可能太学将要扩招”
是的,为了太学的辟雍和明堂能够建起来。
董越终于向无所不能的五铢钱低头了。
张越可是听说了,董越打算上书天子,从明年开始,扩招太学生至三百。
此外,额外再追加三百个‘捐助名额’。
嗯,就和哈佛啊、普林斯顿等名校一样,开放校友、名士和政要的捐献大门。
当然了,也不是给了钱就一定能进的。
更非只要有钱,随便什么歪瓜裂枣都能混进太学。
事实上,董越打算模仿新丰公考的模式,进行考核招聘。
只是能去考核的,必须是捐过钱,资助过太学建辟雍和明堂的校友、贵族、名士、政要。
张越听了,真是有些莫名的既视感。
而如今这个消息还只限于少数人知道,张越告诉成源,自是价比千金。
成源一听立刻秒懂了。
他欣喜的道:“若是能有一子,能蒙太学诸公看中,收为弟子,下官愿舍尽身家!”
能进太学,与那些天下英才同窗,哪怕啥都没学到,仅仅是这个人脉就已经足够成源赌上所有了。
张越却只是笑笑,提醒道:“成公要注意督促诸位世侄,用功刻苦进学啊”
路已经指出了,能不能把握这次机会,就要看成源了。
此番太学扩招,几乎相当于后世恢复高考之初。
只要挤进去了,几乎就是一世无忧!
“多谢侍中公”成源立刻拱手拜道,然后似乎是想了想,才下定决心,凑到张越耳边轻声道:“有件事情正要告知侍中公下官听说,如今长安城里有不少人在非议侍中,说侍中在新丰行暴秦之苛政,欲用严刑酷法,以威服民呢”
张越听了,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他比较好奇,是哪个傻瓜在想和他刚正面?
“未知是那些人在说此事?”张越轻声问着。
“下官却是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说过,似乎是刚刚随诸王入京的各地士人在议论”成源低着头答道。
“哦”张越点点头,心里已经明了。
第四百节 富商云集()
汉家诸王手下的士大夫、名士都是些什么人?
答案是在野的缓则与野心勃勃的‘异议分子’。
汉季,公羊学派兴盛,主宰朝堂。
由是,谷梁、思孟、左传等其他学派在长安找不到生存机会,纷纷依附于各地诸侯王。
更有黄老学派、杂家、墨家、名家的残余力量,掺和其中。
情况复杂无比,非常特殊。
著名的河间献王刘德,活着的时候,就是因为和这些人往从太过密切,名声太大。
于是被当今天子亲自质问:汤以七十里,文王百里,王其勉之!
刘德听了这话,回家就拼命喝酒玩女人,把自己玩死了。
此外,更有名的例子,则是淮南王刘安。
刘安活着的时候,召集天下名士,汇集了黄老学派、墨家、名家、法家等派系的门徒,聚集于淮南寿春,联手编辑了一部《淮南鸿烈》。
这部书稿,合儒墨、兼黄老,乃是《吕氏春秋》之后又一部跨学派与意识形态的煌煌巨著。
不过……
刘安这个人,属于典型的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其谋反还没有启动,就先内讧了——被他儿子给告到了长安,于是一切灰灰。
只是可惜了那些曾追随刘安的各派精英。
黄老学派,也正是因此,才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刘安一案,几乎害死了黄老学派最后一批有能力、有见识、有手段而且愿意为理想而奋斗的精英。
而如今,儒家制霸天下。
黄老思想退潮,墨家衰亡,法家低头。
由是,诸王身边的士大夫,基本上全是儒生。
而且,基本上是古文经学一系的儒生。
而恰好,张越和古文一派,如今可谓已经结下血海深仇了。
旁的不说,左传一系,恐怕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弄死他的可能。
而那些什么鲁儒什么的,怕也是恨死他了。
张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所以,他只是微微想了想,就道:“公道自在人心,区区诽谤之言,不过是关东饶舌之人,强自胍噪而已……”
嘴上虽然说得轻巧,但实则,张越已经如临大敌了。
古文学派,能和公羊、谷梁为首的今文一系抗衡至今,虽败而不溃,退而不散,如同牛皮糖一样死死黏着,顽强抵抗,岂非等闲?
况且,张越知道,现在的古文各学派,几乎都还处于萌芽和幼生状态。
一旦被他们找到思路,开发出本门绝学,那就简直太恐怖了!
论起拍皇帝马屁,捧帝王臭脚。
十个公羊学派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左传啊!
你要知道,在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君王和君权奴颜婢膝,阿谀奉承的学派,就是左传一系。
而在左传之前,诸夏士大夫们讲究和追求的一直是‘邦有道则仕,无道则去’
‘君视臣如国士,臣以国士报之,君视臣若草芥,臣视君若仇寇!’
公羊学派更加极端,甚至给帝王套上枷锁,明三科九旨,更强调君王与大臣以义合。
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
失道君王,那就是桀纣,而桀纣,人人可得而诛之。
从张越回溯的史料来看,在东汉王朝前期,公羊学派与左传一系发生了三次激烈斗争。
每一次,公羊学派都赢得胜利,却被君权按在地上摩擦。
加之公羊学派本身的弊端,到了东汉中后期,终于衰落下去。
由是劣币再次驱逐良币。
是故,对于古文学派们,张越可以在嘴上轻视,但内心实则警钟长鸣。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打压一番吧……”张越在心里想着。
恰好现在毛诗学派的解延年在他手下,或许可以通过解延年,了解一下现在古文各派的情况。
说起来,其实毛诗学派与左传一系,渊源很深呢。
毛诗之义理,几乎就是照着左传的解释抄的。
心里面这样想着,张越就摩挲了一下手指。
他竟感觉自己有些